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大饼”与重庆的烧饼
——也读《经典关系》

2011-08-15 00:50郝明工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小说家方言重庆

郝明工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 400047)

“文学的大饼”与重庆的烧饼
——也读《经典关系》

郝明工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 400047)

重庆实力派作家莫怀戚的长篇小说《经典关系》,体现出具有某种地方色彩的当代长篇小说,在创作上的可能性与可行性,尤其是面对有关“男女关系”在重庆城市发展过程中的现实演变,如何运用重庆方言来进行小说叙事,在呈现出个人写作的成功与局限的同时,进行了具有再创性质的个人示范。

《经典关系》;地方色彩;重庆方言

在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即2000年6月26日,在重庆举行过“小说家莫怀戚作品研讨会”,张育仁先生就以《西部文坛“黑马”重庆实力派作家》为题进行了评说。其实,无论是来自北京等地的论者,还是来自重庆本地的论者,几乎都同意用“重庆实力派作家”这样的称号来赋予小说家莫怀戚,尽管在“西部文坛‘黑马’”这一称呼上有不同见解。即使是在唐云先生试图“解决莫怀戚”的《另外一种声音》一文中,也不无这样的发自内心的个人期盼——“假使你的天真能够升华,好好爱护自己的羽毛,那份严肃能够沉积,加上你一身精壮骨肉,骑车奔跑的潇洒,心灵的敏感和充盈的力比多,这座颓败的都市倒可能能因为你而出现些许生动来;还有那坎上坎下巴渝人家的鲜活生命,别人无暇也没有机会感受到的细微的震颤,倒可以通过你的白描你的俚语俗话你的精致而呈现出来”——“重庆就你能胜任该工作”。

小说家莫怀戚没有辜负众多论者的希望,仅仅在一年多之后,就推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经典关系》,这是小说家莫怀戚基于自己小说创作之所长,所实施的有关“男女关系”的一次集大成式的写作。仅仅从“经典关系”这一小说命名上,就可以看出来,小说家莫怀戚是将“男女关系”视为具有“经典”意义的关系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关系的经典,说不定会导致文学经典本身的出现。事实上,早在一年多前举行的那次“小说家莫怀戚作品研讨会”上,李敬敏先生就发表过这样的文学预见。

李敬敏先生在《莫怀戚和他的“纯小说”》一文中这样写道:“男女婚恋和两性关系是人类的永恒的话题,也是文艺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作为社会,总是在不断地对男女婚恋和两性关系作必要的法律约束和道德规范。但事实上,任何社会的男女人群又都在顽强地冲破法律的约束和道德的藩篱。这大概就是贯穿人类历史而普遍存在着的社会公约与人性自然欲求之间的矛盾冲突的根源所在吧!”这也就意味着,世间的男男女女,都不得不面对自己在“男女关系”上怎样进行约束与冲破的两难。所以,李敬敏先生指出:“历史上有实力和有勇气的作家正是在这两难之中表现男女婚恋和两性关系,从中显示他们的智慧和才华。莫怀戚应是他们的同类。”

这就难怪李丽先生在《男男女女换位对舞——从〈美人泉华〉到〈透支时代〉的阅读感受》一文中,发出了这样的希望:“‘透支时代’是属于这样的已经快要过气的透支男人的,与女性本身没有多大的相干。而女性的未来或许将要穿透这‘透支’的男人时代,在‘美人泉华’的起点上重新开始。应该说,正像《美人泉华》并非作者小说创作之始,《透支时代》也不会是他小说创作的结束,所以在此对于‘从《美人泉华》到《透支时代》模式’的分析,不过是关于小说的一种审视,也许作者不会认同这一关于‘男男女女换位对舞’的说法,但他最好还是用小说的再创作来进行表白为好:在《透支时代》之后,男男女女的对舞又会怎样?”[1]由此,我在所有这些先生的启发之下,开始了《经典关系》的个人阅读。

刚刚翻到《经典关系》的首页,我心中就突然一阵窃喜:男主人公居然干脆就是一位专业的舞蹈教师,不仅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而且还副教授上了,看起来先生们关于男男女女对舞这一小说期盼,似乎已经得到了小说家的某种认可。再看下去,才理会出自己的浅薄,原来男主人公被安排成舞蹈教师,是由于人杰地灵的缘故——“重庆是长江流域最具艺术品质的地方。她的舞蹈和雕塑全国一流。别指望重庆出什么学者或思想家,这里的人不习惯那种状态,更没有那种欲望,耐性也成问题。但这里出艺术家。如果说雕塑是来自山,那么舞蹈来自水。还有呢,就是已经在全国,不,全世界形成的共识:盛产美女。重庆盛产美女。关于这个已有不少论文发表了,还有一些正在写作。”

小说家莫怀戚的这一番叙述所要说明的,无非就是《经典关系》这一自己的长篇小说,是在重庆这块山、水、人的宝地上孕育出来的文学果实,不仅在重庆的山山水水之间生存着最具艺术品质的有着副教授头衔的男舞蹈教师,而且还盛产着全世界最丰富的形形色色的美女。这一切的重庆之最,也就为男男女女的对舞提供了最具地方色彩的文学条件。难怪《当代》上会出现这样的“编者按”——“重庆升格为直辖市,举世闻名的山城作家也就有了自己独立的冠名:重庆作家。重庆作家较之于羽翼丰满已成大气的四川作家群,虽显单薄,却也有自己的独特性格,真是值得关注。然而,我们刊登莫怀戚的《经典关系》,并非出于‘关注’,而是因为它给我们带来山城火锅式的惊喜,我们希望和读者一起分享。这部长篇三十万字,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并收入《当代》书丛。”[2]

虽然可以说这一则“编者按”,不乏自我广告之嫌,毕竟《当代》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文学刊物。但是,在这个市场经济体制已经占了上风的中国社会中,对文学进行市场包装已经成为流行的时尚之一,关键在于《经典关系》本身是不是以一种追求时尚的个人写作来迎合大众阅读的流行时尚,换句话说,就是在保证可读性的前提下,是仅仅为了满足“透支时代”特有的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阅读消费,还是主要为了满足中国社会现代转型之中有关都市发展的文学观照。从这样的意义上看,如果《经典关系》果真能够将“山城火锅式的惊喜”带给全国人民,似乎也就可以将“越是民族的,也就越是世界的”的那句已经不怎样时兴的说法,改换成“越是重庆的,也就越是中国的”的可能时兴的说法,至少发源于重庆的“山城火锅”已经走向了全国,并且开始走向世界。

《经典关系》能否像“山城火锅”一样使全国人民惊喜,至关重要的就是能不能以其地方风味来打动全国各地的众多读者。实际上,如果仿照小说家莫怀戚自己有关“文学的大饼”的说法,《经典关系》应该算是一块地地道道的重庆的烧饼,具体一点儿说,就是一块具有重庆地方色彩的文学“火烧”——在进行“男女关系”的描绘之中显现出重庆作家的“独特性格”的精致而精彩的文学点心——重庆“精点”。

正是在一年多前的“小说家莫怀戚作品研讨会”上,莫怀戚先生进行了题为《写作让我愉快》的发言,就自己“一直没有大作品”进行了自我说明:首先,“我是生活的人,将写作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得服从生活,而不能倒过来,写作让我愉快,否则我就不写”,特别是“世俗之乐乃真乐”。除了这样的“人生观”影响之外,其次则是与“时代”有关:“编辑朋友们纷纷来约自己需要的稿子:商业的、体育的、教育的、妇女生活的……我重友情,心理素质又差不善于拒绝,基本上有求必应。有一年我每月得主笔七个专栏,可见一斑。”再加上对于写作对象的“地域”自我限定——“我既不愿意抨击,又不愿意美化,抨击不力,显得笔力不逮;抨击有力,丑化家乡,丢人现眼。而美化则有误导之虞。而重庆比较突出的,恰恰多是缺点。”至此,宣称“我可不愿意写她的缺点”的莫怀戚先生应该怎么办呢?唯一的回答或许只有一条路:“是成是败,也要赌它一把。”于是乎,在一年多后,小说家莫怀戚就拿出了《经典关系》这样的“大作品”。

由此可见,《经典关系》正是在投身文学的热忱与坚守世俗的快乐、满足众多的稿约与重返文学的园地、面对重庆的缺陷与冒着风险的尝试,这样一些重重叠叠的个人两难之中,来进行男男女女之间两难关系的个人写作的。

实际上,就小说家莫怀戚个人而言,恐怕最难的还是时间安排上的两难,因为时间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平等的,既不能像体力那样可以随意透支,更不能像钞票那样任意超支。只有暂时中断与一些“编辑朋友们”的联系,才能够避免自己所钟爱的“文学的大饼被其他学一齐咬住、瓜分。但这一条也并非没有正效应。它迫使我更加熟悉社会、熟悉各种人物和各式生活。我逐渐发现这实际上是在为我写大作品作准备(那么,到了那一天,我静下来写大作品时,朋友们要理解我)”[3]。这样,小说家莫怀戚正是在与“编辑朋友们”若即若离的状态之中,来制作“文学的大饼”,于是就有了《经典关系》这一重庆烧饼的烘烤出炉。

或许在小说家莫怀戚与“编辑朋友们”的交往之中,受到他们或她们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形成了个人的当下写作姿态,并且在《经典关系》中进行了小说的表达,这就是借女主人公的记者东方红之口,这样说道:“文学是高于生活的,新闻不但只能中于生活,还得设法低于生活。”其实,无论是文学的个人写作,还是新闻的个人写作,都必须忠于生活,只不过,个人采取什么样的视角来进行写作,往往会引发写作是否真实的质疑。一般地说,“高于生活”也许不过是一种仰视的视角,往往会聚焦生活的亮点而以偏概全地美化生活;而“中于生活”,也许不过是一种平视的视角,往往会注目生活的暗点而抨击生活的缺点乃至缺陷;至于“低于生活”,也许不过是一种俯视的视角,往往会关注生活的热点而随意选择生活的景观来描绘。

如果将文学当作新闻来写,似乎也就可以参照“低于生活”的新闻写作姿态,来进行小说的写作。在这样的意义上,也就可以说,正是以“低于生活”的写作姿态,才有可能对缺点颇多的重庆,特别是重庆的男男女女进行既不抨击,也不美化的小说描写。小说家莫怀戚也许采用了一种俯视的视角来看重庆,重庆的缺点将因此而被缩小到最低程度,在重庆的缺点成为微缩景观而被忽略的同时,生活在重庆的男男女女也就显得格外的魅力十足,彼此之间“经典关系”在追随着时尚而不断演变,因而也就成为都市生活中从新闻到文学的当下热点。倾向于“低于生活”这样的写作姿态,也就难怪《经典关系》中极少出现有关重庆地方风貌的文学描绘,尤其是有关重庆之水的文学渲染。然而,对于地方风貌的文学描写,通常与文学的地方色彩是密不可分的。

要是缺少这样的地方风貌的描写,《经典关系》之中的男女故事,其实是可以放进中国大陆上任何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城市里来进行讲述的,由此而演变成男男女女对舞的种种版本。幸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经典关系》之中所出场的男性而言,除了那个擅长“舞功”的舞蹈副教授茅草根之外,还有着身在重庆的诸多长袖善舞的男性大款及官员,包括本地土产的“摩托”大款与来自台湾的“鲜点”政客,以及本市官员“处座”。就《经典关系》中所出场的女性而言,有东方兰与东方红这一对姊妹花,分别是男主人公的前任老婆和由姨妹而情人转任的老婆;有南月一这一女老板,是男主人公的前学生与现情人,为“处座”所主动放弃的老婆;还有一个“第一性感”,不仅是一个与被执法者的男主人公“互相吸引并草率偷欢”的执法者,而且更是一个男主人公情愿付出一万块钱购买的“淫具”。

新一轮的男男女女对舞,就是以男主人公与他的老婆、情人、性伙伴为主角,在这个“胡扯的城市”与“肮脏的城市”之中进行着,因而也就成为《经典关系》所要展示的“男女关系”的“经典”构成。看起来,《经典关系》之中的男男女女,与小说家莫怀戚以前的小说有着天然的血肉联系,特别是与《美女泉华》和《透支时代》之间,犹如孩子与父母之间的血缘关系——《经典关系》中众多男性的出场,不仅显示出《美人泉华》中强大的男性形象在表面上的小说延续,而且也表现出《透支时代》中过气的透支男人在心态上的小说延伸;《经典关系》之中众多美女的出场,不仅透露出《美人泉华》中“山城一枝花”如今已经是满城怒放的小说气象,而且显现出《透支时代》中渐趋强大的女性人物如今已经是达到空前强大的小说景观。至少可以说,没有《美人泉华》与《透支时代》,也就没有《经典关系》。

《经典关系》正是在汲取了从《美人泉华》到《透支时代》的全部小说精华之后,才得以顺利出生的,有三分像《美人泉华》,有六分像《透支时代》,再有一分是类似社会上各种流行的古老段子与时尚段子,尤其是所谓的“黄段子”,由此来进行文本的合成。比如说“姨妹有姐夫的一半”,在为女记者东方红提供将姐夫茅草根由梦中情人转变为现实鸳鸯的情感动力的同时,已经成为小说叙事中一个基本上的文本线索。而“女人的香水是为男人买的”,除了使舞蹈副教授茅草根明白必须为享受“第一性感”付出金钱的代价之外,男男女女对舞的小说动力更是来自对于钱与色的文本展示。

显而易见的是,《经典关系》无疑已经成为从《美人泉华》到《透支时代》的个人小说精华的时尚扩充版,以至于《经典关系》在《当代》上发表,也许是出于为了保持某种文学的纯洁性,不得不采取“此节删”这样的编辑技术处理——“茅草根和南月一在金佛山同房,遭有关执法人员伏击并罚款。茅草根由此认识了执法者之一的‘第一性感’。第一性感毕业于西南政法学院,身穿制服,美丽性感。两人相互吸引并偷欢,茅草根想着近在咫尺的南月一,心直说自己罪过。(此节删——编者注)”。类似这样的“此节删——编者注” 式的缩写,在《当代》版的半部《经典关系》中不止一次地出现。当然,说不定编者的“此节删”仅仅是在玩弄一种故弄玄虚的市场游戏,如果全文照登,那么,还有谁会再去购买《当代》的主办单位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并发行的单行本《经典关系》呢?这就难怪《当代》的编者们要如此煞费苦心,只在《当代》上刊出《经典关系》的一半不说,还将这一半之中的若干“精点”之处,以缩写的方式予以删除。这样一来,《经典关系》所带给全国人民的那种“山城火锅式的惊喜”,就有点儿像是火锅刚刚烫到了一半就喊放下筷子,而其中根本就没有上过而非上不可的毛肚这一道菜,结果当然只好使全国人民有点儿扫兴了。

尽管如此,《经典关系》的发表仍然引起了电视制作者的极大关注,如同当初《美人泉华》成为电视剧的卖点一样,他们对《经典关系》关于在一群男人与众多美女衬托下的一个男人与三种女人对舞的故事新编,还是极为倾心的。这就在于,在男人的心中,女性永远只能扮演三种角色——老婆、情人、性伙伴,而《经典关系》超越《透支时代》之处,除了篇幅长达30万字,拥有更为丰富的细节与曲折的情节可供电视剧改编之用外,更是因为其中注入了诸多时尚的流行元素——老婆换过了没有、情人增加了没有、性伙伴升级了没有……这些个问题,在《经典关系》中都由重庆的舞蹈副教授茅草根来一一给出了颇为充分的文学满足:一对姊妹花来了个老婆互换,学生情人、姨妹情人在两个以上,尤其是性伙伴是大学生兼执法者,而“鸡”不过是治疗“处座”阳痿的“药”。所有这些热点成为看点,最终成为卖点,而《经典关系》也由此而成为精心制作出来的文学“火烧”——具有“精点”这样的“自己独特的性格”的重庆烧饼。

当然,以茅草根为标志的重庆烧饼,与以武大郎为招牌的山东炊饼大不一样。从《水浒传》、《金瓶梅》来看,与杀身之祸相牵连的男女关系均是建立在三个男性与一个女性之上的,这一传统名著的小说叙事在《美人泉华》中得到了和平转化,男男女女之间的对舞,虽然仍然是三个男性与一个女性,却是彼彼此此之间的相安无事,进而在《透支时代》中得到了一次再创性的个人转换,折射出市场经济条件下,从现实生活到文学创作的转向:女性的强大,不过是为了争取其本来就应该实现的个人权利;而男性的衰颓,正是其个人权利由畸形膨胀向着本来的复归。

在男男女女的个人权利开始趋于平等的中国大陆社会发展过程之中,少数透支了个人权利的过气男性,将不得不面对众多获得了应有权利的强大起来的女性,一个男性与三个女性的小说叙事,恰好体现出这一社会发展的事实。与此同时,一个男性与三个女性的小说叙事,也就成为《透支时代》超越《美人泉华》的小说创新之处,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读者的当下阅读需要。这恐怕是《经典关系》在对于男女关系的小说叙事上与《透支时代》更为接近而相像的一个极为重要而更为主要的文本原因。

本来为了与“山城火锅”相对应,《经典关系》这一重庆烧饼应该被称为“重庆火烧”,只不过,“火烧”是烧饼的古称,并且没有进入重庆方言,所以也就随俗以便随喜,叫做重庆烧饼。其实,《经典关系》香味四溢,固然与重庆出现的舞蹈副教授茅草根、众多的美女如有名的姊妹花东方兰、东方红,女老板南月一,以及无名的“第一性感”直接相关,不过,无论是舞蹈教师,还是舞蹈教师的老婆、情人、性伙伴,都不过是这块重庆烧饼表面上的葱花和芝麻,而促使这块重庆烧饼味道醇厚的,仅仅是也只能是重庆方言。根据人们常说的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一说法,语言应该看成是文学存在的文本方式,没有语言,也就没有文学。如此看来,重庆方言就应该视为制作《经典关系》这一重庆烧饼的重庆面粉。

从对于《经典关系》阅读的个人感受来说,或许最能把给全国人民带来“山城火锅式的惊喜”的,恰恰就是《经典关系》在进行小说叙事之中,所大量使用的重庆方言。这恐怕也是《经典关系》所以能够被当作重庆烧饼的最根本的原因。文学的地方色彩,除了对于地方风貌的文学描绘之外,更为重要的是运用地方方言进行的文学表达。文学的地方色彩的不可替代正是表现在这一点上,而文学的地方色彩的难以把握也同样正是出现在这一点上。这就是说,地方方言所表达出来的文学地方色彩,在具有了“自己独特的性格”的同时,也造成了对于这一“自己独特的性格”解读的困难。面对《经典关系》的个人阅读,重庆读者是没有任何语言障碍的,而对于除了重庆人之外的其他全国人民来说,往往会构成个人阅读的巨大语言障碍。仅仅以男主人公茅草根的命名为例,根据小说家莫怀戚自己在小说的解释,就是“茅草根”即重庆方言“毛操哥”的谐音,而重庆方言中的“毛操哥”到底是啥子意思,恐怕是只有重庆人才晓得,对于其他的全国人民来说,如果是用普通话来解说,无论如何也会失去其独特意味,尤其是地方风味,就好像山城火锅的底料被换成其他的佐料一样。

其实,小说家莫怀戚对于重庆方言进行小说叙事的利与弊,的确是心知肚明的。为了在保持《经典关系》这一重庆烧饼的原汁原味的同时,而能够使全国人民都能够读得有滋有味,于是就采用了一种两全其美的处理方法:在凡是出现重庆人觉得够味的方言词,而其他全国人民暂时无法感到,甚至难以理解的时候,就立即在这一方言词之后进行普通话的解释——“你是个天棒(重庆人称行事鲁莽不考虑后果的为‘天棒’,大致相当于北方的愣头青)!”

尽管这样模仿现象学中以括号来“悬置”方式来进行方言解释,较之在此之前所有那些当代方言小说,诸如周立波的《山乡巨变》等等,采用脚注的方法来说,已经算是大大的进步。但是,对于重庆人来说,两个字的“天棒”已经充分享受到了阅读的愉快,而所有那些括号里面的解说无疑是赘语——多余的话(似乎难免有人为地增加字数以赚取稿费之嫌),而对于其他全国人民来说,即使他或她是北方人,也不可能以“愣头青”来认同重庆的“天棒”,至于南方人,更是无法通过“大致相当于北方的愣头青”的说法来了解重庆的“天棒”。结果是,当“天棒”在“行事鲁莽不考虑后果的人”这一普通话解释的基点上,在达成全国人民的语感共识的同时,也会减弱,甚至失落《经典关系》所获得的来自重庆方言的地方色彩——“你是个天棒!”实际上被转换成“你是一个行事鲁莽不考虑后果的人”——多么无味而又无趣的说法啊!也许,关于“天棒”更为简洁明瞭并能为全国人民都懂得的说法,应该可能是“莽撞的人”。这样一来,以下的说法就明白晓畅了——“我是个假天棒(假莽撞——笔者添加),你是个真天棒(真莽撞——笔者再添加)!”

从表面上看,这涉及了如何把握运用地方方言来进行写作的“度”的问题,怎样通过适量的地方方言的文学表达,使之最后进入标准语普通话的书面语言体系。如果从文学语言发展的层面上来看,这似乎就触及到了诚如有人早已说过的普通话的话语霸权问题。仅仅运用书面语的标准语普通话来进行文学的个人写作,至少会因为书面语与现实生活隔着一层,保持着某种间接性,而必定会有损文学语言的绚烂多彩,而具有地方色彩的全国各地的方言,特别是口头语与现实生活鱼水相融,具有天然的直接性,因而促成文学语言的生意盎然。

从文学阅读的个人经验来说,纯然使用标准语普通话的文本写作,往往给人以看报纸社论式的感觉,而运用一定数量的地方方言来进行文本写作,至少使人感受到文学作品般的语言活力与张力。在这样的意义上,《经典关系》正是通过重庆方言的个人写作运用,在制作重庆烧饼的同时,又为怎样进行地方方言的文学表达来了一次个人的示范。《经典关系》对于地方方言的运用,除了能够为全国人民带来一次“山城火锅式的惊喜”之外,更是提出了一个有关现代汉语发展,尤其是有关文学语言发展的根本问题——在标准语普通话与地方方言之间应该保持一种什么样的“经典关系”?

[1]张育仁.西部文坛“黑马”——重庆实力派作家;唐云.另一种声音——解决莫怀戚;李敬敏.莫怀戚和他的“纯小说”;李丽.男男女女换位对舞——从《美人泉华》到《透支时代》的阅读感受[N].文艺报·文学周刊,2000-08-01.

[2]莫怀戚.经典关系[J].当代,2002,(2).

[3]莫怀戚.写作让我愉快[N].文艺报·文学周刊,2000-08-01.

[责任编辑:黄江华]

“The Large Bread of Literature” and the Pie of Chongqing——After Reading The Classic Relationships

HAO Ming-go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nalism,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7,China)

The novel Classical Relationships by Mo Huaiqi,a Chongqing writer,is a contemporary story which displays a certain local color.In dealing with the possibility and practicality of creation,especially in facing the realistic evolution of man-woman relationship in the urban development of Chongqing,the writer of the novel has set an example for making use of Chongqing dialects to conduct novel narration as well as demonstrating personal success and limitations in writing.

Classical Relationships;local color;Chongqing dialect

II206.7

A

1674-3652(2011)01-0033-06

2010-11-22

郝明工(1950- ),男,重庆万州人,文学博士,重庆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重庆抗战文史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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