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医患会话修正引导位置研究

2011-09-26 01:22杨石乔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5期
关键词:语料医患修正

杨石乔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应用外国语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Schegloff(2000: 207)指出,会话修正机制的运作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修正引导的特征所决定的[1]。修正引导特征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修正引导对象和修正引导位置。本文主要探讨汉语医患会话修正中的修正引导位置问题。

SJS(1977)指出,会话修正的自我引导和他人引导根据相对于阻碍源的位置,可以出现在最多三个话轮的四种位置上,即同话轮、同话轮转接关联处、下一话轮、第三话轮[2]。Schegloff(1992:1320)提出了“第四位置”修正的引导位置及构成,将会话修正引导的位置从最多三个话轮扩展到了相对阻碍源话轮来说的第四话轮[3]。根据Zhang(1998)、Ma(2004)和Li(2008),修正引导总的位置分布可以总结为下列图表所示:

(1) 话轮一 A: X*(SI) *(SI)

话轮二B:*(OI)

话轮三 A:*(SI)

话轮四 B:*(OI)

(X = trouble-source; * = position for repair initiations; SI=self-initiation; OI=other-initiation)

(1)所示5种修正引导位置,即同话轮自我引导、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下一话轮他人引导、第三话轮自我引导、第四话轮他人引导。我们收集的医患会话语料中修正的引导位置只有前面三种,即医生或患者的同话轮自我引导、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以及下一话轮他人引导,其分布情况如表1所示:

表1汉语医患会话修正引导位置与频率

一、同话轮自我引导

Fox et al.(2009)对同话轮自我修正引导的位置进行了跨语言研究[4],这是首次从跨语言的角度研究修正引导位置。他们的研究发现,跨语言修正的引导位置有许多变化,但这些变化都能够从一些简单的交际因素方面得到解释。汉语医患会话修正的同话轮自我引导分为医生的同话轮自我引导和患者的同话轮自我引导两种,其引导位置处在与阻碍源同一话轮,且紧挨阻碍源。

同话轮自我引导运用非词汇言语手段,如暂停、声音延长、uh等来标记修正引导(SJS,1977:367)[2]。例如:

(2) D:来,看一下,还是发烧咯。

P:还是发烧啊?

D:37度8。

P:要不要再打一针啦?

D:→那今天晚上要注意啦,发烧,小孩子发烧都是一两点(:)十二点钟以后。

(3) D:绿色的痰噢。好。吃过什么药没有?啊?吃过什么药?

P:→昨天给他吃那个三九的(.)那个灵芝胶囊。

D:哦。

P:消炎的。

D:哦,好。来,我听一下噢。

例(2)属于医生的同话轮自我引导修正。医生在说到“小孩子发烧都是一两点”时,意识到发烧时间“一两点”需要修正,于是阻碍源“一两点”后就成了医生的自我修正引导位置,医生采用声音延长(:)的修正引导手段,并随后将阻碍源修正为“十二点钟以后”。

例(3)则是患者的同话轮自我修正引导。患者家属在回答医生的询问“吃过什么药”时,出现了药品名称的词汇提取困难,先是说出了“那个三九的”,提取后面具体的药名时遇到了困难,暂停(.)成了自我修正“那个灵芝胶囊”的引导位置。医生和患者的同话轮自我修正将阻碍源、修正引导以及修正三者结合在同一话轮内,极大地提高了医患交际的效率,这也是医生和患者的同话轮自我修正引导出现频率(55%)最高的主要原因(见表1)。

二、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

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将阻碍源和修正引导置于同一话轮,而将修正置于下一话轮(见(1))。在我们的医患会话修正语料中,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出现频率极低,共统计到3例语料,仅占所有修正引导位置的1%。其中1例为患者的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如例(4);2例为医生的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如例(5)。

(4) P:→他来是很热气的那种,是不是也是热气啊?

D:是啊,你们讲热气,就是这个发炎呢,炎症呢有。

(5) D:→妈妈没带好,啊?

P:奶奶带的。

D:哦,跟奶奶睡的啊?

P:嗯。

例(4)中,患者家属话语的前半句出现了阻碍源“热气”,在话轮的转折结尾处发出了修正引导“是不是也是热气啊”,引导医生进行修正,医生在下一话轮将其修正为“发炎”。例(5)医生将小孩生病的原因归结为“妈妈没带好”,并在话轮转接关联处使用“啊?”对此原因进行修正引导,在下一话轮,陪同小患者看病的奶奶对此进行了修正——“奶奶带的”。无论是医生还是患者,其同话轮转接关联处的自我引导出现频率都非常低,主要是因为处于这种位置上的自我引导不利于医患诊断会话的高效交际。

三、下一话轮他人引导

SJS(1977:367-368)指出,下一话轮他人引导(Next Turn Repair Initiations)使用话轮构建手段引导修正,如what, who, huh, where, when等,或者重复阻碍源,或者使用疑问词加上对阻碍源的部分重复[2]。还有一种是you mean加上自己对前一话轮的理解。几乎所有的他人引导都只发生在一个主要位置,即下一话轮(SJS,1977:373)。他人引导自我修正的阻碍源与修正是分开的,他人引导是对阻碍源的确定(SJS,1977:377)。这种类型的修正序列结构是:话轮一为医生或患者话语,是阻碍源所在位置;话轮二是对话轮一的阻碍源发起修正引导;话轮三是对阻碍源的修正。

在我们的医患会话语料中,共统计到下一话轮他人引导语料148例,占所有修正引导的44%。下一话轮他人引导包括医生引导和患者引导,其中医生引导患者修正即患者的他人引导自我修正语料34例,患者引导医生修正即医生的他人引导自我修正语料81例。医生或患者的他人引导自我修正共115例,占他人引导修正的78%;医生或患者的他人引导他人修正共33例,占他人引导修正的22%。我们的研究从统计数据上支持SJS(1977:376)的论点,即“绝大多数他人引导导致自我修正”[2]。

下面例(6)是下一话轮患者引导医生修正类型。

(6) D:一千多那个一个是平扫加增强。

P:→加增强?

D:嗯,打药加增强。还有一个看血管。

P:嗯。

医生话轮中出现的检查名称“平扫加增强”成为交际的阻碍源,患者在下一话轮采用部分重复阻碍源的方式,即重复“加增强”引导修正,医生在接下来的话轮中予以解释修正。这种医生话语成为患者交际理解的阻碍源、患者发出修正引导、医生进行修正的医患会话修正模式是医患交际中患者从医生方面获得医学专业知识、医生对患者实现教育者声音的重要途径[5]。

例(7)属于下一话轮医生引导患者修正类型。

(7) D:呃,查两对半的是叫什么名字?

P:王禾轩。

D:→王什么?

P:王禾轩。

D:→hé啊?

P:禾木旁的禾。

D:→啊?

P:禾木旁的禾。

这例语料中医患会话交际的主要内容是医生对患者姓名信息的采集,患者的姓名“王禾轩”便成了交际的阻碍源,在阻碍源的下一话轮,医生提出了修正引导“王什么”,患者随之进行了修正“王禾轩”。随后,医生又两次发出修正引导——“hé啊”、“啊”,患者分别予以修正。这种患者话语出现阻碍源、医生发出修正引导、患者对之进行修正的医患会话互动修正模式是医生获得患者信息的重要方式之一。这种医患会话互动修正模式也说明了医患会话成为“专家之间会晤”(meetings between experts)的原因。在我们的语料库中,医、患之间的交流所呈现的权势不对称趋势不太明显,并不像美国著名外科医生在《掷铁饼者》中的描述——患者是信息的对象,但决不是交流的主体[6],而是体现出一种医患之间的积极互动,既有医学专业知识从医生流向患者,又有患者的症状、病史等信息流向医生。

四、结 语

本文重点讨论了汉语医患会话修正的引导位置,主要分为三种,即医生或患者的同话轮自我引导、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以及下一话轮他人引导。我们的研究发现,医生或患者的同话轮自我引导自我修正的频率最高(占55%),这证明了Schegloff(1979:268)的论断,即“同话轮修正是最常见修正形式”[7];下一话轮他人引导修正中,医生或患者的他人引导自我修正出现频率次之(占34%);医生修正患者或患者修正医生的他人修正频率较低(占10%);同话轮转接关联处自我引导他人修正频率最低(占1%)。这表明,人们在医患会话交际中使用修正引导策略时,比较倾向于优先考虑修正的直接性,这是由医患会话交际的特征如任务的复杂性、时间的紧迫性以及交际压力等决定的。我们对医患会话修正机制的研究结果符合SJS和其他一些研究者的自我引导和自我修正优先的观点,证明了SJS的会话修正理论适合汉语医患会话修正研究,从而进一步证明了SJS理论的普遍适应性。

[参考文献]

[1] SCHEGLOFF E A. When ‘others’ initiate repair [J]. Applied Linguistics ,2000,21(2):205-243.

[2] SCHEGLOFF E A, JEFFERSON G,SACKS H. The preference for self-correction in the organization of repair in conversation. Language [J]. 1977,53(2):361-382.

[3] SCHEGLOFF E A. Repair after next turn: the last structurally provided defense of intersubjectivity in conversation. [J].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92,97 (5):1295-1345.

[4] FOX B,WOUK,HAYASHI M,etc. A cross-linguistic investigation on the site of initiation in same-turn self-repair. In J. SIDNELL (ed.). Comparative Studies in Conversation Analysi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60-103.

[5] 杨石乔. 医患交际的“复调”研究[J].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08(12):23-24,31.

[6] 杨石乔. 交流的无奈——试析《掷铁饼者》中的医患“沉默” [J]. 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08(5):80-81.

[7] SCHEGLOFF E A. The relevance of repair to syntax-for-conversation. In T. GIVON(ed.). Syntax and Semantics. New York: Academic Press, Inc. 1979:261-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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