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国刑事证人出庭作证制度及其完善＊

王武祥，吴俊明

（安徽师范大学 法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刑事证人出庭作证已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流和趋势，证人出庭接受质证，已成为法庭庭审程序中最为重要的部分。我国在刑事证人出庭作证方面，经过不断的发展和完善，已有较大的进步。但规定大多过于原则、笼统，证人出庭作证制度的施行仍存在诸多问题。

一、我国刑事证人出庭作证存在的问题及原因分析

随着诉讼模式逐渐由职权模式向当事人模式转变，证人出庭作证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不断上升。但在当前实务中，我国的证人出庭作证率仍处在十分低下的境地，即使是一些较为重大的刑事案件，证人到庭接受控辩双方询问的情况也比较少见，逐渐形成证人不出庭作证的常态化，证人出庭作证的特殊化。与此相对应的是，在刑事案件的侦查和审查起诉过程中，证人都能积极的作证。对于这些现象和问题的出现，我们可以从立法、司法、文化传统等各个角度加以分析探讨。

（一）受中国传统法律文化的影响，导致证人不愿出庭作证

“和谐”作为儒家最为重要的价值追求之一，自然也是中国法律传统文化的价值追求和理想。反应到司法领域，即是中国传统中的“无诉”观念，人们认为无诉便是德，进行诉讼是一种有违礼义的行为。这种观念一直影响至今，造成大部分人对诉讼仍然持排斥态度，不愿介入诉讼之中，不愿出庭作证。同时，受儒家文化中“明哲保身”思想的影响，大多数人都怕惹祸上身、怕打击报复，所以，很多时候即使是对案件内幕清楚了解，也不愿出庭作证，以求自保。

在中国传统法律文化中，证言是最为重要的证据行使之一，在立法上，为了保证证人证言的可靠性，法律规定在必要时可以对证人动用刑罚。在某种程度上，将证人与被告放在同样的地位，造成证人对司法机关的畏惧心理。同时，职权主义的纠问式诉讼模式赋予案件主审官对案件审理的绝对控制，证人的权利时常受到侵害，得不到保护，使得人们对司法机关产生排斥、抵触，故意回避作证，不愿出庭作证。

（二）立法不健全，导致证人出庭作证存在障碍

新修改的《刑事诉讼法》在证人出庭作证方面，明确规定了刑事证人强制出庭制度、警察作为证人出庭作证、刑事证人保护和补偿等制度，这是我国证人出庭制度的重大进步，但这些规定仍不够合理、细致和完整，部分规定过于笼统，缺乏可操作性。

1 部分法条规定之间相互矛盾 《刑事诉讼法》第59条规定：“证人证言必须在法庭上经过公诉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辩护人双方质证并且查实以后，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法庭查明证人有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的时候，应当依法处理。”也就是说，要求证人必须出庭作证。但《刑事诉讼法》第190条又规定：“对未到庭的证人的证言笔录、鉴定人的鉴定意见、勘验笔录和其他作为证据的文书，应当当庭宣读。审判人员应当听取公诉人、当事人和辩护人、诉讼代理人的意见。”换言之，也允许证人可以不出庭，用书面证言代替，很显然这两个法条相互之间存在矛盾。虽然《刑事诉讼法》第187条规定：“公诉人、当事人或者辩护人、诉讼代理人对证人证言有异议，且该证人证言对案件定罪量刑有重大影响，人民法院认为有必要的，证人应当出庭作证。”但实际上对证人强制出庭作证作出了诸多的限制，在司法实务中真正实现证人强制出庭的困难性还是比较大的。

2 证人保护制度规定不明确 《刑事诉讼法》第62条规定：“对于危害国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动犯罪、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犯罪、毒品犯罪等案件，证人、鉴定人、被害人因在诉讼中作证，本人或者其近亲属的人身安全面临危险的，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和公安机关应当采取以下一项或者多项保护措施：（一）不公开真实姓名、住址和工作单位等个人信息；（二）采取不暴露外貌、真实声音等出庭作证措施；（三）禁止特定的人员接触证人、鉴定人、被害人及其近亲属；（四）对人身和住宅采取专门性保护措施；（五）其他必要的保护措施。”但落实到实践中，证人权利保护的范围、证人保护在诉讼中哪个阶段由哪个机关负责，还是一个机关统一负责，哪个机关接受申请，哪个机关负责具体实施，都没有做出明确的规定，对公、检、法在证人保护上没有划分相互职责，使得证人保护制度在司法实践中遇到重重困难。

3 证人经济补助制度不完善 《刑事诉讼法》第63条规定了证人经济补助制度，并将证人作证的补助列入司法机关业务经费，由同级政府财政予以保障。但该规定过于笼统，证人补偿的标准和范围、补助费用具体由公、检、法哪一个部门负责？在诉讼的什么阶段可以申请？都需要在立法上进一步细化。此外，对于证人申请补助，司法机关若进行推诿，以及证人申请司法机关保护而司法机关未及时保护，导致财产损失的，司法机关应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及如何承担法律责任，都没有进行规定。

（三）司法方面的缺失，导致证人出庭作证存在困难

1 对证人保护的不足 在司法实践中，司法机关对证人的保护还不够全面，往往只有在证人的权利遭受到较为严重侵害的情况下，才会对证人采取积极有效的保护措施。虽然最终制止了对证人的继续侵害，维护了证人的合法权利，但证人已然遭受到侵害与损失，造成证人对出庭作证的畏惧。此外，司法机关对报复证人的违法犯罪行为，由于缺乏专门的职权机构，反应机制不够迅捷。对报复证人行为的查处，也不够严厉，报复证人的违法犯罪成本不高，增加了打击报复证人的几率，成为阻碍证人出庭作证的一大障碍。

司法机关在证人个人信息保护方面的不力，也是证人不愿意出庭作证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当前我国的法庭庭审中，出庭作证的证人一般要当庭被询问姓名、工作单位、家庭住址等基本信息。司法文书的改革，出于证明的目的，在最后的判决书中，也会将证人的姓名、住址、所证明的案件内容等直接载明。这就直接造成被告方对证人个人信息的获知，无疑增加了对证人进行打击报复的可能性。

2 司法机关工作人员的素质有待提高 首先，由于办案人员的素质不高，经常会出现各个司法机关对同一个证人反复多次询问的情况，反复的作证使证人产生厌倦、抵触情绪，不愿出庭作证。同时，有些办案人员在询问证人时，采取询问犯罪嫌疑人的方式和态度，不尊重证人，使证人对司法机关丧失信任感，导致证人不愿合作、不愿出庭作证。其次，由于通知证人出庭会增加司法工作人员的工作量，特别是证人较多的案件，通知证人到庭的难度会更大。部分司法工作人员为了快速结案，往往用书面证人证言代替证人出庭作证，严重阻碍了证人出庭制度的施行。

3 检察机关公诉人员对证人出庭作证存在顾虑 证人证言作为法定证据种类之一，其主要的特点是主观性较强，证人的证言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继而导致证人证言发生变动。公诉人员作为控方参加庭审，证人证言往往是其准备的控诉材料和辩论逻辑的重要基础和依据。证人出庭作证接受质证，可能会因庭审进行及案情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证言，对控诉方造成不利，甚至会导致公诉人员之前的控诉准备功亏一篑，以致改变整个案件的性质。因此，有些公诉人是不支持、不希望证人出庭的，这也是证人出庭作证率低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完善我国刑事证人出庭作证制度的措施

（一）提高公民法律意识，提升公民出庭作证的积极性

应广泛开展法制教育与宣传，提高公民的法律意识，从根本上消除公民厌讼、耻讼的传统文化心理，要使全社会都认识到，依法作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要通过舆论对侵害证人行为进行谴责，树立出庭作证的典范，鼓励公民积极出庭作证。

（二）完善相关的立法

1 立法中确立直接言词原则 在刑事诉讼庭审中要求证人出庭作证，是直接言词原则的必然要求和直接体现。在我国的刑事诉讼立法中，应直接确立直接言词原则，直接言词原则要求法庭庭审必须以直接言词的方式进行，书面证言因违背这一原则，一般情况下法庭是不会采纳的。另一方面，在直接言词原则这一刑事诉讼基本原则的统领下，要形成各个法条之间的协调、统一，消除法条之间的冲突，确保证人出庭制度的完整与统一。

2 完善证人保护制度 针对目前立法上对证人保护的规定过于笼统的情况，首先，应明确保护证人的机关，也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建立专门的证人保护机关，由中央财政统一支出，在减轻当前司法机关压力的同时，也避免了公、检、法三机关在保护证人上的相互推诿。其次，在立法上要扩大对证人权利保护的范围，在重视对证人人身权利保护的同时，要注重对证人财产权利的保护，全面保障证人的合法权利。再次，要明确证人保护的平等性，对于控诉双方提供的证人，都应给予平等的保护。

3 完善证人的经济补助制度 根据公平、合理的基本原则，可以对证人的补助通过立法予以进一步明确。如，规定哪些费用证人可以申请补助，并设置专职部门或是人员进行管理，实现证人补助费用的实时发放。还可以在立法中明确，对于较为重大的案件的证人可给予一定的奖励，以鼓励证人出庭作证。对于证人补助费用不及时发放、少发和不发的情况，应明确规定相关部门的法律责任，并给证人提供救济的途径，如设置行政复议或者向上级部门申诉、上诉等，要全面规范证人经济补助制度，使该制度在司法实践中真正得以实施。

4 设立有限制的污点证人作证豁免制度 实行污点证人作证豁免制度，实际上是国家为了打击犯罪，放弃了对部分犯罪人的刑罚权。针对当前我国的司法实践，实行完全的污点证人作证豁免制度还不现实，但在一些对社会危害较为严重的犯罪类型中可以实行这一制度，特别是黑社会性质的犯罪、恐怖活动犯罪、危害国家安全罪、贪污及贿赂罪，取证通常都比较困难，若将其中罪行较轻的胁从犯通过作证豁免制度转换为证人，不仅可以有效的打击犯罪，也鼓励了知道案情的人积极主动作证。

（三）改进司法方面的工作

1 全面、积极保护证人 司法机关要改变事后保护的传统，在刑事诉讼中，要积极主动地事前保护证人，建立起证人保护的快速反应联动机制，切实保护证人的合法权利。在刑事诉讼过程中，不管是侦查阶段、审查起诉阶段还是庭审阶段，应加强对证人的个人信息保护，不公开证人的姓名、单位和住址等。司法机关还要严格执法，对侵害证人合法权利的行为要严厉打击。

2 加强司法队伍建设 要通过加强司法队伍建设，进一步提高司法工作人员的法律素质，逐步转变办案方式，提高办案的效率。要重视证人的法律地位，尊重证人的人格和人身权利，要采取适当的方式、态度询问证人，要树立良好的司法工作人员形象，为证人积极出庭作证打下良好的基础。

总之，要不断完善我国的刑事证人出庭作证制度，要将该制度的各个方面予以细化，使证人出庭作证制度的建设做到有法可依、有规可循，以改变当前我国证人出庭率低的现状，实现证人出庭作证的常态化。

［1］ 黄文相．论证人出庭作证制度［J］．法制博览，2012（6）：94－95．

［2］ 彭华．论我国刑事证人出庭制度及其完善［D］．长春：吉林大学，2012．

［3］ 杨庆红．浅议我国证人出庭制度的现状及完善［J］．法治论坛，2008（20）：315－318．

［4］ 杨雄．证人出庭作证制度的立法发展与困境［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5）：95－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