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界的生命轮回
——贵州黎平县述洞村侗族“再生人”故事调查研究

2014-03-29 01:22王涵
关键词:阴间投胎鼓楼

王涵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阴阳两界的生命轮回
——贵州黎平县述洞村侗族“再生人”故事调查研究

王涵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侗族的“再生人”如今已成为侗族神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再生人”口述文本在侗族村寨中流传甚广,逐渐成为一种特殊的口述故事类型。“再生人”故事听似荒诞,却有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依据;其深层文化逻辑即侗族对阴阳两界的解释和认识;在侗族民众祭桥、过阴等信仰生活中也有诸多表现。这些代代相传的信仰习俗也为“再生人”口述文本的传承提供了相应的民俗环境。

侗族;再生人;口述文本;阴阳观

古往今来,人们对于轮回转世的猜想与探究一直有增无减,这与人们探求生命本真的文化心理息息相关。在我国贵州、湖南、广西三省交界处的侗族聚集区,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能够清楚地记得前世的种种,有的甚至与前世亲人再续前缘。他们被称为“再生人”。有关“再生人”的故事流传于侗寨的男女老少之间,逐渐形成了侗族口述文学中一种新的故事类型。这种特殊的通过口耳相传的口述文本与侗族原始信仰有着密切的联系,同时也影响着侗族人的生活及民间信仰的传承。

一、游走于荒诞与真实之间:述洞村的“再生人”

(一)述洞村概况

本文田野调研点为贵州省黎平县述洞村,位于黎平县西南38公里处,群山环抱,绿荫葱葱,是典型的侗族村寨,民族文化传承状况良好。整个村寨房屋成网状分布,依山而建,畔河而居,传统古建青瓦木房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全村约320多户人家,六大姓,分别为吴、杨、徐、谢、信、石,古时多为聚族而居,现在相对分散,均为侗族。鼓楼、风雨桥、卡房、干栏式民居、寨门、戏台交相辉映,水碾、谷仓、禾晾错落有致,和谐统一。一根木柱居中直贯楼顶的独柱鼓楼竖立在村寨正中央,是现存历史最悠久的鼓楼,被誉为“鼓楼文化之根”,是侗族建筑史上的瑰宝,也是中国古建筑史上的精品。侗歌侗戏在全村较为普及,共六个歌堂,有专门的歌师教授。

(二)述洞村的“再生人”口述文本

在调研过程中,笔者在述洞村访谈约五十人,收集“再生人”口述文本七个,除了比较私密的三个故事,其他受访者大多都在重复四个比较经典的故事。大部分口述文本都是从鼓楼这个特殊的场域中得到的。鼓楼是侗寨的标志性建筑,不仅仅是民族认同的象征物,而且在侗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在述洞村,鼓楼像一个老年人俱乐部,村里不能再上坡干农活的老人都聚集在这里,抽烟、摆古、睡觉。中年人也会到鼓楼来聊天、休息,鼓楼就像是他们的广播站,有什么事在鼓楼一说,马上就传开了。

老人们说,他们平时在鼓楼喜欢说今摆古,常讲一些历史故事,历代皇帝的故事、民国时期的故事、国共两党打仗的事等等,也喜欢讲平时生活里好笑的事和古怪的事。而面对我们,老人们却说“讲不出来了”“忘了”。当笔者问到村里有没有转世投胎还记得上辈子的人时,鼓楼里立刻热闹了起来,老人们也来了兴趣,都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故事。寨老吴永胜给笔者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在旧社会的时候,茅贡乡那里建了一个鼓楼,这里的姑娘去了一伙,跟那边的男子汉的一个歌队,两方在鼓楼那里对歌。后来唱来唱去,唱到发生了感情。后来呢,那个那边的男子得了一场病,病没好,死了。他就来这边投胎,变成了个女的。长到七八岁、八九岁的时候呢,他就记得他以前的事,是茅贡那边的人,他的父母亲就带他到茅贡,让他认,那个原来叫什么名字,这个叫什么名字,这仓房子是哪个滴。他都认出来了,都说对了,那边的人们才佩服。就承认他了。现在两家变成了亲戚关系。这里有两三例这样的,他投胎到这里还记得那里的事情①。

鼓楼里的人都被“再生人”的故事点燃了热情,吴主任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补充说:

我们村还有个罗汉(男青年),投胎到肇兴那边去了。也是唱歌啊,谈恋爱啊,结果没在一起,病死了。那个时候呢,青年罗汉把那个烟袋藏在家里的一个柱子里面,那个柱子上有个洞。他死了以后呢,投胎到肇兴那边,长到十多岁了还记得以前的事。跟着大人到这边来月也,就找到了那个烟斗②。

对于这些事,鼓楼里的老人都并不陌生,即使不说话也忙着点头肯定。吴主任指着一位正在抽旱烟的老人说:“他的爸爸就投胎以后还记得他。”

他的爸爸叫杨光模,59年死的,那个时候粮食不够吃,59年最厉害了。后来他爸爸呢到年洞那里去投胎,那个也是个男孩子,到了三岁,来这边过节,他就看他的儿子,他就认得出,他们家弟兄三个。原来在他爸爸做木工的时候呢,放一个夹斧在人家家里,木工工具呢,别人也不知道,就一直在那里放着。他就拉起大人们呢去那家,找到那个夹斧。就是他的爸爸。两家就成亲戚了,现在他43了,后来可能没好意思,就不讲这些了,他七八岁的时候最爱讲这些了③。

这位老人名叫杨昌秀,今年68岁,其父杨光模,59年逝世,投胎之后仍对前世家人记忆深刻,回到述洞证明了自己的前世身份,现在两家已经结成亲戚。当吴主任在给我们讲述时,杨昌秀面色平淡,并没有过多的表情,顶着地板抽着旱烟,时不时地接一下话头,补充一下细节。老人告诉我们,他的爸爸虽然比他年纪小二十多岁,但还是叫他爸爸,几个弟弟也一样。

“再生人”还要面临一些伦理问题。据说,村里有个老人死了,投胎居然成了自己女儿的孩子。刚会说话就喊出了女儿的名字,而且说自己是她的爸爸,还能喊出以前老伴儿的名字。本村的人死了,投胎又回到本村的也有不少。据说,因为以前这种例子在各个村寨之间都有发生,一些家庭比较尊重“再生人”的意见,能够接受这样一段新的伦常关系,而一些家庭却不希望自己的小孩子还记得前尘往事。一来是怕孩子“寻亲”与现在的家庭疏远;二是怕总记得以前的事对小孩子身体不好。于是,那些希望自己的孩子忘掉前世的家长,会煮一些红色的鱼给小孩子吃,或者给他们喝一些新鲜的猫血。据说通过这样的途径,小孩子便能将前世之事遗忘,与现世家人关系更加亲近。

老人们说,以前这种事情还比较常出现,但现在很少了,几乎很少再出现了。大家都觉得肯定还有,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了。转世传说不仅流传于老人们和中年人之间,大部分的年轻人也都知道这些事情,都很清楚村子里谁家出现过“再生人”。因此,这些传说对于受过无神论教育的他们来说,并非外人想象的荒诞不经,由于自己生长在这个环境之中,亲眼见过这样的事,又或者本身就与“再生人”有着亲属关系,他们更多的是迷惑与不解。

与村里的青年一起聊天,在外求学的大学生徐业本就说起了他的困惑:

我这人从来都不相信世上有鬼的,他们说遇到过鬼都是假的。要么就是因为他们心理素质不够好,都是自己吓自己。可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有的人一生出来就记得以前的事,而且说得全对啊!他说哪里有那个人就真有那个人,很小的时候就会说了。我外婆就是啊,我外婆说她小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记起来了。她以前是爬到树上去采杨梅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摔死了,她这辈子也不喜欢吃杨梅,每次吃杨梅都觉得特别难受。她说她还到以前那个家去过,找到了以前的父母,父母也认她了。不过她住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她说这辈子已经有了这个身份就过好这辈子的生活好了。我不知道轮回转世这种事是不是真的存在,到现在也没有过科学的解释,但我相信我外婆肯定没有撒谎,我觉得可能真的有吧④。

由于“再生人”在民众的生活中真实地出现过,因而,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口述文本似乎也具有了某种真实的色彩。村里的民众大多都相信人是会转世投胎的,虽然也会好奇为什么会这样,但都能以正常的心态去接受,也没有人质疑“再生人”的真实性。那么,除了这种现实存在的证据,侗族人自身的文化逻辑中有没有支持“再生人”的文化元素?侗人对于生命的最终归宿又有什么特殊的认识?而这些问题的答案,都隐藏于侗人对阴阳两界的特殊认识之中。

二、侗人阴阳世界的构建与想象——“再生人”背后的信仰内核

“再生人”的故事中不仅蕴含了侗人的生命意识,也透露了侗人对阴阳世界独特的思维逻辑和文化心理。这种思想观念深受原始思维的影响,与侗人原始的宇宙观、生命观、阴阳观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侗族先民偏居于中国西南一隅,在原始社会时期便栖息于自然之中,与大自然浑然一体,无法理性地认识到自己是独立的生命个体。卡西尔认为,原始人“对生命的不可毁灭的统一性的情感是如此的强烈,如此不可动摇,以至于到了否定和蔑视死亡这个事实的地步……原始人在他的个人感情和社会感情中都充满了这种信念:人的生命在空间和时间中就根本没有确定的界限,它扩展于自然的全部领域和个人的全部历史”[1]。侗人先民也是如此,死亡被侗人看作了生命的延续,“死”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继续和之前一样生活,甚至更加和谐自然。他们从现实和理想两个维度上,勾勒属于他们的阴阳世界,这种观念一直延续至今。

侗人对阴阳世界的描述可见于侗族古籍《阴师言语》。《阴师言语》是一部老人去世后在祭奠仪式上念诵的送魂经,为巫师必备经典。该古籍20世纪90年代初被学者于从江县高增寨发现,述洞村的鬼师在为逝者送丧时所念的经文与此多有相似。《阴师言语》是对死者灵魂的“指路经”,对阴间世界做了描述,叙述了死者灵魂经过长途跋涉,历经艰险与苦难,最终到达欢乐世界的过程。该书为侗人特殊的阴阳观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文献依据。

《阴师言语》中所描述的先人灵魂所居之处与人间世界十分相像。那里有州、县,酒肆、良田,有善男善女,也有土匪恶霸。有“三十金堂头,四十金鸡堂尾”的芦笙堂,也有“八百荒凉寨,九府荒凉乡”。先人灵魂居住地恰似人间世界的翻版。如像经词说的:

去那垂柳之堂,王江梳妆。去见大官,指东正东,指西正西。东山老君,南山小妹。三十金鸡堂头,四十金鸡堂尾。真心诚意,小心谨慎,见了五显之神。经过了垂柳之堂。去那高岭阳界(地方),看到官满村,人满寨。木王主政,老人领头送银。金善娘,方善女,遇着三位好郎君,经过了高岭阳界[2]。

这种说法得到了述洞村过阴师傅的肯定。在述洞村,专门过阴的杨师傅告诉笔者,阴间和阳间没有什么区别,就是阴间雾气比较大一些。阴间也有地狱,是专门给恶鬼住的地方。很多到人间作乱的恶鬼,都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而过阴师傅就是要骑着“阴马”来到阴间,看看究竟是哪种鬼从地狱中跑出来,危害人间的。对于“地狱”的说法,在《阴师言语》中也有类似的表述。经词里把鬼的居住场所称为“鬼场”或“地狱”,如有“山头鬼场,溪头鬼场”。在这些鬼场中,有“七层七级地府,七层七级阴曹”,死者灵魂在这里不能吃喝,不得安眠,可谓“叫也不会转,喊也不会回”的处处哀鸣之地。

据经文记载,阴间不仅有阴森恐怖的地狱,也有欢乐祥和的天堂。传说死者灵魂的极乐世界名叫“雁鹅村”,在那里,人们不再为了生计奔波劳作,却依然留有平日的生活娱乐习俗。他们吹芦笙唱情歌,斗鸟养鹅,那里有“三十儿女堂,六十芦笙堂”“后生盛装打扮,姑娘跨马行走”“男子穿着像宾客,女子艳服似彩云”。死者灵魂在这里乐而忘返。人们认为死亡仅仅是换了一个时空一个世界,去过另一种生活而已。这种特殊的阴间世界的天堂观,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侗人对理想田园生活的一种渴望,这种追求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无奈只得到另一个世界中去追寻,经词在这方面做了生动的描摹:

去那三十儿女堂,六十芦笙堂,后生盛装打扮,姑娘跨马行走。经过了三十儿女堂。去那岭上烟坪,平地刺果坪。男子吸叶烟,女子吃刺果。经过了山岭烟坪。……去那雁鹅村头,雁鹅村尾。此地养鸭满田坝,放鹅满江河,养狗满巷跑。经过了雁鹅村头。

“天堂”的生活纵然美好,侗人却清醒地知道这终究只是一种虚幻缥缈梦境,并非久居之地。就如同人睡着了做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却终究要醒来一样,任凭阴间如何怡然自得,终究抵不过活生生的现实世界的诱惑。侗人还是希望人死后,灵魂能尽早投胎,转世为人,指路经中也不乏相关描述。最为有趣的是,民间似乎已经为“再生人”现象做出解释。侗族人传说,死者灵魂在去黄泉的路上,口渴了,如果喝了清水,投胎转世后会记清阴间的事,要引起他思念过去,不愿在阳间久留。如果喝了浑水,则一切均会忘怀,此人会做一个正常的阳世人。因此,死者灵魂要切记“清水在末尾,浑水在源头,找末尾,头尾要找到,清水要丢开”。又如经文“如今走到了岔路口,岔路鬼,一丈一千里。到阴间,出阳间。到了黑暗那边,出来光明这边”。也说明了人死以后,他的灵魂还在,虽到了阴间,但还可以回转。由生而死,由死而生,生生死死,循环往复的轮回转世观念。

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侗人这种特殊的阴阳两界观,正是“再生人”口述文本存在的信仰内核。正因为有这种独具魅力的生命意识的存在,侗族“再生人”的口述文本才有了真正的生命力。除了那些活生生的人做实例,这种观念上的影响和笃定,对于一个民族的文化心理也起着塑造作用。

三、“阴阳”关照的信仰生活——“再生人”的民俗环境

民间信仰是民众生存逻辑的隐喻式表述,它不仅影响着人们的文化心理,在人们的生活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这种信仰生活又为孕育本土民间传说、故事提供了适宜的温床,使得它们能在特定的民俗环境中得以生存和延续。

侗族特有的“阴阳观”在述洞村村民的信仰生活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主要表现在“祭桥”及“过阴”两种信仰习俗中。

(一)桥:沟通阴阳两界的物质载体

在侗族文化中,桥与侗人的生命意识及生活环境息息相关。与大多数侗寨一样,述洞村的寨头寨尾都有风雨桥连接着河流两岸。这里的人们按照河流的走向分寨头寨尾,河流上游为寨头,南江桥飞跨其上,河流下游为寨尾,蟹洞桥横卧两岸。其中,蟹洞桥是近年在原址上新修建的。根据蟹洞桥旁边的功德碑记载,此桥原为木桥,嘉庆年间由石姓、徐姓人家捐木料,村民出工出力所建,之后在20世纪80年代因祭桥被烧毁,90年代修建为水泥桥,之后又恢复古建原貌。有碑文为证:

……在此建桥,名曰蟹洞桥。斯桥原为木桥,始建于嘉庆年间,村民石有用石文浩徐文宣徐合秀徐家氏主动捐木,村民齐心协力,木桥即成。昔□记载,寒暑易节,木桥枯朽,尚系五农户俱承林木□□此桥连贯西南二山,天堑变通途,便利耕耘,受益诸般农事。后有石凤鸣石广龙向卜求祥,在斯充补二木,乃至共和八旬年代,壬戌岁史,岁首之夕,后人新年祭桥,焚纸烧香,夜安人寐,星火荧荧,山风拂响,□毁木桥。当春花月天保日,村委领班,全寨村民□予增料维修,恢复木桥面貌,时值共和九旬年代,国泰民安,四景欢歌,八方娱□,百废俱兴,村干协老倡导,下寨村民遂于戊寅年,深秋季月廿八日,取绵木桥,改制水泥拱式……⑤

从碑文所记载内容来看,述洞村至上世纪80年代还保留有祭桥的习俗。据村寨老吴主任介绍说,一般桥的“主人”每年初一必祭桥,其他人也趁这个时候一起过来拜桥。据说拜桥可以“发财发人,人丁兴旺”。侗族认为阳世间人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生命桥,这桥是灵魂投胎时由阴间来到阳间的必经之桥,死后又由这桥回到阴间去[3]。祭桥与求嗣直接相关,人们相信阴间的灵魂会通过风雨桥来到阳间转世投胎。而“桥”最古朴的民俗含义,就在于让阴间的灵魂转世投胎,以及让人的灵魂在阳世间得以延续,桥也就成为了沟通阴阳两界的物质载体。对“阴阳世界”的构建和想象,是灵魂不灭、转世投胎意识的基础和背景。这也为侗族“再生人”如何回到侗寨做出了解释,而“风雨桥”作为侗族的文化标志物,又使得“再生人”的出现又有了民族认同的意义。

(二)鬼师、阴师:连接阴阳世界的灵媒

在述洞,人们至今都十分依赖鬼师,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鬼师“看病”。但凡病痛、灾祸、家宅不宁及发生自然灾害时,人们便认为是不同的鬼怪精灵在作祟,要鬼师捉鬼驱鬼。鬼师会进行占卜,判断是何方何鬼使坏,应该用何物禳祓。这个过程一般在晚上进行,而对于重病久病者,则被认为是鬼怪将其魂魄偷走,要请鬼师“撵鬼追魂”,白天也可请鬼师上门“问诊”。鬼师做仪式一般‘照一照’”。即便是去了县里的医院,家人往往也愿意请鬼师前来一探究竟,为病人驱邪去灾。这种“治疗”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是一种“心理治疗”,对病人及病人家属都是一种心理安慰。

细探其背后的内涵与逻辑,我们不难发现,述洞村村民依然坚守着侗人特有的“阴阳观”。他们相信阴间的存在,在他们的意识里,阳间的病痛与苦难与阴间的恶鬼有直接的联系。阴师可以骑着阴马独闯阴间世界;人们生病或中邪,都是因为恶鬼跑到了阳间,附在了人的身上才致使人的异常。在他们的意识中,阴阳世界确实可以通过某种途径而得以连接,无论是祭桥还是过阴,都是沟通阴间世界的手段。这些信仰习俗的延续无疑得益于“阴阳观”的影响,而同时,这些信仰习俗的传承也愈加强化了“阴阳观”在侗人思维意识中的地位,这也为那些“再生人”口述文本的流传提供了适宜的民俗环境。侗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他们的信仰生活与行为对“再生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综上所述,侗族村寨普遍流传的“再生人”口述文本,其背后有着深层的文化逻辑,即侗人特有的对阴阳两界的认识和解释。人在死后进入阴间世界,在那里喝了清水河里的水,没有失去前世记忆,投胎转世后依然记得前尘过往。在侗人平日的生活中,如祭桥、鬼师看病等信仰习俗更强化了这种“阴阳观”,也为“再生人”口述文本的传承创造了条件。关于“再生人”的神秘现象,笔者仅从述洞村相关口述文本中深入挖掘了民间的逻辑和解释,而这一现象的具体科学依据还有赖于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跨学科合作的深入研究。

注释:

①讲述人:吴永胜,69岁,侗族,述洞村寨老协会副主任。

②讲述人:杨通海,53岁,侗族,木工师傅、侗戏创作。

③讲述人:吴永胜,69岁,侗族,述洞村寨老协会副主任。

④讲述人:徐业本,21岁,述洞村人,大学生。

⑤碑文内容为田野调查时抄录。

[1]斯特·卡西尔.人论[M].甘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186,108,110.

[2]向零.侗族古籍《阴师言语》的发现及其主要内容[J].贵州民族研究,1994(7):63-71.

[3]朱慧珍,张泽忠.诗意的生存——侗族生态文化审美论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黄贤忠

The Cycle of Life Between the Yin and Yang——Investigation and Study on the Story of Life After Life in the Dong Minority in the Shudong Village of Liping County in Guizhou

WANG Han
(College of Arts,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 Guangxi 541004,China)

The life after life story of Dong minority has become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Dong minority mysterious culture.The oral text of the life after life is very popular in the Dong minority village,which is gradually a special type of oral stories.The stories sound ridiculous,but it has the true evidence in the real life.Its deep culture logic is the interpretation and understanding of Dong minority to the Yin and Yang.Also there are many symptoms in the ceremonies and funeral activities.The oral text of the life after life was passed from generations to generations providing corresponding folklore environment of transmission.

Dong minority;life after life;oral text;concept of Yin and Yang

C953

A

1673-8004(2014)03-0012-05

2013-12-24

王涵(1988-),女,河北石家庄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宗教人类学和侗族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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