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精神大于艺术价值
——评吕翼 《疼痛的龙头山》的时代意义

2015-11-14 06:25
西南学林 2015年0期
关键词:老爹彝族疼痛

(云南省昭通市教育科学研究所)

当我们在废墟上新建家园的时候,吕翼在文学的殿堂上建造我们的精神家园。彝族少儿题材作品 《疼痛的龙头山》“以昭通鲁甸龙头山地震为背景”,书写传奇山寨、神秘彝风,塑造彝族少年,反映社会热点。它好似及时雨,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它是精神膏药,减轻我们的伤痛,让心灵得以慰藉;它更好像是一面神奇的镜子,让我们痛定思痛,全面反思。

如果说艺术家就是直面社会真实的痛感神经,那么,好的艺术作品就是表现社会痛感的珍珠。当一粒沙子吹进吕翼的心里,疼痛就在他心里扩散开来。最终,那颗触接到痛感神经的沙子,被艺术层层包裹,孕育成精神珍珠。《疼痛的龙头山》这颗艺术珍珠,剔透完美,但闪烁着社会的疼痛,折射出作者的艺术精神,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一、民族作家文化自觉的精神

吕翼是彝族作家,对彝族文化非常了解,也特别感到自豪。他常在行文中自豪地说:“我们彝家……”民族文化是我国民族记忆的瑰宝,但在全球化、工业化、现代化、信息化、城镇化的冲击下,民族文化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消失与消亡,面临着多样性受损甚至 “历史性断代”的危险。作为民族作家的吕翼,在 《疼痛的龙头山》这部小说中,他对此无比忧患,也积极探寻拯救的措施,体现了他的文化自觉精神。

小说中一个很吸引人注意的人物——乌普老爹,他是龙头山彝族中年纪最长的祭司。每天晚上,他都会从木柜里取出那些发黄的、被翻得卷边、开始破烂的神秘经书,坐在火塘边,一边敲羊皮鼓,一边诵经。龙头山生态被严重破坏,乌普老爹就天天念 《平安经》,祈求彝人宗教里统治天地万物的天神 “恩体古孜”,保佑龙头山平安吉祥。乌普老爹还会念 《指路经》《解灾经》《招魂经》等。据说,彝人的经书上千种,经过若干岁月的淘洗,若干战乱的蹉磨,好多都失传了。乌普老爹只保留下来五十多种。作为彝族文化的代表,却难以传承下去。没有人来做爷爷的徒弟,没有人来传承他的技艺。早年跟着乌普老爹学唱的徒弟,早已跑到浙江、深圳一带做他们的发财梦去了。乌普老爹的儿子普麦,没有天分,也缺少耐心,学不了这些前朝旧文。在乌普老爹担忧彝族文化失传的时候,小说的主人公大洋芋听说念 《招魂经》可以把远去之人的魂招回来。他为找回妈妈,愿意跟爷爷学唱经。虽然出发点是极自私的,但他聪明、沉稳,是一位理想的接班人。

吕翼除了写家传对彝族文化传承的重要性,还特别注重外来的研究力量。白洁老师的男朋友小罗,是个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专家。在白洁的帮助下,他潜心研究彝族文化,积极向外面推介,扩大影响力。对于传承彝族文化,白洁老师发挥着更巨大的作用。乌普老爹念经,她就用录音笔录下来,不懂的就问,作好收集整理。她充分使用现代化工具,不让民族文化失传。白洁老师还把乌普老爹擀制的羊毛披毡,挂件饰物拍照,再撰写介绍文字,在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进行宣传。最后,她也成彝学的专家了。在他们的努力推介下,昆明的广场上不少人身着彝族服装,跳起彝人的达体舞,唱彝家人的歌。

对于家族式的传承方法,白洁老师不是很赞成。她认为彝族文化传承久远,太过于博大精深,没有系统的知识,是无法真正传承的。她积极地向县民宗局申报,让彝文进学校,聘请专门的彝文老师,配备相关教材,在学校实行双语教学。

吕翼写的是虚构的小说,但思考的社会问题是货真价实的,是具有社会现实意义的。他不仅积极探寻传承民族文化的方式方法,而且还客观地认识到民族文化的缺陷,比如:念念经、送送鬼就可以改变一切,是迷信的,主观的;在社会市场经济下,一些传统观念过于保守、落后,也必须摒除;彝族能歌善舞,值得充分肯定,但嗜酒的风俗,作者以小孩的眼光委婉表示了反对。总之,吕翼在小说中体现了文化自觉精神,即对彝族文化地位作用有深刻认识,对民族文化发展规律有正确把握,对发展文化历史责任有主动的担当精神。同时,吕翼将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结合起来,对民族文化的发展前途充满信心。作者的文化自觉、文化自信精神对于民族文化传承具体重要的现实意义。

吕翼对于民族文化,不断自我觉醒,自我反省,自我创建,清醒地认识到文化和文明于人类的意义必不可少。作为少数民族作家,他完成了冯骥才所说 “文化自觉首先是知识分子的自觉”这一使命,即知识分子应当任何时候都站守文化的前沿,保持先觉,主动承担。

二、现实主义作家的忧患精神

作为昭通作家群的代表人物之一的吕翼,其作品关注生活,描写现实,思考人生,反映当下,具有浓郁的现实主义风格。《疼痛的龙头山》以昭通鲁甸龙头山地震为背景,虚构了一个纷繁复杂、让人心痛的儿童世界。作者以儿童的眼光来评判现实问题,体现了作家的社会忧患意识,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小说开篇写彝族少年大洋芋对于龙头山矿山的过度开采,极端不满,深夜偷偷将金大叔拉矿的卡车轮胎割破的情节。作者选择这样一个极具孩子特性的情节来开头,既体现了儿童文学的特色,更突出了作品的社会思考。对于生态破坏,吕翼以对比的方式,进行浓墨重彩地描写。

原来的龙头山山清水秀,是人间仙境,可以把远方的姑娘吸引来。这里的九百九十九条河流,条条都是干净无比;从崖上跌落的水,真是珠飞玉溅;潭里的水,清冽可人,一眼见底。其间的小鱼小虾、树根卵石,历历可数。龙头山四周高高矮矮、起起伏伏的山梁上,到处种满了核桃树、花椒树,树林里到处都有野生的葡萄、松菌。但是,自从大规模地开采矿来,这里的水流有了变化——原本哗哗流淌的泉水突然时断时续,像是得了肠梗阻;原本清澈见底的水突然有了颜色,发黄发红,无法饮用;再是天上的云雾,色彩异常,一会儿白如乳液,又浓又稠,一会儿红若胭脂,美丽奇幻,一会儿黑如墨汁,面目狰狞。作者还特别描写了矿山:龙头山里的矿洞太多了,像留下了的伤口。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留下的枪眼。走近来看,矿洞像是一张黑乎乎的魔鬼的大口,支楞在山腰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生态被破坏的一个后果,是大洋芋的妈妈木香离家出走 (也还有其他原因,但这是直接原因),狠心地抛家弃子。这一情节看似不太合情理,但作者使用艺术虚构,突出了保护环境的重要性。环境优美,可以引来金凤凰;反之,金凤凰也会弃枝远去。

矿山挖矿放炮,让龙头山呻吟、颤抖,引发了一系列的怪事,预示灾难将要来临。虽然作者也肯定龙头山大地震跟挖矿没有直接关系,但小说着重描写环境破坏,引起一系列反常现象,预示地震的可能。从中,我们能解读出作者对生态破坏的忧患意识。如果我们保护好环境,爱护生态,自然灾害自然减少。在市场经济下,我们不能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利益。有钱并不意味着就有一切,环境被破坏了,再多的钱也无法修复。

小说写龙头山的疼痛,是相爱的疼痛,是思念的疼痛,是离别、寻找、内疚和刮骨疗伤的疼痛,是爱与恨碰撞之后的疼痛,更是写生态被破坏而造成灾难的疼痛。疼痛让人清醒,让人反思,让人忧患。吕翼亲身经历了鲁甸 “8.03”大地震之后,亲身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担忧和焦虑。最后,他用心中的笔,把这种忧患意识表达出来,具有非常重要的警醒作用。

小说使用先抑后扬的手法,塑造开采矿的张老板。他原来是穷凶极恶地开采,后来慢慢意识到危害,逐渐转向投资,支持搞生态产业。地震发生后,张老板积极支持抗震,不让一个人死去,无偿提供人力、物力。这样一个美好结局,表达了作者的美好愿望。小说结尾处,写龙头山经历地震灾难后,被重新规划,要建成一个环境优美、生活方便的现代化村寨。在梦中,大家围着那棵高大的桂花树,一边唱着龙头山的歌谣,一边跳着龙头山人的舞蹈。好像人世间的所有的人中,最快乐的、最无忧无虑的,就是他们。好像他们在龙头山这块风水宝地里,采掘到了无数的宝藏、无数的黄金白银……作者在忧患的同时,也表达了寄望之情,让人们看到希望。

无论是 “中夜五更叹,常为大国忧”的慨叹,还是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苦愁,都体现了艺术家们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中国现代作家承受着以前知识分子积淀已久的十分丰厚的忧患意识的心理负荷,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增添了新的养料。他们的忧患意识,不是个人患得患失的狭隘意识,不是自我哀怜的戚戚之心,而是承担了历史留下的各种精神重担,承担了人世间的一切苦恼,承担了时代的各种忧患,表现了以国家、民族、人民之忧为忧的 ‘赤子之心’,人道精神。”解读吕翼的长篇儿童文学作品 《疼痛的龙头山》,就能感受到吕翼的忧患精神,与中国现代作家一脉相承,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三、本地作家的担当精神

昭通是一个自然灾害频发、经济欠发达的地区,但自然资源、文化资源相当丰富。如何开发利用好这些有效资源,也许是政府的功课,是经济专家的使命,作为昭通本地作家的吕翼,具有担当精神,积极主动地思考解决的办法。他虽然不是经济学专家,课题研究者,没有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但是,他作为一位文学艺术家,并没有简单说教,而是通过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表达了他对本地经济发展的思考。

地震等自然灾害已经警醒我们,粗暴、野蛮地开采自然资源,是会破坏生态,最终自然会以牙还牙,给人类好看。面对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吕翼主张发展生态产业,既环保,又吃香。发展生态产业,就是通过地方文化 (特别是民族文化)的宣传,扩大对本地的影响,引起外面对落后地区的了解与喜爱。通过走出去的方式,不断改变当地人的传统观念,尽快与外界接轨。小说着重写普麦带着儿子寻找妻子的艰难历程。作者写这一情节的用意,与其说是寻妻,不如说是让沉沦的普麦走出去,逐渐苏醒过来,振作起来。他没有找到木香,却了解了外面的市场。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主动收集。有了新的消息,就主动向龙头山的朋友们报告。一路下来,他倒收获不少。仿佛这一次出行,他不是去找一个女人,倒是在了解行情,为做生意而做了种种的市场调查。

木香离家出走,表面是因为环境破坏、水源污染,实际是因为她的思想被禁锢。孩子长大了,会走路了,会自己吃饭了。她觉得可以放开手脚做点事情了。于是她风风火火地从镇上找来了一些小商小贩,想把山里的花椒、核桃、天麻弄出去卖掉。可是乌普老爹不高兴了,认为彝家的女人可不能随便抛头露脸的,不能去出风头,不能比男人强。她为了走出去,暂时狠心地抛家弃子。这份毅然决然的意志,表明了作者鼓励家乡人走出去的决心。木香走出去,长了见识,了解了市场,寻求到了商机,开了云南龙头山绿色产品营销有限公司。

作为与钱打过多交道的金大叔,也随时与外界联系。普麦在外面流浪,他就充分利用,随时向普麦打听外面茶椒卖多少钱一斤,核桃是鲜的好卖还是干的好卖,北京、上海人对龙头山天麻的认可程度。正是他具有这种与外界接轨的思想,才使得他顺利地发家致富。

吕翼不仅鼓励家乡人走出去,而且欢迎外面的人走进来。小说成功塑造了白洁老师这个形象。她不仅想有一个基层生活的经历,同时配合小罗搞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而且想转变龙头山被禁锢的观念。当木香孤立无助的时候,她关心她、帮助她;当普麦沉沦的时候,她也激励他。她认为,传统文化需要沿袭,但不能成为操控生活的方向盘。龙头山许多宝贝,被家乡人忽视。如果开发出来,具有无限的市场。她积极支持木香创业,逐渐走向成功。

外来力量的巨大支持,还体现了马老板身上。他转向搞生态项目,积极支持木香,甚至努力研发花椒烘干机,以科技的力量改变靠天吃饭的被动局面。可见,家乡要发展,不仅需要教育发展、思想转变,而且还需要集团扶持、科技创新。

在艺术家的肩膀上,不仅肩负艺术的重担,还肩负着解决现实问题使命。吕翼并不像许多艺术家,蜷缩在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里,自我满足,自我陶醉。而是时刻站在窗前,思考现实的难题,勇于承担起改变家乡、发展家乡的使命,负责地提出了许多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具有担当精神。吕翼正如李敬泽所说的那样,敢于直面现实、关切生活、关切人民在时代发展中的命运,体现出强烈的时代担当精神。

鲁迅认为,读 《红楼梦》,经学家看见 《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读吕翼的长篇新作 《疼痛的龙头山》,也有多样化的感觉,有人读出儿童世界的缤纷生活,有人读出地震灾区的痛苦,有人读出乡村爱情的浪漫与波折,也有人读出民族山寨的神秘。但笔者读出的是发展地方的思想策略。无论是拯救、传承民族文化,发展民族产业;还是保护生态,美丽家乡;以及发展生态产业,积极与外界接轨,在这部小说,都能找到相应的解决办法。与其说它是儿童文学作品,不如说是治世方略。

吕翼通过艺术的笔,塑造了一群探寻家乡发展的人物形象。解读作品,能强烈感受到作者的艺术精神。无论是文学自觉、自信,还是忧患精神、担当精神,都体现吕翼并不是一位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家。他塑造人物形象,描写现实生活,都是为了通过艺术传达出他对家乡实现问题的深入思考。其作品的现实价值远远大于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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