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十年前的旧案“复活”

韦贵莲

2014年11月12日，上海市青浦区某镇工业城发展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来到青浦区检察院，从检察官手中领回一张270多万元的支票。“打了7场官司，经过一审、两审都败诉的民事案件，我们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实在没想到，青浦区检察院把270多万元资金帮我们追回来了。”该公司负责人非常感慨。

匿名群众举报

2014年4月，青浦区检察院反贪干警接到一封群众匿名举报信。举报信称，10年前，本区某镇工业城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孙自真在浙江省嘉善市设立公司时，伙同浙江省嘉善市工商局工作人员高慧思将公司270万元公款贪污。事情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说法，请检察院彻底清查，给该公司全体员工一个交代。

工业城公司怎会在浙江省嘉善市设立公司？数额巨大的集体财产是如何进入个人腰包的？反贪干警根据举报材料判断出，其中必有猫腻。于是，青浦区检察院立即派员开展初查。

经过几天的初步侦查，反贪干警发现该案有职务犯罪的嫌疑，决定立案侦查。

青浦区检察院侦查发现，2003年3月，青浦区某镇工业城有限公司（下简称工业城公司）系镇政府出资成立的集体企业，为促进招商引资工作，在毗邻青浦的浙江省嘉善市设立两家公司，分别为上海浦嘉贸易公司和浦嘉企业登记代理服务公司。工业城公司在嘉善市设立公司的目的不是为了生产经营，而是为招商引资的企业提供验资、注册等一门式服务，两公司均为工业城下属验资公司。

由于代替公司支付的验资款一般在50万元以上，属数额较大，嘉善市当地金融部门规定，外地人领取数额较大的现金不仅需要预约，且还有数额、时间等其他限制条件，而本地人在取款方面则相对灵活，因此，工业城公司需要在嘉善本地人中寻找一个合作伙伴，帮助某工业城操作取现的事情。某工业城公司总经理孙自真经人介绍，认识了嘉善市工商局的工作人员高慧思。

2004年7月，高慧思来到孙自真的办公室，向孙自真提出，高慧思的母亲经营的天高化工公司资金暂时短缺，需要临时周转一下，系短期借款，请孙自真无论如何帮忙调头寸。

孙自真很为难，借给她吧，出借资金系集体财产，属于违规违法行为;不借给她吧，高慧思系嘉善本地人，且今后公司在招商引资中肯定还会麻烦到她。在高慧思再三央求下，孙自真动了恻隐之心，他没有召开班子会议进行讨论，仅是将本公司会计朱凌凌某喊到自己的办公室，对朱凌凌吩咐，将工业城下属验资公司账户中的50万资金转入高慧思母亲的天高化工公司的账户。

2004年7月13日，高慧思将20万元通过转账的形式还给了验资公司。至于30万元，截止案发，尚未归还。

孙自真与高慧思合谋，挪用公款用于个人公司的经营活动的行为，已经涉嫌挪用公款罪。2014年7月，犯罪嫌疑人孙自真、高慧思以涉嫌挪用公款罪被刑事拘留。

验资款出现大缺口

群众举报的270万元中的30万已经查清，剩下的240万资金流向哪里？

反贪干警推断，本案不止只是挪用公款那么简单，背后肯定还有更为复杂的案情。为了查找240万元的下落，青浦区检察院首先从工业城公司总经理孙自真处了解情况。

提起此事，孙自真感到有一肚子的苦水。其称，2004年8月，为了使嘉善地区的招商工作顺利开展，工业城公司口头委托高慧思帮助工业城公司从事取现验资业务，并约好了按照取现额度千分之一的比例支付报酬。后工业城公司以其员工沈某、朱某及犯罪嫌疑人高慧思等人的名义开设8张银行卡用于取现获活动。基于对高慧思的信任，工业城公司将两家贸易公司的财务及法人公章、支票等交由高慧思保管，孙自真向侦查人员讲述了高慧思代理验资业务的流程。一般情况下，如果有需要验资的业务，工业城公司会在提前一到两天电话告诉高慧思，高慧思将代验资款从贸易公司的账户中取出现金，至嘉善市行政服务中心与工业城工作人员会合，并由其代理注册。注册完成后，验资报告由工业城公司的会计带回青浦区办理营业执照。大约2天后，工业城公司员工带着办理好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来找高慧思，由她带至银行开立公司基本账户。账户开设完成后，高慧思将代验资款取出，存入其个人银行卡或工业城公司下属的贸易公司，验资业务完成。

工业城公司发现，刚开始，工业城公司账户上资金来往基本正常。但是到了第三个月时，工业城公司会计人员在结账时发现，1880万元的验资款发生了240万元的缺口。按照常规，工业城公司每个月核对一次账目，验资款只是走个流程，数额不会发生变化，为何发生资金短缺现象？

当时，高慧思母亲挂名的天高化工公司正在建厂房，需要大额资金。工业城公司称，他们怀疑高慧思在从事取现验资期间，擅自将某工业城公司的两家贸易公司的账上转出240万元用于其母亲的公司建造厂房及个人消费。工业城公司多次找到高慧思，私下沟通，希望其将擅自转走的资金汇回来。高慧思则翻脸不认人，“你们搞清楚了，我是在帮你们的忙，怎么会擅自将钱款转走呢？”高慧思对侵占240万元一事矢口否认，并对工业城公司的工作人员称，“你们来对账好了，别说240万元，就是对出340万元、440万元我都认。”高慧思的态度相当蛮横、嚣张。迫于无奈，2006年6月，工业城公司作为原告向嘉善法院提出民事诉讼，要求被告高慧思归还欠款240万元公司资金。

法院审理后认为，由于高慧思与工业城公司所属的两家贸易公司账面上有大量款项来往，且双方之间款项来往的性质不明，基础关系不清，经手的验资款笔数太多，且证据不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后来，工业城公司在变更诉讼主体、改变诉讼案由等情况下，共打了7场民事官司，工业城公司均遭败诉。

在此情况下，工业城公司只得自认倒霉，认为240万元已经无法追回，因此，将240万元挂在应收款账上。

失而复得的240万元

青浦区检察院反贪干警研判线索后认为，240万元的资金去向不明，且高慧思名下有多套房产，与其作为一名公务员的实际收入不符。检察干警在调查中还发现，高慧思母亲的公司实际控制人是高慧思，且该公司在2004年下半年有过大规模的厂房扩建及装修业务，耗资较大。据知情人透漏，厂房扩建一事筹集资金系高慧思一人完成。检察干警判断，工业城公司账面上240万元的缺口与高慧思应该具有直接关系。于是，青浦区检察院增派经验丰富的干警深入开展侦查工作。

以涉嫌挪用公款罪的高慧思被关在看守所内，对检察机关的调查取证工作极不配合，经常以“记不清了”或“说不清楚”等理由保持沉默，或者以“此问题与案件无关”等为由拒绝回答，多次笔录均拒绝签字，声称，“欠与不欠，欠多少，我不清楚。你们只要把帐拿出来跟我对，对出来的帐我才认”，摆出一副蛮横无理的态度。

青浦区检察院反贪干警认为，高慧思个人账户与工业城公司的两家贸易公司来往资金账目尽管繁多，但是一笔一笔核查，总能查出个水落石出。他们以工业城公司验资资金走向为切入点，调查当初通过工业城公司验资的数十家公司，查找当初验资资金的来龙去脉。当时正值炎炎酷暑，青浦区检察院干警顶着烈日在浙江嘉善市和上海市青浦区往返奔波。

因案件发生在十年前，当时嘉善市银行系统的账户信息没有入互联网，查起来非常不便。嘉善市的十多家银行中都留下了青浦区检察院侦查干警的足迹。他们从各个银行仓库中调出高慧思等人的个人账户信息，终于从上千笔（共计1880万）资金流转中锁定了6笔重要资金：侦查干警发现，2004年10月21日，一笔22万元的资金进入某建筑公司的账户，系高慧思用来支付高慧思母亲公司的厂房建设款;10月24日，一笔42万的资金被高慧思用于支付天高化工公司厂房的装修;11月22日，一笔50万元、另一笔20万元转入高慧思自己的银行卡;11月28日，高慧思从贸易公司的卡上取出46万资金转入其天高化工公司。侦查人员还发现，高慧思还擅自销掉一张银行卡，拒绝归还卡内一笔60万的验资款。几笔重要资金均指向，犯罪嫌疑人高慧思将资金转入自己或自己控制的银行卡内。

经过三个多月的缜密侦查，终于查清了240万资金的最终走向。10月25日，犯罪嫌疑人高慧思以挪用公款罪、职务侵占罪被批准逮捕。

到案后，高慧思在证据面前终于如实供述了在帮助工业城公司从事验资业务中，利用职务之便侵占240万元资金的犯罪事实。“我认可我欠工业城的钱，当时想浑水摸鱼，现在被检察机关查清楚了，我愿意退还。”犯罪嫌疑人高慧思陈述。在家属的帮助下，高慧思将伙同孙自真挪用公款未归还的30万加上职务侵占240万资金如数归还。11月15日，青浦区检察院将案款发还给工业城公司。

“办理这个案件确实是一个挑战，不仅需要扎实的专业知识，更需要啃硬骨头的勇气。我们通过细致入微的审查，使几年前的旧案事实真相浮出水面，终于为集体公司追回了巨额财产。”青浦区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董海焦说。11月6日，该案被移送审查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