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蚂拐舞的体育文化价值及其社会功能

2014-02-11 13:55周家金朱波涌孙庆彬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14年1期
关键词:壮族村落村民

周家金,朱波涌,孙庆彬

1 蚂拐舞的发源地

广西是一个以壮族为主的民族自治区。壮族村落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依托自身的生存环境和人文社会环境创造出了丰富多彩的体育文化。这些传统体育文化真实地记录了民族村落的民俗民风,是村落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许多村落有些传统体育项目传承了千百年,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成为国家和民间力量保护的对象。笔者以天峨县六排镇纳洞村壮族蚂拐舞(蚂拐,壮语,即青蛙)为研究对象,在实地调查的基础上,探讨了少数民族古村落传统体育文化的当代价值,旨在为少数民族村落传统体育文化研究提供参考。

2 蚂拐舞的文化价值

2.1 促进民族文化认同

《中华文化词典》指出:“文化认同是一种肯定的文化价值判断。亦可理解为文化群体或文化成员承认群内新文化或群外异文化因素的价值效用,符合传统文化价值标准的认可态度与方式,经过认同后的新文化或异文化因素将被接受和传播”[1]。广西纳洞村蚂拐舞历经不同的社会制度、经济基础乃至战争等外部环境变化,依然能够传承至今,其原因是民族的文化认同。唯有族群内部具备广泛的文化认同,约定习俗才会延续至今:每年正月十二日广西纳洞村民都会以跳蚂拐舞的形式祭拜蚂拐神。蚂拐舞是他们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并积淀下来的文化。它的形成融入了以农耕稻作文化为特征的民族风俗、传统习惯、道德伦理、族群信仰、价值观、生产生活方式、地理环境等因素。每年一度的蚂拐舞活动就是对这些村落习俗文化的再确认、再认同。今天的蚂拐舞已成为纳洞村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村落生活的重要精神寄托,是维系村落族群和谐关系的天然纽带。在与纳洞村民众的访谈中,问及“祭拜蚂拐和跳蚂拐舞会不会一直传承下去”这一问题,村民的回答几乎一致:“不管外界如何变化,有没有政府的支持,我们每年都要举办蚂拐节仪式,跳蚂拐舞”。“蚂拐舞是我们的祖先传承下来的,没有理由不跳”。可见在蚂拐舞活动表象背后,隐藏着村民对蚂拐舞文化的认同。在文化认同的支撑下,村民们年年举办蚂拐节活动,代代传承蚂拐舞文化。这种文化的传承加深了年轻一代对蚂拐舞的理解,同时也提醒他们作为壮族一员,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和传承自己的民族传统文化。

2.2 承载壮族活态艺术

许多民族村落传统体育活动已成为民族节日的艺术展现。蚂拐舞就是传统体育与传统艺术的结合体。蚂拐舞可谓壮族民间技艺的大荟萃,从演员的服饰、表演的器物到舞蹈的内容和动作,无不展示着壮族人民手工艺水平和艺术创造才能。蚂拐舞女性表演者从头到脚都穿戴着壮族手工刺绣的服饰,体现了壮族妇女的艺术审美观念;蚂拐舞的整个动作过程都有铜鼓、皮鼓、锣、钹、唢呐等民族乐器伴奏,展示了壮族民间的器乐制作技艺;蚂拐舞的仪式用品,如蚂拐轿、蚂拐棺、长幡、大小彩旗、蚂拐王旗和舞蹈面具等,展示了壮族民间的信仰艺术;蚂拐舞所用道具,如犁耙、织布机、鱼网、簸箕、鱼篓等,展现了壮族生产工具的制作艺术……。这些表演器物体现着壮族民间的精湛工艺和非凡的创造才能。蚂拐舞的内容主要有皮鼓舞、蚂拐出世舞、毛人舞、驱邪天瘟舞、拜蚂拐舞、拜铜鼓舞、耙田舞、插秧舞、打鱼捞虾舞、纺纱织布舞、庆丰收舞等。主要以模拟壮族祭祀场面和劳动生产生活场面为主。基本动作为立蛙造型和劳动生产生活动作。这些舞蹈动作都具有很强的艺术性。蚂拐舞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包含了壮语山歌、八仙吹奏、铜鼓鼓点、大皮鼓鼓点、锣、钹和舞蹈动作,表演内容和顺序都已形成了稳定的模式,并且通过蚂拐舞活动中的说唱、舞蹈、竞技等表演内容使民族艺术得以活态展现。当今广西壮族聚居区已很少见到包含传统舞蹈、民族服饰、民族器物等多种艺术载体的文化遗产,而纳洞村蚂拐舞却聚合了多种流传于壮族民间的艺术形式,全景式呈现出壮乡的传统生产生活图景,充分展示了纳洞村蚂拐舞的艺术价值。

2.3 满足村民心理需求

英国社会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1884—1942)认为:人本身的需要被看作是文化存在的基础,而文化功能在于满足人类的生活需要。[2]纳洞村村民在长期的稻作生产中,深知蚂拐对农业丰产的重要作用。蚂拐不仅能够在稻田里捕捉害虫,其叫声还与天气变化(尤其是降雨)密切相连,能够兆示村民适时耕作。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人们往往把与自己有密切联系的自然物视为神灵进行膜拜。壮族先民在封闭落后的山地艰难生存,把蚂拐这种与稻作生产密切相关的自然物当作图腾进行崇拜是自然而然的。村民通过跳蚂拐舞来表达对蚂拐的崇拜,藉此表达他们祈求身体健康、风调雨顺、驱邪祛病、种族繁衍的美好愿望,从而获得精神安慰和内心满足。可见,蚂拐舞与纳洞村的稻作生产方式与蚂拐信仰习俗有着天然的耦合,能够反映村民渴求风调雨顺和向往美好未来的心态,符合村落社会居民的心理需求。有了这种社会心理基础,蚂拐舞才得以产生并传承至今,成为联结过去和现在的纽带,并为村落的文化生活注入精神活力。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和社会的变迁,蚂拐舞的社会功能已从“娱神”向“娱人”转变,但这仍离不开村民“娱人”的心理需要。诚如普列汉诺夫在《论艺术》论述:“任何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是有它的心理决定的;任何一个民族的心理,是由它的境况所造成的,而它的境况归根到底是受它的生产力状况和它的生产关系制约的。”纳洞村的蚂拐舞,正是因为有了民族居民的心理需要,才得以产生并流传至今。

2.4 展现传统农耕文化

壮族蚂拐舞属于典型的稻作农耕文化的艺术形态,是壮族体育文化宝库中的“活宝”。蚂拐舞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和古老的农耕稻作技艺。如蚂拐舞中的耙田、犁田等内容展现了壮乡传统的农耕种植方式,播秧、插秧、耘秧、收割等场景反映了壮乡传统的水稻生产过程。蚂拐舞包含了壮族稻作文化背景下的蚂拐崇拜文化;蚂拐是一种与稻作生产密切相关的益虫,是壮乡人民崇拜的图腾物。纳洞村村民每年农历正月通过跳蚂拐舞来祭拜蚂拐,是传统农耕社会“春祈秋报”[3]特征的延续;蚂拐舞中的毛人舞、驱邪天瘟舞、拜蚂拐舞、拜铜鼓舞等内容,透射出壮族人民祈丰求福的心理愿望。蚂拐舞中的许多动作都源于对农业生产的直接模仿,再现了壮族人民农耕稻作的图景,珍藏了历史文化的记忆,保存了族群原始的生活方式,有利于壮族传统文化的传承。

2.5 促进村落社会和谐

蚂拐舞包含着浓郁的民间信仰文化——蚂拐图腾崇拜,具有很强的社会整合功能,在村落社会中起到调适村民关系的作用。目前,纳洞村经济欠发达,大量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或求学,留守村民为了生活起早贪黑辛勤劳作,村民之间交流的机会也减少了。在年节的时候,外出务工的青年、在外求学的学生都回到村中,村民也有了闲暇时间。在蚂拐图腾的感召下,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会参与到蚂拐舞活动中,村外的一些亲朋好友、出嫁的女儿也藉此机会云集而来,这为村民的交流互访提供了平台。共同的信仰活动能把平时分散的村落力量整合起来,也把村落居民的心灵紧紧联结在一起,能促进村落社会的团结互助和家庭、宗族关系的融洽,能化解村落社会矛盾,缓解冲突维系村落和谐。以蚂拐图腾信仰为精神内核的蚂拐舞活动,在全体村民各司其职的共同努力下,杂而不乱、井然有序地呈现在众人面前,这无疑是一次展示村落集体生活融洽的大演习。在日常生活中,矛盾和冲突不可避免,蚂拐舞为村民提供了交流沟通的渠道,许多往日的积怨和矛盾往往能够“相视一笑泯恩仇”。蚂拐舞能促进纳洞村与周围邻村之间的和谐关系。一些邻村的居民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蚂拐舞,加深了村落之间的了解。蚂拐舞活动也为各村艺人提供了技艺交流、传递友谊的平台,如2013年纳洞村蚂拐舞活动期间,相邻村镇的艺人为纳洞村奉上了精彩的体育技艺表演。

2.6 实现健身娱乐价值

蚂拐舞的整套动作轻松、有趣、活泼,贴近村落的生产生活,充满休闲娱乐的基因,受到村落居民的欢迎。蚂拐舞的基本动作涵盖立姿、立跳、蹲姿、蹲跳、点步跳和立蛙“之”字行走等。从发展身体素质的角度来说,蚂拐舞对发展上下肢和腰腹力量,活动髋膝踝等关节的灵活性、提高身体的柔韧性和协调性具有明显作用;从运动人体科学的角度看,蚂拐舞具有发展身心健康的价值;从中老年人群体的角度审视,蚂拐舞的动作轻松、节奏和缓、负荷适中,适合他们健身娱乐。据蚂拐舞文化传承人向宝业介绍,村里的中老年人在空闲时间,也比划蚂拐舞,感受蚂拐舞带来的快乐;从中小学学生的角度审视,蚂拐舞是不可多得的体育课程资源,可用于体育课堂教学和课外体育活动。目前所在的小学已将蚂拐舞融入课堂教学,使学生得到身心锻炼的同时,也接受到民族传统文化教育。蚂拐舞还得到很多外地学校的青睐,如在2010年广西“民族传统体育进校园”活动启动仪式上,广西师范学院附属实验学校的学生就表演了以民间蚂拐舞为原型改编的民族健身操——蚂拐舞。[4]

3 蚂拐舞的社会功能

3.1 传承与传播并举

广西纳洞村蚂拐舞传承千百年,已演化为一种全村性的节庆体育习俗,是壮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典型代表。然而在文化多元化趋势下,蚂拐舞既要保持壮族文化特色,又要适应现代文化的冲击,维系其文化影响力,因此应在保持原有传承链条不断裂的同时,充分运用现代传播媒介,加强文化传播的力度。这是蚂拐舞可持续发展的一个必要条件,也是其文化价值实现的重要前提。一方面,“传承”可保持蚂拐舞基因谱系的连续性,保持其最本质的东西,提高外来文化侵蚀的免疫力[5];另一方面,“传播”可让外界了解纳洞村的蚂拐舞文化,增大蚂拐舞的受众群体,扩大蚂拐舞的影响力。因此,应加强学校与家庭教育,媒体宣传和文化交流,化被动接受外来文化为主动传承村落传统体育文化,促进村落体育文化价值的实现。

3.2 村落与政府联动

长期以来,蚂拐舞一直以民间的路径传承。近年来,民间与政府协同配合,建立了长效的沟通协调机制,促进了蚂拐舞价值的实现,同时保证了蚂拐舞的传承。当地民众充分发挥主体作用,自编、自导、自演蚂拐舞,政府仅充当辅助角色,并未伤及村民的自主性。可见,要促成蚂拐舞价值的实现,有必要建立村落与政府的联动机制,相互理解、共同协作。一方面,政府政策的制定要倾听当地民众的声音,了解他们对民俗体育保护的想法,遵从他们的意愿,为他们献言谋策、提供人力、财力、物力和制度的支持,发挥政府的辅助作用;另一方面,村落要主动与当地政府沟通,充分理解政府的思路策略,洞悉政府的意图,配合政府的行动。同时要向政府反映村落体育的“饥渴冷暖”,强调保护传承的困境,寻求政府在人力、财力、物力、政策等方面的支持。

3.3 传统与现代结合

在多元文化交融的语境下,传统与现代的相遇是一种不可回避的文化交汇状态。这无疑会带来体育价值和功能的变迁,带来传统体育文化“固守传统”与“创新现代”等问题。纳洞村居民在蚂拐舞的传承过程中就很好地处理了这一问题。纳洞村蚂拐舞传承人向宝业等在天峨县文化局专家的指导下,在蚂拐舞原始律动的基础上,适当添加了一些符合时代要求的文化元素,使蚂拐舞既坚守了传统,又融入了时代精神,得到纳洞村居民的文化认同。诚如学者姜玉泽所言“在文化上无鲜明民族特征,又无现代体育文化理念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不可能被世界承认和接纳”[6]。因此,蚂拐舞价值的实现,既要保留蚂拐舞文化的精髓,能恰当地表达传统文化元素,又能把握时代文化脉动,在设计、编排、审美、节奏和情感表达等方面融入符合时代精神风貌和审美情趣等元素。蚂拐舞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不能固化在昨天或锁定在今天,应主动进行调适创新,形成传统价值观与现代理念交融的新生态,其外形或已稍有改变,但基因谱系的连续性依然存在,固化的传统文化内涵仍未丢失。通过调适创新,促使村落传统体育文化与时俱进,永葆生命的活力。

3.4 体育与艺术共生

“体育离开艺术必然会走向苍白和野蛮,艺术离开体育同样缺少意义的充盈和敞现。”[7]纳洞村蚂拐舞和壮族活态艺术形成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共生融合状态,共同展现纳洞村的生活图景与民俗风情。作为一种村落文化形式,蚂拐舞需要壮族活态艺术来充实自己,丰富自身的文化内涵,表达村民的体育情感和审美情趣;另一方面,壮族活态艺术也需要借助蚂拐舞这种文化载体来呈现自我,增强生命活力,参与并推动蚂拐舞的生发和存续;它呈现的艺术观赏价值,满足了民众的审美需求,使人们停留驻足,流连忘返。可见,壮族活态艺术与蚂拐舞文化之间存在着互相滋养、共生共存的文化生态的联系。要传承蚂拐舞文化,除了要重视传续蚂拐舞文化,也要关照与之相关的各种活态艺术。所以,蚂拐舞文化与活态艺术应携手共进,互吸养分,共同发展。

3.5 身体与心理兼顾

“人是一种自然存在,其身心发展的一切需要均应得到满足。”[8]正是因为蚂拐舞文化能契合村民的身心需要,才得以在纳洞村流传千百载。蚂拐舞的表演过程是表演者与观众、观众群体之间的交流和互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蚂拐舞表演者通过身体运动,促成表演者与观众之间的交流,他们同欢乐。“一些共同的审美情感得到宣泄与满足,人生经验得到相互理解与验证,心灵世界得到相互沟通与造访,由此会形成或强化某种共同的艺术审美和人生价值观念”[9]。蚂拐舞以民众身体运动为手段,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人们的心理需求。如若没有身体的参与,心理需求也无法得到诠释。所以,蚂拐舞价值的实现,必须兼顾身体和心理,不管蚂拐舞文化如何变迁,其根本目的应是满足民众的身心需求。身体与心理兼顾才是蚂拐舞发展、价值得以实现的本源诉求。

[1]冯天瑜.中华文化词典[M].武昌:武汉大学出版社,2001.

[2]朱炳样,崔应今.人类学基础[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

[3]杨艺,彭静.广西龙脊壮族稻作节日文化研究[J].广东技术学院学报,2007(11):7~10.

[4]冯辉.广西开展民族传统体育进校园活动——壮拳蚂拐舞融入课间操[N].南国早报,2010-11-13.

[5]王维,胡凯.武术价值观变迁的回顾与反思[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0,33(11):141 ~144.

[6]姜玉泽.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创新的途径[J].体育与科学,2004(5):29~31.

[7]程卫波,于军.体育与艺术的关系演进之管窥——身体社会学视角[M].体育科学,2010,30(12):87~91.

[8]谭华.体育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9]林瑞武.地方艺术与城市文化特质的共生关系[J].福建艺术,2010(3):25~27.

猜你喜欢
壮族村落村民
壮族嘹歌文化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定点帮扶让村民过上美好生活
The Mountains Sing—But for How Much Longer?
张存海:带领村民过上好日子
能人选出来 村民富起来
油画《村落》
“共享村落”:乡村新的入住方式
“共享村落”:拿什么让人魂牵梦绕
“壮族三月三”来对山歌
蒋虚村村民为何没有获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