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盖乐队：传承与轮回

呼东方

“变幻的世界总有些不变的信仰。”这正是杭盖乐队的心声。

与内蒙古很多艺术家比如摄影家阿音、灵魂歌者乌日娜一样，2015年以前的杭盖乐队虽然在国际上多次拿奖，但在国内却只在小众范围内知名。好在他们最终回归到国内主流乐坛，“旋风式”走红。

杭盖乐队的观众都知道，这支乐队传承的其实是纯正的蒙古族音乐。他们甚至将很多已经稀缺到不为人知的蒙古族乐器和唱法，重新展现给了世人。“内蒙古有很多人说，我们的民歌快没有人知道了，你们改编之后，很多年轻人了解了这些歌。”这是让杭盖乐队队长伊立奇最高兴和欣慰的事情。

2016年1月3日，蒙古族导演乌尔善执导《寻龙诀》上映两周后，票房突破15亿元。在宣传电影之时，片方发布了杭盖乐队《海然，海然》电影版MV，不但重现了剧中主人公的草原恋情，更将主创们幕后不为人知的秘辛娓娓道来。

虽然杭盖乐队的歌曲不是这部电影的主题曲，但贯穿影片的四首杭盖乐队的歌曲，却让观众动容。有人在网上表示，“就光听电影原声就值回票价了，谢谢导演让我们听到杭盖乐队的音乐。”

这是杭盖乐队继2015年3月“中国好歌曲”之后，在国内再次走红。

2016年1月11日，网络游戏《IF三国》又力邀杭盖乐队参与录制游戏内配乐。游戏制作方打出的是极具渲染力和鼓动力的文案：杭盖乐队将为广大玩家呈上一场别开生面的摇滚盛宴，届时，诸多民族摇滚歌曲将带你重返三国，圆梦英雄！

将蒙古民族音乐提纯

“马头琴和呼麦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头皮发麻了，而副歌响起时，现场简直爆炸了。电吉他也掺和进来，高潮迭起。结束时就剩满地找下巴了。虽然通篇都是蒙语，什么意思我们如果不看字幕就一个字都不知道，但是你就会感觉，这就是世界，就是时间，就是宇宙，就是轮回啊！我只剩下跪了。既是对音乐的敬畏，也是对宇宙的敬畏。”

这是2015年3月“中国好歌曲”节目中，听了杭盖乐队在24小时内创作并演唱了一首《轮回》后，一位网友在知乎上的评价。而在天涯社会等众多知名网站上，很多网友都高呼：听完《轮回》彻底沦陷，成为他们的脑残粉！

这样的乐迷，杭盖乐队的队员经历太多了。义拉拉塔记得有一次去国外演出，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在听杭盖乐队演出的过程中，被感动得流出眼泪。这让他很受震撼，他发现音乐真的是无国界的。

对杭盖乐队来说，参加“中国好歌曲”最初的本意，只是想让大众可以听到杭盖乐队，完全没有想过要拿冠军。伊立奇说：“其实当时也没有想到第二轮、第三轮，我们连这个赛制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是想能在这个平台上，让大家听到一次杭盖就行了，就是这么一个想法。”

可音乐圈的人都知道，现在在国外最知名的中国乐队，恐怕就是杭盖。“杭盖”的蒙语意思是：一个有着蓝天、白云、草原、河流、山和树林的世界。搜索“杭盖”，能找到的就是德德玛唱过又被布仁巴雅尔等多人翻唱过的《蔚蓝色的杭盖》。

如今杭盖乐队也演唱了一首《杭盖》，从有呼麦的序曲开始，就让听者震撼。听者会长叹一声，终于有了这样一些歌者，不单让听者能从音乐里看到蓝天、白云、草原、河流、山和树林，还能让听者的灵魂随着音乐穿过那片风景捕捉到曾经蒙古人世界的古老幽灵。

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这支2004年组建乐队的民族音乐纯度，原因是这个7人组成的乐队里，他们的成员从来都不是清一色的蒙古人，曾长期有汉族音乐人，比如曾经的创始人之一徐京晨，还有老牌乐手吴俊德和李旦也曾长期在杭盖乐队待过。

经过多次重组后，如今的杭盖乐队7人阵容为，伊立奇、胡日查、义拉拉塔（胜利）、巴图巴根、艾伦、蒙大、钮鑫，成员基本都是蒙古族乐手了，而且也都曾组建过自己的乐队。

核心人物伊立奇出生在蒙古，在北京长大，16岁开始就与吉他手徐京晨组建摇滚乐队，早先玩过说唱金属T9乐队，唱中文也唱英文。他也曾经是南航的飞机仪器维修机械师，因为非常热爱蒙古音乐，他曾经跟随蒙古呼麦大师奥都苏荣学习呼麦，还学会弹奏蒙古独有的民族乐器陶布秀尔、班卓琴和萨满鼓。2004年，他组建杭盖乐队，乐队红了以后，他辞职搞起专职音乐。

杭盖乐队早期主要在酒吧和音乐节出现。但到了第二年，他们已经有了很多的忠实听众，其中很多是生活工作在中国的外国人。这些观众中有一对来自德国的艺术家，他们采访拍摄了北京的部分独立乐队，并制作了纪录片《北京浪花》，杭盖乐队被收录其中。片中伊力奇坐在土城公园演示呼麦的场景至今仍让很多人觉得很牛气。在前杭盖乐队成员徐京晨的伴奏下，他唱起“北方茂密的大森林，孕育着富足和安详，请不要改变我的杭盖……”

这部纪录片发行后，杭盖乐队的乐迷群体快速增长，并开始在国外音乐界受到认可。2007年年底，杭盖乐队得到国外经纪公司支持，与多次格莱美奖得主、班卓琴大师贝拉·弗莱克合作演出，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欧洲巡演。

2008年，杭盖乐队在英国发行了他们的第一张专辑《介绍杭盖》，获得了国际乐评人罕见的好评：“《介绍杭盖》提炼了蒙古民间音乐中每一个强有力的细节，并创造性地赋予新意。这是一种超越性的震撼的音乐，无论听者来自何方都能领会。”

有了如此高的起点，杭盖乐队在欧美各大音乐节上开始大放异彩，参加了众多的国际巡演，包括苏格兰的谢特兰岛民间音乐节和伦敦的泰晤士艺术节。

在繁忙的巡回演出过程中，杭盖乐队的音乐也在吸纳、反思和变化，在较为单纯直接的传统之声基础之上，开始呈现出更多的摇滚元素。

2008年底，荷兰一家主营非西方音乐的经纪公司Earth Beat开始了与杭盖的合作，负责在中国以外的地区为乐队安排演出等事宜。这一合作，使杭盖乐队在西方的受众群迅速增长，同时也让更多的中国乐迷认识了杭盖。

现场演出的魅力

伊立奇说：“我们这支乐队最厉害的就是现场演出，世界各地的乐迷都知道，杭盖现场演出的魅力要超过专辑很多。”他还承认：“我们这些年一直在世界各地巡演，在这过程中，乐队的成员们不断地加深感情，不断地加深内在的凝聚力，这使乐队在任何时候、任何一个舞台都能保持很好的状态。”

其实，很多非常优质的蒙古原生音乐，依然流传在草原深处，只是外人无缘得以听到。而还有很多蒙古乐队，就在杭盖乐队左右。但与他们相比，杭盖乐队做到了更符合主流音乐的审美。业界有人这样评价：他们的音乐很平衡，吉他、贝斯、鼓和马头琴、陶布竖尔、三弦势均力敌，正常的嗓音和呼麦也互为补充，并没有谁抢了谁的风头。他们的音乐从早先比较纯粹的民歌蜕变为最为人熟知的《酒歌》和《杭盖》风格，即偏摇滚的世界音乐，刚好站在民族和摇滚的中间地带，成为蒙古系乐队中最讨喜的一支。“中国好歌曲”上，他们“24小时极限创作”写出来的《轮回》，就是集中体现他们风格的杭盖作品。

2009年，杭盖乐队参加了一些世界上最重要的音乐节，包括欧洲四大摇滚音乐节之一的Roskilde、荷兰的Lowlands和欧洲最大的金属音乐节之一Zwarte Cross。在英国伦敦著名的Union Chapel，他们还举行了“飞跃长城—来自中国的现代音乐”系列音乐会。

另外，杭盖乐队还在美国纽约的世界音乐中心进行了演出，并参加了Lotus世界音乐和艺术节以及芝加哥世界音乐节。2009年的六个月之内，杭盖进行了跨越三大洲的巡演，足迹遍布加拿大、美国、哥伦比亚、墨西哥、丹麦、葡萄牙、比利时、匈牙利和荷兰。

这一年，他们最为重要的演出，就是10月份在世界上最大的世界音乐博览会WOMEX上的表演。杭盖乐队赢得了音乐节组织者的关注、肯定，称他们音乐是“富有魅力的、狂野的、喜悦的，带着蒙古草原迷人的气息”。

至此，杭盖乐队已经真正成长为国际音乐界引人注目的中国力量。许多中国本土的乐队都有过在国外演出的经历，但从没有一支乐队能像杭盖这样如此呈现中国传统与现代音乐的结合，没有一支乐队能像杭盖乐队一般拥有如此广泛的受众，也没有一支乐队能像杭盖乐队一般在国际上获得如此大的成功与认同。

世界音乐的范儿

2010年对杭盖乐队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在这之前，或许说他们还曾多少得益于“来自中国的蒙古音乐”这一猎奇标签，但此后则完全是以音乐实力说话了。

2010年3月，杭盖乐队完成了第二张专辑《远行的人》的录音工作。新的作品着重呈现乐队的成长历程以及他们无与伦比的现场表现力。与第一张专辑相比较，杭盖乐队已从一支普通民谣乐队转变为一支成熟的融合蒙古音乐的“国际范儿”乐队。

这一切，完全得益于这张专辑的制作人Ken Springfellow和荷兰音乐家JB Meijers，其中Ken Springfellow曾是R.E.M.乐队—美国著名摇滚乐队的人马。好的制作人确实能够将乐队提升一个档次，Ken Springfellow还带来一个大牌：纽约吉他圣手Marc Ribot，他在《四季》中弹了一点曼陀铃和吉他，在音乐上不算出彩，但给杭盖的这张专辑上按了一个大师的手印。这张专辑于2010年9月13日在全世界范围内发行。

《远行的人》凭借其极致的马头琴等蒙古族传统乐器与呼麦、长调等演唱技巧完美交融，得到《MOJO》杂志的高度赞誉，位列2010年度十大世界音乐唱片第六位，而且是亚洲惟一入选的音乐唱片。同时还被欧洲著名音乐杂志《Songlines》评选为“2010下半年最值得收藏的十大世界音乐唱片”，歌曲《希格希日》也在该杂志评选的“十大世界音乐”排名第五。

“当我闭上双眼，我真的看到了草原。”很多乐迷如此回应杭盖乐队的演出，这恰恰正是他们最初的本意：“希望观众在每一场演出中能够感受到草原的广袤，游牧生活的自由奔放，大地四季交替的美景，以及在马背上驰骋的无拘无束。”

“《轮回》是好歌曲中即兴创作的一首歌曲，可这首歌背后蕴含了很多东西。大家觉得在舞台上短短的几分钟，其实是凝聚了杭盖乐队这十多年来的努力。”伊立奇说：“这首歌曲，是我们把在世界各地演出的经历和创作经验汇聚的一个作品”。

2015年3月在“中国好歌曲”夺冠后，杭盖乐队选择了与北京天浩盛世娱乐文化有限公司正式签约，与吉克隽逸、谭维维成为同一家公司旗下艺人。

伊立奇说：“我们在签约的时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我们要下决心进入中国主流音乐市场。”过去偏向独立音乐节，现在已经到了让杭盖的音乐更广泛地让大众所了解的时代。“杭盖并不只是局限在民族音乐的领域。我们比较特殊的一点是我们有草原上的那种情怀，与生俱来的血液里面流淌的坚持，通过音乐流露出来的贴近自然的东西。”

这场名为“远走的人，回到你身边”的庆功加签约会，也正说明了杭盖乐队正式将主要精力转向国内音乐市场。

摇滚外衣下的蒙古族精神

“蒙古马被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它们一直向着它的故乡走，有些马走回来的时候，蹄子已经走烂了。”伊力奇说：“用这个故事来形容杭盖着实很贴切。我们以摇滚乐队出身，似乎处在最现代的那一端，可这十多年，我们从没有停止在音乐中对自己民族根脉的寻找，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也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音乐表达方式。”

主唱胡日查夫也说：“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传承和发扬德都蒙古文化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我们乐队每一位成员都很淳朴，发扬自己民族的文化，是我们乐队的愿望。”

杭盖乐队找到最合适的表达方式，就是在摇滚外壳依托下的蒙古族精神。他们将摇滚乐队吉他、贝斯、鼓的传统编制，融入呼麦的人声多声部，马头琴或苍凉或硬朗的嘶鸣，再加上萨满鼓、陶布秀尔等独特的蒙古族乐器。蒙古族人血脉中的传统就这样被杭盖乐队带到了现代生活中来。

“内蒙古有很多人说，我们的民歌快没有人知道了，你们改编之后，很多年轻人了解了这些歌。”这是让伊立奇最高兴和欣慰的事情。

在十多年里，杭盖乐队从服装形象到音乐题材，一直恪守清一色的蒙古范儿。这也是不管汉人还是外国人，尽管都听不懂也不太在乎他们唱什么，但都能引起共鸣的原因所在。有评论指出，“杭盖已经从民间音乐现象飞跃到跨界音乐的先锋，同时他们从未失去他们的灵魂。从蒙古草原广阔的疆域上生长出来，这种音乐会使你想家，虽然那个地方你从未到过。”

其实，杭盖乐队多年来也一直致力于在国内做音乐，只不过是离主流舞台远了一点。2010年，他们举办了第一届“杭盖音乐节”，主打民族、世界音乐，乐队利用自身的影响力，邀请到了国内相关优秀的音乐人及乐队参加演出。此后每一年，杭盖乐队都坚持把音乐节做下去，他们希望“杭盖音乐节”能成为中国最好的世界音乐节，能够包容不止蒙古族音乐家在内的中国甚至世界上优秀的音乐家来参与。

参加“中国好歌曲”获得“冠军唱作人”后，杭盖乐队开始了万人巡演，取得了空前成功。

2015年12月12日，杭盖乐队“十二年轮回，回归家乡”，在内蒙古体育馆举办《轮回》大型演唱会。

2015年最后一天，杭盖乐队登上了央视跨年晚会，引得乐迷们一片叫好。

伊力奇说，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听到杭盖的音乐，看到杭盖的演出。“只要大家有机会了解，就会感觉到杭盖确实是一个他们喜欢的、能用歌声感染他们的乐队。就音乐而言，我们没有做任何的变化，只是舞台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