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竖一横的错影

2015-01-09 16:22黄毅
南方文学 2014年8期
关键词:进入状态图瓦脑门

黄毅

美丽峰动人的传说和过量的奶酒,很容易就让那帮舞文弄墨的家伙进入状态。进入状态的这帮人,个个都表现出对图瓦人的无比热爱,对禾木河乡的深深眷恋,这种夸张的热情使所有人都以为在这里想干什么都可以,干什么都会被人理解。

有人提出找一家图瓦人去喝奶茶。夜色很容易混淆环境造成的陌生,况且夜空深处几颗又大又亮的星星所构成的图案,又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好像我们并没有身处异地。

一群人歪歪斜斜地往前走,一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只管往前走,他们好像都确信前方亮灯的木屋里,喷香的奶茶在等着他们。就在这时,那匹黑狗又出现了,之所以是又,是因为下午在禾木河谷里拍摄时,禾木河乡所有的狗都在远处吠叫或观望,只有这匹黑狗与我们混为一谈,它表情随和,目光温驯,凑近每个人,嗅着他们的气息,像是确认又像是记牢每个人。我们不知道它是否为禾木河乡狗的代表,它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接近我们,让我们对禾木乡从狗开始备感亲近。

陪同的康部长讲了个笑话,在禾木河乡如果遇到狗的围攻,你只要佯装酒喝多了将身子胡乱晃那么几下,狗就会立即停止进攻。摇晃着身形走路,是禾木河乡的一种标志性步态,狗都能看懂,从这些步态中,狗几乎不加辨别就能断定是否是自己人。

现在黑狗只管随着我们朝前走。壮着酒胆,我拍一拍黑狗的脑袋,那意思是说,哥们,你是我们一伙的。黑狗好像完全领会似的摇了摇沉甸甸的尾巴,两只眼睛很亮地看着我。一直觉得带一条狗走路——这狗不能是宠物样的小狗,一定得是条有模有样的大狗——会十分有威仪,狗仗着人势,人仗着狗威,才会走出一路的风。

到了亮灯的木屋前,我又拍了拍黑狗的脑门,示意它只能至此,那一刻我感到它的脑袋上密实而柔软的皮毛在手心痒痒地缩紧了一下,又放松了。黑狗果然卧下来,看着我们呼喝着进了木屋。

时间只对两种人没什么意义。一种天生的白痴,再一种是酒醉暂时白痴的人。在狂乱与亢奋中,时间很快就到了夜半,我们又一路呼喝着返回乡政府的驻地。黑狗一直默默地尾随着我们,好像是我们中孤独的一员。

虽然夜已深却似乎没有多少睡意。关于图瓦人,关于禾木河乡的一幕幕又在眼前走过。很容易就能想到图瓦人的木屋在阳光下的状态,那些木屋有着阳光的颜色和阳光的气味,鲜亮而饱满,简直就是以阳光为建材的阳光屋;而月光浸泡下的村庄,则是呈现另一番情致,那些环绕村舍的原始森林,黑黢黢,仿佛是坚实的堤坝,蓄满了一村粼粼的月光,但现在是无月的夜晚,想象不出所有的一切:木屋、牛、森林、狗以河水在黑暗中的样子。但我觉得会更真实,就像夜晚卸了妆的女人。

一声狗叫,由近及远,响成一片,仿佛是狗吠的烽燧,次第向天边传递。在狗的叫声中,我感到了一种深刻的宁静。

在我意识到天亮时,天早已大亮。忙起身,去村子的对面山上拍禾木河的全景。推开门,我愣住了,那只黑狗趴卧在我的房前,漆黑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皮毛上,镀了一层亮闪闪的霜露。天哪,它竟为我守候了一夜!我并没有为它干什么,甚至没有喂它一块吃剩的羊骨头,充其量只是拍了拍它的脑门,除此还有什么呢?

黑狗撒欢地跑前跑后,它一定把我当成了它的主人,而我何曾把它当成我的朋友?伸手拍一拍它的脑门,冰冷而潮湿,仿佛它换了一个脑门。

晨光中,一个人和一条狗的格局,被金色阳光描绘成一竖一横的错影,贴在禾木河畔的草地上。多少年后,草已几度枯荣,日月也几度轮回,那一竖一横的错影,却日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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