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行动

文/李荣军

水蛇行动

文/李荣军

广西警方通过缜密布置，一举破获一个特大型贩毒团伙，并一网打尽。图为犯罪嫌人许真弟指认赃物现场

神秘的界河幽灵

2012年6月，东兴市公安局禁毒大队长高剑平等人在走访群众中，一个边民反映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江那村有一个男子，多次在深夜划船过对岸，帮越南人带东西入境。这人一米六左右身高，中等个子，平头，面容苍老，头发胡子甚至眉毛都白了。他跟越南人拿的东西似乎只是一个小包而已，而且交易都在晚上，显得特别诡秘，边民怀疑他们是在运输毒品。

民警们经过秘密调查，证实这个人是56岁的边民王武，决定对他进行了秘密监控。在一个漆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条竹筏在深夜划破了北仑河的宁静，小船到达对岸之后，用手电筒闪了几下，对面丛林中也亮起了手电筒的光，撑船人钻进丛林之中，不久就出来把船撑回来，停好船后往岸边走来，在村庄附近走了一段时间回到了家，再也没有出来，也没有和谁发生联系。

东兴市副市长、公安局长莫运朝带领队伍在丛林中埋伏了一夜，直到晨曦初现才撤出。第二天晚上却得到情报，毒品已被犯罪嫌疑人从“二号茶庄”取走，连夜运到了广东省湛江市。

“这个老鬼，你再狡猾，也非要把你搞定不可！”莫运朝一掌拍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对于边境贩毒分子的狡猾，莫运朝并不是第一次领教，早在2007年他担任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长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情报，一伙跨国贩毒团伙以开茶庄为掩护，在越南到东兴市再到广东之间进行大宗毒品犯罪活动。

2007年12月29日，他率领民警对犯罪嫌疑人进行抓捕，他记得老板是一个风骚的越南女人，此外还有一个外号“老鬼”的老头，两人的表情不但不慌张，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民警在茶叶中发现了几袋粉状的东西，以为是藏在里面的毒品，没想到女老板凤眼一扬问道：“怎么，我亲戚喜欢吃广西的面粉，我带点过去给他也不行么？”莫运朝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这件事情似乎已在对方意料之中，专门下套子来了。民警将几包粉状的东西送检的结果，果然全是面粉。然而才过一天，广东那边反馈回来的情况，毒品已经送到了广东，成功实施了交易。

这个案件经营的失败给了莫运朝刻骨铭心的记忆，更加坚定了他无论如何要把这个狡猾的跨国贩毒团伙坚决铲除的决心。2009年，他升任东兴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他始终没有放松对“茶叶佬”贩毒案件的侦查。2010年6月3日，他指挥东兴市公安局开展行动，在横江公安边防检查站抓获广东湛江籍的毒品犯罪嫌疑人杨俊文，缴获海洛因10块重3400克。6月21日，专案组在南宁抓获了另外一名犯罪嫌疑人吴昌铭。但是幕后操纵的主要犯罪嫌疑人闻风而逃。通过审讯，专案组掌握了这几个人是越南婆阮玉兰、“老鬼”王伦业、“能鸡”陈华庆。接到高剑平的汇报后，莫运朝认为这个情况极有可能与“茶叶佬”案件有着密切的联系，必须进一步加大侦查的力度。

2011年，公安部批准“茶叶佬”案件为公安部督办目标案件，代号“水蛇行动”。

越南婆重操旧业

2012年10月10日早上，东兴市天朗气清，口岸上过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越南女人，身材丰满性感，浓妆艳抹，一身名牌。她身后跟着一个体型偏瘦，三十出头的越南男子，伸手为她叫了出租车。

这个女人叫阮玉兰，出身于越南一个商人家庭，18岁就已经嫁人生子。没想到无意中发现丈夫不但吸毒，而且暗中贩毒，震惊的她最终默认了丈夫的行为。不久后在警方一次行动中，她的丈夫被抓捕归案，家产全部被查扣。她仓皇越境逃到东兴，并且跑到广州做了整容手术，把自己几乎换了一张脸，然后回到东兴开茶馆。在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个叫陈鲁的广东老板，两人同居后，陈鲁帮她在广东办了中国的户口和身份证。很快，陈鲁就暴露出了毒贩的真实面目，叫她跟越南的关系接上头，把毒品运到中国来，由他拿到广东去卖。几经徘徊，她终于再次走上了贩毒之路。

“老鬼”王伦业就在这个时候来到阮玉兰开的茶庄，他从小在越南长大，1978年越南驱赶华侨时他被迫回国，被侨办安排到某县农场工作，还当上了一个科级领导，退休后到东兴江那村买房定居。王伦业既精通越语，又讲得一口流利的粤语，普通话也说得过去。阮玉兰邀请他当翻译，每次给一两百块钱作为报酬。

王伦业虽然年老，看起来相貌憨厚，其实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很快发现了阮玉兰和陈鲁发财的秘密，而且向阮玉兰摊了牌，自己也参与进去，从中拿一点提成。很快，他把在江那的房子提前还贷，而且在市里买了一块地皮建起了楼房，另外他开了一家越南特产店，交给小儿子和媳妇去经营。

生活糜烂的陈鲁曾经积累了几千万的身家，可是由于狂赌滥嫖最终资不抵债，而且得了艾滋病和性病，还有肝病，很快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即将离开人世的这一天，从广东来给他送行的只有赌友陈华庆。陈鲁死后，阮玉兰、陈华庆和王伦业结成了新的贩毒联盟。

“老鬼”浮出水面

2011年7月，东兴市一家越南特产店里，年轻的女老板特别高兴，店里来了几个大老板模样的人，夸她店里卖的东西很有特色，货正宗。夸完后大大小小买了好几箱特产。看着今天的生意这么好，女老板特别兴奋，沏了好茶请他们坐下，就在店里聊了起来。

她哪里想到坐在他对面的根本不是什么老板，而是东兴市公安局禁毒大队的侦查员，领头的正是高剑平。原来，高剑平等人分析王伦业的家人肯定知道他的下落，突破点就是这个年轻的小越南媳妇，于是扮装成大老板来采购，以加盟连锁店为名，把这个小媳妇哄得团团转，无意中透露出了这个店的真正老板是她公公，现在他在那梭镇搞一个炼油加工厂。

高剑平立即带领民警赶到那梭，果然发现王伦业在这里开了一间炼油加工厂，平时住在他包养的一个情妇家中，这个风流的老头在当地到处寻花问柳，行为十分放荡。

第二天早上，民警发现王伦业开着助力车往东兴市方向走，到了一条小巷吃早餐，来跟他接头的竟然是王武，原来他就是王武的雇主。

2011年11月17日中午，高剑平等人发现王伦业从家里下来，转到小区后面的巷子里，跟一个体型偏瘦的高个男子见面，这个人交给他一个编织袋后离开。王伦业提着编织袋驾驶助力车开到新华路，把编织袋交给了阿梅（阮玉兰手下）。当晚他打电话叫王武去对面接货。两个多小时后，王武打电话向王伦业报告已经交货给对方。

11月24日，王伦业跟一个微秃头的男子接头，这个男子把一个沉重的黑色布提包交给王伦业，王伦业接过包后立即来到新华路，把布提包交给了阿梅。“微秃头”则搭乘出租车前往一家饭店与朋友吃饭，饭店门口停着一辆广东牌照的出租车。莫运朝接到民警报告，判断“微秃头”正是王伦业在广东的下家，门前那辆出租车肯定是他们从广东开来的，立即命令横江公安边防检查站通过检查搞到这三个人的身份信息。

“微秃头”等人吃完饭，果然乘坐那辆出租车开往防城港方向。横江检查站的边防武警在这辆车通过时进行检查，获取了三人的身份信息，发现“微秃头”就是陈华庆。

2012年元月10日上午，阮玉兰来到了东兴，在饭店与陈华庆见面。

第二天下午，王伦业把陈华庆带来的毒资交给了“兑钱婆”阿梅。当天晚上，他指挥王武到对岸接回了毒品。并且告诉他明天一个叫“阿钟”的人前来接货。

1月16日中午，“阿钟”乘坐出租车来到东兴，与王伦业见面后把一个装有毒资的手提袋交给了他。随后“阿钟”在江城宾馆住了下来。专案组立即获取了“阿钟”的真实身份，他叫钟日贵，43岁，广东湛江市人。而且民警通过对他的身份查询，发现他2008年在东兴市买有一辆本地车牌的摩托车。指挥部命令民警严密监控钟日贵的一举一动，只要他前往江那村接货，立即对其实施抓捕。

当晚九时，王伦业交代王武过河接毒品入境后，打电话通知钟日贵去接货，钟日贵接到电话连连答应，说马上就去，人却一直待在宾馆里洗脚按摩后关灯睡觉。民警以为他睡到半夜会突然爬起来去取毒品，整个晚上都丝毫不敢松懈，但是等到第二天都不见有任何动静。这天中午王伦业又打电话给钟日贵，说毒品已经送到广东了，钟日贵连声说好。一夜未眠的专案组分析认为，狡猾的犯罪团伙把钟日贵摆在明处吸引警方注意力，而暗中派另外一个人秘密取走了毒品，跟专案组玩了一招“金蝉脱壳”计。

犯罪嫌疑人报平安后立即动手

1月28日，专案组得到情报，阮玉兰与王伦业联系之后，决定于1月30日再做一笔15块海洛因的交易，陈华庆派钟日贵携带90万元现金赶到东兴。莫运朝召集专案组民警再次布置行动，要求民警千方百计找到帮钟日贵取走毒品的那一个人，确保在他们取毒品的时候准确动手。

这天正午13时40分，一辆从防城港到东兴的短途车辆到站，高剑平注意到就在这批旅客的后面，钟日贵挎着一个黑色布挎包出现了，他从后门出站，搭上一辆摩的往东兴城西方向。

钟日贵坐到了城西市场，一个年纪大约30岁的瘦高个男子骑着摩托车到了他身边，从摩托车尾箱中，取出了一个装水果的纸箱递给他。尽管用绳子绑好，提起来仍然沉甸甸的。高剑平明白了这个瘦高个男子，应该就是暗中取毒品的马仔。他记下了这辆摩托车的车牌，经查就是钟日贵在当地入户的那辆摩托车。

瘦高个男子把纸箱交给钟日贵后就开摩托车离开了，钟日贵继续在那里，等了一会王伦业到了，两人只说了一句话，钟日贵就把纸箱交给了他。王伦业一走，钟日贵立即打的回到车站，买票上了一辆东兴开往港口区的短途车。

瘦高个男子将摩托车开到东兴市某酒店门口停放，自己进酒店登记住宿。民警们查到这个犯罪嫌疑人名叫许真弟，40岁，钟日贵的同乡。

这天夜晚，王武将毒品运回岸边后。一直待在宾馆房间的许真弟出了门，驾驶那辆摩托车开往去江那村的道路。这时候莫运朝带领高剑平这个组，埋伏守候着犯罪嫌疑人的到来。

看到许真弟钻进丛林中，摸索一阵之后提着一袋东西放在了摩托车后面，高剑平判断犯罪嫌疑人已经取到毒品了，回头看了一眼莫运朝，莫运朝嘘了一声：“别急，让他报了平安再动手。”

许真弟取到东西后开车到了江那和东兴市交叉的路口时，他停下摩托车，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似乎长出了一口气，看到他打完了电话，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莫运朝毫不犹豫下达了命令：“动手！”

命令刚刚下达，高剑平已经带领几个民警，从几个方向包围上去，一下子把摩托车堵在了路中间。许真弟一愣刚想逃窜，民警劈啪一声把他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摁倒在地戴上了手铐，当场缴获海洛因12块重4222克。

王伦业接到许真弟的电话长出了一口气，得意洋洋在家里看起了黄色录像，九点多钟的时候，几个大汉撞开房门直扑王伦业，一下子把他扭住戴上了手铐。王武在家中也落入了法网。

东兴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文华带队前往广东，在广东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凌晨四点钟抓获了从外面狂欢回来的陈华庆和钟日贵。

彻底端了两国毒窝

专案组通过审讯，将案件中所有的疑问逐一打开，原来犯罪嫌疑人事先经过踩点，确定了三个藏毒的地点，一个是村里垃圾堆旁边，一个是菠萝木脚下，另一个在一片杂草堆中，这三个藏毒地点分别代号为一、二、三号茶庄，里面放有一个小纸箱，防止毒品受潮。

每次成功交易毒品后，陈华庆就用假身份证购买一台湛江市的手机给王伦业，作为下一次毒品交易专用的手机，王伦业年纪大了怕健忘，在每台手机上都贴上了字条，写好名字和日期。陈华庆有购买毒品的需求找到王伦业，他就跟阮玉兰联系商谈好毒品交易，阮玉兰会派人过境来找王伦业，偶尔也会自己过境来见面，双方接头之后，王伦业把陈华庆带来的毒资交给对方，阮玉兰通过“兑钱婆”把钱转移到越南，然后组织货源来到北仑河边。王伦业就叫王武夜晚撑船过去带毒品过来。

王武把毒品放到“茶庄”后，王伦业就打电话给陈华庆，说要他走多少公里到几号茶庄喝茶，多少公里就代表多少块毒品，几号茶庄就代表地点。陈华庆就叫钟日贵前来取货，钟日贵每次来取毒品的时候，都大摇大摆地到离江那很近的宾馆住下，晚上喝喝茶洗洗桑拿，其他什么事情也不做。其实他已经雇用许真弟开着那辆当地牌照的摩托车，悄悄来到藏毒地点取走了毒品，接着开摩托车通过了横江公安边防检查站，一直开到钦州港。钟日贵在那里接应，然后用两辆车，一辆在前面探哨，另一辆在后面20多公里处跟着走，前后一直保持联系观察沿途情况，一旦发现问题立即掉头或者把毒品抛掉，如果顺利则一路把毒品运回广东。这一招“金蝉脱壳”，是钟日贵集多年犯罪的经验教训，耗费了大量精力和脑力设计出来的完整贩毒方案，他和同伙们都认为绝对是天衣无缝，事实上在实践中也多次蒙混过关。他们万没想到，办案民警不断总结经验教训，迎难而上，终于把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2012年，公安部专门表彰了全国公安机关侦破最成功，影响最大的七个毒品犯罪案件，“水蛇行动”名列其中。特别令人振奋的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禁毒总队和东兴市公安局通过中越两国禁毒警务联络员办公室，把侦破这个案件的情况提供了越南警方之后，越南警方高度重视这一线索，经过缜密侦查，把阮玉兰、杜老六等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并且通过审讯深挖不断扩大战果，连续抓获了涉毒犯罪嫌疑人130多人，破获了近百起毒品案件，缴获了大量的毒品。中越两国警方联手奋战数年，终于彻底摧毁了这个庞大的跨国贩毒团伙。2013年5月31日，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经审理后判决：王伦业和陈华庆死刑；钟日贵死缓；王武和许真弟无期徒刑。

越南根据我方提供的线索，抓获阮碧玉等130名犯罪嫌疑人，摧毁6个犯罪团伙，缴获毒品海洛因300多块，新型毒品11.5万多粒，冰毒1000克，手枪一支，汽车10多辆，毒资300多万，到2013年7月已经判刑90多人。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