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是X”在让步复句中的句法和语义考察

梅思斌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广州 510665）

“X是X”在让步复句中的句法和语义考察

梅思斌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广州 510665）

“X是X”在让步复句中可以构成不同的句法分布和组合，“是”具有表判断、表让步、表强调、表系连的二价性的语义特征。“虽然A，但是B”和“X是X，但是B”具有宾语是否兼容的差异，而“X是X，但是B”可分为实然性和虚拟性，和“X1是X1，X2是X2”表界限、表差异具有共同的心理基础和语义前提。

“X是X”；让步复句；句法特点；语义特征

“是”在现代汉语中是最活跃的动词之一，所以用法也很灵活。有关统计表明，“是”在现代汉语的高频词中的使用量排第三位。在所统计的200万字的语料中“，是”字词次达21 831〔1〕。

让步复句的前一分句在退一步的前提下预示后一分句的语意将出现转折，通常有前表让步、后表转折的标志词〔2〕。在本文中“，X是X”构成让步复句的前一分句。“X”是一个语法单位代码，可以指词，也可以指短语。本文拟对“X是X”在让步复句中的句法特点和语义特征进行研究。

1 “X是X”让步复句的句法特点

1.1 “X是X”让步复句的连接 让步复句是转折复句中表示“重转”的一种类型，即先让步再转折，前后分句相反意味很浓，关联词要合用，前一关联词不能省略〔3〕。让步复句最典型格式是：虽然A……但是B。本文研究的让步复句的格式为：X是X，但是（可是、然而、但、却、还、也、而、就）B。如：

①我去是去，可是不在那儿吃饭。

②好人是好人，就是不太聪明。（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

③你的计划好是好，但是不容易完成。

“是”通常用在“X是X”句式中表示系连、判断、强调等，兼有表示让步关系的作用，相当于“虽然”。“X是X”和后一分句组合起来构成让步复句，此时的“是”具有副词的性质。

1.2 “X”的特点 “X是X”可分两类：一类是两边的“X”完全相同，以“是”为对称点，呈现整齐的对称关系。另一类是两边不完全相同，但是中心语相同。

在“X是X”结构中，“X”可以是数词、名词、动词、形容词或短语等。如：

④十万是十万，但和买房要支付的二百万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X”为复合数词）

⑤（我们）打牌是打牌，可是从不赌博。（“X”为动宾短语）

一般地，名词构成的“X是X”往往要在后一“X”前加上某些修饰语，把X表示的人或物具体化，才能和后一分句构成转折。如：

⑥*东西是东西，就是价钱太贵。——东西是好东西，就是价钱太贵。

在表示让步的“X是X”里，如果“X”是一个动宾结构，有时可以省略相应的成分，不必全部重复〔4〕。如：

⑦吃饭是吃饭，可是不喝酒。（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动宾结构“吃饭”全部重复）

——吃饭是吃，可是不喝酒。（同上）（省去宾语“饭”）

——吃是吃饭，可是不喝酒。（同上）（省去动语“吃”）

——饭是吃，可是酒不喝。（同上）（“是”前面省去动语“吃”，后面省去宾语“饭”。）

如果“X”是其他的谓词性短语，仍然有简省某些成分的现象，通常去掉前一“X”中的否定副词“不”、补语、状语和体标记等，只保留中心语。如：

⑧去是不去了，不过我会把东西给他捎过去。（省去“不”和体标记“了”）

⑨这双鞋大是不大，就是颜色太艳了。（省去“不”）

⑩拿是拿得起，放却放不下。（汪国真《总想爱得潇洒》）（省去补语“起”）

⑪这种笔的样子好看是挺好看，就是笔尖太粗。（刘月华等《实用现代汉语语法》）（省去状语“挺”）

有时，双音节动词或形容词在“X是X”结构中有音节脱落的现象〔5〕。如：

⑫喜是喜欢，只是看见落了你一个人。（缪从群《缀》）

⑬（这衣服）漂是漂亮，但太贵了，我不想买。

在现代汉语里，“喜欢”、“漂亮”都是双音词，“喜”、“漂”一般不单说，但在这个特定的句法结构里却可以简省后面的音节而单说。这种简省同语音的弱化有关，同时也受双音和谐的影响，构成汉语“四字格”的语言形式，符合母语者的语感〔6〕。

综合以上例⑦至例⑬的几种情况可知，“是”在“X是X”结构中的语义内容和语法功能是一致的，都含有让步义。例⑦到例⑪是从语法现象作出的分析描写，而例⑫、⑬是从语音层面对语法现象作出的解释，所以两种省略现象在本质上并不矛盾。“X是X”结构中的后一个“X”是主要成分，一般都不省略。这也体现了汉语语意焦点居后的特点。

1.3 “X是X”的句法分布 “X是X”结构一般有名词主语，但有时可以省略。如果“X”为动词或形容词，一般不能看成一种主宾联结，而是词语嵌入式复叠后充当前一分句的谓语。如：

⑭（这鞋子）便宜是挺便宜，只是颜色不好看。（“便宜是挺便宜”充当谓语）

但某些名词构成的“X是X”可以理解为主宾结构充当主谓谓语句的谓语。如：

⑮（我们）亲戚是亲戚，可原则不能不讲。

“X是X”结构也可做补语。如：

⑯这种汽车跑得快是快，就是费油。（刘月华《实用现代汉语语法》）

让步复句的“X是X”有时可以不止一项，构成“X1是X1，X2是X2，……”。如：

⑰夫妻俩吵是吵、闹是闹，可谈到离婚倒是真舍不得。（电视剧《海棠依旧》）

笔者至今没有发现有3项或更多的“X是X”用在让步复句中的用例。我们认为，如果出现多项“X是X”的并列结构，就会形成语义的多元化，势必会影响整句话语转折意义的表达。所以，即使出现两项对举的情况，如例⑰，也是同一类现象，通常是同时出现的伴随活动〔6〕。其实，例⑰中的两项如果合并成一项，把“吵是吵、闹是闹”说成“吵闹是吵闹”也合乎表达规范，其基本的句法语义关系没有发生变化。

个别情况下，让步复句的两个分句都由“X是X”构成，这类句子往往可以倒序。语序的安排往往体现了表达重点的主次。如：

⑱方法是新方法，可问题还是老问题。——问题是老问题，可方法是新方法。

2 “X是X”让步复句的语义特征

2.1 “是”的语义特征 “是”、“倒”、“倒是”和“归”都可用作让步关系的标记词，比较它们之间的用法，可以更好地把握“是”的语义特征。“是”和“倒是”可以连结各类词，“是”在前一分句里前后用相同的名词、动词或形容词等，表示让步，含有“虽然”的意思。如：

⑲意见嘛，有是有一点，但是不想说。

“倒是”表示让步，表示与一般情理相反，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副词，其中的“是”意义已经虚化，可以看作是凑足音节的衬字，与“倒”相同。二是由“是”和副词“倒”组成的状中短语，语气较重。如：

[21]这位病人吃饭倒是（倒）吃饭，就是吃得很少。

[22]东西倒是好东西，就是价钱太贵。

“倒”只连结动词、形容词。如：

[23]我跟他认识倒认识，就是不太熟。

[24]这事做起来容易倒容易，可是没有人愿意做。

“是”通常可以和“倒”、“倒是”进行替换，替换后的句子与原句构成同义句。如：

五要努力让学生成为班级管理的小主人。尊重学生意愿，讲究民主方法，座位的编排要利于全班学习，体现平等与公平。比如可以让学生共同制订规则，促使学生当班级管理的主人，实现学生的自主管理和自我教育。

[25]这姑娘漂亮是（倒/倒是）漂亮，就是不太善良。

[26]我跟他认识是（倒/倒是）认识，就是不太熟。

在由名词构成的“X是X”中，“是”把主语和宾语联系起来表示二者之间的同一关系，具有二价性〔7〕。“倒”是副词，不表示判断，也不表示强调，只表示与意料相反，不能表示名词间的关系，因而二者功能不一，不能用“倒”转换。如：

[27]诗是（倒是）好诗，就是长了点。——*诗倒好诗，就是长了点。

“X是X”与“X归X”之间在结构上和语义上存在着较大的共性，但是差别也是明显的〔8〕。如：

[28]我去归去，可是不在那儿吃饭。

[29]做教师累归累，但精神充实。

[30]*酒归好酒，但不能贪杯。

例[28]、[29]中的“归”用“是”替换而句法语义关系不变，而例[30]可以用“是”但不能用“归”，所以“是”的应用更加广泛和灵活。根据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归纳出“X是X”中“是”的语义特征：

是：〔±动词、±表判断、＋表强调、＋表让步、＋表系连、±二价性〕

“是”在“X”为名词时表判断和强调，具有二价性，倾向于动词；在“X”为动词、形容词时表强调和系连，不具有二价性，倾向于副词。

2.2 “X是X，但是B”和“虽然A……但是B”的同异

让步复句最典型的关联词是“虽然A……但是B”，这组关联词和“X是X，但是B”有同有异，二者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

如果前一分句是“主动宾”结构，那么宾语是名词性成分，表达了对主语的一种判断，此时不能转换。如：

[31]虽然篮球是一项很好的体育运动，但是不适合于体质较差的人。

由于“X是X，但是B”中的“X是X”一般为谓语，因此从一般让步复句的角度来看，部分主谓结构（可有状、补等）构成的“虽然A”可以转换成“X是X”。如果把例[31]改成主谓结构，则可以转换成“X是X”。如：

[32]虽然篮球运动很好，但是不适合于体质较差的人。——篮球运动好是好，但是不适合于体质较差的人。

从“X是X，但是B”的角度来看，由于“是”表强调、让步、系连，本身蕴涵着“虽然”的语义，因而“X”是名词时可以添加“虽然”。如：

[33]你呀，心是好心，就是话说过头了些。——你呀，虽然心是好心，就是话说过头了些。

因为名词一般不直接充当谓语，所以名词构成的“X是X，但是B”如果不保留“是”，一般不能直接转换成“虽然A……但是B”。如：

[34]王二好人是好人，就是不太聪明。——王二虽然是好人，就是不太聪明。——*王二虽然好人，就是不太聪明。

如果“X”是动词或形容词，一般可由“X是X，但是B”转换成“虽然A……但是B”。如：

[35]他们吵是吵，从来可不动真火。（杨朔《三千里河山》）——他们虽然吵，从来可不动真火。

[36]庄稼人苦是苦，但庄稼人有庄稼人的乐。（宋学武《干草》）——庄稼人虽然苦，但庄稼人有庄稼人的乐。

“虽然A……但是B”可倒序，倒序后去掉“但是”。如：

[37]虽然他很瘦，但是从来不生病。——他从来不生病，虽然很瘦。

“X是X，但是B”一般不倒序，倒序后“X是X”前要加“虽然”。如：

[38]他瘦是瘦，但是从来不生病。——*他从来不生病，瘦是瘦。——他从来不生病，虽然瘦是瘦。

由“X是X，但是B”转换成“虽然A……但是B”以后，语义基本相同，但由“X是X”嵌入式复叠构成的强调的语用意义有所弱化。

2.3 “X是X”让步复句的语义分类 根据“X是X”是否表示已然事实可以把“X是X，但是B”分两类。

2.3.1 实然性 实然性表示“X是X”中的“X”是已然的事实，绝大部分“X是X”都属此类。如：

[39]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知道用功。

[40]这题目我听是听清楚了，但是记不住。

同样表已然的事实，但时间上可能不同，如和例[39]中的“聪明是聪明”对应的是时段，和例[40]“听是听清楚了”对应的是时点。

2.3.2 虚拟性 虚拟性表示“X是X”中的“X”是心理上的推论，并非一定是已然的事实。如：

[41]事实是事实，可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42]（这种）方法土是土了点，可实用。（喜了《宛如》）

和虚拟性对应的大都是起迄点不明确的时段。

2.4 “X是X，但是B”的成因 “X是X”结构在简约的语言形式下隐含着丰富的深层意义，体现了汉语的分析性特征。主语和宾语形式上的相同，使“X是X”具备了反复修辞手段的一些特征，其表达成分的语意被突显出来。但是由于后一“X”在词法和语义上都较前一“X”有所变化，所以“X是X，但是B”不是同语式〔9〕。从认知语用的角度看“，X是X”是以关联理论为依托对论元的范畴性强调。在对其范畴性非类型性特征进行突显的同时，也伴随着心理的演变过程〔10〕。

复句一般是通过关联词语把不同的分句联结起来并标明结构关系。在“X是X，但是B”让步复句中，单用关联词语“但是”，所以外部形式来看，应该是轻转关系的复句。但是，由于“是”姑且承认某种事实，前后形成鲜明的语意反差。此时“，是”字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表示肯定系连、判断和强调，而且还成为让步关系的语表标志。“是”和其他的词组合形成判断句，在此基础上便产生出修辞作用〔11〕。离开了“X是X，但是B”这个组合框架，“是”的让步义便很难存在。

“X是X”中“是”蕴含着〔＋表让步〕的语义特征，所以缺乏强烈的评价性功能。“X是X”在语义上不能自足，因而需要用后续句来弥补形式冗赘的不足，才能达到成句的信息量〔12〕。“X是X”用在判断式里，经常两项对举，构成“X1是X1，X2是X2”。对举的两项一般具有相对或相反的性质〔13〕。如：

[43]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保证也没有用。（赵世民《沈湘，用五分之一心脏创造奇迹》）

[44]巧玲是巧玲，你是你。人家是学生，你是老百姓！（路遥《人生》）

两项对举的“X是X”一般强调两者之间界限分明，不可混为一谈。因此这种心理定势使单用一个“X是X”也可强调“X”的独立性，表达了和后面内容的差异性，而“是”的系连则强调了和后一分句的转折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让步式和判断式具有相同的心理基础和语义前提。前面的例⑰中的两项对举的“X是X”可以合并成一项则是一个有力的说明。

从逻辑上来讲“，X是X”判断格式表达的命题是永真式的。从信息论的角度来讲，“X是X”因同形而言语冗赘，没有传递新信息。但是相同的语言单位在“X是X”以嵌入式复叠的形式出现，给人以强烈鲜明的印象，在言语关联语境中兼有传信和传情的功能，因此具有特殊的语用效果。

高频词“是”具有常用性和灵活性，因此“是”字句的表意功能也具有灵活性和泛化性的特点。“X是X，但是B”格式中的“是”含有让步的意味，是“是”字句意义泛化的结果，是在判断式的基础上进行强调而衍生出来的用法。

人们的语言交流讲究简练、生动，力求做到言简意赅，言语的重复一般应当避免，所以，这种“X是X”用法的普遍性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这类格式比“虽然A……但是B”具有更简练、更强调的语用效果，因而构成了让步复句的特殊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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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Syntactic and Semantic Features of"X Shi X"in Concessive Complex Sentences

MEI Sibin
（Guangdong 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65,China）

"X shi X"can form different syntactic distribution and combination,and"shi"has the two-valency semantic features of expressing judgement,concession,stress and linkage."Although A,B"and"X shi X,but B"differ in that the objects are compatiple or not;the structure"X shi X,but B"can be devided into practical things and impractical things,and it has the same psychological foundation and semantic premise as the structure"X1shi X1,X2shi X2"which expresses the boundary between the two things.

"X shi X";concessive complex sentences;syntactic features;semantic features

H04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2345（2010）11-0048-04

2010-09-06

2010-10-13

梅思斌，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研究.

（责任编辑 党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