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娇娃:《独角兽》中汉娜形象再解读

2012-04-13 09:41李艳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彼特修女汉娜

李艳

(淮南师范学院 外语系,安徽 淮南 232038)

双面娇娃:《独角兽》中汉娜形象再解读

李艳

(淮南师范学院 外语系,安徽 淮南 232038)

《独角兽》中的女主人公汉娜的形象一直以来颇有争议,从汉娜的本能性冲动、本我与自我的矛盾冲突等方面分析汉娜作为“圣洁修女”和“平凡女子”的双重形象,展示一个平凡女子冲破父权和夫权专制制度,最终得到精神上的解脱。

《独角兽》;汉娜;圣洁修女;平凡女子

艾丽丝·默多克(1919—1999)是战后英国文坛上最具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她是英国小说史上第一个把萨特式哲学小说引入英国文坛的人,其小说创作的一个鲜明的特色是探讨人类生存的基本道德问题。小说《独角兽》中的主人公汉娜背负着伦理道德的枷锁被囚禁在中世纪式的房子里,在世人眼里是个“上帝”。在经历了一段艰辛的心理历程后,终于从“圣洁修女”的光环中走了出来,找回了真实“平凡女子”的自我。

一、艾丽丝·默多克与《独角兽》

默多克是20世纪英国文坛一位重要人物,她出生于都柏林一个英裔爱尔兰人家庭,从小便随父母从爱尔兰移居到伦敦,1947年获得剑桥纽南姆学院萨拉·斯密森哲学奖学金,1948年重返牛津,在圣安妮学院做了多年的哲学研究生,并执教哲学直至1963年。1956年默多克与牛津大学的文学教师、批评家约翰·白利结婚。他们在史迪坡·阿斯顿生活了多年,后迁至牛津大学北部的郊区。1999年默多克去世。默多克一生创作了26部小说,她的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在网下》(Under the Net)、《钟》(The Bell)、《被砍掉的头》(A Severed Head)、《独角兽 》(The Unicorn)、《红 与绿》(The Red and the Green)、《天使的时分》(The Time of the Angles)、《善良的心》(The Nice and the Good)、《黑王子》(Black Prince)、《大海啊! 大海》(The sea,the sea)等。她的作品具有极鲜明的时代特征,人物形象也极具代表性。她总是将主人公置于两难抉择的境地,使之自然地流露出各自的弱点和矛盾,并以此揭示当代西方社会的存在危机。“可以这么说,默多克毕生的文学作品记录的乃是其对于现实世界荒诞社会现象所作的个性化的哲学思索和探讨。”[1]796这一点在小说《独角兽》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独角兽》写于1963年,是一个哥特式的爱情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那儿荒无人烟,景色荒芜破败,令人心惊胆战。除了两栋破旧的维多利亚时期的房子和几间小屋,只有海、沼泽和悬崖绝壁。故事是以两个外来人的视角展开的:家庭教师玛丽安·泰勒与男友分手后来到盖兹,教盖兹的女主人汉娜学法语,汉娜与邻居莱德斯的少主人菲利普·列殊偷情被丈夫彼特抓住,汉娜将彼特推下悬崖致残。彼特一怒之下去了纽约,走之前将汉娜囚禁在此,并叫他的同性恋情人吉拉尔德·司各托和汉娜的穷亲戚维丽特和杰姆西姐弟看守,其间杰姆西曾想用绑架的方式将汉娜救出盖兹,被吉拉尔德发现后暴打一顿。莱德斯的主人麦克斯·列殊的得意门生艾菲汉·库柏常到盖兹小住,成了汉娜的情人。艾菲汉·库柏试图救出汉娜,但计划破灭。随后又传来彼特将要回家的消息,汉娜求救于吉拉尔德,最后得知彼特将回来的消息是捏造的,汉娜最终没有走成,于狂怒之下开枪打死吉拉尔德,而后自己投海自尽。彼特得知吉拉尔德的死讯立刻返家,在途中突遇洪水,被仆人丹尼斯溺死于水中。故事的结尾是菲利普开枪自杀,维丽特和杰姆西姐弟因没得到汉娜的遗产气愤地离开了盖兹,丹尼斯也走了,老列殊继承了遗产,玛丽安和艾菲汉又回到了原来的繁华生活。

二、从“圣洁修女”到“平凡女子”

1、传说中的独角兽

独角兽是传说中的一种神秘的生物,在西方,它是象征美和纯洁的吉祥物。它头和身似马,后腿似鹿,尾似狮,前额中部有一螺旋状的独角。据说独角兽之角在欧洲被视为解毒珍品,对治肚痛甚为有效,因此便成了猎人的目标。角有治疗能力的传说源于一个中古故事。传说,在子夜有很多动物围住一个水池,但是水有毒,它们不能喝,直至一只独角兽出现,它把角轻轻沾一下水池,有毒的水马上变回清彻、洁净。古罗马博物学家普利斯曾说,独角兽是一种极凶猛的怪兽,要生擒它是不可能的。而且它们相当敏感,一发现有异动,便立即逃之夭夭。不过,独角兽却喜欢纯洁和天真,而且很易受美丽少女所诱惑,所以只有纯洁的少女才能捕获它。猎人通常把一处女放到野外作诱饵,独角兽发现后便会走近那少女,把角探进少女的腹部,这时少女便乘机切掉它的角。在这部小说中,人们将汉娜比作是独角兽,一方面认为她像独角兽一样美丽、神秘;另一方面是她的不同寻常的经历渐渐占据了周围人的想象空间,她被认为是“上帝”,是完美无缺的爱的对象。但是这并非是她真实的自我,她到底是“圣洁修女”还是“平凡女子”?

2、世俗“上帝”的诞生

“一个梦。你知道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吗?是上帝。你知道事实上一直以来我是什么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一个传说故事。从现实世界伸过来的手从我身上穿过,就像穿过一张纸一样。”[2]230汉娜背着丈夫偷情,甚至将前来捉奸的丈夫推下悬崖致残的事实,不但违背伦理道德,而且从法律上说是重罪,因此她被囚禁在这个中世纪式的房子里,并被下了诅咒:七年之内如果走出盖兹一步,就会身亡。汉娜试图反抗过,曾经跑回父亲家,可又被父亲赶了回来;情人菲利普也被禁止去看她,只能用望远镜远远地观望盖兹。连最亲的人和所爱的人都抛弃了她,失去了亲情和爱情,生命对她来说已无意义。长期的与世隔绝和禁欲主义,使汉娜人格中的“自我”渐渐被外在的社会伦理道德压抑和同化,它禁锢了汉娜的情欲,潜移默化着汉娜的行为模式,她内在的生命活力终于被窒息,超我——社会的道德律令终于决定着她的思想和生命形式,把她铸造成为当时社会的道德楷模——圣洁的修女。这个形象“竭力终止行使快乐原则和现实原则,良心和道德律令对本能的命令是‘不准’,自我理想把本能的能量全部投注到对至善至美的理想的能量发泄作用上。”[3]127作为“圣洁修女”,汉娜要为她的“罪行”忏悔,放弃心中的欲望,虔诚地接受惩罚。日复一日,汉娜穿着黄色的丝绸睡袍游离于房间和露台上,屋子里成日弥漫着威士忌的酒味。只有傍晚时分,她才出现在露台上,独自观赏着落日的余辉。久而久之,外人看到的是一个只能远观而不能近临的神秘女郎,一个甘愿为自己的罪过默默承受惩罚的女子。久而久之,她的非同寻常的经历和高贵的品质逐渐引发了人们的景仰,所有的人都为她的遭遇而痛苦,每个人都主动生活在她的痛苦之中。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在承受着道德的谴责,而其实都是根据各自的一厢情愿塑造的另一个汉娜,正如麦克斯所说:“他们大家都往她身上去寻找他们各自痛苦的意义,把自己的罪恶卸下,放到她那儿去燃烧……”[2]285于是,世人眼中的“上帝”诞生了。

3、“上帝”的瓦解与“人性”的显现

汉娜是个假“上帝”,她并非是个“圣洁修女”,她实际上仍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平凡女子”。汉娜生活在一个父权和夫权专制的社会里,从包办婚姻的痛苦中挣扎出来是需要顽强的毅力和艰辛斗争的,而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丈夫的恐惧和厌恶是整个故事的导火索,汉娜的丈夫是她的大表哥,并且是个同性恋者。“他是一个年轻的恶棍,虽然很帅气,但是酗酒,追女人,打老婆,无恶不做。这不是一桩美满的婚姻,她很不愉快,可是日子就这么熬下来了。”[2]59汉娜年纪轻轻就结了婚,对异性的向往是本能的需求。正如弗洛伊德所说,人体内的“里比多和饥饿相同,是一种力量、本能——这里是性本能,饥饿时则为营养本能——即借助这个力量以完成其目的。”[4]12-13而丈夫彼特不仅不能满足她的性要求,反而对她进行长期的性虐待,于是,汉娜不仅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肉体上的痛苦,她内在生命的本能力量——里比多,自然而然就要寻求新的对象迸发、释放。一旦身边出现心仪的异性,她内在的生命激情便会凝成不可遏制的火山爆发式的冲动。于是,汉娜久被压抑的生命激情——性的冲动,便在英俊的菲利普身上瞬间绽放出绚丽的人性火花。而这人性火花之迸发恰恰导致她走向了痛苦的深渊。

弗洛伊德认为“本我以追求本能冲动和被压抑的欲望的满足为目的,它的唯一功能是及时发泄由于内部或外部刺激而引起的兴奋。本我的这一目的和功能,要求按照生命的快乐原则行事。快乐原则能使人消除或降低紧张程度,并使之保持消除或降低紧张后给人带来的欢乐和愉快。”[4]132汉娜的本我强烈冲击着专制家庭中的父权和夫权,从而冲击着整个社会的正统思想观念和伦理秩序,引起社会心理的强烈震荡,而汉娜以人性力量反叛社会对“人”的压抑的文化意义,也正从此显示出来。

与社会伦理秩序高度一致的家庭伦理秩序压抑着她的情感和性欲,而快乐原则使她在情人菲利普身上享受到生命的欢乐,因此,当菲利普被拒之门外时,她又转向艾菲汉;偶尔盖兹也会举行家庭晚会,仆人们展示着各自的音乐风采,只有这时汉娜才会穿上礼服,坐在桌边扮演着“正常人”的虚假角色。

但是,暂时的精神满足无法改变内心的原始冲动,而来自社会的压力又是实实在在的强大的异己力量,且拥有至高无上的“卡里斯玛”权威。汉娜迫于社会伦理道德,在偷欢之后又不得不生活在传说故事中,充当一个“独角兽”,一个“上帝”。来自伦理道德的压力使她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痛苦中,她不仅承受着来自内疚和精神上的痛苦,而且承受着其他人转加到她身上的痛苦。“我汲取了你们大伙儿的感觉,而我自己是没有感觉的,我是个空心人。我靠你们对我的苦难的看法生活,但我没有真的苦难,苦难……现在……才刚刚开始。”[2]231-232汉娜一直在逃避,并不是逃避内心的谴责,而是逃避长期以来压抑的折磨。“吉拉尔德对双性恋异常痴迷,他用非凡的能力折磨并控制着一群受害者,汉娜是最主要的一个。”[5]271所以,吉拉尔德代替彼特对汉娜进行性虐待才是痛苦的根源,而这种痛苦是无法摆脱的,吉拉尔德就像一把大钳子牢牢地掌控了她,使她成为了他的猎物。

“本能冲动会经历一种变化,就是遇到障碍,其目的是使这种冲动无效。在一定的条件下这种冲动会进入被压抑的阶段,……如果起作用的是一个外部刺激,那么逃避显然是一种合适的补救办法,但本能是无法逃避的,因为自我无法逃避自己。”[6]69七年来,汉娜始终忍受着压抑,虽然期间也有在外力的帮助下逃走的机会,但这种反抗最终破灭。七年的诅咒快到期了,这也代表着汉娜的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当玛丽安和艾菲汉营救她的计划失败后,随后又传来了彼特要回来的消息,汉娜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在彼特面前,她被赋予的“圣洁”的形象荡然无存,这个幕后的魔鬼又会发出什么样的咒语,汉娜的压抑转变为焦虑、烦躁,她不得不求救于吉拉尔德;而当吉拉尔德告知她彼特不回来时,被愚弄的反感使她压抑在心中的情感如火山爆发般喷射出来。正如弗洛伊德所说,“最初成功的压抑是无法保持的,在以后的过程中,它的失败就变得越来越明显。矛盾的情绪通过反动形成而产生了压抑,它也构成了被压抑的东西能成功地再度突破的关键点。”[6]76“汉娜在吉拉尔德掌控之下没有能力去爱,唯一摆脱顺从吉拉尔德性虐待的困境就是毁灭他,于是她用菲利普的枪打死了吉拉尔德。”[7]126既然我们能理解汉娜打死吉拉尔德的初衷,那么就不难理解汉娜所谓的“弑夫”行为。彼特一方面自己花天酒地,放荡不羁,公然将同性恋情人带回家一起生活,另一方面却剥夺汉娜爱的权利,在精神和肉体上长期折磨她。面对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人,汉娜深恶痛绝,一气之下将他推下悬崖的举动也属于正常行为。因此,汉娜的罪行之二——“弑夫”也是她作为“平凡女子”内心长期压抑的反抗意识的表现。

汉娜这个戴着“圣洁修女”面具的平凡女子,在经历了内心的激烈斗争后终于爆发了,杀死了吉拉尔德。但是,吉拉尔德的死并未让汉娜真正解脱,周围的人生活在她的阴影中,她无法撇去道德谴责自由自在地生活,矛盾的心理依然折磨着她,唯一摆脱精神枷锁的束缚是完全的解放,回归自然是最终的归宿。汉娜投入了大海的怀抱,噩梦结束了,她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平凡女子”终于从“圣洁修女”的光环中走了出来,没有了独角兽,其他的人也从幽闭恐怖的精神生活中走了出来,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三、结束语

“默多克,甚至在她赋予最有象征意义的时侯,也不忘揭示现实主义的各个方面。汉娜是个有罪的普通人,她的自我形象,包括上帝——这个基督的身份,也是其他人物通过各自的方式试图诠释她的结论。”[5]267汉娜是父权和夫权专制社会的受害者,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凡女子,她渴望像个正常的女人生活,而父亲的无情、丈夫的性虐待和社会的伦理道德使她一直生活在逃避之中,压抑着她的情感,整日醉生梦死,内心已没有什么感觉。同时,周围的人也活在她的阴影中,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在默默承受着痛苦,并把她尊封为“上帝”。但是,神秘的外纱终究要被揭开,潜意识压抑的情感一旦发泄出来,任何人都无法阻挡。既然生不如死,那么回归母体是最好的选择。人们心中美丽的独角兽最终勇敢地摘下了“圣洁修女”的面具,回归为“平凡的女子”。

[1]侯维瑞,李维屏.英国小说史[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2]艾丽丝·默多克.独角兽[M].邱艺鸿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3]胡经之.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4]吴光远,徐万里.弗洛伊德:欲望决定命运[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5

[5]Elizabeth Dipple.Iris Murdoch:Work for the Spirit[M].London:Methuen&Co.Ltd,1982

[6]弗洛伊德.本能的冲动与成功[M].文良文化编译.北京:华文出版社,2004

[7]IrisMurdoch.Modern CriticalViews[M].New York: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86

Double-faced lady:rereading the image of Hannah in Unicorn

LI Yan

There has been much controversy over the images of Hannah,the heroine in Unicorn.The thesis analyses the double images of Hannah as “Holy Nun” and “Common Lady” from her instinctive sexual impulse and the contradictory conflict between her id and ego.It displays a hard experience that a common lady breaks the fetters of patriarchal authoritarian society to get the ultimate liberation in spirit.

Unicorn; Hannah; holy nun; common lady

I3/7074

A

1009-9530(2012)01-0111-04

2011-10-17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11sk376)

李艳(1977-),女,安徽桐城人,淮南师范学院外语系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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