当代祥林嫂：22年后我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李 昌

20多年前,一位怀孕的四川农妇被拐卖至湖南,并在后夫家里产下了前夫的孩子。她一天也没有忘记与前夫和家人重聚,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使她一次次错失良机。然而幸运的是,在儿子的帮助下,她22年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故乡。

致富心切,她被拐卖到他乡

今年已经50出头的周春霞是四川广安的一名农妇。20岁那年,她在家人的撮合下,与一个比她大8岁的男人结婚,男人叫杨云忠。结婚不久,周春霞就生下了大女儿杨琼芳,几年后,又生下了二女儿杨琼珍。两个女儿的出生,让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捉襟见肘。夫妻俩除了种地打点口粮维持生计以外,没有其他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周春霞见村里有不少人到外面打工,能够挣到不少钱,便开始想办法出去挣钱。正在这时,一个机会来了,但是周春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机会改变了她的一生乃至她的家庭。

一天,已经怀有身孕的周春霞正在家里做家务,一个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亲戚找上门来,对周春霞说:有个挣钱的机会,到湖南打工,收入很高,可以顿顿吃米饭、猪肉。周春霞听了动心了,要知道现在她家几乎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她的亲戚见她已经上了钩,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过了几天,周春霞的那个亲戚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叫范白年的中年男子,跟周春霞介绍说这是她的一个老乡。范白年也说了出去打工的种种好处,并且说还有许多人都争着去,可是因为周春霞是老乡的亲戚,所以首先想到的是她。这下,一心想使全家过上好日子的周春霞彻底动心了,她决定出去闯一闯。

周春霞知道丈夫胆子小,不会同意自己出去,所以她也没有向丈夫杨云忠说自己要出去打工这件事情。第二天凌晨,她悄悄起床仔细地看了看熟睡中的丈夫、女儿和老母亲,想到自己马上要背井离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一想到要让全家人的生活有个大的改观,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她就狠了狠心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周春霞兴冲冲地来到火车站,与范白年汇合。范白年亲切地问周春霞:“你还没有吃早饭吧?”周春霞点了点头,范白年随即去买来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给周春霞。周春霞由于兴奋,已经几天没有吃好饭早有点饿了,所以三口五口就把一大碗面条扒了下去。随后,范白年把她带上了火车。可是自从上了车坐下后,周春霞就一直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而且还有恶心。周春霞在当时也没有当回事,只是以为自己出来没有坐过火车,是因为晕车造成的反应。就这样,周春霞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随着范白年到了湖南岳阳。后来分析起来,估计范白年在给她吃的那碗面条里下了安眠药。

再说周春霞的家里。那天早晨杨云忠起来后发现妻子不在床上,还以为她在厨房做饭,可是到厨房看,里面空无一人。杨云忠又猜想妻子可能早早到田里干活去了,就没有当回事。到中午的时候还不见妻子的踪影,杨云忠这下急了,马上到地里去找妻子,结果哪里有她的身影呢。杨云忠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他和岳母一起找遍了所有的亲戚,但都没有周春霞的音信。周春霞的母亲立即向当地警方报了警,可最终也没有结果。老人到处请人占卦算命。这些算命先生算的结果各不相同,有人说周春霞死了,有人说她在山东,有人说她在河南!杨云忠到这些地方寻找妻子,都是无功而返。几年时间为了找妻子,杨云忠耗尽了所有积蓄并欠下了不少债务,人还是没有找到。周春霞的出走不仅使丈夫遭受到莫大的痛苦,她的母亲更是每天以泪洗面,潜意识里认为女儿已经死了,后来也相信女儿死了,否则女儿是会给家里消息的。由于过度想念女儿,老人的眼睛哭瞎了。

周春霞失踪后,她的丈夫杨云忠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本来性格就非常内向的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经常借酒浇愁,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生活困难,为了维持生计,他的女儿杨琼芳只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帮助父亲干活,后来听说打工挣钱多,杨琼芳就外出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被逼与人成婚,她想逃回家

再说周春霞在意识模糊状态中被带到了湖南沅江市。可能是药效的作用,即使到了目的地,她仍然感到浑身乏力,竟然足足昏睡了3天。3天后,范白年领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叫李伯仁,眼睛有问题,已经30多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原因,当时周春霞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身子瑟瑟发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李伯仁当场给了范白年800元钱,算是把周春霞买了下来,随后把周春霞领回了家。好在李伯仁是一个老实、善良的人,把周春霞带回家后并没有怎么为难她,相反的,这个经济并不宽裕的男人还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给她吃,自己却吃最差的食物,也不用周春霞干一点家务。说实在的,就是周春霞在被拐卖前,也没有享受到这么好的待遇。更令她感动的是,这个还没有尝过女人味道,正处于性饥渴状态的男人从不强迫周春霞,也不主动碰她,在别人看来,李伯仁不是娶回一个老婆,而是找了个祖宗伺候。

被人欺骗拐卖到遥远的湖南,跟从没有谋面的陌生男人一起过日子,周春霞心里感觉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她非常想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曾经一度想趁李伯仁不注意,瞅机会跑出去。可是连村子都没有出过的周春霞实在不知道逃出去后该怎么办,考虑了好长时间也不敢实施自己的想法。没有办法,她只得留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好在李伯仁对她还不错。

就在这时,周春霞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强烈了,经常呕吐。李伯仁是个善良的人,即使知道周春霞怀的不是他的亲骨肉也没有为难她,相反地一直在生活上细心照顾她。周春霞要同他一起下地干活,李伯仁让她在家好好养着。不久,周春霞生下了儿子,取名叫李良。李伯仁对孩子非常喜爱,视同己出,有了什么好吃的总是留给孩子,这令周春霞非常感动。出于一种报恩的心理,她拼命地抢着干家务和地里的活。她也时常想念家里的两个孩子,有几次她试探着向李伯仁提出想回家看看,李伯仁怕她一去不回,一直没有答应。但是周春霞心里一直没有搁下四川家里。

一天,周春霞为家庭琐事跟李伯仁吵架,一气之下抱着孩子跑了出去。当时正是三伏天,周春霞昏昏沉沉之中也不认路,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钱,只想赶快回四川老家去。她一口气走到了沅江草尾镇,就不知道方向了,只好一边走一边向当地人打听,由于语言障碍,谁也听不懂她的话,她只能干着急。儿子因为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进食了,在她的怀里饿得直哭。转眼间天也已经黑了下来,她只好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发现自己和孩子身上都被咬了无数的红疙瘩,周春霞这才认识到现实的残酷:这么远的路,凭自己的本事不要说还带着个孩子,就是自己单身一人要想平安回家也不太可能。她只好按照出走时的记忆原路返回。此时李伯仁正着急地寻找周春霞,一见周春霞喜出望外,再加上李伯仁是个憨厚的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责备周春霞呢。从此,周春霞只能把对老家人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里。

1年多以后,周春霞给李伯仁生下了一个儿子。看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骨肉,李伯仁美得心里像喝了蜜,觉得生活有奔头了,对周春霞也更好了,一再对她说什么也不要她干,只要养育好孩子就行了。这着实让周春霞感动了好一阵子,她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养育好李伯仁的孩子。

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周春霞又滋生了回家的念头。一天,她在经过仔细准备后,再一次踏上了回乡之路,可是在她离家不远,就被李伯仁的一个熟人碰到了,硬是把她拉了回来。

一天,李伯仁脸色苍白,差点晕倒,随后就大口的吐血,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虽然周春霞一直没打算跟他过一辈子,但是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况且李伯仁平时对自己还不错,周春霞还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疼痛。她急忙把李伯仁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医生把周春霞拉到一边,告诉她李伯仁得的是肺癌,已经到了晚期,让她准备费用需要住院治疗。周春霞一听顿时蒙了。她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又跟李伯仁的兄弟借了一点。在医院住了几天,周春霞就再也没有钱交住院费了,只得把李伯仁接回了家。回家后,周春霞不断打探一些花钱少的偏方,抓中药熬给李伯仁喝。虽然没有谁都没有跟李伯仁透露病情,但是他还是知道自己得的不是什么好病,一再劝周春霞不要白花钱了。可是越是这样,周春霞越是不忍心扔下他。过了几个月,终究回天乏力,李伯仁还是走了。

按理来说,现在再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也没有人阻挡她的回乡之路,周春霞也一度想回四川老家。可是看到两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出于母爱的天性,周春霞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拉扯大,不管是自己与前夫的孩子还是跟李伯仁生的孩子,自己一定要把他们培养成人。

离散22年,终于破镜重圆

虽然周春霞受尽了人世间的艰辛,但令人庆幸的是,老天赐给了周春霞一对好孩子。周春霞的大儿子李良已经13岁了,小儿子李勇也已经10岁了。这对懂事的孩子一心想帮助劳累过度的母亲分担点什么。李良决定跟弟弟出去捡废品换钱。兄弟俩起早贪黑,利用课余时间捡废品,每天能收入20 多元,回家都交给了母亲。

2003年的一天,周春霞肚子痛得厉害,一量体温近四十度,这可把李良兄弟两个吓坏了。事不宜迟,两兄弟赶紧用凳子、竹子扎成了担架,小哥俩硬是咬着牙,抬着周春霞走了几十里的山路,一步三晃地把母亲送到镇医院。医生诊断周春霞得的是阑尾炎,需要做手术切除阑尾。周春霞怕花钱,又怕家里离不开自己,说什么也不同意做手术,只要求医生开了点止痛药,就回家了。也许老天眷顾这个不幸的家庭,不忍心再为他们雪上加霜,很快,周春霞的病竟然不治而愈了

尽管周春霞竭尽全力地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可最终还是因家庭困难,李良高中没读完便辍学了。弟弟李勇初二只读了半年,也回到了家中。兄弟俩相继外出打工挣钱。周春霞看到孩子能够养活自己,又有了想回四川老家的心思

周春霞的大儿子李良在浙江余杭一家电子厂打工。他从小就多次听母亲讲自己的亲生父亲,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他觉得,如果此生不能完成母亲的心愿,自己不能与亲生父亲团聚,生命就会不完整。所以,每当遇到四川的同事,他总是打听母亲经常提起的家乡名称,然后打电话到母亲老家的派出所询问,可是得到的答复都是查无此人,也没有听说许多年前有个叫周春霞的女人失踪了,查询报案记录也没有记载。

多次碰壁,李良毫不气馁,他就是不相信找不到母亲的家乡。经过和弟弟商量,他们决定陪母亲一起寻亲,他们相信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够圆了母亲的团聚梦。

2009年春节前夕,李良兄弟俩风尘仆仆地返回了湖南的家乡,搀扶着母亲踏上了开往四川达州的火车。经过20多个小时的长途颠簸,他们又登上了开往邻水县的汽车。一路上,每到一个镇,他们就不断地问母亲是不是这里,可是周春霞怎么也觉得不是自己印象里的故乡。一直到了丰禾镇,周春霞似乎对家乡的山水的记忆复活了,她的言语明显地多了起来。当晚,李良兄弟和母亲投宿在一家个体旅店。李良也不放过这个机会,主动地和女店主聊了起来。这位女店主是这里的老住户,人也很热心,她仔细回忆,记得多年前好像附近有人被骗走过妻子,好像在不远的柳塘乡。李良一听,恨不能马上就陪母亲去,可是天已经晚了,也没有交通工具。第二天一大早,母子三人来到了柳塘乡雄码头村。一进村,他们就打听杨云忠的家。一位热心的村民指给他们看杨云忠的家。

远远地,周春霞看到了那个仿佛被遗忘在梦里的家。20多年里,周边已是高楼林立,唯独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温馨庭院显得那么孤落。她在惊喜中泪眼横飞。大儿子扶着激动万分的母亲,周春霞哭诉道:“孩子,这才是你的家啊……”屋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老人看见这个模糊的影子一步步靠近时,似乎感觉到了那就是女儿。果然,那是二女儿杨琼珍。母女俩稍迟疑片刻,便相拥而泣。这时,在地里干活的杨云忠也闻讯赶来,看着妻子熟悉的身影和那从未谋面的儿子,忍不住老泪纵横。这对命运多舛的夫妇,22年前分离时都还年轻,再相聚时都已经是满头白发。邻居们看到夫妻俩久别重逢,也流下了同情和感动的泪水,纷纷祝福这个不幸而又万幸的家庭。

杨云忠夫妇相逢后,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周春霞这才知道,她出走后,丈夫一直没结婚,也没有放弃对她的寻找,尽管别人都猜测说周春霞已经不在人世了,劝他再婚,但是杨云忠确信周春霞还活着,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他每天都祈祷妻子早日回家,想不到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此时,杨云忠的大女儿杨琼芳已经出嫁,当她听说失踪22年的母亲回家了,马上从婆婆家赶回来。尽管当时母亲出走时自己还不太懂事,可是也许是由于血缘关系,两人一见面就感到特别亲切,有说不完的话。小女儿杨琼珍也有了男朋友,不久也要成亲。李勇虽然不是杨云忠的亲生儿子,但是憨厚、善良的杨云忠视同己出,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李勇也把杨云忠当作亲生父亲,每天陪他聊天、下棋。为了便于照顾父母,李良兄弟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在附近的企业找了一份工作。懂事的兄弟俩每个月都把工资交给父母,不让杨云忠夫妇再吃一点苦。可是闲不住的老两口每天还是都到田里忙活,用他们的话说要攒钱为兄弟俩娶媳妇,现在李良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周春霞就希望他把喜事早早办了,自己好早点抱上孙子。

尽管周春霞当初被李伯仁买作媳妇,但是她并没有记恨这个与自己同样不幸的人,相反,她还在今年清明期间打发李勇回到家乡给亲生父亲上坟。当年拐骗周春霞的那个亲戚已经不知所踪,姓范的那个坏蛋也不知道下落。周春霞现在最大愿望就是能够与丈夫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一家人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