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畔

2014-01-16 02:32程耀东
岁月 2014年1期
关键词:大明湖大明李清照

程耀东

过了小明湖,大明湖就到了。悬挂于空中的这三个字,灯光下,招来诸多拍照的身影。闪光开启的一瞬,相机里被定格的表情迥异,唯独不变的是身后那块牌匾,一年四季用同一个面孔,惯常着迎来与送往。

白天的湿热、烦躁、压抑、沉闷……在这里全然遁逃。

树是有的,高大里遮住了从城市的楼群里出发的橙黄色、银白色、淡蓝色、翡翠色……在树下走动,延伸出来的枝条,轻拂了一下身体,身上会被投下一些光的碎片。能闻到花香,从什么地方追来的,没有细究,也不想细究。有花,就有暗香浮动。

是的,是荷,在黑暗里舒展。硕大的叶片,浮在水面上,有没有花开,此时是看不见的。我希望在这些叶片之间,不应有花,方显得朴素。有了花,文人们就多了笔墨,多了情感,多了呻吟,多了无限大的想象,失真的想象。

应该是大明湖了,不然,身边的女子不会说出:“皇上,你还记得那年夏天大明湖边的夏雨荷吗?”好在我是不看清宫剧的,皇上和夏紫薇自然是记不得的。

目光掠过荷叶,一泓阔达静谧于此,不同亮度的灯光映在水里,私占了半湖微澜。是我要找的地方了。

沿石子铺成的岸缓步,也不知道岸有没有尽头。尽头肯定是有的,对于我只是陌生和漫长。灯光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将自己裸于水中,展现纷繁和美。水绝对不是静止的,能看见缓慢流动的光,一圈一圈地漂移,最后将自己消失在岸边,消失在人的脚下。

而人在这里彰显着各种动作和表情。快走、慢走、结伴、独行、拥抱、呢喃……因水而来,却忽视了水的存在。声音也在水的周围四起,独唱、合唱、京剧、吕剧、笛声、鼓声……这些混杂并没有搅动多少波澜。水依旧那样平缓,在暗淡里一荡一荡,多少年来,就这样与岸拍抚着,又掠过多少人声与鸟语。水只有时间,不会记忆。

桥是有的,依然是今人用水泥搭建的,造型很仿古,但绝对没有了古色古香。扶着栏杆,一些人和事从桥下的流水里淌出,很快又远去。久居于此的人,是否一样也厌倦这里的柔与婉,而常常期盼着雄浑或苍黄。这样一想,就想起了我的故乡山水。此时,绿色也刚刚开始涌动,但水声似乎遥不可期。若这样的一湖碧水,安放在故地的荒凉里,该是怎样的奢侈与迷醉!?

这时候,湿热完全褪去,黑暗在高处俯视着湖水的氤氲,微凉弥散,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凉。有些累,坐在浩然亭前的台阶上,抬头看天,天很近,却不见星光,星光有些疲惫,如同我手指间将要燃尽的烟头。

私密地说,大明湖里流淌的水传承了浩然之气。目光穿过夜的色彩,在黑暗的那一边,我似乎看见大唐时代的杜甫。此时,一个人端坐在大明湖畔,饮酒还是品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孤独在这里,用诗歌的语言翻译着朱门与死骨之间的对白。

被镜头拉近的光线里,我看见了曾堤的指示牌。应该是曾巩吧,在此地为官,他一定来过这片水域,也饮过这里的水。在我的想象里,曾大官人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热,为自己修了一条纳凉专道,后人因了他的名声,便叫了曾堤。

见证过大明湖的还有辛弃疾。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男人,为了一个偏安一隅的王朝,在刀锋上写着豪放的诗歌。然而,豪放还是没有让他和他的抱负回到长江以北,最终只留下“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的无奈哀叹。

湖水有了些许的波动。在一闪一闪的波光里,我开始寻觅她的足迹。她一定在这里欢笑过,惆怅过,冷清过,最后凄惨地死在他乡的地域上。这个叫李清照的女人,行走在两宋之间的女人,大明湖一定见证过她完美的前半生。那时候,她把自己婉约成一阕词,千百年来,有多少男人仰望着她的海拔。然而,在另一座湖水的边上,她的人生与命运如一场秋风刮过,绿肥红瘦皆成过往,只留下一叶残荷在雨中低诉。此时的大明湖,完全跌落于黑暗。同时跌落的还有国破、家亡、离乡、背井、孤苦、凄凉……这些我们不愿意触及的汉词。然而,它们却与李清照纠缠了一生。诗人就是诗人,骨子里的节气在生命的最后豪放成了一首千古绝唱:“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可怜的诗人啊!回不了家的不仅仅是项羽和你,还有杜甫、辛弃疾他们。

离开大明湖的那个刹那,我想起了葬身此地的徐志摩,在济南的雪地里走动的老舍,还有离开我们不算久远的季羡林……

是夜,日光留下的闷热自地面缓慢而起,携带着没有任何重量的烦躁。裸了身子,滚在夜的中央,依然不能入寐。迷蒙在凌晨的雨中,我似乎听见了雨打芭蕉的声音。endprint

猜你喜欢
大明湖大明李清照
玉楼春·红酥肯放琼苞碎
点绛唇
到延安去
最美的背影
大明湖这里的故事最济南
喝醉的李清照
大明湖奇遇记
李清照改嫁辨证
《十大明王》造像方法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