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的文本空间意蕴解读

2014-08-26 10:41蒋芳芳
剑南文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程先生白鸽长恨歌

蒋芳芳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6X(2014)02-0000-01

故事。空间。这才让回忆有了具体的形状。

每段故事的发生都有一个特定的空间,空间的不同决定了故事内蕴的不同,从文艺学角度说,这是视点的问题。卡夫卡小说中的K迷失在“城堡”内外,陈忠实小说中的关中世界定格在“白鹿原”几十年

的变迁之中。单从这两部作品来看,文学作品空间意义的深刻性和蕴藉性就显而易见:“城堡”是个封闭的空间,如同一个被悬置的包袱,意象朦胧不知其到底是人类追寻的何物,故而文本具有多义性

;而“白鹿原”是个开放的空间,虽然囊括了它共时和历时的风云万物,但是其史诗风并未脱离白、鹿两家的恩怨情仇,故而文本具有厚重感。如果要列举出最具灵性的文学空间,我觉得当属王安忆《

长恨歌》里的上海弄堂。

旧上海的弄堂是个有灵魂的空间,王琦瑶就是她灵动的窗户,阴丹士林蓝的旗袍是她优雅的色调,翮翮而过得白鸽是她偶尔迸发的奇思妙想。弄底的沟壑如若上海人一生的坎坷遭际,昏黄的灯光也许只

能温暖繁华背后的孤独。作为上海弄堂的窗户,生于斯长于斯的王琦瑶就是斑驳岁月的一段剪影,如花美眷,摇曳着生命的萌芽、盛开与凋落。终其一生,走出弄堂又回归弄堂,死于非命,是上海弄堂

埋葬了她的青春与骄傲,这也是丹纳的文学三因素说(种族、时代、环境)中“环境”因素在《长恨歌》中的有力体现。四十余年的光阴,王琦瑶以悲剧落幕的原因是什么呢?她和上海弄堂一样,太美

丽、太傲气、太聪敏,如此幸福便很难得到。她一生周旋与男子身边,程先生是她的底,却也是她永远也够不到的天,因为她的傲娇注定幸福是一场难以实现的梦。过分傲娇,便失去了平凡的幸福。比

之张爱玲的笔调,王安忆描摹的王琦瑶可能更清新婉丽一些,至少名字读起来字正腔圆之中透露着几许温柔,所以王琦瑶的硬气之外,也有三分柔媚——上海弄堂诚然有太多的世故,也免不了一种居家

的闲适,于人于物都如是。“她知凡事不可求,自有定数的天理,她也知道做人要努力的道理。因此,做什么都要留三分的余地供自己回转身心。而那要做的七分,且是悉心悉意,好不马虎的。”文本

中的几次家宴就能体现出她的细腻与温婉,这是张爱玲冷峻的观望无可企及的一抹暖意。

生在上海那样的城市,王琦瑶不会算计,需要不断的被爱才能填补她内心的空洞,过分依赖,是她悲剧的根源;而她本身,并没有错误,就像上海弄堂的存在自有它的一番风韵一样。

弄堂支撑起了王琦瑶一生的悲欢离合。老上海的弄堂,也像王琦瑶一样,生于绚烂,经历锦绣尘烟,最终碧落黄泉。斑驳的墙角、坑洼的弄底,还有谁人能用一袭旗袍再现它的风华绝伦?故事落脚,上

海弄堂的影像随之淡去。但是曲终人不散的痴妄,是又一个王琦瑶无尽的等待?弄堂那狭小的空间,映衬着长长的天,白鸽的子息从楼顶传到繁华深处,灯红酒绿的大上海湮灭了旧上海初心的古朴典雅

——怀念王琦瑶的少女时代,这也是我爱上她的唯一藉口。

城市的光芒再耀眼,情爱的诱惑再充分,也打破不了另一个空间维度的宁静。同样是巷弄,空间上的偏安一隅,却演绎着文学之外、生活之内的清明澹泊,这让我自然联想到了古徽州的青石小巷。名字

本身就传达着内里的与众不同:上海的是弄堂,“堂”未免太中规中矩,太拥挤喧杂,也有少许的污秽积淀;徽州的是小巷,“小”充满了诗情画意,青石阶碧流水,入口处就是高大的牌坊一座,或有

状元及第的书香恒远,或有女性守贞的节操佳懿,一条小巷就是一个村落的缩影,一个家族的轴心,永远也不会演变成上海弄堂的物是人非,也不会泯灭了原始的真性将如花美眷错付成零落红尘。

如此,徽州的现实生活竟超越了上海的文学生活,那么,从“文学出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层面说,上海弄堂是不是缺少了徽州小巷那种纯粹的美?功利和非功利同时融于日常生活和文学文本,自然是

非功利的美更胜一筹,也更能走进平凡的人心。

二维平面的诉说矗立不起那个美哉善哉的古徽州,故事是它立体化的保证。

徽州的小巷没有流言。“流言总是鄙陋的。它有着粗俗的内心,它难免是自甘下贱的。它是阴沟里的水,被人使用过,污染过的。它是理不直气不壮,只能背地里窃窃喳喳的那种。它是没有责任感,不

承担后果的,所以它便有些随心所欲,如水漫流。它均是经不起推敲,也没人有心去推敲的。”上海的弄堂也知道流言是鄙陋的,但它还是真实的存在着,这抑或是苏州河两岸一边是繁华一边是落寞的

差异造就的,空间的差距和心理的距离滋生着流言的肆意横行。徽州的小巷没有这样的流言,只多你能听到孩童追逐的声音、少年读书的声音、中年下棋的声音、老人拉琴的声音……伴着流水的清音,

绵绵长长。男人,在小巷之外,行商荣归;女人,在小巷之内,操持等待。不用上演各种宫心计,不用慨叹命运多舛,徽州的小巷掩藏在马头墙下,温润成一道道连心的桥梁。

徽州的小巷没有白鸽。《长恨歌》里的白鸽窥探着上海弄堂的隐私,传递着弄堂之外的子息,所以,“白鸽”是个城市意义浓烈的意象,只合留在上海那浮光掠影的角落。白鸽见证了王琦瑶一生的沉浮

,用太苍凉的目光打量着她命中注定的劫数。冷,是白鸽在弄堂这个空间的着色。徽州的小巷不养白鸽,传递讯息也是用车马信笺。独立的天井,四四方方的天空,白鸽会打破这番宁静与怀想。徽州小

巷的天空也不寂寞,那些在城市无法生存的野凫都齐聚在此,翮翮而过,鸣唱一世的清净。它不用操心别人的隐私,不用窥探人心的险恶,徽州的小巷平铺在苍穹之下,随意成一点一横的水墨画。

徽州的小巷没有坑洼的弄底。古老的上海弄堂承载着行人的来去匆匆,百年的风雨让它面目沧桑,凹凸的坑洼,见证了多少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个王琦瑶香消玉殒,无数个王琦瑶又诞生了。城市的

心跳不会为了谁而停止,又有谁人会在意弄底的样子,它充其量只是从“此岸”到“彼岸”的过道而已。徽州小巷的青石板路却有人在意。一整块一整块的青石,有序的排列到巷子深处,井然不俗。青

石上还有人刻上宗谱、刻上诗词,落脚生香,这估计是青石赋予徽州人的福利。更有人,清早持着如椽大笔,以青石小巷为纸,书写着诗词一篇篇,不怕笔落迹干,行云流水的过程足以。“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古徽州的小巷也流动成一湾湾栖息灵魂的湖泊。

徽州的小巷有无数个程先生。《长恨歌》中的女主角并没有让我有太多的感触,每次读她都压抑着满满的无奈。如果故事都留于主角,那配角的心迹谁人来解?我喜欢故事里的程先生,因为他和徽州的

男人一样,静水流深。他默默把心爱之人的身段摄影在胶片中,一生乐此不疲的守护。这样的配角让人感动。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里,张开对于阮菀的守护,又何尝不是如此?徽州端庄的环

境和正统的教育孕育出无数个“程先生”,他们“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走马经商,可能只是泱泱中华民族的萤火之光,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样的配角在铸造徽商精神和徽州故里上的价值。他们走出巷

口,走上渔梁坝的船只,待荣归故里可能心爱的女子已作他嫁,巍峨的牌坊之下,他牵着马匹只为遥遥看一眼她的安居乐业,从不想着去打破这份守望。

……

如果生活都如徽州小巷的静好,那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文学中勾勒一个个哀伤的故事。因为少有徽州,才多上海般的无奈。徽州小巷是清婉的世外桃源,上海弄堂是鄙俗的现实红尘。徽州的小巷孕育着真

善美,是若兰的幽香清远;上海的弄堂掩藏着勾心斗角,是罂粟的华美怒放。

上海的弄堂,孕育了王琦瑶。徽州的小巷,炼就了程先生。王琦瑶是生活,程先生是梦境。王琦瑶的故事,成于弄堂封闭的空间,连接着却是城市的灯红酒绿。程先生的故事,成于小巷开放的空间,结

局的却是村落的任缘随性。她和他,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的岁月。

空间的意蕴,故事的结局,让人铭记的总是那个靠近自我心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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