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春人

2014-10-27 16:06张乡林孔凡军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4年7期
关键词:设计

张乡林+孔凡军

院子里的桐叶已显示出初冬的威力,凉风轻掠,纷纷凋落。然而,设计院荣誉室里却洋溢出一股热烈喜庆的气氛。墙壁上悬挂的一面面奖状、一幅幅被岁月渍黄的照片,橱窗里陈列的一件件发黄的实物,都在无言地诉说着设计院成立50年来的强军经历和战斗风貌。

几名皓首鹤颜的老技术人员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了,昔日的记忆在一幅幅图片上定格,岁月的沧桑一页页在眼前掀开;几名刚刚卸任的领导同志流连在一件件模型面前;在他们的耳畔,依然回响着勘察征途上北风的呼号,施工工地上挖掘机的轰鸣……

济南军区建筑设计院院长纪东明,目睹眼前的这一切,心潮澎湃,思绪翻卷。他的一双睿目,透过一幢幢用心血和智慧垒砌的营苑,扫向邈远的远方,五秩风雨征程,五秩岁月沧桑,在眼前,幻化为跋山涉水的测量勘探,叠印出挥汗如雨、挑灯征战的绘形制图……

一架银色的战鹰,沿着绿茵镶嵌的机道,徐徐往前滑行,加速、加速、再加速……,战鹰腾空而起,渐渐幻变成一个晶亮的银点,消失在碧蓝碧蓝的寥廓长空,在它的身后,留下一片一望无际、平滑如镜的长长的机场跑道。

长长的机场跑道犹如他此刻平整舒缓、柔顺如水的心境,望着它,纪东明欣慰地笑了。

是该欣慰地笑。为了这份欣慰与笑声,当初,他与战友们付出了几多焦虑几多艰辛几多磨难!这一坐落在中原大地的机场迁建工程,始终牵动着军队高层领导的心。为了实现“出精品、创一流”的建设目标,他们采取现场设计、院士指导、专家协作等方式,广泛发动大家,人人出谋献策,目标直奔“精品工程”。

攻克场道“大板技术”的那段日子,不啻一场高难度、费脑筋的攻坚战。

传统的场道板块之间的距离为5米左右,中间嵌以接缝,适应热胀冷缩的需要。但是接缝多、板块密度大,影响了场道的平坦,给机群起飞造成了颠簸。能否将场道的板块加大、接缝减少,使飞机起降减少颠簸,更加趋于平稳?

“传统的板块大小,是经过科学计算和实践检验而形成的,如果想加大板块长度,那就必须在精细施工和板块材质上下大功夫!”在设计前的“诸葛亮”会上,纪东明用简明精确的语言打破了沉默。

“我同意纪院长的观点。板块长度加大,就容易发生‘断板现象,如何克服这种现象的发生?在混拌材料中加进适量的纤维,增加凝板的强度,能起到很大作用。”工程师郭磊曾先后参加过数个机场的设计施工,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语气中透着沉稳与肯定。

“加强施工的技术含量也是重要的一环。”一边的工程师王永军接过了话茬。这个思维缜密、深沉稳重的年轻人,在勘察设计某直升机机场工程的时候,曾先后去广东、赴南京、下宜宾等机场考察,在机场设计建设方面积累了宝贵经验。因而,他最能从众多错综复杂的矛盾中析理出最主要的问题,一语中的。

纪东明犀利的双目扫了一眼大家:“这次机场迁建工程,是国务院、中央军委确定的国家重点工程,是实现强军目标、保障打赢的重要一环。大家要慎之再慎、细之再细,装在脑中,记在心里!”

王永军心中一个热浪打了上来,他太熟悉院长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了。他想起了这样一件事:前不久,他们奉命勘察设计空军驻鲁某部的机场,在停机棚竣工验收的时候,纪院长几次登上停机棚细细检查。王永军认为,自己与战友们早已详细检查过几次,根本不会有什么纰漏。没料到,纪院长用手擦一下刚刚钻过的金属架顶棚,手上立时沾满了铁屑钢沫。他扫了大家一眼,严肃地说:“别小看了这些铁沫儿,风一吹,掉到飞机的螺旋桨里,就会酿成意想不到的事故!”听到这里,大家的脸都红了……

暮春的一天,微风和煦,艳阳高照,新迁建的飞机场上,走来竣工验收的各级领导、各级专家。设计院首次在军用机场实施的场道“大板技术”,受到与会者的一致赞扬和高度评价。后来,这项工程被评为国家优秀设计铜奖,军队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何哲明的一双大脚,把胶东的山山水水不知丈量了多少遍。

作为设计院的第一代设计人员,他必须行在山川,住在帐篷,吃在工地,倚着峰顶丈量,枕着松涛睡觉。风声水吟,朝曦暮霭,眨眼间,他从一个名校毕业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白发皤然的老头儿,几十年的岁月就从他的指缝里溜了过去。

他忘不了勘察设计某弹药库时的那段艰苦难忘的日子。

他带着一行7人,住在山坳里。窝儿,是用附近老乡的秫秸箔围起来的,糊上一层泥巴,就成了墙壁。顶上盖一层毛毡,就成了房顶。身子下面的地铺上,铺上一层厚厚的山草,就变成了软茸茸的褥子。时值严冬,清晨洗脸,点火做饭,要到山溪里凿开冰凌,取水来用。点火蒸一笼屉馒头,第二天清晨,全冻成了硬邦邦的冰疙瘩,一咬,一个白茬印儿。就是在这种极端困难、极端艰苦的情况下,他们爬山越岭,日夜勘察,苦战一个多月,给上级部门呈交了一份详尽合理的勘察设计报告。

听够了山区的鸟鸣溪吟,经受了峰壑的泥沙磨砺,不长日子,他又领略了城镇的喧嚣嘈杂、车水马龙。

那是在胶东一座明珠城镇勘测设计卫星观测站的一段日子。观测站设计要求严,技术标准高,要求防辐射、防共振、防电磁……何哲明与他的战友们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手头可资借鉴的资料寥寥无几。几经奔波,何哲明在有关单位翻到一本外国的原始资料,他打开细细浏览,才看了几页就被吸引住了:观点清晰,著述详细,数据准确,得,抓紧翻译过来,以资借鉴!

计算机系统是观察站重要的核心部分。几经联系,何哲明踏上了去中科院全面了解掌握计算机的路程。

初冬时分的北京,已是十分寒冷。下来火车,砭骨的寒风吹得他连打几个寒噤。难怪呢,他急毛火燥地从工地起程,身上还穿着一件单衣呢!他解嘲地笑了。

他在路边的小摊上喝一碗热粥,身上顿觉暖和了些。循着路人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中科院数学研究所的大门。

在这座雄伟庄严的科学殿堂大门口,来自荒山野岭的技术员被门卫拦住了。他忙说明了来意,门卫怀疑地打量他一眼,摸起了电话。借这空儿,他在门口的整容镜里打量一眼自己:一身布满汗渍碱花的训练服,一张胡子拉碴、布满风沙尘霜的脸面……这副尊容,难怪人家不让进门呢!

打完电话,门卫的脸色由怀疑转为敬佩:请进吧!

犹如干枯的禾苗在贪婪地吮吸雨露,犹如焦渴的荒漠遇到了淙淙溪流,何哲明置身在知识的王国,流连忘返,沉湎其间。他那睿智的大脑里牢牢记住了令他兴奋、令他激动的各种程序与画面;他随身带的资料本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各种数据、各种图示……

夜未央,何哲明从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抽出身子,来到窗前,望着远方天幕上不眠的星星,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思绪,在无垠的夜空遨游……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机械计算器成为战争的宠儿,被广泛地使用。在早期的航天活动中,由于没有多少数据需要处理,所以也用当时的机械计算器操作。然而,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眼下的航天活动中,机械计算器已远远跟不上需要,而必须要由先进的计算机代替。自己此行的任务,就是给计算机的安家使用铺路搭桥啊!

从京返回后,何哲明又投入到宵衣旰食,夜以继日的卫星观测站四大区域的勘测设计中。一年后,随着工程的按期竣工与施工经验的推广,1970年暮春,悠扬的《东方红》乐曲在寥廓太空唱响——“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了。何哲明和他的战友们倾听乐曲,激情澎湃,泪眼婆娑……

七下擂鼓镇的故事,在北川擂鼓镇中学师生们的记忆中,永远鲜活着、跳跃着。每当置身于中学绿草茵茵的校园,行走于清爽宛转的连廊,端坐于宽敞明亮、富有民族特色的教室,中学师生们的脑海中,便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济南军区援建人员那忙碌的身影、亲切的面容、浓浓的亲情。

大地震之后的汶川,断垣残壁,满目废墟,一派荒凉。学校被迫停课。为了让灾区的孩子重上课堂,中央军委决定由参加抗震救灾的军队援建8所学校,济南军区负责建北川擂鼓镇八一中学。勘察设计的担子,就落到了军区建筑设计院的肩上。

已经是第几次踏上这块废墟了?援建指挥部指挥长、时任济南军区基建营房部副部长的谷兴利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那些光背的、垢面的、烂衫的孩子听说解放军叔叔要来勘察地形,重新为他们盖一所中学的消息后,立即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他们团团地把谷兴利围了起来,稚嫩的声音让人落泪:“叔叔,我们已经几十天没上课了,新盖的学校啥时能让我们进去?”“再地震,学校还会倒吗?”“新学校比原来大还是小?教室宽敞吗?……”

谷兴利一一回答着他们的问题,肩上顿觉一阵比一阵沉重。

是沉重啊,在勘察校址时,谷兴利带领援建团队足足磨破了三双新式胶鞋,仅为一个小小的数据,就需要在瓦砾废墟间往返十几次。涉溪流、跨乱石、越荆棘。目测、丈量、水平计算……原先的校址近水靠村,但离山坡太近,必须前移,避开断裂带,而且还要考虑到学生的分布,从而确定校址。牵一发而动全局。这一移,原先的诸多数据就必须一一重新计算,从头核实。

“干勘察设计这行,我的双脚踏遍了祖国各地。穷山恶水、荒滩野沟,风餐露宿、日夜奔波。我们曾自编了一段顺口溜:‘天当房,云做帐,茅草铺褥地做床,凑上太阳点支烟,邀来月辉作灯光。说实话,在北川擂鼓镇勘察设计的那段日子,给这段顺口溜作了最好最准确的诠释!”忆及彼时的那段日子,设计院高级工程师雷言清言之切切,感慨系之。

“要把擂鼓中学建成纪念抗震救灾全面胜利,体现军区部队对灾区人民关心支持的标志性建筑。”军区主要首长的指示,时时在谷兴利和战友们的耳畔回响。首长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包含有多么丰富、多么深邃的内容啊!

体现这种内容最好的回报,是对设计理念、设计细节再感悟、再求精。援建指挥部官兵肩上的担子越发感到是那么沉重。

北川是四川省唯一的羌族自治县,中学的设计,一定要体现出民族特色,在羌族人民的意念中,羊是羌族文化神圣的继承者,这不仅是因为“羊”与“羌”形神酷似,更因为在神话传说中羊曾经是济世拯民的救星神,在建筑物上,在典籍中,镌有羊首人身的审美图腾比比皆是。因而,在教室的挑檐拱角,如果饰以羊角的纹塑,会使建筑物更富于羌族特色。

白石神是羌人天神人格化的化身,是一切神灵的象征,人们以白为圣洁、为吉利、为善良,因而,在学校院墙、教室、墙壁,均赋以白石白灰白壁,既显得光洁亮丽,又衬出高雅庄重。

行走在大街上,儿童戴的虎头帽,小女孩穿的云纹鞋,妇女佩的缀有珍禽、水波纹饰的衣裙,全都成了谷兴利和他的战友们关注、围看、记载的目标。时间长了,他们的小本本上,画满了火纹、云纹、山石纹,记满了花朵、藤蔓、日月天地……雷言清、董存景、张进、赵俊国……长住擂鼓镇帐篷的这4位设计人员,每天啃干粮,喝山泉水,浴40℃暑气,行走在乱石巉岩间,趴伏在帐篷行军桌上,不到20天时间,圆满完成了擂鼓镇中学的勘察设计任务。

当东方露出第一缕熹微的曙色,谷兴利在图纸上描下了最后一笔。他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踱到帐篷狭小的窗口,向外望去。外面,是雨后葱茏碧绿的山峦峰壑,是清新沁人的岚息山风,不是春天、胜似春天的又一天清晨到来了。

就在震后次年的一个明媚清爽的清晨,擂鼓镇中学建成正式交付使用。人们穿上节日的盛装,学生们换上崭新的校服,学校沉浸在青山碧水的洇染中,鲜活在欢歌笑语的拥抱中,成为悬挂在蓝天白云中的一幅生动的画作。人们的耳畔,回响着中央军委一位领导在视察学校时的一段评价:“学校规划设计很好,建成后在全国也是一流的!”

谷兴利和他带领的援建团队都感到有些欣慰: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又描绘出了一幅春的画卷!

责任编辑/何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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