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合演贪污“样板戏”

林达

温州菜篮子集团腐败窝案曾轰动一时，集团董事长应国权父子联手，上演了一幕“家天下”。2014年5月，温州又有一名身兼三家国企的老总被起诉。他和两个儿子及手下合谋导演的两幕贪污大剧，情节和应国权案惊人相似。据温州市人民检察院指控，浙江中盛实业投资公司总经理、温州中瑞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温州中辰实业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冯康锐等六人涉嫌贪污3478万余元……2014年11月22日，温州中院对冯康锐等五人贪污一案作出一审宣判（次子冯燏因身患重病另案处理），冯康锐犯贪污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其余四人分获八至十五年不等有期徒刑。

儿子为父亲“解忧”

内外勾结，来一个“签订虚假股权收购协议”，再来一个“故意违约”，3000万元巨款就“飞”到了大儿子冯熠等人手中。冯熠吹捧父亲：“爸，这一步棋您走得真高明。”

2013年下半年以来，温州市农投集团作为接管单位，对长期监管缺失的中盛实业公司进行了整改。整改过程中，冯康锐父子三人所导演的腐败大戏，终于露出了马脚。

1993年，中国农信浙江公司在温州设立中农信浙江公司温州分公司、中农信温州房地产公司、温州通产物业租赁有限公司三家国有独资企业，后分别更名为中盛公司、中瑞公司、中辰公司。1998年和1999年，浙江省国有资产管理局发文，任命原瑞安市副市长冯康锐担任三家公司法定代表人和总经理。然而到了2012年6月，冯康锐一人独掌三家国企大权的威望受到了挑战。

根据当时省政府文件规定，温州农投集团将接管由冯康锐掌管的三家国企。冯康锐得知这个消息后寝食难安，他即起意侵吞公司资金。这时，只有初中学历的大儿子冯熠积极为父亲“解忧”，经他牵线搭桥，父子俩和所谓的“朋友”：无业人员任立贤、商人王立平商量了个对策。

之后，冯康锐伙同冯熠、任立贤、王立平，与戴青海（另案处理）占股的中稷银泰资本投资有限公司取得联系。2012年10月中旬，冯康锐授意冯熠起草了一份虚假股权收购合同，假意投资收购中稷公司在辽宁省营口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股权。合同约定：中稷公司转让价值5亿元的股权给中盛实业，中盛实业应在合同签订之日起一年内付款。如违约，应按总价款的50%向守约方支付违约金，也就是2.5亿元。

冯康锐在法庭上交代，当时中盛公司的总资产也就4个亿，流动资金也只有4500万-4800万元。公诉人认为，这点钱，显然无法收购中稷公司约定转让的股份，冯康锐等人的意图很简单，只要中盛实业逾期付款，就得赔偿违约金。而作为掌门人的冯康锐，公司是否违约完全由他说了算。

但违约得等到一年之后，这可受不了，时间一长还要露馅。于是冯康锐故意把合同签订时间写成2011年12月28日，往前提了10个月。为进一步制造因中盛实业不履行合同导致违约的假象，冯康锐父子还当场炮制了一份《履行催款函》，以履约期限即将到期为由，要求中盛公司尽快履约。冯熠吹捧父亲：“爸，这一步棋您走得真高明。”

2012年10月18日-19日，受冯康锐指使，中盛实业将3000万元资金打入中稷公司账户。随后，中稷公司以对方违约为由将该资金占为己有。10月22日，经冯熠、任立贤要求，戴青海让中稷公司将从中盛公司套出资金中的1000万元打入王立平账户。此后，经冯康锐事先同意，冯熠、王立平、任立贤对该款项予以私下瓜分，冯熠分得521万余元，王立平分得228万余元，任立贤分得240万元。案发后，中稷公司退赃2000万元。

低价转让国有土地给二儿子

父子联手，通过承包经营的形式，来一个“老爸低价转让国有土地给二儿子”的巧妙动作，478万元就“传”到了二儿子冯燏等人手中。

冯康锐的二儿子冯燏，原系中瑞地产副总经理兼淮安分公司经理、中辰实业副总经理兼淮安办事处主任。王鑫，原系中瑞地产淮安分公司工程科科长。

2000年，中辰公司出资650万元，以中瑞公司名义拿下一块国有土地使用权。2001年，中辰公司将该地块50%国有土地的使用权转让他人。2007年年初，冯燏、王鑫个人又从他人处受让该地块50%使用权。

2007年下半年，冯康锐等三人发现该地块有较大升值空间，起意将剩下的50%土地使用权占为己有。其间，淮安市国土资源局认为中瑞地产长期搁置土地，违反合同约定，应无偿收回该地块的国有土地使用权。

因中瑞地产拥有50%股份，如果土地真的被无偿收回，意味着中辰公司此前出资的325万元打了水漂，这让冯燏如坐针毡。为了挽回损失，在父亲冯康锐的指点下，冯燏和王鑫做了大量工作，最终淮安市领导同意中瑞地产开发建设这块地。经过一番谋划，冯康锐决定以土地面临被当地政府无偿收回风险为由，对该地块实行承包经营制，从而达到侵占目的。

2008年4月26日，在未经评估和上级主管部门批准的情况下，冯康锐私自同意，二儿子冯燏以极低的价格和中辰公司签订《投资承包责任书》，冯燏等人作为该项目实际股东，享有全部的利益分成。5月22日，冯燏、王鑫等人出资成立淮安市中瑞置业有限公司，代替中瑞公司淮安分公司成为该地块的开发主体。同年8月，中瑞置业有限公司顺利拿到该地块的国有土地使用权证。

至此，冯康锐、冯燏、王鑫等人通过承包经营的形式受让并侵吞了该地块剩下的50%国有土地使用权。

之后，淮安市中瑞置业有限公司对该地块进行商品房开发、销售。经评估，该地块土地面积5437.4平方米，土地使用权价值2097万元。扣除冯燏、王鑫所持50%股权价值1048.5万元，应由中辰公司补缴的土地出让金119.25万元及转让费442万元，冯康锐、冯燏、王鑫等人受让并侵吞国有资产价值487.25万元。

庭审翻供否认指控内容

68岁的冯康锐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十分老到的冯康锐，对于公诉机关的指控全部予以否认。

2014年5月4日，冯康锐等五人因贪污被温州市检察院提起公诉。10月9日，温州市中院开庭审理此案。市中级人民法院四楼大法庭座无虚席，200多名机关干部前来旁听这起万众瞩目的贪污大案。

庭审现场，冯康锐十分镇定，并表示听力不好，要求法官说得慢一点。他很有艺术感地蓄着雪白的长须。考虑到冯康锐年龄大且患有疾病，审判长让法警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着受审。大儿子冯熠紧挨着父亲站在一旁，另三名被告人一同受审。冯康锐二儿子冯燏因身患重病无法出庭，法庭依据有关法律规定裁定对其中止审理，另案处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和“温州菜篮子集团”腐败窝案的主犯应国权全盘否认指控一样，法庭上，冯康锐自称“记忆变得很差”，对于公诉机关的指控，不但予以否认，反而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挽救国有资产，让全场哄堂大笑。

“这些都违反事实真相。”冯康锐称之前的所有供述都不是其真实意愿。对第一节非法侵占使用国有土地使用权的指控，冯康锐辩称“是有在淮安进行房地产开发，但事出有因，并没有贪污，而是为了挽救失去的国有土地而开展的工作”。

当公诉人问：你让冯燏以个人名义承包国有土地，有无向上级监管部门汇报？“这个事情，省里和市里都不管，我没地方汇报。”冯康锐喝了一口自带的矿泉水淡淡地狡辩。“我们觉得存在着重大的危机，因此想到用承包来解脱危机，使国有资产能保下去。”而承包的回报率是10%至12%，冯康锐认为他们只求保值。当公诉人质问，为何要在班子会议上隐瞒地块的事实真相？对此，冯康锐结结巴巴地答不上来。

对第二节非法侵吞国企中盛公司资金3000万元的指控，冯康锐认为“这是一个项目的投资，因为公司有剩余资产，是希望通过投资取得回报”。面对公诉人员“如果违约怎么办”的讯问，冯康锐交代“以公司的净资产来承担”。冯康锐承认通过中辰公司向中稷公司打了3000万元，而这3000万元打入后的去向，他表示并不清楚，对冯熠等人把其中的1000万元进行瓜分，冯康锐又称“这事我根本不知道”。

对于大儿子冯熠在公司里没担任任何职务却也涉案，冯康锐辩称：“我只叫他倒倒茶、递个文件什么的，叫他不要参与，这些我在家里就交代他了，就是为了避嫌。”而对冯熠是否侵吞国有公司资金，冯康锐表示不知情、不了解。每当公诉人打断他的话，冯康锐总会埋怨：“你让我说完行不行？”因案情复杂，庭审持续了整整两天。

与庭审截然不同的是，冯康锐在之前的所有供述中都承认了这些指控。冯康锐说：“我是为了儿子的治疗，之前才认了这些事。”他说，二儿子冯燏做了肝移植手术，只剩下半条命，“他不能再进来，我老头子一个，死了没关系，我儿子还年轻……”

事实终归是事实，冯康锐尽管对犯罪行为百般狡赖，全盘否认，但在铁证面前终究难逃法律的严惩。

宣判那天，冯康锐步履蹒跚地走进法庭，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监管医院的长袖病服，身体左侧半靠着被告人席的围栏，全神贯注地听着主审法官宣读的判决书。这份判决书长达58页，法官宣读了整整17分钟。当听到温州中院一审以贪污罪，判处自己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时，冯康锐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一旁的冯熠一把扶住他连说了多声“坚强”。他的大儿子冯熠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没收财产30万元；王立平、任立贤、王鑫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十一年及八年。公诉人和一名到庭的辩护律师都说，这个结果在他们的预料范围内。

办案检察官感叹：温州已经上演过触目惊心“家天下”式的“菜篮子集团腐败窝案”，主犯应国权被判死缓，如此惨痛的教训有人竟没记住，有人就在那里“睁着眼睛尿床”，“灯下黑”让冯康锐父子三人算计，3478万余元那么大数额的贪污案，有关部门竟被蒙在鼓里，这不得不发人深省！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