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的缺席
——基于视觉化流行艺术的文化反思

2015-12-19 01:02魏庆培
安顺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流行音乐音乐艺术

魏庆培

(浙江警官职业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倾听的缺席
——基于视觉化流行艺术的文化反思

魏庆培

(浙江警官职业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崇尚听觉的文化,但随着电子科技与视觉传媒的发展,文化工业对经济利益的无限追求把文化产品转化为能带来资本增值的商品,并推动了以快感和欲望为指归的视觉文化的生成与蔓延。传统文化与故事的没落正是耳朵被阉割后的典型的文化事件,而时下流行音乐则进一步确证了文化视觉化欲望化的社会现实。

视觉文化;欲望;听觉;流行艺术;音乐

与眼睛相比,耳朵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受到更多的关注,人们常用眼睛来谕指“心灵的窗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特别令人神往,这方面眼睛可谓出尽了风头,而耳朵却是沉默的,它没有华丽的外表,在赞美之外,独自享受着孤独与安静,但耳朵作为听觉器官占据着人体显著的位置,它自我价值与意义的确立是通过对客观对象的倾听来实现的,倾听的姿势勾勒出了生命主体与外部世界相遇时刻的动人形态。相对于观看,听觉更倾向于心灵之间的联系,因为眼睛不能烛照到人的内心世界,与精神世界深切联系的痛苦、寂寞与孤独感不会面对眼睛而自觉开放,而声音却能抵达到心灵深处的幽深部位,为心灵间的交汇和对撞焊接出一条神秘的通道。

美国学者D·M·列文说:“听可以给人带来更多的东西,而看则使人失去更多的东西,我们是从听的能力而非看的能力那里获得了更多的赐福。”[1]因为“听是亲近性的、参与性的、交流性的;我们总是被我们倾听到的所感染。相比之下,视觉却是间距性,疏离性的,在空间上呈现于眼前的东西相隔离。”[2]北美著名学者麦克卢汉认为,从视听角度上看,中国文化的确要比西方文化高雅,主要是因为中国文化是偏重听觉的,观察思考事物,更倚重耳朵的倾听功能。道家思想的经典作品《道德经》中有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妙语,这句话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几千年文学艺术的审美追求,成为文学艺术美学的最高境界,“大音”召唤的是倾听的在场,“大象”同样是无形的,并没有诉诸我们的视觉。“希声”与“无形”在摒弃目光的抵达后,同时指向了寂静或沉默,寂静不等同于无声,它是声音在心灵内部的表达形式,只有通过主体灵魂的参与才能抵达或捕捉。“沉默的时刻根本就不是声音缺席的时刻,而恰恰是等待倾听的时刻。”[3]在道家看来,“无”与“有”虽然不是一对确定的对立词,但“无”不诉诸于我们的视觉,暗示了“看”的不在场。“有”是显在的,可以通过视觉来把握,“无”与“有”既对立又统一,似乎融合才是它们最终的存在形态,“有”隐身于“无”的身后,这样,“观看”就失去了效力。不言自明,道家的认知方式是反视觉化的,这种认知指向了对一种话语的理解和思虑,道家认为世界不表现为一种外在可供观看的景象,而是一种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充满丰富能指的话语体系;因此,视觉无法捕捉到眼前的世界,只有领悟和倾听才能实现对世界的感知。当然,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这种听觉品质对接受者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听者必须保持宁静,坚守寂寞,在心灵的内在世界来等待“大音”的莅临,而不能像观看者那样,常常为满足视觉的迫切欲望显得急躁不宁。

然而,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影视业与新媒体的迅速发展,视觉行为已成为现今社会最基本的实践形式和生存形态,大量的视像产品如影视、动漫、MVT、网络、游戏等电子媒介已经深入到我们日常生活与生存之中,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生存方式与文化观念。视觉化艺术成为一种产品,借助文化工业而进入生产与流通领域,目的是通过市场大众的、通俗的、或流行性审美包装来充当能够盈利的资本。艺术成为商品必定呈现出商品所应具备的属性,在生产、复制、销售贩卖等一系列市场活动后,艺术商品就被降格为快餐化的、廉价的消费品。为了实现价值盈利或增值,这种消费品必定会自觉地迎合普通大众的世俗欲望和消费品味,而大众消费特点是满足瞬间、即时的娱乐体验为消费动机,这样,无限的经济欲望把艺术品变成了流行性的欲望体验符号,催促艺术放弃精英意识和启蒙立场,取消深度模式,弱化主体精神,快乐、享受、瞬时感官刺激代替了接受主体心灵上的精神诉求,流行艺术彻底沦为生产快感和欲望的媒介符号。正如费斯克所认为的那样:“在文化经济中,流通过程并非货币的周转,而是意义和快感的传播。消费者就是意义和快感的生产者,商品成为了文本,一种具有潜在意义和快感的话语结构。”[4]以时下的流行音乐为例,其目的就是给大众带来瞬间的享受和快乐,对于生产商而言,音乐产品的精神品质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得到接受者的认可从而获取巨大的经济效益。因此制造音乐明星是文化工业生产所必须的环节,音乐明星不仅能够直接产生经济价值,还能够通过广告带来间接的资本效益;音乐接受者通过货币购买了音乐产品,获得快感的同时也实现了欲望和意义的再生产。广告的功能也是这样,通过明星代言来完成产品的推销,但这不是最终目的,终极目标是在消费者之间生产某种象征意义与欲望,从而形成获得无限物质利益的持续动力。周宪指出:“视觉消费实际上就是环绕种种商品形象的目光注视、观看和追踪,而广告也好,橱窗也好,都不过是对欲望的生产和满足,无论是实际的满足抑或是虚幻的满足。”[5]因此说,拒绝听觉出席的艺术生产堕落为只为欲望消费而生产的文化现实,前后因果关系符合逻辑学上的意义结构,反过来说,没有媚俗与肤浅的文化艺术,也就没有快感、欲望的培植和消费,也就没有视觉化流行艺术的盛行。

“人们沉浸在迷人的影像世界和令人陶醉的娱乐形式中,变得麻木和顺从。”[6]消费大众往往沉浸在这种低俗而又廉价的欲望化表演中不能自拔,双眼被虚幻的影像媒介蒙蔽,失去了自己的主体意识,只能木偶般地服从着视觉化艺术的娱乐指令,忘记了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忘记了存在的艰难和底层的屈辱,更忘记了作为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公民对文化艺术的思考、内省与评判职责。很明显,这是一种奴役化的主客关系,对此,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作了详尽的论述,称之为“物役人”,从物到文化再到艺术,有着清晰的逻辑生成路线。视觉化的文化艺术把自己置身于经济权力的欲望现实中,消费者在这个宣泄空间里,尽情享乐,麻木顺从,艺术与经济媾和,共同制造了潜在的消费操作语境。“人们越是彻底地认同控制他们的环境,越是热情地接受支配性意识形态为他们建构的从属性,他们的快乐也就越大。尽管一个人在让自己尽可能愉快地适应支配性意识形态实践的过程中有一种快乐,它也是一种被抑制的快乐,这种快乐并不能成为抵制和对抗的理由。”[7]菲斯克的精彩论述直接指明了消费者如何被所谓“快乐”所型塑所奴役的内在秘密,这是布尔乔亚的当代阴谋,视觉化艺术以快乐的名义,赋予欲望化的艺术消费体验以意识形态整肃功能,通过视觉化的象征符号来构置隐形的控制网络,“温柔地对你进行掠夺”[8]。

对此,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阿多诺在认真考察了现代文化工业对流行音乐的影响后指出:“被流行音乐最初呼唤、然后喂养并不断强化的心灵结构,同时也是精神涣散与漫不经心之所,通过不需要凝神专注的娱乐,听众被这种现实要求搞得分心分神了。”[9]联系到他对现代文化工业所赋予流行音乐视觉化的分析论述,得知视觉化时代流行音乐的阉割功能正是听众无法凝神专注的内在理由,或者干脆说现代工业生产出的流行音乐直接拒绝了我们的听觉;反过来,听觉的缺席也来源于对倾听对象的无趣与失落,究其原因,“故事的没落”被看作为耳朵被阉割后的典型的文化事件。早在1936年,本雅明在其研究文章《讲故事的人》写道,讲故事和对故事的倾听仿佛已经成为遥远的往事了,讲故事人的背影也已渐渐模糊。这句话让我们记起童年时代,在那一个个寒冷而又难忘的夜晚,是故事温暖着漫长而又寂寥的冬天。村头庙后,“说书”艺人牵动着山村所有人的神经,我们期盼着黄昏的到来,期盼着那场激动人心的时刻;从黄昏到黎明,或是在地头,或是在田间,有雨的日子里,祖父辈们边沉浸在呛人旱烟散发出来的浓雾中,便用历史故事滋润着我们精神世界里的荒芜与孤独。这样,故事就在这一代又一代的讲述中,梦想、激情、现实、家庭社会伦理和浪漫主义情怀深潜于乡村童年的记忆深处,而每一次的讲述又过多地吸纳了讲述者对社会、人生和历史的经验与想象,吸纳了他们在历史磨砺和人生实践中生长的智慧和道德节操,不管是神话传说,寓言童话,还是一篇充满通俗诙谐的地方民族记述,都见证了集体记忆中人生观、宇宙观、价值观的核心内容和伦理评判。我们这一代的成长离不开故事,离不开倾听,那怀有敬畏之心的聆听是催促我们健康成长内在的永恒力量。但当在现代性成为一种价值的时代,视觉欲望悬置了倾听的在场,其所表达出的文化整合力量具有动人的诱惑力。在此,仪式化的表演成为文化产品得以进入流通领域的主要手段,为了商品交换的市场份额,具有崇高品质的精英意识被无限度的延搁或缺席,代之出场的是以快乐名义所交换来的过度膨胀的消费欲望,这种欲望还通过集体狂欢的方式把大众收容到众声喧哗的虚假存在的市场喜剧之中。大量低俗且充满色情、暴力与贪欲的小品剧、肥皂剧、网络游戏、影视、音乐等流行艺术充斥着我们的生活空间,刺激与宣泄成为当下文艺的基本指归。其流行音乐表现得最为典型,众声聒噪的当下乐坛在工业噪音的掩护下闪现着欲望诱惑的目光,现代工业炮制出的重金属乐队的展演加速着人类听觉的钝化。贾克·阿达利在《噪音:音乐的政治经济学》这本书中说:“管弦乐团的组成及其组织也是工业经济里权力的象征。”[10]正是权力赋予了“噪音”掌控这一时代的合法地位,“噪音”又被市场法则编排进欲望的交换现场。

被称为乐坛天王的周杰伦其前期歌曲就充分利用了这种权力,《双截棍》是利用“噪音”表达“意义”和“权力”的代表性歌曲。“亚洲天后”蔡依琳具有强大的视觉魅惑力,她以“少男杀手”的美誉横空出世,其绚烂的色彩和艳丽的舞姿成为当今乐坛的一大风景。蔡依林的代表作《日不落》唱法新颖,其以诱人的动作和快意的音乐节拍对“噪音”做了更为诱人的解释。不管是《双截棍》还是《日不落》,都没有考虑听众耳朵的存在,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听众,现代流行音乐有意识地把听众转换为观众。

音乐视觉化和仪式化之间具有一条坚韧的叙事逻辑,其后果是生产宗教性质的崇拜群体,音乐表演者通过音乐表演来实现对消费者的心灵征服进而到达对音乐受众的灵魂控制,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歌手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其FANS的盲目跟从和模仿。可以说,流行音乐的这种具有宗教色彩的生产方式起源于艺术视觉化的表达理念,旨归于市场时代的商业利益和物质欲望。如果说仪式化表演催促了流行艺术的神话进程,那么商业公司和文化工业串通媾和,最终完成了视觉艺术仪式化方案的谋划和设计,艺术表演者转换为商业经济的营销代言者和控制大众消费欲望与选择的精神符号是艺术视觉化仪式化的根本目的。一方面,消费大众希冀于仪式化的审美方式来疏解一下自身的生存压力,另一方面为社会精神动荡所制造的灵魂创伤寻找一种心灵的致幻剂,但事实上,这种盲目的追寻使其落入了流行艺术的陷阱。文化公司首先通过赋予表演者以“星、帝、教主、天王、天后”等命名的方式人为地拉大了主客体之间的距离,这些借助神话手段的命名直接指认了消费大众的精神等级和灵魂归属。令人遗憾的是,流行艺术“造星运动”和“消费崇拜”心理的生产其实就是对“麻木和顺从”者的再生产,但这种生产现象却没有引起我们的高度警惕。

对听觉的遮蔽,转换为视觉功能的凸现,观看MTV,我们还是捕捉到了其明确的意义指向。《日不落》把舞台搬到了繁华的城市,可以说是一曲都市欲望下的爱情宣言。在科技理性和物质生活都充分发达的西方都会的背景下,《日不落》一开始就围绕着两组城市意象展开。都市广场、欧式花园、城市街道、摩天轮、台球馆、老爷车等意指休闲娱乐方式的崇尚;另一组高楼大厦、超市、冰激凌、低胸服饰、项链、具有西方血统形貌且身份不明的帅男频射出物欲及性暗示。虽然“河水像油画一样安静”,但这丝毫掩饰不住享乐与欲望的喧嚣与聒噪。耐人寻味的是,“爱的巴士”穿梭于《日不落》的始终,连接着都市文明每一条繁华和喧闹的街道,为欲望化的爱情提供远行的物质条件。可见,《日不落》所崇尚的“爱情晴天”是与现代商业经济和工业理性紧密相连的,其爱情逻辑深潜于西方科技发展和都市欲望的无限膨胀之中;但事实上,工业化污染加剧了我们的生存危机,更抽空了生存本身所具有的信念和诗情,而深植于科技理性的现代工业不断通过它所生产的各种电子 “噪音”和视觉符号来驱逐爱情的精神形式和本真意义。与经典音乐相比较,经典音乐对生命主体的情感与精神表达方面都充满故事般的灵魂震撼,而当下流行音乐诸如《日不落》等声音艺术却恰恰拒绝了故事的到场,倾听的缺席正是如此对艺术视觉化欲望化理解的结果。基于此,作者倒希望这样的爱情早点“落幕”为好。蔡依林的主要代表作《花蝴蝶》则走得更远。在MTV中,蔡依林通过身体表演集中诠释了“少男杀手”的美誉,并进一步确证了她的时尚哲学及对音乐艺术的视觉化理解。

出于对当下流行音乐和流行艺术视觉化的忧虑,作者呼吁的不是针对个人的批评与指责,而是对整个社会文化艺术现象的梳理与反思。在这放逐故事,阉割倾听的时代,我们只有继续举起一对“残缺”的耳朵,“倾听噪音,我们才能洞察人类的愚昧并估计会把我们引向何方,而我们还可能有什么希望[11]。

[1](英)D.M·列文·聆听自我[M].伦敦:劳特利奇出版社,1989:32.

[2](英)D.M·列文·聆听自我[M].伦敦:劳特利奇出版社,1989:182.

[3]路文彬·视觉时代的听觉细语[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40.

[4] (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王晓钰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5]周宪·视觉文化的转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111.

[6](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评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6.

[7] (美)约翰·菲斯克·解读大众文化[M].杨全强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136.

[8] (法)让·波德里亚·冷记忆2[M].张新木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7.

[9]转引赵勇·从精神涣散到听觉钝化[J].音乐研究,2003(1).

[10](法)贾克·阿达利·噪音:音乐的政治经济学[M].宋素凤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88.

[11](法)贾克·阿达利·噪音:音乐的政治经济学[M].宋素凤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1.

(责任编辑:颜建华)

Listen to the Absence——Reflection Based on the Popular Visual Music

Wei Qinpei

(Zhejiang Police Vocational Academy,Hangzhou 3100187,Zhejiang,China)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s a culture of advocating the hearing, but 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electronic technology and visual media, culture industry infinite pursuit of economic interests of the cultural products into value-added goods can bring capital and promoted with pleasure and desire for prevailing of the visual culture.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the story of the decline is the ears after castration typical cultural events, and popular pop music is further confirmed the Cultural Visual Desire social reality

visual culture,desire,auditory,pop art,music

2014-12-13

2013年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新媒体电影产业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3YJA760040)的中期成果。

魏庆培(1970~),男,山东莱芜市人,浙江警官职业学院公共基础部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当代文化与文学。

J02

A

1673-9507(2015)02-002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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