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小说《面纱》中的爱情悖论和精神救赎

2015-02-28 02:15
新疆职业大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瓦尔特面纱凯蒂

高 锋

(上海民航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上海 200232)

毛姆小说《面纱》中的爱情悖论和精神救赎

高 锋

(上海民航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上海 200232)

毛姆小说《面纱》以爱情悖论的故事形式完成了对诗人雪莱诗歌的文本实践。小说蕴涵了对爱情、生命、精神救赎与自由的终极关爱。文章以细读的方式,揭开了男女主角内心深处的爱情观和心理归属。瓦尔特肉体的终结和凯蒂精神的升华都是对生命的一种超越。探索面纱之后真相的过程比了解面纱真相更具救赎意义。

毛姆,《面纱》,爱情悖论,救赎

英国小说家威廉·萨姆斯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 1874-1965)素有“故事圣手”之称。尽管评论界冠以他“二流作家”的头衔,但他凭借其小说叙事的娱乐性和故事性赢得了读者的心。丰富的生活阅历和周游世界的感触给了他小说创作的养分。1919年他来到了充满异域色彩、令人陶醉的中国。在这个令他终身难忘的地方,创作了两部影响了西方人如何看待中国的作品:《在中国屏风上》和《面纱》。前者为游记,后者为小说。

小说《面纱》(Painted Veil (亦译成《彩色面纱》或《画帷》)于1925年正式出版。依据毛姆在“序言”中的说法,这个主题的灵感有两个出处:一是他去意大利时读到的但丁《神曲》的《炼狱》篇中一个情节:锡耶纳的一位贵妇因丈夫怀疑她出轨,将她带到位于马雷马的城堡,期盼沼泽的毒气将之毒死。另一个说法是关于毛姆在旅行途中听说过的一个在香港的英国女人的故事。[1]238以此为蓝本确定了故事情节和人物原型,一部关于爱情悖论和精神救赎的小说由此诞生。

一、书名的隐喻

《面纱》 一书书名取自于1818年英国诗人雪莱写的一首十四行诗《别揭开这画帷》该诗写道:“别揭开这画帷:呵,人们就管这/ 叫作生活,虽然它画的没有真象;/ 它只是以随便涂抹的彩色/ 仿制我们意愿的事物——而希望/和恐惧,双生的宿命,在后面藏躲,/给幽深的穴中不断编织着幻相。/曾有一个人,我知道,把它揭开过——/他想找到什么寄托他的爱情,/但却找不到。而世间也没有任何/真实的物象,能略略使他心动。/于是他飘泊在冷漠的人群中,/成为暗影中的光,是一点明斑/落上阴郁的景色,也是个精灵/追求真理,却象“传道者”一样兴叹。”(查良铮译)。[2]86诗人通过将真实与虚假,生活与艺术进行类比,劝诫人们不要将虚假误以为真,生活如同一块彩色的画帷,揭开之后会是种种的宿命与真相。即使了解了真相,也照样会像传道者一样兴叹。按照《旧约·传道书》的说法,传道者柯希列有言:“凡事都是虚空”。[2]86毛姆以此诗为隐喻,试图以冷静的笔触勾勒人物内心的精神世界。在真相与幻相之间,存在着一种悖论式的抉择,绝望与希望并存。知道真相后也许会略略心动,但寻找真理的过程确是自我体验和救赎式的,能成为“暗影中的光”才最重要。

二、男女主角的爱情悖论

故事的男主角瓦尔特是个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缺乏生活趣味的细菌学家。在他身上有着英国传统绅士的保守气质和浓厚理性主义色彩的实干家精神。自从在一次社交舞会上结识女主人公凯蒂之后,便匆匆结婚,接着一意孤行地把她带到香港,在发现妻子与人有染之后,又让妻子身陷一种悖论式的选择,要么离婚,要么一同到湄潭府——中国内地一个瘟疫蔓延的偏远山区。在湄潭府,瓦尔特疯狂地工作,与妻子的感情也经历着一场炼狱式的体验,与《神曲》所不同的是,瓦尔特自己在霍乱中死去了。这种死有着一种彻底的命运颠倒。毛姆将《神曲》中原先设定的爱情结局改变了,这也呼应了小说中瓦尔特临终前的最后遗言“死去的却是狗”。该诗句出自一位西方文坛诗者戈德·史密斯《挽歌》当中一出非常著名的典故。大意为:一个好心人在城里领养了一只狗。起初人和狗相处融洽,但是有一天二者结下怨仇,狗发了疯病将人咬伤。大家都预料被咬的人将会死去,但是人活了过来,最终死去的却是狗。[1]201很明显,瓦尔特进行了一种自嘲和类比。试看瓦尔特的爱情观,他对凯蒂的爱是彻底而坚决的,无私中带着自私。在知道凯蒂的背叛之后,更是以一种类似报复的手段让凯蒂去适应自己的生活。此时两人的爱情已经被生活的矛盾所充斥。他没有看清楚凯蒂在随他来到湄潭府之后心灵上的自省与超越,以至于临死时也难以表现出自己对妻子的宽容和原谅。他以自己的肉身承受一种爱的委屈,甚至由爱生恨,把对凯蒂的爱转移到无私的救死扶伤事业。在他和凯蒂爱情的面纱之下,他只是一味地顾着自己的想法,希望凯蒂为他而改变,而自己却不愿意为凯蒂改变。凯蒂的性格喜动,瓦尔特喜静。凯蒂尝试与之沟通,而他却借故推诿或者逃避,这种懦弱的逃避直接导致了双方沟通的缺乏。塞琳娜•黑斯廷斯在《毛姆传》中提到:瓦尔特·费恩身上有很多作者自己的影子。比如在欢愉的宴会上,都会远离人群。大家唱歌时,都爱保持沉默。“费恩夫妇和毛姆夫妇的家庭生活也有明显的相似之处,两个丈夫都天生不爱说话,却偏偏都娶了个话匣子。”[3]240当“闷葫芦”遭遇“话匣子”,这种矛盾本身需要一方作出牺牲。

相比瓦尔特,凯蒂的爱情之路要曲折得多。凯蒂从小缺乏疼爱,被一个势利的母亲铁腕掌控,17岁妹妹的提前订婚,又使得26岁的她害怕变成老处女而担心。她的思想起先充满了感性的色彩。瓦尔特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他个子不高,一点也不强壮,又小又瘦。……他的表情微带一点嘲讽,在和他渐渐熟悉之后,凯蒂觉得跟她待一会儿让她浑身不自在。他太死气沉沉了。”[1]24然而一次公园的意外求婚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结婚两年,她被他的关心所感动,对他的热情既意外又惊喜。可是他太一本正经,说话方式拘谨,太情绪化。这和凯蒂的性格截然背道而驰。“凯蒂天生活泼,她愿意一天到晚说个不停,想笑就笑。他的沉默却常常浇灭她的热情”。[1]30直到在香港她认识了善于交际的殖民地官员查理·唐生,对方说话风趣,充满自信,还善于献殷勤。“他的话本不是那么逗趣,却老是把她逗乐,一定是他说话的方式太特别了。他的声音既深沉又热切,听了让人心定……他确实魅力十足,这就是他处处受人欢迎的原因。”[1]35接下来就是故事一开始以倒叙手法描写的发生在瓦尔特香港家里的两人偷情。东窗事发,瓦尔特提出了离婚的协议:如果唐生愿意与妻子离婚,并在一周之内愿意娶凯蒂的话,他便可成全他们。可在关键时刻,唐生胆怯了,他不愿意牺牲目前的一切,也不想卷入这场对他事业无益的性丑闻。此时,凯蒂意识到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一场多么荒唐的爱,“她从唐生那儿得到的所谓的爱原来一钱不值,而她自己是个自私肤浅的女人。”[3]239

故事的转折由此开始。凯蒂开始回到丈夫身边,慢慢用行动去支持他,赢得他的谅解。她自愿来到修道院承担照顾孩子的工作。在与修道院院长和修女的相处中她感受到了宗教的伟大力量。这些从法国马赛过来的修女不远千里来到中国,筹建教堂,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垂死的平民和孤儿。“我说不出在修道院的所见所闻打动了我。她们太出色了,那些嬷嬷,相形之下,我一文不值”。[1]198这种散发着理性精神的“自由、平等、博爱”感染了凯蒂,为她的思想救赎铺平了道路。此时,她对丈夫的爱也融入了对孤儿的救助和关爱之中。在瓦尔特感染霍乱之后,她对他说的话也充满了恳求与自救的口吻“呃,我的至爱,我亲爱的,如果你曾经爱过我——我知道你爱过我,而我却太招人恨——我祈求你的原谅。我没有机会表达我的悔意了。可怜可怜我。我恳求你的原谅。”[3]193瓦尔特遗言“死的却是狗”在她看来似乎是一句宗教启示录。“死去了狗的肉体,复活了人的精神”。修道院长在她离开时说的一番话也给了一个最好的暗示:“记住,分内之事、举手之劳并不值得夸耀,那是赋予你的责任,就像手脏时要洗一样理所当然。唯一弥足珍贵的是对责任的爱,当爱与责任合二为一,你将就是崇高的。你将享受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之后,她便带着怀孕的身子起身回国。这一次途径香港的时候,她断然拒绝了唐生的邀请。回国途中,母亲过世。此时,对凯蒂而言,前半生与她相伴的两个最重要的人相继离去。她决定和父亲一起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对父亲说出的感慨流露出一种全新蜕变之后的自己:“我以前是个愚蠢、邪恶、可恶的人。我已经得到了严厉的惩罚。我绝不希望让我的女儿重蹈覆辙。我希望她是个无畏、坦率的人,是个自制的人,不会依赖别人。我希望她像一个自由的人那样生活,找一份好的活计养活自己,而不是像我”。[1]249由此,凯蒂在即将新生的孩子身上完成了精神的传递。

三、故事的宗教内涵

伴随着纠葛的爱情矛盾,当毛姆把故事设定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瘟疫到处蔓延,男女主人公之间应有的沟通渐渐堵塞,心灵也愈发封闭,于是在故事的中间,修道院长的出现俨然成为黑暗中的一道光。她为瓦尔特和凯蒂破碎的婚姻搭建了一条桥梁。这位出生高贵的法国女士成了圣母的化身。她在回忆中写道:“我记得,那时我们大家站在船尾,随着蒸汽轮船离开马赛港。我们远远望见了圣母玛利亚的金色雕像,便一同念出了祈祷词。”[1]135也正是从她口中,凯蒂进一步了解了不善言辞的丈夫的善行。她把瓦尔特的到来称为“天堂派来的使者”,他的工作和她们一样都是在牺牲自己,挽救他人。“你不能想象你的丈夫有多么仁慈,他帮了我们的大忙。我认为他是天堂派来的使者。我非常高兴你也一同前来。等他回去的时候,有你陪在身边,你将用你的爱和你的——你的甜美的笑脸给他最大的安慰。请你务必照顾好他,千万不要让他工作过于辛苦。请替我们所有的人照顾好他”。[1]123此时,宗教精神的约束成了他们获得自由的途径。“当这种美好的自由状态展现在凯蒂面前时,让她心中模糊的自由有了清晰的参照,也让她坚定了自由的信心和决心。”[4]58所以,从宗教层面上讲,瓦尔特的离开,标志着世俗婚姻的解除,凯蒂的精神自由彻底释放。而作为天使的瓦尔特也进入了属于他的天堂。

绝境让瓦尔特和凯蒂在死亡面前开始重新思考人生和爱情真谛。面对困境,人类必然会开始审视生存论和世界观的问题。“灵魂与肉身在此世相互找寻使生命变得承重,如果它们不再相互找寻,生命就变轻。”[5]103由瓦尔特的死引发对生命的追问:存在究竟何为?面纱之下的人性如此复杂,生命如此脆弱,爱情在经历了背叛之后能否重生?故事的最后,凯蒂的内心影射了答案:“过去结束了。让死去的死去吧。……她不清楚未来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但是她在心里准备好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以轻松乐观的态度去接受。……太阳升起了,驱散了雾气,一条崎岖的小路出现眼前。——那将是一条通往安宁的路。”[1]249当爱情和生命最终找到了宁静的归宿,那面纱之后的真相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心灵有了精神的慰籍。

通过对书名的解释和男女主角爱情悖论的解读,不难发现,当绝望与希望两种命运并存的时候,寻找面纱背后真相的过程远比知道面纱背后的结果来得重要。瓦尔特以肉体的牺牲完成了生命的超越;凯蒂以精神的胜利进行着思想的救赎。她和瓦尔特的孩子成为延续彼此爱情的见证。历经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灾难,一个蕴含了智慧与信仰的孩子成了毛姆心灵港湾的一道曙光。

[1] W•S•毛姆. 面纱[M]. 阮景林,译. 重庆:重庆出版社,2012.

[2] G•G•拜伦, P•B•雪莱, J•济慈. 拜伦雪莱济慈抒情诗精选集[M]. 穆旦,译. 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7.

[3] 塞琳娜•黑斯廷斯. 毛姆传[M]. 赵文伟,译. 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2015.

[4] 唐芙蓉.挣脱自由的枷锁——论《彩色的面纱》中的自我救赎之路[J].文学选刊,2011,(2).

[5] 刘小枫. 沉重的肉身[M]. 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

The Love Paradox and Spiritual Salvation in Maugham’s The Painted Veil

GAO Feng
(Foundational Section, Shanghai Civil Aviation College, Shanghai 200234)

W·S·Maugham’s novel, “The Painted Veil”, textually interprets P·B·Shelley’s sonnet Lift Not The Painted Veil Which Those Who Live. The novel shows much concern about the meaning of love, life, spiritual salvation and freedom searching. Through a close-reading, the love perspectives of the leading characters are unveiled. Walter Fane’s death of body and Kitty Garstin’s transcendence of spirit are both transformation of life itself. The processing of unveiling is more meaningful on salvation than knowing the truth beneath the veil.

W·S·Maugham; “The Painted Veil”; love paradox; spiritual salvation

I106.4

A

1009-9545(2015)05-0043-03

2015-08-20

高锋(1980-),男,讲师,主要从事民航英语及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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