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北诸语言(方言)内部规则结构比较研究

2016-08-19 02:26张永斌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合成词彝语词根

张永斌



黔西北诸语言(方言)内部规则结构比较研究

张永斌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人文学院,贵州毕节551700)

语言的内部生态系统由语音结构、词汇结构和句法结构(包括语义结构)组成,这些结构相互作用,相互协同,推动了语言系统的发展变化。黔西北境内诸语言(方言)以汉藏语系语言居多,其音节都可以分析为声母、韵母、声调三部分;主要语言(方言)都属于“分析语”,词分为单纯词与合成词,其中词根以单音节的为主,多音节的单纯词很少,且绝大多数音节都有意义;句子结构中,修饰语素的位置和句子成分的语序因语言(方言)不同而有所异同;由于实词词形变化不丰富,各语言(方言)主要通过词序和虚词来表达语法意义,且语义除按一定的规则整合之外,又打破常有规则,生成一些新的规则形式。

黔西北;语言(方言);语音结构;词汇结构;句法结构

一种语言的内部生态系统包括该语言的语音结构、词汇结构以及句法、语义结构,各结构要素不同的单位之间、相同层次的单位之间都存在着矛盾运动的过程,并且,这些矛盾运动维系着该语言结构的整体功能。黔西北地区是贵州省的一个多族群杂居地区,境内有汉、苗、彝、布依、仡佬、白和蔡家等十几种语言(方言),分属汉藏、阿尔泰等语系,主要以汉藏语系语言居多。由于语言内部的语音结构、词汇结构和句法(包括语义)结构的相互协同、相互作用共同推动了语言系统的发展变化[1]53,考察黔西北民族杂居地区诸语言(方言)的内部生态和谐状况,需要对诸语言(方言)的语音结构、词汇结构和句法(包括语义)结构进行比较和分析,分析族群接触和语言接触中诸语言(方言)系统内部要素的相互联系和机制。

一、语音系统的规则结构

黔西北地区诸语言(方言)主要属于汉藏语系语言,同汉语一样,这些语言(方言)的音节均可可分析为声母、韵母和声调三个部分。声母、韵母由音段音位组成,其中声母作为音节的起头,主要以辅音或辅音群为主,只有部分拟声词和叹词以元音起头;韵母是音节后边的元音或元音加辅音,有时候复辅音声母也可单独做韵母,例如大南山苗语中的pl3(3“野猫”);声调作为整个音节的音高,则起到区别意义的作用。具体而言,除声调外,黔西北地区诸语言(方言)的音节由辅音(C)和元音(V)组合而成,一般包括节首辅音、节峰和节尾三个部分。其中,节峰是一个音节不可缺少的部分,节首辅音和节尾作为音节的边缘部分则可有可无。节峰通常由一个元音组成,在汉语、彝语中,辅音l、n和m也起着节峰作用,它们是成节音,用符号记作l、n和m,如汉语普通话表疑问的m35“(呣”),彝语大方话的ŋo33 m21鱼网)。[1]53

一般情况下,一个音节中辅音的个数是没有限制的,但不同的语言(方言)音节结构则有所异同。就汉语而言,其音节结构有C+V,V+C和(C)+V+(C)三种。这些结构中,节峰后的辅音仅限于n和ŋ,且出现情况有方言差异。其中汉语普通话ŋ可出现在i、ə之后,例如“名”miŋ35,“登”təŋ55,而黔西北地区汉语诸方言i、ə之后则只出现n,这些方言常用in、ən代替普通话中的iŋ、əŋ,例如“名”、“登”在汉语七星关话中分别读作“名”min31、“灯”tən55。汉语大方话中有ɑŋ,但不与p、ph、m、f相拼,例如把普通话“邦”pɑŋ55、“旁”phɑŋ35、“盲”mɑŋ35、“芳”fɑŋ55分别读作poŋ55、phoŋ31、moŋ31、foŋ55。值得注意的是,母语为彝语、苗语的发音人在发汉语后鼻韵ɑŋ音时,大多发成前鼻ɑn音,例如把普通话“墙”ʨhiɑŋ35、“蒋”ʨiɑŋ214、“当”tɑŋ55、“张”tʂɑŋ55、“象”ɕiɑŋ51分别发成ʨhiɑn21、ʨiɑn42、tɑn55、ʦɑn55、ɕiɑn24。由于彝语鼻音韵尾不明显,部分彝族则把上述五个音分别读为ʨhiɑ21、ʨiɑ42、tɑ55、ʦɑ55、ɕiɑ24,而大方彝族有的甚至将其读成ʨhio31、ʨio42、to55、ʦo55、ɕio24,这些发音变异可能是少数民族语言与当地汉语方言长期相互接触而产生的。

就节首辅音(或辅音丛)而言,汉语最多只能出现一个,而彝语则可以出现两个,且第一个必须为鼻音,它们是mb、nd、ƞdʐ、ȵʥ、ŋɡ。苗语中出现在音节开头的辅音可以有三个,也可以有两个,其中三个的情况只有mpl和mphl,两个的情况则有mp、nʦ、nʦh、nt、nth、ƞt、ƞth、ƞtʂ、ƞtʂh、ȵtʂ、ȵtʂh、ȵʨ、ȵʨh、ŋk、ŋkhɴq、ɴq、ɴqh等。

在各语言(方言)中,节首辅音(声母)与节峰元音(韵母)的组合关系也是值得深入考察的问题。以汉语为例,普通话中塞音p、ph、t、th和鼻音m不能同撮口呼韵母相拼,只能与开口呼、齐齿呼、合口呼韵母相拼;边音l、鼻音n可以同开口呼、齐齿呼、合口呼、撮口呼韵母相拼;塞擦音ʨ、ʨh、ɕ只能与齐齿呼、撮口呼韵母相拼,不能与开口呼、合口呼韵母相拼;f、k、kh、x、ʦ、ʦh、s、tʂ、tʂh、ʂ、ʐ等则只能与开口呼、合口呼的韵母相拼。但黔西北各汉语方言土语中,k、kh、ŋ可以和齐齿呼韵母相拼,如七星关话“寇”读khiəu213、“欧”读ŋiəu55、“钩”读kiəu55、“去”读khi213。

黔西北地区汉语各方言土语中t、th和n或l以及ʦ、ʦh、s、z均不与ei相拼,而与uei相拼,如“泪”、“内”均读作luei213或nuei213,不读lei51或nei51。此外,调查资料显示,在汉语金沙话中,p、ph、m、f不与ei相拼,普通话中韵母是ei的字在金沙话中韵母是ɛ,例如“背”、“批”、“梅”、“非”分别读为pɛ55、phɛ55、mɛ55、fɛ55,这与黔西北地区其他汉语方言土语均读为uei不同;大方、七星关一些地方的汉语方言土语中,o不与p、ph、m相拼,其他方言土语韵母是o的字,都读为ɑu,例如“播”、“破”、“磨”读为pɑu213、phɑu213、mɑu213。

二、词汇系统的规则结构

黔西北地区诸语言(方言)都属于分析语,词的构成与汉语的大致相同,语素(即词根)以单音节为主,词可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多音节的单纯词数量较少,且绝大多数音节都有意义。本文主要以彝语、苗语、布依语等主要语言(方言)的构词方式为例,比较和了解该地区诸语言(方言)词汇系统的规则结构。

(一)彝语的构词方式

分布在黔西北地区的彝族使用的彝语属于彝语东部方言的黔西北次方言,又可分为水西土语、乌撒土语和茫部土语,与彝语其他方言一样,其单纯词和合成词的构词均以单音节语素(即词根)为主,由单音节的词和词根构成的词在词汇中占绝对优势,复音的单纯词则较少;在单音节的词和词根基础上构成的合成词中以名词、动词和形容词较多,这些词的词义一般较构成它的词素的综合意义更为概括。例如,由同义、近义或反义的词素构成的联绵词,其前后两部分并立对称,形成非常丰富的双音格和四音格并列结构,其中四音格词作为双音格词的扩展形式,常见的结构就有4到6种类型。除基本构词以外,该地区彝语方言土语中的同音同义和同义异音词也较多,以乌撒土语的威宁次土语和赫章次土语为例,两个土语中同音同义词约占95%,同义异音词占5%。例如“煤炭”,东部次土语为lo33na33,西部次土语为lie33sɯ33;“坟墓”,东部次土语为tʂ13bu33,西部次土语为ɣo55ʨhɛ55。[1]55此外,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语言接触频率的增加,各土语中来自汉语的借词也越来越多。

通过古往今来的继承和发展,彝语黔西北次方言的词汇已形成一个内容丰实的完整体系,词与词之间既彼此独立,又相互联系。按照不同的目的和标准,可以把这个体系中的词(或词组)划分成若干自成体系的词和词组群。例如,根据词的构成和词的组合方式,可将彝语威宁话的词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其中单纯词又可分为单音节单纯词、双音节单纯词和多音节单纯词,单音节单纯词由一个音节构成,如mi1(3地)、mi3(3天)等,双音节单纯词由两个音节构成,如ʂo13ɳɪ21(威宁)、sɛ21mi2(1核桃)、nɯ55su2(1彝族)等,多音节单纯词由三个或三个以上的音节构成,如lo33bu33ze5(5石林)等。

合成词又可分为复合式、附加式和重叠式三种类型。其中复合式合成词至少包括两个不相同的词根。从词根与词根之间的结合方式和关系,可分为以下几种类型:[1]56

(1)联合式合成词:由两个意义相近、相同、相关或相反的词根并列组合而成。例如ʥi21hu2(1日月)、mi33mi1(3天地)等。

(2)偏正式合成词:组合的两个词根之间有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一般是前一个词根修饰后一个词根,以后一个词根的意义为主。如bɑ13ti21xɯ21thu1(3威宁草海)、ŋɡu33ʥɑ3(3荞饭)等。

(3)动补式合成词:组合的两个词根之间有补充和被补充的关系,一般是后一个词根对前一个词根进行补充说明,意义以前一个词根为主。如ndu21ɕ13”(打死)、ʑi13ȵy5(5睡醒)等。

(4)动宾式合成词:组合的两个词根之间有支配和被支配的关系。与汉语的动宾型恰好相反,这种类型中后一个词根的意义表示动作或行为,而前一个词根的意义表示该动作或行为所支配和关涉的对象。如ndʐʅ21ndo21“(酒喝”即喝酒)、ʥɑ33ʣu33“(饭吃”即吃饭)、ʈhu55pie33“(脸翻”即翻脸)等。

(5)主谓式类合成词:组合的两个词根之间有陈述和被陈述关系,就其意义而言,前一个词根是被陈述的对象,后一个词根是对前一个词根的陈述。如nɪ33no1(3心疼)、mi13lɯ3(3地震)、等。

附加式合成词由一个表示具体词汇意义的词根和一个表示某种附加意义的词缀组合而成,其中,词根是词的主要成分(或中心部分),词缀包括前缀和后缀,是词的附加成分(或辅助部分)。以下是两部分之间的结构关系情况:

(1)词缀+词根,如dɑ33ȵi5(5初二)、ʔɑ33m3(3阿哥)等;

(2)词根+词缀,如lo21bʋ2(1月儿)、ʦɯ55ʨhɛ3(3锄头)等;

(3)词根+叠音词缀,如su33ʂɛ33ʂɛ33(血淋淋的)、lɯ55tʂhɛ33tʂhɛ33(喜洋洋的)、nɯ21du33du33(红彤彤的)等。

重叠式合成词则由两个相同的词根重叠构成,多出现在对人表示亲切称呼、提问、反问、设问和指责等情况。例如dɑ33dɑ3(3奶奶)、nɯ55nɯ5(5姐姐)、ɣo21ɣo2(1有没有?)、lɯ21lɯ2(1去不去?)等。

词组是按照一定语法手段组合起来的语言单位。与其他方言一样,彝语黔西北次方言词汇中的词组也相当丰富,就构成方式而言,一种由实词和实词组合而成,另一种则由实词借助虚词组合而成。常见的词组有联合词组、偏正词组、动宾词组、动补词组、主谓词组、方位词组、数量词组、介词词组、助词词组和惯用词组等多种类型。[1]56

(二)苗语的构词方式

黔西北地区的苗族使用的母语隶属于苗语川滇黔方言(又称苗语西部方言),该方言包括川滇黔次方言(又分第一土语和第二土语)和滇东北次方言,在词的构成方面,也可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两种。就单纯词而言,有单音节和双音节两类。[1]57其中单音节的单纯词如pau5(4知道)、tʂhʅ1(1山羊)、sie55(熟)、ʑau3(1学)、au5(4水)、ku5(5我)等;双音节的单纯词如thu31lu1(1目不转睹的样子)、ɳtʂa55ɳtʂo3(3雨声不断的样子)、ŋe11ŋe1(1直截了当)等。[3]249-250合成词主要有两种构成方式,一种由一个基本成分和一个附加成分构成,如a54m。au5(4苗族)、a54m。aɯ5(4彝族)、a54ve5(4石头)、a55ʦa3(1岩头)、a33la3(5泥巴)、a33po3(5女人)等;另一种则由两个基本成分构成,其构成形式主要有以下几类:[1]57

(1)联合式。如:

ky55ti35兄弟nie31vai31父母ŋkau35ɳʈau31夫妻

弟弟哥哥母亲父亲姑娘小伙

(2)偏正式。如:

ntu35tʂie54春天。la33tau35铜丝

天新锄曲

(3)动宾式。如:

a33qha33做客ʂo33ʐo31休息

做客歇力气

(4)补充式,如:

ʐau33ŋkau35漂亮ʐau33nio54舒服

好姑娘好在

除以上构词的主要情况外,在苗语中还有大量四音格词。例如:

nʦɿ33n。ie55ki33te55毗牙裂晓nʦɿ33ȵʨiau35nʦɿ33npy31歪鼻裂嘴

nʦɯ31tʂhai54nʦɯ31no33挨冻受饿nʦau31qaɯ54nʦau31fau55周全

值得注意的是,苗语的借词除借自汉语外,还有一部分借自彝语。例如苗语威宁话ʂa54me1(1威宁)、vai31(父亲)、ʂau54mau5(4麦子)、mu54ti54(昭通)等。[1]57

(三)布依语、仡佬语、蔡家话的构词方式

布依语属汉藏语系壮侗(也称侗台)语族壮傣语支,黔西北地区布依族所操布依语分属黔中土语和黔西土语(即第二、三土语),其构词从语音上可分为单音节词和多音节词两类,如na3(脸)、ta2zaːi4(很、真的)、taŋ1ŋon2(太阳)、mɛŋ2(你)等,从词的结构意义上可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如lɯk8vɯŋ(1指头)、ʨap7lau(3酒窝)、vi(2火)、ŋbɯn(1天)等。合成词中有一种常见的“通称+专称”的构词格式,一般是通称在前,由一个表示事物种类通称的名词充当,专称在后,由一个表示某种事物专称的名词充当,这种名词一般不单独使用。如zo7lai(3麻雀)、lɯk7va(1双生子)等。[1]58词组方面,布依语有主谓词组、动宾词组、联合词组、偏正词组、补充词组、同位词组、连动词组和兼语词组等类型。[1]58如:tu4ʨiet7肚子痛(主谓词组)、ɕɯ4ŋdan1ŋdiu1买一个(动宾词组)、po6me6父母(联合词组)、raiːn2ŋwa4瓦房(偏正词组)、kɯn1ŋim5吃饱(补充词组)等。[3]147-148

仡佬语属汉藏语系侗台语族仡央语支,黔西北地区的仡佬族所操仡佬语属仡佬语“阿欧方言”,根据词的结构形式,可将该方言的词分为单纯词、派生词和复合词三大类,单纯词有单音节和复音节两种,其中单音节单纯词在词汇中占有相当比例,各种词类都有,但以动词和形容词居多。如lɛ1(3懒惰)、ɣui3(1天)、χaŋ4(3香烟)等;在复音单纯词中,有的也有可能原本是复合词,由于分析的局限,有待进一步探讨,如ʦɿ43zɿ3(1帮助)、so43ʔo5(5身体)、lai31liuŋ4(3陆地、地方)等。[4]

派生词在仡佬语“阿欧方言”词汇构成中占有较大比例,能产性也较高。其大多数前缀(前附加成分、词头)主要是作为名词的标志,根据意义将事物进行分门别类。常见的前缀有:ma43,原义与“雌性”、“女”等意义有关,如ma43qhɛ4(3母鸡)、ma43wa4(3老婆)等;pa43,原义不详,有时变读为pha43,变读条件尚未清楚,常用来构成部分时间、方位、地貌、身体部位或器官等名词,如:pa43ŋəu1(3右边)、pa43ɬiu4(3悬崖)、pa43ɬiau5(5心)等;pu55多已虚化为名词词头,表示雄性动物或泛指某一类人,有“男人”、“丈夫”等义,如pu55səu4(3鳏夫)、pu55ɣəu4(3仡佬族)、pu55lei3(1公牛)等。另外的前缀还有?a43、lei55、laŋ31、la43、to55等,特别是借自汉语的事物名称往往前加?a43,如ʔa43tia5(5爷爷)、?a43mɛ31təu4(3墨斗)等。[4]

仡佬语“阿欧方言”的后缀(后附加成分)很少,只有kaŋ13、ʨa43、diuŋ31等几个,如ʦai13kaŋ1(3骂架)、vɛ13ʨa4(3每次)、vei31diuŋ3(1夜晚)等。

仡佬语“阿欧方言”的复合词数量较多,其内部的结构关系也比较丰富,主要有修饰、支配和并列等关系类型。表修饰关系(其中修饰语素后置)的复合词如qhən43hye4(3火药)、hu55liaŋ31(乌云)、a43zɿ31ŋua13lei3(1牛鼻索)等,[1]59表支配关系的复合词如ty13diuŋ3(1打猎)、qhəu43təu4(3扫墓)、nɛ31nia1(3陪伴)等,表并列关系的复合词如ɬiuŋ43ɬiau5(5心肠)、po55ma4(3夫妻)、ʣai31sa1(3时间)等。

居住在黔西北地区的蔡家人有自己的语言——蔡家话,且没有方言差别。蔡家话是分析语,其词汇系统中单音节语素占支配地位,除固有词外,也有大量来自汉语的借词。蔡家话词的构成也可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两类,其中单音节单纯词数量较多,并且多为基本词汇,如kən3(3天)、ʣai3(3真)、bia33(白)、mei31(藤子)等,也有一些单纯词是双音节甚至多音节的,但数量很少,如ʨi31ʨi24(麻雀)、tha33tha24(瞎子)、ko55pei55ja55(月亮)等。

就合成构词而言,蔡家话有联合式、主谓式、动宾式、偏正式等几种类型,其中联合式如ʦuo33he33(兄弟)、pa55ji33(父母)、ʦɿ55ȵuŋ33(儿女)等;主谓式如khui55zu31ien33(“狗吃太阳”,日蚀)、ɣuŋ31an31sɿ55(“龙喝水”,即彩虹)、san33pei33(“心翻”,恶心)等;动宾式如ɣɯ31zɿ33(下雨)等;偏正式以复合名词居多,其中心成分和修饰成分的语序主要有两种,中心成分在前,修饰成分在后的如kɪ33bu33(公鸡)、ɕɪ55su31piau33(流星)、kin33kuŋ55(今天);修饰成分在前,中心成分在后的如fai55ʣa33(火石)、bia33zɿ33(雹子)、ja331i31(野猪)等。也有一些偏正式合成词,中心成分和修饰成分的次序可以对换,但其意义不变的,如ɣuŋ31bi31/bi31ɣuŋ31(犁头)等。[5]

三、句法系统的规则结构

(一)修饰语素的位置

句子是由语词采用一定语法手段构成的。根据词的意义、词和词的结合关系以及词在句子中的作用,可将黔西北地区诸语言(方言)的词分为实词、虚词两大类,各种语言(方言)在词类划分方面略有不同,其中实词包括名词、代词,数词、量词、动词、形容词等,虚词包括介词、副词、连词、助词、叹词等。黔西北诸语言(方言)词类举例见表1。

表1 黔西北地区诸语言

又如,量词是用于表示人或事物动作、单位的词类,除了表示事物的长度、容积、重量等,还表示事物的类别和动作的单位(见表2)。

表2 黔西北诸语言的量词比较

语词内部元素的联系方式不一样,其外部表现形式就不一样。例如一种语言中修饰语素在语词里的位置,就体现了该语言语词内部元素的联系方式。

以名词修饰语素为例,其在句子中可充当主语和宾语,还可作为主语、宾语的修饰语素,可以受名词、代词、形容词和数量词组的修饰。黔西北地区各语言(方言)名词修饰语素的位置有所不同,其外部表现形式也有差异(具体举例见表3)。

表3 黔西北诸语言修饰语素的位置

特别是仡佬语“阿欧方言”中,数量结构修饰名词时数量结构应置于名词之前,例如:

səu43sən43lei31ŋ55(两头水牛)

两头水牛

黔西北各主要语言(方言)修饰语素的位置具体有如下特征和差异:[1]61-62

(1)彝语中名词、动词、人称代词充当修饰语素时,置于中心词前面;形容词、数量词充当修饰语素时,置于中心词后面,如彝语七星关话:

na21a33ba33(你父亲)ʦhɿ21ȵi55hʊ21(十二个月)

你父亲十二月

(2)苗语中有些普通名词、动词可以借作名量词用,这些普通名词、动词可以和数词组成修饰词组修饰普通名词,修饰时置于普通名词的前面。如苗语威宁话:

i54pa31tœy11(一抱柴)a54vaɯ54va31(两簸箕饭)tlau54tau54au54(四桶水)

一抱柴禾二簸箕饭四桶水

(3)仡佬语中,修饰语素多为名词、动词或形容词,中心名词在前,修饰语素在后。其合成词中的修饰语素还可以由不同类型的合成词充当,体现出更加复杂的结构关系,音节结构也更长(一般为三个音节以上)。如:

ʔa43pu43lei55wo31ʔai43(沙滩)ʔa43zɿ31ŋua13lei31(牛鼻索)

池塘石头细绳索鼻子牛

(4)布依语中,复合名词修饰语素一般为形容词、名词等,其位于中心名词之后。如:

pu13zai11(长衣服)raːn11ŋwa22(瓦房)

衣服长房瓦

(5)蔡家话中,名词的修饰语素主要是名词、形容词,修饰语素一般在被修饰语素前面。有的修饰语素构成一个含有较多复杂成分的结构,一般需要助词连接。如:

o33ha55sɿ31pei55suo33(当地的辣椒) sɿ55məu33sɿ31ɣuŋ24(水里的鱼)

这地方的辣椒水里的鱼

蔡家话中,也有数量词作修饰成分的,数量词位于中心名词之后。如:

zu33sa33ti31(三顿饭) ʣa33so55ji33ʦu33(一棵松树)

饭三顿松树一株

蔡家话中的量词都可与数词和指示代词组合成名量词组,其中与数词组合表示事物的单位数量,与指示代词组合表示确指。数量词组修饰中心名词而没有确指含义时,总是置于中心名词之后。如:

a55ji33ʦuo31(一群鸭子)kei33bəu55ta55ʦɿ55(两只公鸡)

鸭一群鸡公二只

如果与指代词组合修饰名词时表示确指,则语序为“指示代词+名词+量词”。如:

o33ti31pəu33(这座山) o33suo55sui55(这些树)

这 山 座 这 树 些

(二)句子成分的语序

黔西北地区诸语言(方言)的句子成分包括主语、谓语、定语、宾语、状语、补语等,这些句子成分由不同的词类充当,并且在句子结构中的语序因语言(方言)不同而有所异同。以下举例加以比较说明。[1]62-63

(1)彝语句子成分的基本次序是:主语—宾语—谓语。如七星关三官彝语:

ŋʊ2¹ ʈho¹3tha2¹ʈhi2¹ vɛ2¹.(我买了一套衣服。)

我 衣服 一件 买 (主—宾—定—谓)

ŋʊ2¹ʥʊ2¹ ʈhʅ2¹ko33thi2¹ ʥʊ33phu55.(我在半路上遇见了他。)

我 半路 在 他 遇见 (主—状—宾—定—谓)

动词重叠表示疑问,形容词重叠有时也表示疑问,并且,还。如:

na2¹thei33ma2¹thei33? thei33lei33!(你去不去?去哩!)

你 去 不 去 去 哩 (动词重叠表示疑问,无主句)

(2)苗语句子成分与汉语基本一致。例如威宁石门坎苗语:

ku55kœy31ntœy55.(我读书。) pi54tu33ta35lœy31taɯ31.(我们都来了。)

我 读 书 (主—谓—宾) 我们 都 来 了 (主—状—谓—补)

有省略句、无主语句、独词句等。如:

lu55ntœy35na55a33li33ʨaɯ33ʨœy31?(这个字怎么读?)

个 字 这 怎样 读

(3)仡佬语的基本语序为“主—谓”和“主—谓—宾”,有双宾语句,存在句、否定句等。如:

他 还 不 来 (主-谓) 我 不 吃 肉 猪 (主-谓-宾,否定句)

i55dzai31m3ı1|sɿ55gui13ɡo13zai31.(我借你一块钱。) i55ɣua31bzin43m3ı1.(我比你高。)

我 借 你 一 块 钱 (双宾语句) 我 高 过 你 (比较句)

(4)布依语句子有单句和复句两种类型。单句一般由主谓结构构成。如:

ku1zo4liːu4.(我知道了。)

我 知道 了

此外,还有省略句、无主语句、独词句。如:

pu41a2pai1?ku1.(谁去?我。) jaːm2ma2?(什么东西?)

谁 去 我 样 什么

(5)蔡家话的句子语序与汉语也是一致的。如:

kuai33ji55kuai33man31ɯ33sɿ55ŋuo33.(我妈妈去给我买衣服。)

我的 母亲 去 买 衣服 给 我 (主谓宾型,肯定陈述句)

表示否定的陈述句用否定词pu33“不”等作状语,语调和使用的语气助词和肯定句相同:

tu31gɯ31pu33ɣan31zu31pu33ɣan31ɯ33.(从前没吃没穿。)

从前 不 有 饭 不 有 衣服 (肯定陈述句)

nɯ33kuo31lau24ȵi33?(你找谁?)

你 找 谁 (疑问句)

(三)语义结构的规则

与汉藏语系其他语言一样,黔西北诸语言(方言)中实词的词形变化不丰富,表示语法意义的主要手段是词序和虚词是。例如汉语的“他们都不是工人”和“他们不都是工人”这两句话是由五个相同的词构成的,但是两句的意义并不相同,这是由“都”和“不”的不同位置造成的。“小杨师傅”指的是小杨本人,“小杨的师傅”多了一个虚词“的”,就不是指小杨,而是指他的师傅了。[6]13

语义一般是按一定的规则整合的,黔西北诸语言(方言)中典型的语义整合方式的例子如四音节和状词的使用。黔西北诸语言(方言)中,四音节词比较发达,每种语言(方言)都有成千上万条。这种词语的结构一般可以分为前后两项,前项和后项多数结构相同,意义类似。例如汉语的“千山万水”、“柳暗花明”、“一曝十寒”等。词语的意义都在各组成成分的基础上有所引申、概括和扩大。例如苗语的m.hu33是“苗族”,ȶə11是“汉族”,但成语m.hu33m.hu33ȶə11ȶə11的意思不是“苗族和汉族”,而是“各民族”。其他语言(方言)的四音节词也很多,意义丰富,例如七星关三官寨彝语的ɡɯ2¹ɡɯ2¹lɣ33lɣ2¹(高高兴兴)、thei33thei33li2¹li2¹(来来去去)、dɛ33thei33dɛ33li2¹(东歪西倒)、ʑi2¹ʨʊ55fa2¹ndʐo2¹(隔山隔水)、ʊ33ʥa55xo55xo2¹(干干净净)、lʊ33lʊ33bi55bi2¹(摇摇晃晃)、ʑi2¹fɛ2¹lo33ɖa33(海枯石烂)等等。

各种语言(方言)有丰富的状词。这类词经常与形容词、动词连用,所以有人认为它们不是词,而是词缀。然而也有单独使用的时候,如汉语的“大雨滂沱”、“众说纷纭”,“滂沱”和“纷纭”都单独充当谓语;苗语的faŋ55ten33to33o3“3灯亮堂堂”,to33o33与形容词faŋ55之间夹着单独的名词ten33“灯”。

状词主要是描写或评价声音、状态、性质、动作的,数量多,意义细致、具体,往往成重叠形式或叠韵形式,把它们视为独立词比较好。[6]10例如三官寨彝语的na33ɡɯ33ɡɯ33(黑漆漆)、phɛ2¹hĩ33hĩ55(灰白白)、nɣ33bʊ33bʊ2¹(红彤彤)、ʂɛ33ʣa33ʣa33(黄铮铮)、ɬʊ33phɛ55phɛ2¹(旧陈陈);红丰仡佬语的lɛ13pia31pia13(红彤彤)、liaŋ31Ɂən43Ɂən43/ Ɂən43Ɂla31Ɂla31(黑糊糊)、liu43lia31lia13(硬邦邦)、wa31jy31jy13(黄灿灿)、liau31naŋ43naŋ4(3滑溜溜);蔡家话的bia33lu33lu3(3白花花)、sa33ti33ti3(3酸溜溜)、ʣɿ33pie31pie31(湿漉漉)、sa33ti33ti33(酸溜溜)、ʦɿ55ti33ti33(红彤彤)、khu33man33man33(香喷喷)等。[1]64

语义一方面按一定的规则整合,另一方面又打破旧的规则结构,生成新的规则。多语共存必然伴随着语义的渗透,还会造成语言的混合,这是语言生态系统内各子系统互动选择的结果。其中的一种情况是,为了表达的需要,以某种语言为基础,兼收并蓄其他语言的结构模式及语言成分,但没有生成新的语言。以红丰仡佬语为例,其形容词修饰名词构成新词或词组时,多采用“正偏式”,即中心词在前,修饰成分在后,如上文提到的“火药”为qhən43hye43(药+火),“乌云”为hu55liaŋ31(云+乌)。但由于受汉语的影响,出现了不少偏正式的名词或名词词组。如“灯心(灯芯)”为Ɂa43tən43nian13(灯+芯)、“手镯”为pa43ɡuŋ31(手+镯)等等。[1]64

广泛运用“的”字结构是仡佬语语法深受汉语影响的具体表现之一。汉语“的”在仡佬语中读作ti33,多数情况下变读为li33,经常置于代词、名词以及方位词结构的后面作修饰成分。由其构成的修饰成分都是前定语。例如:[1]64

i551i55a43ba43ma31aŋ431a33.(我的父亲过世了。)

我 的 父亲 不 有 啦

li33的另一个功能是至于句子的末尾,加强肯定的语气。一般来说,当它前面接状词、形容词时,表示情态;当它前面接人称代词时,表示所属;当它前面接动词时,往往表示咨询。这一用法相当于汉语的“是……的”。例如:

ʒı31ni31iu4 i551i33.(这个是我的。)

这个 是 我 的

与汉语“的”字一样,当与动词结合时,还可以将该动词名物化,像名词那样在句子中充当主语和宾语。例如:

哥哥 在 里面 屋子 寻找 吃 的

此外,红丰仡佬语中有否定副词ma31、Ɂau43、mau43、nuŋ43等,由于长期与语言接触,红丰仡佬语的否定结构接近大方彝语,其否定重心位于句中,置于否定副词ma31之后,与大方彝语结构相同。正如李锦芳所研究发现的,大方彝语否定副词 ma21放在谓词之前,原先分布在贵州西部的仡佬语多罗方言(月亮湾、居都等)以及阿欧方言(比工、红丰等)的谓词前否定副词当来自彝语。[7]红丰仡佬语中,通常在被否定成分后面加上Ɂau43,mau43,或nuŋ43等,形成ma31…(Ɂau43/mau43/nuŋ43)这样佬语中,通常在被否定成分后面加上Ɂau43,mau43,或 nuŋ43等,形成ma31…(Ɂau43/mau43/nuŋ43)这样的框式否定结构。其中ma31能单独执行否定功能,而Ɂau43/mau43/nuŋ43等只是对否定意义的强化,而不能单独表示否定意义。例如:[1]65

mı3¹ʦhɿ55mo43hue13jəu13ma31qha43ʔe43khi43ʔau43.

你 拿 饭 供奉 又 (否定副词) 见 他 吃 (否定副词)

(你拿饭去供奉时又不见他〈鬼神〉来吃。)

ŋ35ʔa43ŋuai43naŋ43to43ma31nɛ43ʔi43pa55ʑiu43diu43mau43.

水 现在 就 (否定副词) 淹上 上面 去 能够 (否定副词)

(如今水就淹不上〈天〉去了。)

关于语义的整合,还体现在词语的借用方面,也是由于长期语言接触的结果。例如仡佬语中表示数字7-10的基本词就借用了彝语,可见双方曾经发生过较为深入的接触。在此不再举例。

[1]张永斌.黔西北民族杂居区语言生态与语言保护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11.

[2]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民族事务委员会.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民族志[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7.

[3]罗剑.毕节地区布依族[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4.

[4]何彦诚.红丰仡佬语概况[J].民族语文,2008(6).

[5]薄文泽.蔡家话概况[J].民族语文,2004(2).

[6]陈其光.中国语文概要[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

[7]李锦芳,吴雅萍.关于侗台语的否定句语序[J].民族语文,2008(2).

Comparative Study on Internal Structure Rules of Languages(or Dialects)in Northwest Guizhou

ZHANG Yong-bin
(School of Humanities of Guizhou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Science,Bijie,Guizhou551700,China)

Language is an ecological system,which is made up of its internal phonetic structure,lexical structure and syntactical(including semantic)structure.The interaction and cooperation of these structures are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the language system.Most languages(or dialects)in Northwest Guizhou belong to Sino-Tibetan language family,whose syllables can be analyzed into consonants,vowels and tones,and words formation can be classified into simple words and compound words.The roots are mainly single syllable morphemes,and multiple syllable simple words are rarely found in vocabularies.Most syllables have their own meanings,and the main languages(or dialects)belong to the analytic languages.In sentence structures,the position of modifying morphemes and the order of sentence elements shar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different languages(or dialects).There exist rare inflections notional words in the main languages(or dialects)and using of word order and function words are main means to express the grammatical meanings.On one hand,the meanings are integrated with some rules,and on the other hand,the old structure rules are broken to form new rules.

Northwest Guizhou;Languages(or Dialects);Phonetic Structure;Lexical Structure;Syntactical Structure

H271

A

2096-0239(2016)03-0119-09

(责编:明茂修责校:明茂修)

2015-10-12

2015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中国新发现濒危语言蔡家话参考语法研究”,项目编号:15XYY023;贵州省教育厅2009年度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民族杂居地区语言生态与语言生活和谐研究”,项目编号:09QN33。

张永斌(1976- ),男(仡佬族),贵州大方人,文学博士,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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