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莫言小说的红黄色调意象

2013-04-11 04:13王英杰
关键词:莫言黄色意象

王英杰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莫言是中国当代文坛的著名作家。他的小说充满了各种色彩意象,这些意象成了他的小说创作中的独特部分,例如,象征着高涨的民族气节和野性的生命伦理的红色意象;象征着神圣的民族品质的黄色意象。莫言以他独特的创作方式用来塑造人物形象,同时莫言用他对色彩的强烈而独特的感知营造了许多令人震撼的意境,给读者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新奇的艺术感受。

一、莫言小说中红黄色调意象的形成原因

在原型理论中荣格认为:“一个艺术家与本民族乃至整个人类的原始经验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一个孩子虽然不是生下来就有意识,但他的心灵也并不是一块‘白板’,大脑正如身体一样,它带着历史的痕迹。”[1]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以认为,是一种原始经验与精神之间的自觉或不自觉的联系使得莫言小说中出现了色彩意象的运用与表现。莫言作为一个深受西方魔幻现实主义影响与中国传统根深蒂固的山东人,莫言小说中出现了色彩意象的运用与表现,这与他的生长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传统观念的继承

红色是最刺激人感官的颜色,中国红作为中国人的魂,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中国红有着深刻的渊源,在古代就有红色的日神。红色不仅是中国人文化上的图腾,更是中国人精神上的寄托。在中国,红色历来被人们认为是大吉大利之色,所有的喜事,都有红色的陪衬,比如逢年过节的对联、婚嫁喜事的喜字等,经过历史的演变,岁月的流逝,红色也逐渐有了象征质朴、热忱、不屈的中华民族的品格。

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中华大地上更是铺天盖地的笼罩着“红色文化”,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具有中国特色的红色词语,如“红色江山、红色歌曲、红色司令部、红卫兵、红色路线、红小兵、红五类、红色接班人、红宝书”等。中国红是民俗与文化的象征。莫言生于50年代,从小生活在农村,长在红旗下的特殊成长历程,使得他对高密乡的民间的各种风俗习惯印象深刻,尤其是对于过年和婚嫁时的红色对联和鞭炮,更是在他的童年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长在红旗下的莫言对于红色样板戏也是记忆深刻。这些记忆使得莫言对红色意象有着特殊的感情,因此,在莫言的小说中常出现红色这一意象。“天人合一”的价值观始终贯穿在千年传承的汉民族文化中,因而天人黄色成为汉民族所崇尚的颜色。《说文解字》中“黄”为“地之色也”,在我国的文化中,黄色不仅仅代表土地,也寓意着高贵与神圣,华夏民族的始祖轩辕氏被尊誉为“黄帝”。黄色有着太阳光般的明亮与热烈,展现着金色的天国景象。用黄色表现神圣天国的伟大境界,给人以无尽的希望与憧憬。在封建社会,黄色只可以为皇室所用,因此黄色也被赋予成尊严的色彩。经过时间的洗礼,黄色逐渐地也可以被普通民众用于隆重的场合。

在秋天,树叶黄了,玉米黄了,成熟的大豆黄了,一切都充满了黄色的气息,因而,对于人们来说,黄色就象征着希望、丰收、成熟。汉族人民崇拜黄色不仅仅只因为它是王侯将相之色,更重要的是因为我们是炎黄子孙,黄色代表了我们华夏民族五千年的古老的文化传统,而莫言出生在山东,这也正是孔子的故乡,是一个保存传统文化气息浓厚的黄色的文化寓意地方,因而传统的黄色意象对莫言的文学创作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西方文学的引导

莫言小说的创作手法深受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影响。他将笔触放在虚幻的环境中来对现实世界进行详细的描绘,这样就将社会现实生活笼罩在魔幻氛围中,使读者处于现实与虚幻之中。这也是欧美现代派的创作方法,既增加了读者对于文本的阅读兴趣,又增强了作品的虚幻性。

莫言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左右,拜读了许多西方文学名著,并深受其影响,其中,福克纳的《喧哗和骚动》对他的高密东北乡的文学殿堂的构建有着深刻的影响;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对莫言的创作产生了重要的作用。其中,莫言的文学创作充分吸收并创造性地接受了来自《百年孤独》中的超凡想象力的影响,以及光怪陆离荒诞的写作手法,其中,出众的色彩意象的描写也为莫言在文学作品的创作中开辟了一个新的文学描写角度,使莫言的文学作品与同时期的其他作品区分开来。当然,其中也有创新之处,比如象征着富贵的金色,在《百年孤独》中却成了苦难的象征。例如:外乡人向俏姑娘求爱时,以黄色的玫瑰送给她;“吉普赛老人墨尔基阿德斯在水杯中泡着的假牙,缝隙中长出开着黄花的小水生植物;老布恩蒂亚在临死时,人们看到许许多多的小黄花从天上掉下来,这种小黄花又叫黄花雨。当布恩蒂亚家的水泥裂缝中长出黄花时,这一家族也就开始衰败了。布恩蒂亚家族的几代人都接触过小金鱼,有两代人沉醉于制作它。小金鱼虽然制作得十分精巧别致,可以像护身符一样戴在身上,但却会带来灾难。奥雷良诺上校曾给他的17个私生子每人一条小金鱼以证明他们的身份,却使这17个孩子都被暗杀,他们“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当时最大的还不到35岁”[2]。在这里,金色与传统的意义不同,在这里它是一种不祥的象征,是一种荒诞而又奇怪的象征,在此基础上,莫言借助自己那独特的感觉,以中国的社会现实为基础,创造出具有东方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将自己的小说根植在那如“邮票般大小”的故乡中。

二、红黄色调的表现及其作用

红色是五彩缤纷的色彩世界中,最能给人冲击力和感官刺激的颜色。红色是血液的颜色,斗牛中用红色的布来吸引牛,因此,红色是生命的颜色,是古代狩猎、战争的颜色。因此,红色是我国原始社会最能体现原始经验的意象。莫言深受传统红色意象的感召,在他的作品中有很多红色的词语,比如,红高粱家族中成熟的红高粱,高粱酒的红色,金色的闪电也变成火红色的,狐狸身上的火红色的毛,鲜红的月亮,以及能使天空、大地呈现一片暗红的“红蝗”,《罪过》中的象征诱惑的“红色小花”。在塑造主要人物时,也通过红色的服饰来显现人物的不同之处。红色和意象结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莫言小说的主色调。

莫言小说中的红色意象在某种方式上传达着作者所要表达的特殊含义,它们与小说主题相互映衬,达到作者所要表达的独特的审美要求。例如《红蝗》中的红色意象就象征着红色的原始意义即人类最原始欲望;《球状闪电》里红色的火球,它的身上象征着感性生命的狂野和喧哗,在红色的世界中,那是一片“原色的世界”,而对于这片“原色世界”的感受者,却是不同类型的人,他们有的是天真未泯的孩子,有的是未经开化的农民。红色的运用使得作者平庸的写作背景充满了色彩,也使得平淡无奇的故事充满了奇幻和神秘色彩,从而使小说既充实又能表达作者要表达的小说主题。

在人物身上运用红色,给人一种热烈、澎湃、激情、奔放的性格感受。在《透明的红萝卜》中,红萝卜是红色的,小石匠出场时“上装里套一件“火红色的运动衫”,运动衫领子耀眼地翻出来,孩子盯着领口,像盯着一团火”。在这篇小说中小石匠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的穿着打扮用到了很多红色,小石匠旺盛的生命力是通过红色的运动衫体现的,同时红色也暗示着小石匠的灵魂里的野性、自由和激情的欲望。此外,《透明的红萝卜》写到了“紫红”头巾与“红格”上衣,“一方紫红色头巾轻飘飘地落到了黄麻杆上,麻杆挂住了围巾,像挑着一面沉浮的旗帜,那件红格上衣也落到了地上”。作者通过少女菊子的青春美丽和朝气蓬勃,暗示了小石匠和菊子的青春躁动和野合的性活动。“红色”类的色彩意象象征着青春与活力,包含着美与性的暗示,在这部小说中作者以临时的变异手法,给“红色”以性爱的内容表现得淋漓尽致。

莫言用热烈的红色给我们营造了一种令人倍感凄凉的氛围,这种氛围把那个黑暗的扼杀人性的社会彰显得淋漓尽致。

《红高粱》可以说是莫言众多作品中,将红色意象运用到了极致的成名作。小说以红高粱命名的同时也用红色来渲染场景和气氛。作者在小说的开头就通过红色大肆渲染意境:

八月深秋,无边无际的高粱红成,冼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爱情激荡。秋风苍凉,阳光很旺,瓦蓝的天上游荡着一朵朵丰满的云,高粱上滑动着一朵朵丰满白云的紫红色影子。一对对暗红色的人在高粱棵子里穿梭拉网。几十年如一日。他们杀人越货,精忠报国。

这段通过热烈的红色的运用,来表现小说中的战争和英雄情绪。红色显示了属于高密地区人民的壮烈的英雄氛围和高亢的民族精神,这与小说的对民族英雄气概的讴歌和对生命力律动的张扬主题紧紧相扣。在莫言的小说里红色意象具有沉郁悲愤的感情或者渲染悲愤的气氛,莫言以红色的基调将人间美好事物毁灭的悲剧融入作品中,比如在《红高粱》中,暗红色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也起到对悲剧现实的渲染作用。

红黄色调结合在一起,给人以温暖、阳光的感觉,其中黄色更给人以力量,指引着人们的前进方向。《枯河》中的虎子自杀的第二天,“太阳冉冉出山,砉然奏起温暖的音乐,音乐抚摸着他伤痕斑斑的屁股,引燃他脑袋里的火苗,黄黄的,红红的,终于变绿变小,明明暗暗跳动几下,熄灭”。象征着生命颜色的黄红色调,充满生命活力的追求幸福生活的虎子的理想破灭,面对现实生活对理想的打击,让虎子觉得绝望,最后在美好的音乐抚摸他伤痕斑斑的屁股中,结束了他悲惨而短暂的生命。

黄色具有双重意义功能,如《白狗秋千架》里的那块黄布,黄布既能表现女主人公心里的强烈的生存的意志,也能让人感觉到经历苦难所保存的亢奋与颓废、生死等相互冲突的矛盾的思想。康定斯曾这样分析过:“如果我们用黄色来比拟人的心境,那么它所表现的也许还不是精神病的抑郁苦闷,而是其狂躁状态。”[8]黄布仿佛引燃了那片骚动的高粱丛,情欲的焦灼充斥着整个空气,到处弥漫着。我们从这块黄布中可以感受到一些东西,我们甚至可以感觉出黄色在这当中起着戏剧所具有的作用,从而使整部作品也具有愚昧和荒诞的效果。

红黄色在我国的国民色彩意识中一直有着较高的地位,在传统的审美意象中,代表温暖、热烈、激情、生命和死亡。红黄色彩有着能够表现人情感的艺术学意义,同时也有着人类文化的形象。莫言小说中的红黄色彩意象的设置体现了他作品的独特审美风格。他既是对传统色彩的继承又有着他独特的“有意味的色彩语言”,从而形成了莫言独特的语言风格,也给当代小说带来了一种新的探索空间和审美境界。

[1]荣格.分析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M].北京:三联书店,1991:41.

[2]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全彦芳,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167.

[3]莫言.透明的红萝卜[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4]莫言.红高粱[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5]莫言.白狗秋千架[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6]杨振兰.民俗词语与民族色彩[J].民俗研究,2003(2):151-159.

[7]高君.论莫言小说中的色彩意象[D].成都:西南大学,2010.

[8]康定斯基.论艺术的精神[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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