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波:保护传统村落,是工作更是使命

2015-05-30 10:48王立群孙亚杰
山东画报 2015年9期
关键词:古村落名录村落

王立群 孙亚杰

编者按

传统村落,是华夏农耕文明的精粹和中华民族的传统根基之所在,那里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和自然生态景观资源。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和民族精神的家园。但是,在快速推进的农村城镇化步伐冲击之下,我们的文化保护并没有跟上时代变迁的脚步。大量的传统村落以让人震惊的速度消失。由此而来的后果是,我国农村千百年来形成的社会情感纽带和生活文化传统,面临断裂的可能。

2012年第一届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山东仅10村入选,2013年更只有6个。而同期,入选此名录村落数超过50的省份达到12个。痛定思痛之后,山东的传统村落保护逐渐被重视,2014年第三批名录公布,山东21个村庄入选。

传统村落的保护,刻不容缓。2015年始,《山东画报》将视线对准齐鲁大地,对准那些亟待保护的古村,对准消失中的乡村文明。在以大众媒体的视角观察、传达、展示山东村落文化传承与发展现状的同时,与住建部传统村落保护专家组专家姜波一起,从专业角度探寻山东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可持续发展之道。

“每座古村落都是一部厚重的书,可是没等我们去认真翻阅它、阅读它,在城市化和城镇化的大潮中很陕消失不见了。”这是2011年9月6日在纪念中央文史研究馆成立60周年座谈会上,冯骥才先生的一段话。那个时候,姜波对传统古村的调查研究工作已经持续了十多年的时间,尽管也曾有对村落消亡的预警和对其进行保护的呼吁,但,回应寥寥。2002年,在编写专著《居住民俗》时,他的调查结果显示,山东尚有自然村落十万余个。

距冯骥才先生的发言整整一年后,住建部、文化部、财政部与国家文物局联合启动中国传统村落调查与评选工作。作为山东建筑大学齐鲁建筑文化研究中心负责人的姜波成为这一调评工作的专家组成员,他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传统村落的研究之中。这个时候,山东的自然村落已经减少到8万左右,这样的消亡速度,让姜波感到痛惜。从2012年第一批传统村落名录公布,到2015年第四批传统村落名录调研。4年的时间里,姜波一直奔波在山野乡间。对他来说,每早一步到达一个古村,就可能将它从城镇化碾压的节奏中保护起来。

在近两个小时的采访中,姜波提到最多的是时间的紧迫,是保护力度的加大,还有对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方向的探索。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工作,更是一种历史使命。

如果说历史文化名村是一种“点保护”,那么传统村落就扩展为“面保护”,其作用也必然更加显著。

《山东画报》传统村落调查与评选的背景是什么?

姜波:2011年,冯骥才先生在纪念中央文史研究馆成立60周年的座谈会上和中央高层领导对话的时候说过,古村落的存亡已经到了紧急关头。

20世纪70年代以前,山东保存有大量的历史文化名村,其中以明代村落居多。村民们根据背山傍水、便于农耕等要求进行选址。并且建设自己的道路系统,水井、山林等公用设施。留存有自己的信仰空间,甚至建设有必要的防御系统。那是一种自然生态演化下的村落形态。但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后,独特的历史阶段和改革开放后城市建设的加速,农村面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庙宇被拆除,家族信仰被破坏,墓地被迁移……村落逐渐变得不完整,代表五千年农耕文明的村落变得支离破碎。

传统村落是中国五千年历史的见证,是认识中国人的最原始途径,是民族有形的物质环境,保护传统村落就是保护我们的传统文化。

我们以前也曾有过对古村落的保护。2003年开始,住建部和国家文物局开始评选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一方面这个评选着重强调历史和文化特色,另一方面,评选名额非常有限,对于传统村落的保护可谓杯水车薪。现在的传统村落名录,范围更广,覆盖面更大。如果说历史文化名村是一种“点保护”,那么传统村落就扩展为“面保护”,其作用也必然更加显著。

《山东画报》:通过您这些年的调查研究,山东传统村落的现状如何?评选标准主要有哪些?

姜波: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我在做《居住民俗》这本书的调查时,对山东的村落也有过统计,当时山东有自然村庄十万多个,现在只剩下八万左右。二十多年来的飞速城镇化进程,让山东传统村落的消亡速度越来越快,特别是大城市近郊的农村。

其实到近代以前,山东的传统村落基本上都还保持着原来的发展形态。从清末到民国这段时期,受到沿海开埠口岸的影响,不少村落传承的自然关系被打破,传统村落一度侵入西式的建筑文化风俗。改革开放的三十多年来,城市面貌日新月异,农村也受到很大影响,发生了明显的、飞快的变化。现在山东的古村落正处在历史大变革中,很多经济发达地区的村子已经完成了城乡建设规划,原来的村落格局都被统一的标准住宅区取代。一些村庄合村并点以后,传统村落的面貌都已经消失殆尽。

传统村落的评判标准有三个要素,建筑、聚落和非遗。建筑就是指现存的传统建筑,包括历史比较长的村落和历史不长但是用传统技术建造的村落;聚落是指村落的选址、环境、布局;非遗就是村落的文化遗产。以前我们的评判偏重前两项,现在把非物质文化遗产放到同等重要的位置,是古村落保护过程中的一大进步。

虽然与云贵等省市相比,我们的入选数目依然较少,但是从山东自身而言,我们的进步是明显的。这就是山东的重视程度加强、保护力度加大取得的成果。

《山东画报》:与兄弟省市相比,山东的传统村落有哪些特色?

姜波:山东的传统村落主要有三个明显的特点:

第一是多样性。山东地理环境多样,有山有水,也就造就了山东各地差异巨大的村落形态。有以石头建筑为主的山区村落,以海草房闻名的滨海村落,还有具有苏杭特色的运河沿线村落等。即使是相同地理环境中的村落,它们的分布、规模、建筑风格也各有不同。就拿鲁中南山区来说,泰山、鲁山、沂山地势比较高,河流呈辐射状向四周分流,村落依山傍水,规模一般不大,多数被称为“峪”和“寨”。而该区泰山西侧丘陵边沿的长清、平阴两地,村落中多建有极具特色的泥灰抹顶干揸石墙的平顶房。这一山区地带的大村落集中在淄博的博山区和淄川区,而沂蒙山区则是众多规模较小、布局自由的山区村落。

第二是山东性格。受儒家文化影响以及山东人对土地、农耕的重视,山东建筑大多有着和山东人一样的朴素性格。由于地域的多样性,山东村落的建筑类型广泛,很多村落的建造都很有特色,不输其它。

第三是厚实的历史文化底蕴。山东是孔孟之乡、齐鲁礼仪之邦,是中华民族远古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考古发掘证明,在距今四五十万年以前,山东就有原始人类活动的痕迹。山东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有后李文化、北辛文化等非常连贯的文化系列,时间前后延续大约五千年。现在的临淄、邹平、章丘等地的山前平原地带,都发现了距今8500年到7500年的后李文化遗址。山东的村庄大多都是明清两代建设的,但也有很多村庄可以追溯到唐宋乃至更久远的历史时期。章丘市的龙山村,甚至可以远溯到四五千年以前的龙山文化时代,足以证明山东村落深厚的历史底蕴。

《山东画报》:从前三次名录来看,山东入选传统村落的数目较少,在传统村落的保护方面,我们有哪些优势和劣势呢?

姜波:山东对古村落的保护相对比较滞后,这是我们的劣势。山东近些年经济发展迅速,城镇化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虽然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我们对古村落的保护就已经起步,但是,保护的速度显然无法与城镇化推进的速度相比。

其实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对山东古村落的研究就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之后这种研究就一直延续。但是与福建、山西、云南等地相比,我们的研究更多散布在民间和教育团体,不像他们有专门研究古村落的政府机构。

不过,随着对国家古村落的重视程度逐步提高,近几年山东各级政府对传统村落的保护力度都在不断加大。

从数字上看,2012年国家第一批传统村落名录,全国1561个入选村落里山东仅有10个。2013年第二批更是仅有6个,在全国的的排名相对靠后。但在2014年的第三批名录,山东的入选村落达到了21个,现在我们有37个国家级传统村落,排名到了中游。虽然与云贵等省市相比,我们的入选数目依然相对较少,但是从山东自身而言,我们的进步是明显的。这就是山东的重视程度加强、保护力度加大取得的成果。

《山东画报》:对传统村落的保护您有哪些建议和意见?

姜波:首先我们必须要先保护起来。山东有代表性的民居和村落还是很多的,比如沿海地区的海草房建筑,泰、鲁、沂地区的山区建筑等。我们要将更多有特色的村落挖掘出来,保护起来,将其传统特色保存下来。

同时,在开发保护过程中,要加强宣传和研究力度。同样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安徽的宏村每年游客达到一百多万人次,威海荣成的东楮岛却一年四季少有人光顾。这是我们的研究和宣传力度不够导致的。

保护意识的加强也是一把双刃剑,这是我们传统村落遇到的一个更加严重、更需要探讨的问题。

迫切的保护有时会带来迫切的开发,开发过度给传统古村落带来的可能不是保护,而是更加严重的破坏。山东济南一处很有代表性的古村落,本是山东传统村落保护的典范,但是近年来却开发过度:村里建起了徽派风格的纪念馆,其规模严重超出了村内传统建筑的尺度;旧有的庙宇在新建的“豪华”庙宇面前“黯然失色”;村内满街的叫卖声,打破了传统村落原有的宁静;村内居民的传统生活方式已经丢失。因为这些,我们不得不将其排除在了新的传统村落名录之外。这是前车之鉴,需要我们在以后的传统村落保护与开发中引以为戒。

在很多入选国家级名录的传统村落里,村里的人是迷茫的,他们对村子的未来缺乏方向感。保护,对他们来说,更多的只有概念,却不知如何行动。省内一知名古村落,曾聘请国内知名规划设计院提出了专业的村庄保护方案,但是最终却被评审专家组否决。方案忽视古官道的遗存,完全用城市化的道路铺装取代原有路面;为了保证路面宽度,将原来的两侧排水沟设计至一侧,是对农村传统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缺乏了解的表现;规划中提出的路灯设计方案,更是与传统村貌不符。2012年和2014年,我受同济大学阮仪三城市基金会的委派在法国亲自参与了法国国家古迹COUCY城堡和ESPALION城堡的修复工作,直观地体会到目前国内外保护理念的差距。目前国内真正从事专业传统村落保护的机构还不是太多。

所以,传统村落的保护一定要与古村的传统风貌相符,要在尊重的基础上改善当地的自然环境。保护的基础是充分了解、充分理解,如果没有历史文化眼光,那么对古村的“保护”就会变成一种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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