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不过沧海——《等待戈多》与《神医》中“等待”主题的比较

2015-02-13 10:03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等待希望中西

李 琳

(青海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青海 西宁 810007)

蝴蝶飞不过沧海
——《等待戈多》与《神医》中“等待”主题的比较

李 琳

(青海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青海 西宁 810007)

摘 要:中西方单纯对于论述贝克特《等待戈多》中“等待”主题的论文很多,但与藏族作家万玛才旦的《神医》做比较的文章几乎没有。等待是西方长久以来探讨的话题,而对于中国,尤其是少数民族来说,有些陌生,但在《神医》中却出现了这一主题,并与《等待戈多》有许多相似和相异之处。

关键词:中西;等待;希望

人生是痛苦而不幸的,这是人类长久以来公认的主题。这一主题,在西方文学史上随时都可以找到。比如在希腊神话西绪弗斯推石上山的故事中,天帝惩罚他永无休止地推动那块永远也不可能推到山顶上去的巨石,即喻意着人生是永无止境的痛苦的哲理。世界是痛苦与荒诞的,是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生同样如此。

西方人总认为中国人一直享受着大团圆的幸福结局,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另外的悲剧,是一种隐藏在喜悦之下的更为无奈的痛苦,是希望最终无法实现的巨大的一种自我安慰和又一轮对希望的期盼。中国这种传统的文学模式虽已根深蒂固,但当代作家,尤其是少数民族作家已对其有所突破,本文就是以藏族作家、导演万玛才旦的《神医》与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做一比较,来阐述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等待”的命运。

《等待戈多》的剧情简单,少有情节和矛盾冲突,也没有完整的人物形象,只有杂乱无章的胡言乱语缺乏个性的几个人物,还有一个充满沉默和有点悬念的情景。这出两幕剧,发生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上场的人物共有五个:流浪汉戈戈和狄狄,波卓和他的奴隶幸运儿,还有一个小男孩。在荒郊野外的小路边,第一幕发生在黄昏,两个流浪汉在一棵树下等待陌生人戈多,想向他祈祷和祈求。同时,他们说梦话似交谈着。可是戈多总也不来,两个人烦躁得想自杀,但又不甘心这样白白地等待。他们遇见了波卓和幸运儿,他们同样在寻找戈多。第二幕的故事也发生在黄昏,也在那条小路上,不过,那棵树多长出来了几片叶子。两个流浪汉仍然在等待戈多,波卓和幸运儿也来了,但他们一个眼睛瞎了,一个变成了哑巴,后来都死了。男孩又过来说“戈多今晚不来了,明晚准来”。等待无望的流浪汉又想要自杀,但解下的裤腰带一拉就断了,求死不能,只能无望地继续等待。两个流浪汉只是在相互作伴,他们随意维持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毫无情绪地生活着。他们把死亡看作了最好的解脱,认为人生的痛苦是没有止境的。他们看淡了一切,得不到他人的关怀,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而生与死不过是一种生命过程,有所为和无为终究都是无所谓的。人生不过是一种被动的想走又不愿意走的等待。

《神医》是一篇对话体的短篇小说,同样是平淡的情节,简单的人物,讲述了在一条大河边男人甲和女人甲坐在河边一边对话,一边等待神医的到来,因为他们部落的人患上了“健忘症”,他们相信只有神医能治好他们的病。他们从小树正在发芽的春天,等到了雪花飞扬的冬日,等待的煎熬让他们有寻死的冲动,但他们又是虔诚的佛教徒,这是不能被允许的。期间他们遇到了疯狂地想要逃脱瘟疫的太阳部落、月亮部落、星星部落的人们,即使湍急的河流也无法阻止这种失去理智的逃难方式。同时,男人甲和女人甲以及船夫依然在痛苦地等待神医的到来,而到最后神医到来之时,所有人都已经染上了“健忘症”包括神医自己,等待的结果是集体的遗忘,让等待变得毫无意义。

这两个故事虽然写作的时代、背景与地域完全不同,但表现的却是同一主题——等待。这种等待虽有种种不同,但也有很多相似之处。“戈多”是一种标志,或者说是现代西方人的精神寄托之所在,是走不出迷茫困境中的人们对于未来若有若无的期望。《等待戈多》意义不在于人们对于戈多所引起的困惑的回答,而在于弥漫于世界的谁也无法改变的人类苦恼的浓重氛围。两个流浪汉虽然知道自己在浪费光阴,等待戈多无非就是在幻想,但他们却不愿意梦醒,而甘愿堕入痛苦,冥冥之中还在期望上帝的救赎,岂不知一切都是枉然。纵然不完全理解,但在两个流浪汉的悲惨窘境与滑稽可笑的形象中,在他们徒劳的等待中,的确存在着某种强烈地冲击观众心灵的力量,即透过无望的期待散发出来的对悲惨的生存条件的抗议。

《神医》同样如此,明知神医到来的希望很渺茫,但在这里神医如同佛祖,给生者以光明和希望。只要我们还在等待,只要我们的记忆还在,我们就有着等待神医到来的希望,他们用“莫名其妙的自信”说“正因为不清楚自己在等待什么,等待才显得有点意思。要是知道等待的是什么,那等待还有什么意思”。因此,无论东西方,我们对于等待总是充满了未知的希望,这种希望可以说是虚妄,但也不妨说成一种心灵的自慰。未来终究是不可捉摸的,多一点等待未尝不可。

两部作品虽在结构与主题看上极其相似,但在本质和一些观念上是有很大区别的。首先,时代背景不同。《等待戈多》创作于20世纪40到50年代,当时存在主义哲学处于鼎盛时期,二战改变了欧洲人传统的社会价值观念,他们变得迷茫而又空虚。《等待戈多》认为只要在世界上活着,就一定会和他人交往,许多忧愁和烦恼便随之产生,许多人纠缠于这种烦恼时必然会看不惯他人,因而使自己沉湎于痛苦之中,甚至丧失自我,导致个人的异化和世界的荒诞,同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神医》应该写于新千年,战争残留的伤害已逐渐远离,再者故事发生的地区属于比较偏远的民族地区,虽然也有现代人的迷茫、空虚,但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困境,“失忆症”就应该是这样的象征。所以,这里的等待已经有了很明确的目的性。

其次,在体裁和时空叙事上有一定的差别。《等待戈多》是两幕的荒诞派戏剧作品,而《神医》则是非常近似于戏剧的对话形式的短篇小说,形式比较自由灵活。在时间和空间上,《等待戈多》在剧本有几个提示语句:

第一二幕出现的时间段是黄昏,爱斯特拉冈:你肯定是在今天晚上?弗拉基米尔:他说是星期六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或者星期一?或者星期五?

黄昏是白天与黑夜的连接者,也是光明与黑暗的连接者,是希望与衰败的过渡,转瞬即逝。这种并不明晰的时间概念,让人对剧中的一切都感到混乱,两个流浪汉似乎熟悉又陌生,他们自己也无法确定,正如对于正在等待的人一样的不确定。虽然时间在流动,虽然在等待戈多的到来,但终究只是虚无的劳作,没有意义的结局。生命似乎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结束,人生不过是一场徒劳的悲剧而已,整部剧中充满了消极色彩的无奈意识,充满了无法改变的宿命论调。

《神医》则是选取了从“河边长着一株小树”的春日到“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的冬日这一年四季来叙述等待的煎熬。这四季的更迭不仅仅象征着生命的老去和等待的艰辛,也暗示着这个农耕文明的地域因为等待而丧失的农事,这种等待具有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无奈,也许这方土地的人们不会死于记忆的丧失之痛,也会亡于物质的匮乏。女人甲神色担忧急切地说“我家里好多事都给耽误了”,他们的等待没有戈戈和狄狄的闲适,而是充满了对家的牵挂,对部落的忧虑,对农活的惦记。同时,瘟疫的灾难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剧,所以说男人甲与女人甲的等待是着急上火而又无可奈何。狄狄和戈戈则是拥有“上帝死了”的那般淡定的心态,可以无限制地等下去,因为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而下一个季节,则是又一轮生命的复出,原来的早已归为尘土。

再次,等待的心态与支撑力量不同。《等待戈多》中两个流浪汉的等待是没有指望的,展现了一种人的生存状态,表现了人类生存状态中怪异扭曲的痛苦。在剧中作者充耳不闻流浪汉对波卓掉进坑后的呼救,无视幸运儿和流浪汉的扭打,以及波卓对幸运儿的虐待,展示出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隔绝、冷漠无情和充满敌意的生存境况。流浪汉没有自己的个性特征,他们已经丧失了“自我”,这是西方社会人们精神状态的象征,或者是西方社会完全失去了人性与个性的人的荒诞的生存状态的写照,但他们对于戈多的等待却是分外的执着。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等待就是生活的全部,无论是怎样的痛苦和荒诞,但又总是充满了诱惑和希望。

《神医》中的等待的主体是一男一女,他们背负着部落的希望,每日眺望着河的对岸,祈祷着三宝保佑神医的到来。他们嗓音疲惫,嘴唇干裂,但他们在信仰的力量的支撑之下,始终相信神医会到来的,他们不会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生命不仅仅是属于你自己的,你的一切都是佛祖赐予的。即使到了如此紧迫的时刻,他们依然惦记着生存的工具:“女人乙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的光:你们要离开,能不能把这台手扶拖拉机送给我们呀,它对我们用处可大了。”虽然病痛折磨着他们,但他们等待神医,就是在等待希望;神医未到,他们依然坚信希望还有,生活还应该继续,手扶拖拉机依然很有用处,这也许就是藏族人民对于生活的乐观之处。在无望的境遇中依然坚持到底,依然乐观向上,生命不止奋斗不息。这与《等待戈多》中的颓废是截然不同的,他们是有信仰的等待。

人的一生总是充满了等待,明知不会有结果,却总是对等待寄予无限的希望,在绝望中盼望希望,执着地期待奇迹的发生。无论是西绪弗斯,还是《等待戈多》或是《神医》都在阐释着同一个主题,人生虚无,世界荒诞,但我们总要在预定的结局中奋力挣扎,正如那脆弱的蝴蝶,总是妄想飞过大海,寻找彼岸的美景,但终究逃不过一滴海浪的拍打,人生莫不如此。于无望中寻找希望,不甘于命运,不甘于宿命,无论民族还是个人,为了生存,总要有所寄托,而等待则是最好的奋争状态和努力方式。

[参考文献]

[1] 贝克特.施咸荣,译.等待戈多[A].贝克特,尤奈斯库,阿尔比,品特.荒诞派戏剧集[C].施咸荣,屠珍,梅绍武,郑启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2]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外国现代剧作家论剧作[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3] 万玛才旦.流浪歌手的梦[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11.

[4] 徐曙玉.西方现代主义文学[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1.

(责任编辑、校对:任海生)

Butterflies Cannot Fly Across the Sea: The Theme of Waiting in Waiting for Godot and Skilled Doctor

LI Li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Qingha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Xining 810007, China)

Abstract:There are plenty of articles to discuss the theme of waiting about Waiting for Godot. But there is seldom comparisons made on Tibetan writer Van Mar Caidan’s Skilled Doctor and Waiting in Godot. Waiting is a popular topic, but not the same in China. But in Van Mar Caidan’s writing, there is the topic of waiting. It has many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with Waiting for Godot.

Key Words:east and west; waiting; hope

作者简介:李琳(1987-),女,陕西渭南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文学与西方文学。

收稿日期:2014-12-29

DOI:10.3969/j.issn.1009-9115.2015.04.018

中图分类号:I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115(2015)04-007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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