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骑迹(二)

2016-09-23 02:11雷虎
中国自行车 2016年3期
关键词:半江哈拉祁连

文、图 / 雷虎

祁连骑迹(二)

文、图 / 雷虎

云端上的“会盟”

清晨,牧民起床放羊了,我却赖在羊圈中没有出发的意思。因为环绕九个青羊的云雾依然没有消散,我还没见到祁连冰川汇聚的景象。天气依然没有好转迹象,我提议在这儿当几天羊倌,待天气放晴,看完雪山环绕的美景再走,奈何我的细胳膊拧不过半江残照和水八仙的的粗腿,只能随之出发。

今天最先要“啃”的“骨头”便是眼前的二只哈拉达坂,我用谷歌地图做的路书显示其海拔高达4 498 m。被祁连山的凉风灌了一晚,加上被羊圈里的羊粪蒸了一宿,再“啃”二只哈拉我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于是,我又吊车尾了。才上车骑行不到1 min我就下来推,没想到,推车的举动成为了整个团队的示范效应,先是水八仙,然后是半江残照,这2位走过川藏线的队友也只能全程推车。

今天没有下雨,但是推车却比昨天要艰辛得多。因为今天天冷,雾大,路泥泞。天冷得使我们推车的手都伸不直,简直无法掌控车轮方向;雾大得隔10 m远就看不清,队友之间基本失联;而路泥泞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我们已经走进了高原冻土区,夏日的太阳给我们的骑行帮了倒忙。太阳把冻土的表面解冻了,但解冻得并不彻底,就像微波炉加热鱼冻不彻底一样,只解冻了表面一层。于是我们此行便如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般困难。

山路泥泞难行,路表面是一层可以没过脚踝的泥浆。因此,之字行的山路我们没法走了,只能从路之间的草甸直接把车往上推,但车胎还是深陷泥浆,使我们每走百米就得停下一次,拿出修车工具来刮泥。即便这样,仍然走不动。于是我索性不动了,看到我掉队,附近牧羊的藏狗居然亦步亦趋地向我靠近。我心想着,为何前面两骑推过去你不闻不问,我在这儿推不动稍做休息你就准备进攻?难道你也只是欺软怕硬?

正当我拿出打气筒准备当打狗棍防御藏狗进攻时,只听见一声怒吼从山坡上传过来。原来,半江残照看我虎落平原被犬欺,路见不平边吼边拿着瑞士军刀冲了过来。藏狗摇头摆尾地溜了。半江残照的瑞士军刀却没有收起,而是插入了我的自行车轱辘中,把一块块夹杂着草根的烂泥剥离掉。我们一前一后,一推一拉,终于把自行车拖离了冻土区。

“惭愧啊,您今年60了,而我居然是被照顾的对象。”

“惭愧,我前两年骑川藏时从来没推过车,在二只哈拉居然要推车才合适!”

随着海拔升高,冻土层结冻迹象有所缓解。稍许结冰的路面让车推起来更顺畅了些。但这19 km的推车之路实在太过漫长。推了近5 km时,有辆皮卡走过,半江残照拦下了皮卡,示意我上车。我不从,因为这推车对我来说是难得的人生经历,我要推到底。于是在皮卡车旁,一场关于为什么骑单车旅行的理念之争爆发了。

我把昨天地质队哥们问我的话问半江残照,他说,骑行是为了证明自己,激发潜力。我说,这样的骑行和铁人三项有什么区别?我们为什么要不辞千里来到这里?他不再说话,推着车走了。

继续推了12 km后,又1辆皮卡路过(整个公路一天走过6趟车),我搭车了,骑行从不搭车的我,居然两天搭了2趟车。我坐在皮卡车上,经过半江残照和水八仙跟前时,带上了他们的行李。虽然减负后,他们依然没有力气骑行,但是推车的速度却快了很多。终于从“蜗牛”进化成了“乌龟”。

几分钟功夫,皮卡车就把我拉到了二只哈拉达坂山顶。藏民们拒绝了我给他们的车费。4位藏民拉着我走到山顶的玛尼堆前,说如果真的要感谢,就感激它吧。

我向玛尼堆行礼后,下意识地调出手机地图。高德地图显示垭口海拔4 250 m,海拔远比路书上显示的4 498 m低。我原以为垭口会覆盖着皑皑白雪,但事实上,在这儿,甚至在玛尼堆上都长满了地衣,再残酷的地方也会有生命,生命要比我们想象中来得韧性。

我把自行车停在玛尼堆边,背着相机往回走。这时,笼罩了二只哈拉一天的云雾居然散去了。来时的之字路一道道显示出来,之字路的轮廓组成了“百步天梯”,我的2位队友,已经推车行进在“百步天梯”的80步处。而我放弃的地方,大约在“百步天梯”的60步。

我试图用相机记寻2位队友的“丰功伟绩”,但是这似乎触碰到了天机。瞬间,天地间重新笼罩起漫天云雾,我又和下面的队友失联了。可当我把头抬起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下方的景象看不到了,然而每座山峰的顶端却显现出来。云海周边一时竟然涌现出十几座山峰。有几座山峰竟然还闪耀着金黄色的冰盖。比我坐陇海铁路时看到那如皇冠一般的冰盖更壮观。

我虽然在登“百步天梯”时行百步废六十,但是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祁连山冰山汇聚的景象,我把这场面称之为“众神会盟”。

二只哈拉达坂,19 km的上坡,用了4个多小时,而下坡却只用了30 min。当我们到达二只哈拉山脚时,发现居然有一条长不见底的柏油路在等着我们。路的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草原的一边,是一条泛着波光的大河。这条柏油路,名为二尕公路,路的尽头是央隆乡,每一寸土地,都属于人间;而这条河,便是托勒河水,每一滴河水,都来自祁连山的心脏。

托勒河水在群山之间奔涌,黑云贴着托勒牧场滑行。我边骑边和队友们分享二只哈拉达坂顶上“众神会盟”的场景。我的“挑拨”成功了——自行车在央隆乡安顿好后,我们包了辆皮卡,把自行车放在皮卡中,让皮卡拉着自行车再上二只哈拉。“众神会盟”的场景虽然没有再现,但是我们却得以重新体验了一把自行车在二只哈拉风驰电掣的感觉。

消失的祁连冰川

按照我先前路书的计划,到央隆乡之后,我们将要沿着托勒河谷骑行,穿越祁连山无人区,寻找被称之为有“祁连山的最后一滴眼泪”之称的哈拉湖。但是在央隆乡打探时,才得知在夏天骑自行车穿越哈拉湖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也从来没有人在夏天骑自行车穿越过那里。

二只哈拉已经把我们摧残得“武功尽废”,那哈拉湖之行就更不用想了。因为,二只哈拉上的路,虽然也是建在冻土之上,但路面毕竟有经过硬化的路基。而哈拉湖湖面海拔在4 000 m以上,属于冻土区。在高山草甸下,是深不见底的沼泽。而夏天,则是沼泽张嘴迎客的时候。

为此,我们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启用备用路线“黑河漂流”:绕道野牛沟,沿着与祁连山脉平行的黑河峡谷一路向东,经祁连县到门源。

在重新做路书时,我发现七一冰川和八一冰川离这里竟然都相距不远,于是便有了去冰上撒野的打算。七一冰川和八一冰川是祁连山的两朵奇葩,尽管有着50 m冰川厚度的八一冰川和七一冰川200 m的厚度没可比性,但选择八一,是因为它在骑行路线上,还是黑河源。最重要的是八一冰川还没被开发,不收门票,我们甚至可以把自行车骑上冰川“拗造型。”

然我的提议很快又被否决了。因为按我在二只哈拉达坂显示出的战斗力,估计我们没骑上八一冰川天就黑了。而八一冰川处无住宿,我们如果在冰川下露营,只有被冻成冰雕的份。

经过二只哈拉的摧残,我已经破了“骑行从不包车”这一戒律。我们把自行车放在了204省道边距离冰川20 km的牧民家,包了一辆皮卡,直接开到了八一冰川脚下。这是我长这么大第1次看到冰川。要问我站在50 m高的冰层前面是什么感觉?那情景和感觉,就和一只小蚂蚁站在一块小布丁前的感觉一模一样。我想上前叮住这布丁把它拖进蚁穴做冰箱,但是又怕布丁上滴下一滴奶油把我做成了“琥珀”。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冰川之际,皮卡司机已经爬上冰川躺在雪地里晒日光浴了。原来,皮卡司机在地质队干过10多年合同工,十几年的祁连山区勘探经历,使祁连山在他眼里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我问他为何在冰川上行走心里没有半点畏惧。他说,冰川有什么好畏惧的呢?只不过是“横看雪饼侧看冻豆腐”罢了。这个绝妙的比喻,很快就消除了我“被琥珀”的畏惧。我留下一排脚印,迎着太阳,往冰盖最高处走去,想拗“山高人为峰”式的造型。当我的脚印正在按冰盖最高处时,背后有只手拽住了我。“想死你就继续往前!”是地质队员在拽我。原来冰盖最高处的那一边不像这边这般平缓,而是万丈深渊。

“千万不要到冰盖的边缘,你别看这冰川坚固,其实随时有崩塌的危险!”司机以1个地质队员的身份对我提出忠告。表面上看,冰川“横看雪饼侧看冻豆腐”,但是近几十年来,这“雪饼”已经越来越薄,“冻豆腐”已经越来越厚——祁连山的冰川萎缩,是近年来学界一直在关注的话题。而八一冰川则是祁连山冰川萎缩的缩影。司机手指着停皮卡车的地方说:“其实,那地方以前都是冰川!”

下冰川后,骑行继续。半江残照和水八仙在前面一路狂飙,我因为发呆太多,被一片积雨云盯上,和这片云大战了一下午,最终以失败告终。朗朗乾坤,它往我头上浇雨又砸冰雹,让我实在忍无可忍。既然跑不过它,就决定往回骑,约1 min后我骑出了这云带,天空又阳光明媚了,但我从里到外都湿透了。我正要骂娘时,前方却出现了一道迷你彩虹,河对岸现出了“耶稣光”。原来,这朵黑云兄,你一下午把我追得鸡飞狗跳,就是为了向我献殷勤送上这条彩虹。这一切仿佛都是为我私人订制的。

祁连八月始盛开

从野牛沟出发后,便一直沿着黑河峡谷骑行。虽然以后的路依然有上山下坡,但是却已然是有惊喜而无惊险了。这天的目的地,是有“天境祁连”,“东方小瑞士”之称的祁连县。

对于半江残照和水八仙这2位骑过川藏线的硬腿来说,雪山、幽谷、草原没啥大不了的,但对我这个长期折返在皖南小山小水中的骑行者而言,那就不得了了。所以这天,我们分道扬镳了:他俩只爱飙车之乐,早早地就飙到了祁连县订好客栈点好茶;而我则只享山水之欢。

虽然每一滴黑河水都注定不能流入大海,但黑河很乐观,卖力地在祁连山脉中冲刷了亿万年,在贫瘠的山谷间孕育了一片片绝版的草原。我从早上8点出发到下午2点,在红、黄、紫色的花海中玩耍。雪山下,花丛中,牧民们骑着摩托从四面八方赶来,把摩托车往路边一放就顶着太阳打牌。我把自行车往摩托车中一挺,恰似猪鼻子插大葱。我买了2罐“红牛”当午餐,尽管时间已是下午2点,4 h要骑60 km,但这只是小意思。面对这样的美景,我寄托于“红牛”给我施魔法,让我静若处子,动若疯兔。

祁连山把黑河束缚在方寸之间,山的南北坡有天壤之别:北坡和以往的祁连山一样苍凉,南坡居然突变出江南气象:水边居然长满胡杨林,河床上居然开满油菜花,山坡上挂满云松,往上是高山草甸,再往上是雪山……

本应该在塔里木河出现的胡杨林,应该在婺源出现的油菜花和天山出现的云松及高山草甸,居然同时在祁连山出现。看来,这“天境祁连”果然名不虚传。

过“天境祁连”之后,便抵达门源地界,3 000 m2的油菜花,绵延百里,这黄盖头才刚掀开。陪伴了我们10天,绵延了千里的祁连山北部山脉消失在油菜花丛中,我们也该回家了。仿佛知道我们明天就要撤似的,和我们玩了2天躲猫猫的祁连山主峰之一的岗什雪山终于在云雾中露出了勾人的面容。引得我和水八仙如2只小蜜蜂,在油菜花海中夺路狂奔。但我们还远未奔到山脚下,岗什雪山又被云雾盖住了冰冠。看来,我们在祁连山眼中还不是这么无趣,她一路“调戏”了我们这么多天,竟还意犹未尽。

虽然没有和岗什雪山接触,但我们却有意外的收获——发现在油菜花海中隐藏着一条尚未开通的高铁。

我和水八仙扛着各自的爱车爬上铁轨,以门源花海和祁连山做背景,摆出各式造型。透过镜头,我惊奇地发现:这条高铁和祁连山脉一路平行,也正好和我们这次的骑行轨迹暗合。经查询后得知,这条高铁,便是后来于2015年通车的兰新高铁。这是一条沿着祁连山修建的另一条铁路大动脉。

当祁连山这条“手臂”,用雪水做血液在戈壁滩上孕育出河西走廊后,长城、陇海铁路、兰新高铁就相继化成了填充其里的骨骼、动脉和肌肉,让祁连山这“中国之臂”慢慢从抽象变得具体,变得更为遒劲有力。(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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