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餐桌

2014-06-18 17:27梅岭
饮食科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马齿苋扁豆郑板桥

梅岭

有些味道,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比如,祖母家的餐桌上,她做的那些菜:炸香椿鱼儿、马齿苋饺子、杨树狗儿包子、咸菜肉丁儿蒸茄夹等等。这些味道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并且在记忆里深深扎根。以至于很多年后,一提起“最好吃”的食物,我首先想到的仍然是这些土得掉渣的“原生态”。

每年的谷雨前后,院子里的两颗老椿树便在暖风里如约醒来了。遒劲苍莽的枝条上开始滋生大大小小的玛瑙色芽尖儿。祖母有一项绝活,就是把刚取自树上的香椿嫩芽洗净,以鸡蛋面糊裹之,入油锅炸,起锅后,码至盘中,撒上椒盐,一绺绺若小黄鱼状,称香椿鱼儿。香椿鱼儿炸好之后,焦黄酥脆,夹一箸,入口慢品,那清爽怡人的味道别提有多鲜美了。桌上有了这样一盘漂亮诱人的香椿鱼儿,祖父就会多饮上一盅烫过的老酒,且常常饮至双颊酡红。其实那盘菜,大多便宜了我们,对祖父来说,不可多得的是意趣。

马齿苋亦是可以入馔的。盛夏来临,后院儿祖父经营的菜园里随处可见都是它。因为吸收了过多的营养,祖母家的马齿苋简直成了精,一株足以做成一大盘子菜。祖母言,马齿苋是药材,能清热解毒的。况且自家院里生的,又干净又水嫩,不利用太可惜了。于是,有一段时间,马齿苋就成了餐桌上的主题——打汤,摊饼,用灿红的朝天椒搭虾皮爆炒,祖母还把它剁碎成泥,包饺子。如果没有亲尝,很难形容马齿苋的饺子是一番什么样的味道,有一点酸,有一点滑,在那个味蕾极易满足的年代,这样的味道亦十分可人。若干年后,在菜市的角落里,我见一个老婆婆守住一堆马齿苋在出售,也鲜,也嫩,一下子想起了从前。买回家一些,如祖母那样一道道工序下来,竟被我鼓捣出了一份“思念牌”的饺子。咬一口,还是有一点酸,有一点滑,我吃着,想着,差一点掉下泪来。

祖父的菜园里,我特别中意那两架豆角。一架长豆角,一架扁豆角。长豆角做“焖面”最合适,扁豆角切细丝,加椒油、蒜末儿、味精、精盐凉拌,味道尤其别致。暑假里,我常放任自己赖床,起来时早已日上三竿。唤祖母,没人应,我知道她一定是去园子里摘菜了。赶至园中,会看到如此景象:发已如雪的老祖母站在豆角架前,一手拿着小笸箩,另一只手上下如飞,墙头上的小雀子叽喳喳地欢叫着,白紫两色的豆角花开成了片片好看的锦缎。这时,我已学过郑板桥的“一架秋风扁豆花”,觉得祖母与周身景物也充满了一种美好的诗意。我站于祖母身后,有时,竟舍不得打扰她。祖母不知郑板桥,但是她会念民谣:“扁豆宽,豆角长,白花开在扁豆上,紫花生在豆角旁。白花紫花隔架望,扁豆豆角满园香”。

日子过去很久了,一转眼,就是几十年的时光。祖母如今已不能下地走动,看到我们只会痴痴地笑。她还记得那些岁月吗?在冬日的炉火旁,在夏日的穿堂风里,我们围住小桌子,赞美着她的手艺好、饭菜香。

责任编辑/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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