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的世界”中的科幻想象
——兼评《另外的世界里——科幻小说与人类想象》与《羚羊与秧鸡》

2014-07-17 01:48严莉莉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0
名作欣赏 2014年18期
关键词:特伍德吉米羚羊

⊙严莉莉[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0]

“另外的世界”中的科幻想象
——兼评《另外的世界里——科幻小说与人类想象》与《羚羊与秧鸡》

⊙严莉莉[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0]

《另外的世界里——科幻小说与人类想象》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非虚构类新作,作品回顾了阿特伍德与科幻小说的罗曼史,肯定了科幻想象与阿特伍德创作的关系。本文以长篇小说《羚羊与秧鸡》为分析对象,通过小说人物、技术道具以及主题三方面的分析,探讨小说中的科幻想象以及融入作品中的科幻小说文类特征,从而阐明科幻小说对阿特伍德创作的深刻影响,以及通过科幻想象这一艺术特色所表现的人文关怀。

《另外的世界里——科幻小说与人类想象》《羚羊与秧鸡》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科幻想象

引言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1939—)是享有国际声誉的加拿大当代作家。她在各种体裁的创作中都有所建树,创作了包括诗歌、小说、文学评论等一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另外的世界里——科幻小说与人类想象》(2011)是阿特伍德非虚构类新作。作品分为三部分,分别收录了阿特伍德2010年埃尔曼讲座(Ellmann Lectures)的讲稿,关于科幻小说的评论文章,以及阿特伍德本人短篇科幻小说作品,揭示了科幻想象对阿特伍德创作的影响。

阿特伍德善于尝试不同的文学样式,并融合不同样式的元素不断跨界与融合。Nischik指出:“阿特伍德对于样式的挑战,既具有创造力又表现出她多样化的创作天赋。”①小说《羚羊与秧鸡》类别的讨论引发了一场热议。Wilhelmus认为,《羚羊与秧鸡》是一部关于基因工程的科幻恐怖小说。②阿特伍德保留通俗的科幻小说主题,选择性地采用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既有对传统的借鉴,也有对科幻小说形式的创新。她把后现代主义和科幻两个不同的小说样式进行整合,使之成为后现代科幻小说的范例。③小说的类别之争,随着乌苏拉·勒瑰恩(Ursula K.Le Guin)与阿特伍德本人的论战而达到顶峰。阿特伍德认为《羚羊与秧鸡》并非科幻小说,“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我会称它为科幻小说,但是现在看来,它是推测性小说”④。她指出,书中所描写的一切都是人们做过的,或者正在考虑要做的。⑤而勒瑰恩则坚持认为,《羚羊与秧鸡》与阿特伍德的另外两部作品《洪疫之年》和《使女的故事》一样是科幻小说的典范。“运用想象推测现今世界的事件与走向,既包含推测也不失讽刺的意味,这正是科幻小说的一个方面。”⑥

尽管勒瑰恩与阿特伍德对科幻小说的定义存在分歧,《羚羊与秧鸡》是否属于科幻小说也争执不下,但阿特伍德并不否定小说中存在科幻想象。她在《另外的世界里——科幻小说与人类想象》中描述了自己科幻小说创作的实践并总结科幻想象为创作《羚羊与秧鸡》等小说提供的源泉。本文以《羚羊与秧鸡》为分析对象,通过小说人物、技术道具以及主题三方面的分析,探讨小说中的科幻想象以及融入作品中的科幻小说文类特征,从而阐明阿特伍德通过科幻想象这一艺术特色所表现的人文关怀。

一、吉米/雪人的二重身份

小说的“聚焦者”吉米/雪人的二重身份是具有科幻想象的塑造方式。阿特伍德在《另外的世界里——科幻小说与人类想象》中指出,“超人的二重性有着悠久的历史”⑦。在小说《羚羊与秧鸡》中,吉米/雪人这一人物集中反映了这一模式。作为小说中唯一的人类幸存者,雪人是大灾难的重要目击者,他目睹着“历史与未来的十字路口,记忆与想象、个体与集体的经历,以及情感与道德义务的相互影响”⑧。二重身份首先体现在人物的命名中。吉米是主人公的本名,灾难爆发后,他将自己化名为“雪人”。与此同时他的身份也发生了转变,开始以守护者的形象出现。从前的吉米在紧张的家庭与社会氛围中艰难成长。他的数理逻辑思维平庸难以在技术统治的时代生存,父母争吵以及母亲的出走都给吉米造成了心灵创伤。而改名“雪人”后受“克雷科”的嘱托,看护和教育“克雷科的子民”。尽管雪人时常被饥饿所迫,只能穿越被阳光炙烤的大地,在肮脏的人类废墟中搜寻食物,还不时地受到器官猪、狼犬兽等转基因野兽的攻击,但是他仍然照看着“孩子们”,颇具“超人”保卫者的姿态。

吉米/雪人的二重身份构成了小说中时间的交错。从小说的第一至第十二章节中,“雪人”和“吉米”分别在奇数章节和偶数章节交错出现,而“过去”与“现实”也随着主人公角色的转换交替排列。吉米/雪人身份的互换使得“过去”与“现实”相互交织。

小说中,吉米不仅是大灾难的目击者,而且参与到善恶的二元对抗中。小说中暗含了善与恶这一组对抗力量。小说批判的是滥用生物技术的邪恶一方。“阿特伍德表现的是以吉米的父亲和‘秧鸡’为代表的人类对生物技术的滥用以及所造成的恶果。”⑨以吉米父亲为首的基因科学家们,培养出长有五六个肾脏能够供移植器官的人造猪。吉米的父亲还将浣熊和臭鼬结合随意制造了一只宠物送给吉米。然而吉米的母亲却对此深恶痛绝:“这是在干预生命的基础材料。这是不道德的。这是亵渎神灵。”⑩“秧鸡”更是将计算机和基因技术的运用发挥到极致,制造出严格符合设定程序的新人类。与父亲和“羚羊”不同,吉米代表着善。他对动物十分怜爱。他最早的记忆便是父亲在焚烧动物。“他想他能看见动物们透过燃烧着的眼睛责备地看着他。”⑪尽管自幼擅长文字与叙述的吉米在基因工程全球化的世界里十分平庸,但他对技术的滥用做出了无声的抵抗,构成对抗邪恶势力的另一极。

吉米/雪人形象渗透着阿特伍德的科幻想象。虽然他并没能完成拯救人类世界的重任,但从其二元身份中表现出的矛盾,象征着人类对于自身出路的思索。

二、技术、机器与“差异”

小说对生物技术发展的推测与人类世界构成具有科幻色彩的“他者关系”,而创造生物技术的人类又将人类自身视为“他者”,使小说充满讽喻的意味。科幻小说是一种关于“差异”(difference)的小说。“差异”以及对“差异”的认知是科幻的重要要素。达科·苏文(Darko Suvin)指出,科幻是“一种文类,是陌生化和认知的存在以及二者之间的互动,科幻的主要形式手段是一种想象的框架,用以替代作者的经验环境”⑫。科幻是陌生化和认知辩证关系的结果,陌生化是指创造一个替代性的小说世界,拒绝将我们的日常生活环境视为理所当然的,或隐或显地对认知进行批判性的质询。

在《羚羊与秧鸡》中,这种“差异”与“异化”的主要表现就是极端的生物技术。机器与技术是重要的科幻元素。尽管我们的生活已离不开机器与技术,但极端的技术仍是小说中的重要道具,具有讽喻的作用。日常生活中,转基因食品已投放市场。但不论是浣鼬、狼犬兽、器官猪,还是“克雷科的子民”,都仍是由对基因技术“陌生化”与“认知”之间的互动而形成。

除了技术之外,机器具有机械特征的“克雷科的子民”是小说中另一个具有科幻想象的元素。新人类“克雷科的子民”的塑造具有科幻想象的色彩。尽管他们保留了许多人的生理特征,例如消化、生长、繁殖、死亡等,但他们更多地体现着机械的特征。为了免除种族歧视和引发战争的危险,“秧鸡”像设定地板型号一样为他们设置了不同的肤色。他们是素食者,也没有情感需求和性欲。他们的死亡也如同机械的功能一样有着精确的设定,“他们将在三十岁时死亡——突然地,并不是因为患了什么疾病。不存在古稀之年,没有那些忧虑。就这么猝然倒下”⑬。“克雷科的子民”执行着“秧鸡”植入他们体内的一条条“程序”,雪人称他们为“秧鸡”的“荷尔蒙机器人”⑭。

小说中,既存在着脱离当下生活的“差异”世界,又存在同化作用。小说中异在同化具有多层结构。首先,以吉米的父亲和“秧鸡”为代表的科学技术的极限世界对吉米所代表的文学艺术的世界产生排挤。以科学技术为主导的教育体系与社会价值观使得喜爱文学艺术的吉米难以寻找自己的价值,文学与艺术成为与科学技术相对的“他者”,表现出被排挤与消亡的趋势。其次,“秧鸡”创造的“克雷科的子民”是科技造就的异在物对人类主体的同化。“秧鸡”制造出“克雷科的子民”本身就是为了利用他们取代人类,并且利用药片“喜福多”将人类摧毁。再次,“克雷科的子民”并非世界的主宰而会被其他动物捕食,成为被同化的对象。“克雷科的子民”是否真的能够创造一个和谐的世界?世界会不会成为按照“秧鸡”的设定而循环的怪圈?小说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关于机械和技术的幻想,使我们不禁反思,“作为一个物种,我们是否具备了感情的成熟与智慧来正确使用我们强大的工具?”⑮

三、乌托邦和恶托邦

小说的乌托邦与恶托邦的主题也具有浓厚的科幻色彩。小说一经出版就被贴上了恶托邦(dystopia)小说的标签。“《羚羊与秧鸡》属于恶托邦小说,对有着坏事发生的未来世界进行描述。”⑯乌托邦以及恶托邦是科幻想象的一个特征,并且互相融合。实际上,自从弗兰西斯·培根(Franc is Bacon,1561—1626)将乌托邦的想象注入科学精神中以来,科幻小说就已经与乌托邦融合为一。作为乌托邦主题的一个重要分支,恶托邦表现的是与乌托邦思想对立的悲观主义的写作。关于乌托邦的主题,阿特伍德有着独到的见解。在多年的写作经验中,她形成了自己的模式。阿特伍德认为,在她的乌托邦主题创作中,实际是乌托邦与恶托邦主题的结合。她创造了“Ustopia”一词,指的就是对完美社会的想象以及与之相对的反面社会的融合。阿特伍德还将中国古代的阴阳概念用于诠释“Ustopia”。“……(Ustopia)与阴阳的模式十分相似,每个乌托邦的幻想中都暗藏恶托邦;每个恶托邦的世界都隐含着一个乌托邦。”⑰小说《羚羊与秧鸡》是阿特伍德对“Ustopia”构想的范例。

小说体现了乌托邦与恶托邦的融合。根据小说中的线索,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故事发生在2025年,那时的世界已被全球变暖和环境污染毁灭。故事的发生地美国,一度是乌托邦的化身。早期乌托邦文学描写中的乌托邦世界常常在远离欧洲文明的某个新大陆或者岛屿上,美国曾经就是这样一个乌托邦。阿特伍德用“地图”来比喻“Ustopia”的所在。⑱地图的边界将人们的已知与未知相隔开来。通往“Ustopia”的道路需在地图边界之外的未知部分寻找。小说中的美国充满着生态与环境的危机和社会的腐朽与病态的文化。科学技术的极端发展与社会生态文化环境的恶化的后果使我们对世界认知推向了地图的边缘,打开了一个恶托邦的世界。这样一种恶托邦的描写蕴含着对早期乌托邦式的美国想象的反叛。“秧鸡”所创造的“新人类”的居住地是小说中的另一个乌托邦。“新人类”所处的新世界有着乌托邦的色彩。但新世界危机四伏,暗藏着毁灭的力量。作为两个世界的“汇报者”,雪人在两个世界里架起了一座桥梁,带动了乌托邦与恶托邦两个世界的互动,也同时也带动了读者与文本的互动,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寻找通往“Ustopia”的道路。

结语

阿特伍德的科幻想象蕴含着对人类物质生存的忧虑以及文化发展的关怀。借助科幻想象的方式,小说批判极端科技所造就的满目疮痍的世界与文化伦理的崩坏不仅是想象与推测,更彰显着阿特伍德对人们行动的号召。正如阿特伍德所言:“如果我们不对我们现在的世界做一些养护工作,做一些微小的调整,那么世界很快就会走下坡路。”⑲

①Nischik,Reingard M.Engendering Genre:The Works of Margaret Atwood,Including an Interview With Margaret Atwood.University of Ottawa Press,2009:5.

②Wilhelmus,Tom.Next.The Hudson Review,2004,57(Spring):133.

③⑨方红:《〈奥蕾克斯与克雷科〉:一部后现代科幻小说》,《外国文学研究》2006年第5期,第108页,第110页。

④Gussow,Mel.“Hand-Wringer’s Tale of Tomorrow.”New York Times,2003-06-24(E1):1.

⑤Pepper,Tara.Pigs With Six Kidneys.Newsweek(International Version),2003(7):49.

⑥⑦⑰⑱⑲Atwood,Margaret.In other worlds:SF and the human imagination.Random House Digital,Inc,2011.

⑧Snyder,Katherine V.“Time to go”:The Post-apocalyptic and The Post-traumatic in Margaret Atwood’s Oryx and Crake.Studies in the Novel 43.4(2011):474.

⑩⑪⑬⑭Atwood,Margaret.Oryx and Crake.London:Virago Press,2013.

⑫Suvin,Darko.Positions and presuppositions in science fiction.Kent,OH:Kent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8:37.

⑮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访谈》,见傅俊:《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研究》,译林出版社2003年版,第430页。

⑯Barzilai,Shuli.“Tell My Story”:Remembrance and Revenge in Atwood's Oryx and Crake and Shakespeare's Hamlet.Critique:Studies in Contemporary Fiction 50.1(2008):87.

作者:严莉莉,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2012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b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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