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枸穗摇曳时(外一题)

2015-11-18 14:27马科平
文学港 2015年1期
关键词:豆角豌豆桃树

马科平

又到枸穗摇曳时(外一题)

马科平

枸桃树是故乡极其普通的一种野生树种,它长在路旁、渠边、荒沟,有时与酸枣、野草一起,扎根贫瘠干涸的崖头。

在运输工具不发达的古代和过去的农村,枸桃树是制作扁担的好材料。因为这种树的木质韧性比较大,易弯不易折。用枸木做出来的扁担,在姑娘们肩上,可以挑出万种风情;一到小伙儿肩上,那便虎虎生威。古书上曾有记载,枸桃树的枝干还是制作弓的上好材料,它们的柔韧弹性,能够让箭矢飞得更远。

每年四月间,故乡的枸桃树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过来,绽出新叶,悄然变得风情万种。枸桃树为雌雄异株,每年清明前后,雄株在枝梗上会冒出鲜嫩的雄穗,与柳穗的样子差不多,只是比它肥大油亮,好似一颗拉长的青涩桑葚,远远看去,像一条条墨绿色的春蚕挂满枝头,这个雄穗就叫枸穗。

枸穗是天然的绿色环保食品,把新鲜的枸穗采摘下来,回家用清水浸泡洗净,沥干水分,拌上小麦面粉,上锅蒸七八分钟后,放凉,可以浇上蒜泥、姜沫、辣椒汁,再淋些香油吃,也可以再炒一遍,那味道清香爽口,还有淡淡绵绵的肉质感,嚼起来妙不可言,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没有采摘的枸穗,继续自然生长,不久开出白色小花,这时,有的枸桃树枝忽然开始不断冒出白色烟雾,看着就像人在吸烟时吐出的烟圈,让人无不称奇。没有被火烧,也没有自燃,怎么会冒烟呢?原来,枸桃树是风媒植物,靠花蕾突然开放喷出花粉,再借助风力将花粉吹到其它花上,因此“冒烟”其实就是雄株在授粉。

雌株如村姑般清丽,绿叶缀满枝头的时候,枝杈间会挂出密密麻麻的绿色小球。这些小球,慢慢长大,成熟着色。夏秋之季,一片红艳艳的枸桃果从宽大的绿叶间探出头来,勾引着乡下小孩的食欲。记得小时候,我与小伙伴们,一个个如猴似猿,哧溜一声,抱着树干一蹶一蹶攀爬上去,坐在枝杈,信手摘下红艳艳的枸桃果,轻轻放进嘴里,幸福地闭上眼睛,美滋滋地吸吮枸桃果上红艳酸甜的汁液。有时,鲜红的汁液还会冲出牙缝,顺着嘴唇直流,弄得下巴、脖子、衣襟全是。

枸桃树叶,有些像桑树叶子,不规则的齿轮状的叶牙儿碧绿可爱,顺手摘上一片,掐断它的叶茎,会有白白的汁液流出来,故乡的老人们说,这种汁液能止痒能解毒还能粘合伤口,小时候我们用这汁液去搽身上的痒疮和小疔疮,的确非常管用。

虽然新的文明诞生,总是踏着旧文明的肩,走进历史舞台,如今很少使用扁担了,弓箭也没有了用武之地,枸桃树们的作用减少了,但它作为大自然普通而又神奇的物种,不占耕地,染绿村畴,自由健壮,让我依然十分喜爱和敬重。

麦子拔节别样美

故乡村外的地里,几乎种的都是麦子。四月的时光,风和日丽,正是关中平原麦子拔节生长的最好季节。好像有一种力量势不可挡,麦子生命的激流涌动,信心百倍地往上蹿伸,似乎能够听到“劈啪,劈啪”拔节的声音。

广袤无垠的原野上,一株株麦子生机勃勃,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拔节的麦子,成为春天最富有生机的风景,绿枝招展,牵牵连连,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的麦垄田畴,一簇簇、一畦畦、一片片平仄有序变换绿的深浅明暗,醒目的嫩绿、温暖的淡绿、奔放的草绿、稳重的深绿,浓墨重彩,铺天盖地,蔚为壮观,张扬土地的芬芳,散发淡淡的清香,乡村的天空显得格外恬静透亮。

关中地区是冬小麦有名的主产区之一。每年的九月底、十月初,收获玉米,挖秆腾地,施足底肥,耕地整地,播种麦子,活路比较集中,村里的人们起早贪黑连轴转,晌午也不歇息,有时饭也顾不上做,只好胡乱啃上几口冷馍充饥。

农谚说:“秋分早,霜降迟,寒露麦子正当时。”种的早了,天不冷,地温高,麦子四五天就可能出芽,生长过快,在封冻前的旺长、拔节、坐胎,一下霜封冻来年的收成就全完了;种的迟了,地凉,麦子分蘖少,等到返青时,麦子地就像插进了香烛,单枝单秆,稀稀拉拉,麦子的产量大受影响。

麦子一经播进绵绵的土地,就被村人时时牵肠挂肚。从种子萌发、出苗、生根、长叶、分蘖、越冬、返青、起身、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灌浆、成熟要经过经过200多天。人们侍弄麦子就像抚育孩子,整地、灌水、施肥、除草、治病、防虫、收割、拉运、碾打、翻晒、收藏……虔诚的劳作,样样仔细认真,累死累活的汗水酝酿诱人的麦香和收获的甘甜。

拔节的麦子茁壮地挺立,密密实实,抬眼观望,碧绿千顷,无边无际,一直向四面八方延伸,成为北方大地上的主色调。风从东南方向吹来,麦子地便在风中鼓荡起一波又一波的麦浪,就像起伏的海面,蔚为壮观。

麦影摇曳,涌进农家小院,幻化成七彩剪纸、灯前落花。浓浓淡淡的气息和丰满滚圆的籽实,始终簇拥岁月,萦绕家园,充盈心灵。家里有粮(麦子),心中不慌。一年又一年,人们种麦子、收麦子,忙碌,奔波,那一片片的地里生长出一茬茬生生不息的希望。麦子丰收了,父老乡亲的日子里便有一缕缕的麦香在袅袅地飘荡,那是一种别样的殷实。

麦子滋养了美好的生活,滋养了我的祖先、父辈,我的生命和我的希望。我感谢麦子的生命不断地注入我们的肌体,我更仰慕麦子,仰慕麦子那坚韧冷静、憨厚无私和充满活力的品质。

嫩豆角

关中四五月间的乡村,田野似一幅醉人的画。绿油油的麦苗,望不到边。杨烟依依,碧翠如洗。村庄仿佛形状不一的绿岛,偶有屋脊露出头来,做着别样的点缀。麦苗一个劲地往上窜,冷不丁举出毛茸茸的穗儿。

在我小的时候,生产队喜欢种豌豆。那时田间作业主要靠畜力,豌豆粉碎后,是牛、马、驴、骡喜爱的精饲料。据说豌豆和麦子搅在一起混播,两不耽搁,还能高产。每年我们生产队都要选择几片地块,种上豌豆麦。

麦苗抽穗的时节,豌豆摇曳婀娜的身姿,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葱葱郁郁,生机盎然,蔓儿紧紧挽住青壮的麦秆,攀爬伸展。蔓儿有葡萄藤似的触须,晶亮亮,微微卷,轻轻摇,寻找可以抓附的东西。一旦蔓尖触到竖直的麦秆或横斜的麦叶,一下子缠住,与麦子蓬蓬勃勃地共同生长。

豌豆蔓儿攀上麦穗头,豌豆弯弯曲曲的茎蔓,忽然从下往上渐次开花。白色,淡紫,浅红的小花铺了一地又一地,像无数翅翼翕动的小蝴蝶,又似闪亮的眼睛,璀璨的星星,张扬蓬勃的活力与清逸的气韵。

花儿开过不久,花朵底部钻出绿针,这是最初的豌豆角。豌豆角逐渐变大伸长,扁扁嫩嫩,顶端粘附褪色的花衣。豌豆角嫩生生地舒展肢体,碧绿莹润,在春风里笑,在春风里长。扁长的绿荚宛如一叶轻舟,闪动幽静的光。等到豌豆角鼓鼓地垂下尖头,就可以摘来吃了。

这时不但娃娃,连大人们也馋嫩豆角,生产队派出专人看护豌豆麦田。年少的我们禁不住嫩豆角的诱惑,眼瞅看护人的间隙漏洞,乘机溜进豌豆麦田偷豆角。几个人撒开脚丫,在地里散开。

心脏紧张得“怦怦”乱跳,满眼的嫩豆角碧如翡翠,饱胀圆润,也无暇欣赏。一双手微微发抖,有些不听指挥,颤悠悠地伸向豆秧,捉住豆角,慌慌张张采摘,裤兜小来不及装,忙乱之中,顺手塞进贴肚皮的衣领,赶紧逃之夭夭。

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几个小伙伴方才享受嫩豆角的美味。轻轻剥开如水般柔嫩的豆荚,只见呈现眼前翠玉般圆球形的豆果,齐刷刷静静地躺在绿色的帐篷里,晶莹润泽,娇嫩光滑,像熟睡的婴儿,唇畔嘴角溢满憨态,仿佛还在做甜蜜的梦呢。

浅熟的豌豆角青绿腰身微鼓,剥壳送豆入口,唇齿微动,舌尖伸展(不敢用力,汁浆会瞬间破裂),一股柔滑甘爽直流心底。中熟的豌豆角颜色稍微疏淡,豆果圆润饱满,鼓胀溜圆,如珠如玉,莹绿抹上一层微白,躺在嘴里,唇齿磨合,旋转舞动,汁水不多,却似浓浓的奶酪在口中蔓延。

吃掉豆粒,我们将豆荚捏在手指,沿内侧弯折荚角,轻轻撕去豆荚如塑料纸一样透明的内膜,两片嫩嫩的绿豆荚放进嘴里,青丝丝,甜津津,那美妙的滋味,比嫩豆粒还要好吃。老熟的豌豆角,就只有煮或是炒食了。

如今,超市里也可以买到嫩豆角,水煮青豆,干炒酥豆,五香豆粉,只可惜全然没有当年那紧张、欢快、热烈的气氛和奇妙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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