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家集注杜诗》的成书与流传情况考

2011-11-19 20:27罗效智
杜甫研究学刊 2011年3期
关键词:刻本四库全书杜诗

罗效智

一、成书、刊刻情况

郭知达为《九家集注杜诗》所作序文言简意赅,既说明了编纂目的,还交代了编纂刊刻的相关情况。从序言看,《九家集注杜诗》的编撰、刊刻大致分三个步骤:

1、搜集善本。郭知达“辑善本,得王文公、宋景文公、豫章先生、王原叔、薛梦符、杜时可、鲍文虎、师民瞻、赵彦材凡九家”。王安石、宋祁、黄庭坚都是北宋著名的文人学士,对杜甫及杜诗赞赏有加。王原叔按:应为邓忠臣、薛梦符、杜时可、鲍文虎、师民瞻、赵彦材等人都为杜诗作过注本,且质量较好。

2、集体编纂,从众多注杜善本中精编出一本优秀的杜诗集注本,工作量是很大的。于是郭知达“属二三士友”,将编纂工作分工交给几个朋友,按照“各随是非而去取之”的原则来共同完成。但有两项任务是十分明确的:(一)删削“伪苏注”;(二)“精其雠校,正其讹舛”。

3、刊印发行。南宋公私刻书事业都很发达。各路公使库、茶盐司、漕司、提刑司、州军学、郡斋、郡庠、县斋、县学,皆从事刻书。《九家集注杜诗》可能就是郭知达任郡守时编撰并雕印出版的,故而书刻好后置于郡斋,公开销售。

在郭知达的精心策划和认真组织下,《九家集注杜诗》的编纂刊刻工作于淳熙八年完成,为后世留下了一份优秀的文学遗产。

二、流传情况

1、郭知达在成都编纂刊印《九家集注杜诗》后的四十四年,即宋理宗宝庆元年(1225),曾噩重新校刊、刻印于广东漕司。曾噩作序曰: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此杜少陵作诗之根柢也。观杜诗者诚不可无注。然注杜诗者数十家,乃有牵合附会,颇失诗意;甚至窃借东坡名字以行,勇于欺诞,夸博求异,挟伪乱真,此杜诗之罪人也。惟蜀士赵次公为少陵忠臣。今蜀本引赵注最详,好事者愿得之亦未易致。及其词源倾倒如长江大河顺东而趋,势不可御,必极其所至而后已。方是之时,岂复有意于搜寻故事,驱役百家诸子之言以为吾用耶?或者未免以注为赘,虽然以诗名家惟唐为盛,著录传后固非一种,独少陵巨编至今数百年,乡校家塾,龆总之童,琅琅成诵,殆与《孝经》、《论语》、《孟子》并行。况其遭时多难,瘦妻饥子,短褐不全,流离困苦,崎岖堙厄,一饭一啜犹不忘君。忠肝义胆发为词章,嫉邪愤世,比兴深远,读者未能猝解,是故不可无注也。宝庆元年重九日义溪曾噩子肃谨序。

曾噩的生平,陈宓《大理正广东运判曾君墓志铭》记曰:“君讳噩,字子肃,福州闽县人,”①《淳熙三山志》卷三一“绍熙四年(1193)陈亮榜”记曰:“曾噩,字子肃,闽县人,植之子,终大理寺正、广东漕。”②可知其名噩,字子肃,福州闽县(今福建闽侯县)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记作福清人③;凌迪知《万姓统谱》作字噩甫④,所以有误。

从序文看,曾噩重刻蜀本有以下几个原因:(一)阅读杜诗必须有注。杜诗包含深厚的文化底蕴,尤其是那些情感比较曲折复杂、内涵较为深刻重大的作品,杜甫常通过典故来表达胸臆。随着时空、地域的差异和语言文字的发展变化,杜诗中的大量语言和典故,后代人已经无法准确理解,因此需要优秀的杜诗注本帮助人们阅读、理解杜诗。(二)曾噩欣赏赵次公的杜诗注。曾噩对杜甫的忠君思想和杜诗高度的艺术成就极为赞赏。但他认为现有注本中质量上乘者并不多,有些注本牵强附会,不符诗意:甚至有人窃取苏轼之名作“伪苏注”流行于世,完全成了杜诗的罪人。只有赵次公的杜诗注最贴近杜诗原意。可以很好的帮助人们正确理解杜诗。(三)郭知达所刻蜀本引赵注最详,但现存蜀本数量有限;且因年代久远,流传至今已经纸坏字缺。必须对蜀本重加校勘,并选用优质纸张重新刊印。于是,曾噩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对《九家集注杜诗》进行了校勘,纠正了脱误的问题,刊刻于广东漕司。

陈振孙对该本给与了高度评价:“福清曾噩子肃刻板五羊漕司,最为善本。”⑤《沧浪诗话考证篇》云:“旧蜀本杜诗,并无注释,虽编年而不分古近二体,其间略有公自注而已。今豫章库本,以为翻镇江蜀本,虽无杂注,又分古律,其编年亦且不同。近宝庆间,南海漕台开《杜集》,亦以为蜀本,虽删去假坡之注,亦有王原叔以下九家,而赵注比他本最详,皆非旧蜀本也。”⑥看来严羽所见也是曾噩的重刻本。曾噩重刻之前,尚有镇江蜀本、豫章库本流传。此二本均未见其他各家著录。

2、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在元明时期亦有刊刻,但卷数发生了变化。清代陈树杓编陈征芝藏书《带经堂书目》云:“《九家注杜诗》三十卷,旧刊本,有明柯尧叟藏印。”⑦周采泉作按语曰:此目所载仅云“旧刊本”,不言时代,但有明人藏印,则为元明间刻本,记卷恐亦有误。另外,清代丁日昌《持静斋书目》有明刻本,刻年不详。⑧

3、曾噩的重刻本经元、明,至清代,已残缺不全。清代典籍收藏家钱曾、黄丕烈、顾广圻、汪士钟、瞿镛、陆心源等人均有著录。

钱曾《读书敏求记》云:“宝庆乙酉,曾噩子肃谓注《杜》者,挟伪乱真,如伪‘苏注’之类。惟蜀士赵次公为少陵功臣。今蜀本引赵注最详,重摹刊于南海漕台。开板弘爽,刻镂精工,乃宋本中之绝佳者。”⑨

黄丕烈《百宋一廛书录》云:“《九家注杜诗》,镂板成都者,未之见也。宝庆乙酉曾噩子肃重摹刊于南海之漕台,开板宏爽,刻镂精工,余尝见之小读书堆,然亦不全。兹嘉定瞿木夫以一册见遗,卷端有‘杨氏家藏书画’私印,标题下及板心,俱割去卷几字样。不知其何卷矣。且抱冲已故,书籍封闭,不能假读,余甚恨之。卷端题曰‘古诗’,为《秋行官张望督促东渚耗稻》云云,末一题曰《释闷》,共五十五页半,其后半已钞补。”⑩此即指曾噩的重刻本。

顾广圻《百宋一廛赋》云:“九家注杜,宝庆漕锓,自有连城,蚀甚勿嫌。”⑪此亦指曾噩的重刻本。黄丕烈注云:“残本《新刊校定集注杜诗》,每半页九行,每行十六字,所存五十五页,即尘庆乙酉曾噩子肃重摹淳熙成都本,刊于南海之漕台者也。《敏求记》称其开板宏爽,刻镂精工。洵然。惜缺损已甚耳。自有连城者,断章于遗山诗。”⑫

汪士钟《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著录云:“《九家注杜诗》,存一之十八,二十之二十四,二十七之三十四卷。”⑬是为残本。

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云:“《新刊校定集注杜诗》三十六卷,郭知达编。据《四库提要》有淳熙八年知达《自序》,宝庆元年曾噩《重刊序》,此本二序已佚。诗分体编次,《目》中有注新添者。陈氏《书录》谓:‘福清曾噩刻板五羊漕司,载为善本。’即此书也。原本缺卷十九、廿五、廿六、三十五、三十六,钞补全。每卷后有‘宝庆乙酉广东漕司锓板’一行,‘朝议大夫广东路转运判官曾噩、承议郎前通判韵州军州事刘铬、潮州州学宾辛安中、进士陈大信同校勘’四行。每半页九行,行十六字。注字同。‘朗’、‘徵’、‘树’、‘构’、‘敦’字俱阙笔。《容斋随笔》云,‘蜀本刻杜集,以《老杜事实》为东坡所作,遂以入注,殊误后生’云云。此本但取王文公、宋景文、黄豫章、王原叔、薛梦符、杜时可、鲍文虎、师民瞻、赵彦材,凡九家,而不取伪苏注,其鉴裁有识矣,字体端劲,雕镂精善,尤宋板之最佳者,案:黄鹤补注,后此书三十余年,而未尝引及之;《集千家注》仅载王洙、王安石、胡宗宪、蔡梦弼四序,而未载知达序,岂亦未见此书耶?”⑭1982年中华书局据此本影印,书名为《新刊校定集注杜诗》,线装二函,十六册。

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卷六十八云:“《新刊校定集注杜诗》残本六卷,宋刊本,唐杜甫撰,案存卷六卷七卷八卷九卷十卷十一。此南宋粤东刊本,每半页九行,每行十六字,小字双行,版心有字数及刻工姓名。每卷有史氏家传翰林考藏书画图章,朱文长印,张燕昌白文方印,知不足斋主人所怡白文方印,每卷后有宝庆乙酉广东漕司锓梓。朝议大夫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曾噩、承议郎前通判韶州军州事刘镕、潮州州学宾辛安中、进士陈大倌同校勘衔名。《百宋一廛 [赋]》所谓‘九家注杜,宝庆漕锓,自有连城,蚀甚勿嫌’者,只存五十五页,此本尚存六卷,亦罕觏之秘笈也。”⑮

4、清代《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

清代四库馆臣为了校勘《四库全书》,向武英殿移取书籍,发现了武英殿库架存放的《九家集注杜诗》,并鉴定其为宋椠善本,欣喜之余禀明了乾隆皇帝。乾隆也极为高兴,当即题诗两首。但实际上此书并不是真正的宋本,卷二五、二六两卷是元明时人用高崇兰本就目补刻的,故而应刻于元明时。元明人重刻时将宋本改名为《九家集注杜诗》。四库馆臣后来发现了书中的赝刻,但由于先前已经禀明了皇帝,且有皇上的题诗,故不敢声张,只好从《武英殿聚珍版丛书目录》中削去其名,并深藏库架。故而《武英殿聚珍版丛书》内并无此书。

5、清代《四库全书》本。

四库馆臣从武英殿库架发现了聚珍版《九家集注杜诗》,错误鉴定“此书即噩家所初刻”,故而以此本为底本,抄成《四库全书·九家集注杜诗》。卷首引有乾隆“御制”《题郭知达(九家注杜诗)》七言排律二首及四库馆臣为该书撰写的提要。

6、武英殿聚珍版翻印本。叶德辉曾见过,其《郋园读书志》记云:“《九家集注杜工部诗》三十六卷(武英殿聚珍版本),自曾噩刻板后,元明以来无翻刻。编者按:观上列旧刻,明刻,虽流传较少,不能谓无翻刻,叶氏殆误。世所传宋本,内府所藏外,黄丕烈《百宋一廛赋》编者按:应作《书录》。载所藏同。今归常熟铁琴铜剑楼,向以无人重刻为恨。《武英殿聚珍版丛书》内无此书,不知何故。”⑯

7、武英殿聚珍版翻印本之嘉庆翻刻本。洪业《杜诗引得》本《九家集注杜诗》就是用此本来排印的。洪业先生说:“其本前有郭、曾二序,清高宗题诗二首,《四库提要》一则。每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与《武英殿聚珍版丛书》之行格相同,惟版框微小而已。板中偶有裂痕,故知其为刻本,字或欹斜不整,故疑其翻出聚珍。清讳之避及“颐”、“琰”而止,故知翻刻在嘉庆时。”⑰

山于四库馆臣错误地鉴定《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九家集注杜诗》(简称聚珍本)为宋椠善本,并以之为底本抄成《四库全书·九家集注杜诗》(简称《四库》本),故而《四库》本应该保留了聚珍本的原貌。

聚珍本与嘉庆翻刻本有一些区别:(一)因为聚珍本刻于元明时期,所以嘉庆翻刻本中避清人讳的字,聚珍本中是没有避的。(二)宋本中避宋人讳的字,嘉庆翻刻本已不再避,而聚珍本极有可能是避了,因为四库馆臣鉴定聚珍本为“宋本之绝佳者”的依据之一就是避宋人讳。⑱所以聚珍本较嘉庆翻刻本更为接近宋本原貌。虽然《四库全书》在编纂过程中,有删削、挖改内容等过错,但在无法看到宋本完帙的情况下,《四库》本有其独特的价值。

8、清嘉庆间复刻本。“每半页十行,行二十一字。第一行题《九家集注杜诗》,第二行题唐杜甫撰,宋郭知达编注。名为复宋刻,绝无宋本面目,但亦不类聚珍版活字本。浙江图书馆藏,书目题作嘉庆刻,今从之”。⑲

9、民国二十九年(1940)北京哈佛燕京学社引得所排印本。共三册,第一册为《序》及《表》,第二册为《引得》,第三册为《九家集注杜诗》。此本据武英聚聚珍版翻印本之嘉庆翻刻本《九家集注杜诗》,《九家集注杜诗》所未有者,则据仇兆鳌《杜诗详注》补足。

注释:

①陈宓《复斋先生龙图陈公文集拾遗》,《续修四库全书》第1319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

②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卷三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③⑤《直斋书录解题》十九。

④陵通知《万姓统谱》卷五十七,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⑥严羽《沧浪诗话校释》卷二十一,郭绍虞校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61年版。

⑦⑧周采泉《杜集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⑨钱曾《读书敏求记》,丁瑜点校,书目文献出版社1984年版。

⑩黄丕烈《百宋一廛书录》,《丛书集成续编》第5册,新文丰出版公司。

⑪⑫顾广坼撰,黄丕烈注《百宋一廛赋》,《丛书集成新编》第2册,新文丰出版公司。

⑬汪士钟《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1985年版。

⑭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瞿果行标点,瞿凤起覆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⑮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第六十八卷,光绪八年壬午冬月十万卷楼藏版。

⑯⑲《杜集书录》。

⑰《杜诗引得·序》。

⑱参蔡锦芳《〈四库全书·九家集注杜诗〉所用底本考》,《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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