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慕沙博士论文《舌诊研究》初探

2016-10-18 09:26
国际汉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汉学舌头论文

1814年11月26日,法兰西公学院(Collège de France)设立了西方第一个汉学讲座,全名为“汉、鞑靼—满语言与文学讲座”(Chaire de langues et littératures chinoises et tartares-mandchoues)。主持该讲座的是法国汉学家雷慕沙(Jean Pierre Abel-Rémusat,1788—1832),他是西方第一位以研究和教授中国语言文化为职业的学者,被称为西方第一位“专业汉学家”①关于雷慕沙与欧洲专业汉学的建立,详见丹麦学者龙伯格的论文:Knud Lundbaek, “Notes on Abel-Rémusat and the Begining of Academic Sinology in Europe,” Actes du VIIe Colloque international de sinologie, Chantilly 1992, Taipei, Paris:Ricci Institute, 1995, pp.207-221,以及孙帅:《法国专业汉学的建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学位论文,北京外国语大学,2015年。。1811年,他撰写拉丁语论文《舌诊研究,即论从舌头看出的病征,以中医理论为中心》②Abel-Rémusat, Dissertatio de glossosemeiotice, sive de signis morborum quae è linguâ sumuntur, praesertim apud Sinenses.Parisi, Eх Typis Didot Junioris, Typographi Facultatis medicae parisinae, 1813.(以下简称《舌诊研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这篇论文或是西方最早的以介绍中医为题的学位论文。③关于16—19世纪中医在西方的译介和研究史,参见高晞:《地理大发现后的“中医西传”》,《文汇报》2015年9月11日,第W10版。论文参考了波兰来华耶稣会士卜弥格(Michał Boym, 1612—1659)的中医著作《通过舌头的颜色和外部状况诊断疾病 》(De indiciis morborum ex linguae coloribus et affectionibus)④作品载于荷兰医生克莱耶尔编著的《中医指南》(Andreas Cleyer, Specimen Medicinae Sinicae, sive opuscula medica ad mentem Sinensium.Frankfurt: Zubrodt, 1682)。雷慕沙认为克莱耶尔的这部作品剽窃了卜弥格的手稿。详见张西平:《卜弥格与欧洲专业汉学的兴起—简论卜弥格与雷慕沙的学术连接》,《国际汉学》2014年第1期,第107—119页;王银泉:《十七世纪来华波兰耶稣会士卜弥格中医译介研究》,《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4第3期,第113—121页。张西平教授将雷慕沙论文关于舌诊方面的内容和卜弥格作品内容进行比较,认为传教士汉学的代表卜弥格是雷慕沙开创“专业汉学”的学术连接点,并论证了“卜弥格所翻译和介绍中医关于舌苔诊病的理论为雷慕沙展开中医与西医的对比提供了基本的材料,成为他博士论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卜弥格与欧洲专业汉学的兴起—简论卜弥格与雷慕沙的学术连接》,第118页),结合其医学知识,来展现中西医学的汇通。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该论文也是西方专业汉学的第一篇博士论文。

本文首先简要介绍雷慕沙生平和汉学成就,然后从修辞学的角度对《舌诊研究》全文结构和拉丁文风格进行分析,最后就作者的西医、中医文献引用情况进行考察。文后附笔者翻译的《舌诊研究》全文,以期为雷慕沙研究、西方早期专业汉学史、中西医学早期交流史研究提供参考。

一、雷慕沙简介

1788年,雷慕沙出生于巴黎的一个医生家庭。年幼时,他的父亲亲自教授他拉丁文和古希腊文。少年时他在学校里受过良好的古典学训练,拉丁语达到母语水平。雷慕沙一生从未来过中国,却在偶然的机会下对汉语产生兴趣,从此坚持不懈地自学。父亲去世后,雷慕沙子承父业,在巴黎医学院(Faculté de Médecine de Paris)学医,并将所学医学专业知识与对中国文化的热爱结合起来,以拉丁文撰写学位论文《舌诊研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1815年1月,法兰西公学院汉学讲座正式开课,年仅27岁的雷慕沙担任讲座教授。1816年4月5日,雷慕沙被选为法兰西铭文与美文学院(L’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院士。1818年3月,他成为著名的文学与科学期刊《学者日报》(Journal des Savants)的编辑,那时他已在此刊物上发表了数篇文章。

雷慕沙的汉学研究范围广泛,他充分利用来华传教士的汉学研究成果,巩固和发展了汉语言等研究传统,编纂了风靡欧洲多年的汉语课本《汉文启蒙》(Élément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1821),同时开拓了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领域,在世俗文学翻译方面,首译《玉娇梨》;在亚洲地理历史研究方面,发表《西藏及周边地区的若干民 族 》(“Notice sur quelques peuplades du Tibet et des pays voisins”,1822)、《论基督教王公与蒙古皇帝的政治关系,以法国王公为中心》(“Mémoires sur les relations politiques des princes chrétiens, et particulièrement des rois de France,avec les empereurs mongol”, 1822)、《真腊风土记》(“Description du Royaume de Camboge”, 1819)等论文;开辟了佛教研究和道教研究的先河,翻译《法显传》和《道德经》部分章节。他的研究方法为欧洲专业汉学提供范式,他所培养的学生如儒莲(Stanislas Julien,1797—1873)、巴赞(Antoine-Pierre-Louis Bazin,1799—1863)等,在他的基础上将法国汉学推向欧洲领先地位。①关于雷慕沙的生平、作品介绍及其汉学研究的特点和贡献,详见李慧:《欧洲第一位“专业汉学家”雷慕沙》,《国际汉学》2015年第1期,第39—47页。

二、《舌诊研究》内容、结构与风格

《舌诊研究》除封面外共21页。②第1页为论文封面,指出作者、单位、论文标题和出版信息;第2页为巴黎医学院教授名录和论文评审名单,论文评审共五名,页末有评审时间“第七年霜月第十九日”,即法兰西第一帝国第七年1811年12月9日;第3页只有“雷慕沙答,博学的校长和评审们问”一句;第4页空白。论文内容从第5页开始。在前言(pp.v-vii)中,作者首先陈述了论文选题的目的—在已学到的医学知识中引入欧洲人所不知的新知识,即中医知识。作者认为,欧洲人对中国自然科学存有偏见,这是因为介绍中医理论的欧洲人或不懂科学,或不懂汉语,而且汉语的晦涩和抽象令中医典籍极难理解。由此,作者引出本论文的创新之处,即从医学内行的角度,用作者的汉语知识从汉语原典中获取信息,以舌症状研究为例来介绍中医理论。

正文(pp.9-20)分十二节:第一节简要回顾了从古至今西方医学中关于舌症状研究的历史,强调中医也有许多相契合的理论;第二节运用西方解剖学知识分析了舌头的构造;第三节为舌头症状分类,即:一、舌头大小变化,二、颜色变化,三、干湿和粗糙程度,四、活动范围;第四节引用西医在舌头大小变化方面的理论,指出中医在这方面研究较少;第五节回顾了西医关于舌头颜色症状的理论;第六节到第十节分别叙述了中医理论中舌头变红、变白、变黄、变黑和几种颜色混合情况;第十一节描述中、西医关于舌头干湿和粗糙程度方面的理论;第十二节介绍西医关于舌头活动范围变化的理论。

在结论(pp.19-20)中,作者首先对全文内容进行总结:“我已清晰地对中国人从舌头的状态诊病及其与欧洲医学理论的契合进行了介绍。其内容丰富、详实,显示出他们出色的智慧。”然后作者强调论文开头的观点:“中国医学理论不应该在不懂汉语的编纂者或旅行者的记述中寻找,而应该从中国医生自己的书中长期、仔细地学习和总结。”

全文结构清晰、逻辑连贯、一气呵成,是典型的西方修辞学①修辞学(ητoρικ τέχνη,即“言说的艺术”),是使文章或言语有说服力的学问,诞生于古希腊,在古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甚至近现代,一直被研究、应用和发展,是欧洲人文教育中的必修课程。范文。笔者将《舌诊研究》文章结构与古典修辞学的谋篇布局法做了如下对比:

② Bice Mortara Garavelli, Manuale di retorica.Milano: Bompiani, 2012, p.61.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雷慕沙论文的结构完全按照西方修辞学谋篇布局的方法来安排。

不仅是整体文章架构,每一部分的结构安排也遵循了修辞学技巧。以开篇为例,修辞学要求,文章的开篇应该迅速赢得听众的好感,引起其好奇心,同时应简要提及正文要谈的几个问题,让听众心中有数。③Ibid., pp.62-63.雷慕沙论文的前言首先称颂了学校和老师的教育成果,以赢得评委的好感。④Abel-Rémusat, op.cit., p.5.然后他强调他所介绍的是西医以外的新知识—中医,而他的介绍比传教士和游记中对中医的记述更专业,如此来引起读者好奇心。最后是正文内容的提要。文章的语气相当谦逊谨慎。这样的开篇,可谓严格地运用了修辞学规则。

此外,在文章的遣词造句方面(eloqutio),作者也运用了大量修辞辞格(figura dicendi/orationis),使文章呈现出庄重、典雅、富于变化的风格,几乎每一句都被“雕琢”过。以文章结尾为例,在简短的十三行中出现了至少五种辞格:

1.medicam Sinarum theoriam:倒装(Anastrophe),使句子富于变化,产生音韵美。

2.voluminibus diu et attentissime pervolutis:交错配列(Chiasmus),令句子结构呈现几何对称的优美形式。

3.Duhaldi, Cibot, Jartouх, Osbecki, Buchoz ecc.:罗列(Enumeratio),令表达效果增强。

4.quaerendam,...hauriendam esse:省略(Ellipsis),使句子结构紧凑、高效、音律和谐。

5.Haud minus;Nec illud superbia...credat:双重否定(Litotes),强调、增强效果。

该论文虽是科学论文,作者却处处运用修辞学技巧,这是科学与文学二者的结合和汇通,是他日后将丰富、零散的“传教士汉学”素材凝结为较为系统、科学的“专业汉学”研究成果时的常用方法。

三、《舌诊研究》中、西医文献引述情况

雷慕沙在论文中大量引用了西方古代医学论著中关于舌症状的论述,被引的作者和作品包括:“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ʽIππoκράτης,前460—377)的《格言医论》(Aphorismorum)、《预言论》(In Prorrhet.)、《科斯学派预后论》(Coacae praenotiones),古罗马医生凯尔苏(Aulus Cornelius Celsus,约前 14 —37)的《论医学》(De medicina),古罗马医生盖伦(Claudius Galenus,129—216)的《论各部分的功用》(De usu partium),近代医学家普若斯贝尔·阿尔皮诺(Prosper Alpinus,1553—1617)的《论病人生死的预测》(De praesagienda vita et morte aegrotantium),法国解剖学家小让·里奥蓝(Jean Riolan ,1577—1657)的《人类书写学》(Anthropographia et osteologia),意大利医生桑托里奥(Santorio, 1561—1636)的《避免医者错误的方法》(Methodi vitandorum errorum),比利时医生托马·费耶努斯(Thomas Fienus, 1567—1613)的《症状学,或论医学的迹象》(Simiotice, sive de signis medicis tractatus)。除此之外,作者还提到多名与他同时代的医学家的名字,如勒华(Leroy)、布 鲁 索(Broussonet)、 安 德 雷— 博 韦(Landré-Beauvais)、波尔都(Bordeu)、毕奈尔(Pinel)、奥桑东医生(D.Aussandon)等。

雷慕沙所引用的西医文献内容丰富,引用格式也较为规范。在引用古代作家、作品时,他会指明所引段落和句子号,如第16页脚注:“参阅希波克拉底《科斯学派预后论》c.7, II, c.7 I, 5, ap.8,9。”引用现代作家作品时,也会指出刊物和日期,如第17页脚注:“关于该话题参阅奥桑东医生(D.Aussandon)的近期成果,载《健康公报》(Gazette de Santé),1813年7月11日。”

对于中医文献的引用,雷慕沙却采取了不同的方法。张西平教授将雷慕沙论文的译文与卜弥格论文的译文进行对比,发现二者在介绍舌颜色症状方面有四处相似之处。①《卜弥格与欧洲专业汉学的兴起—简论卜弥格与雷慕沙的学术连接》,第116—118页。笔者在此基础上将这些片段的拉丁文原文与克莱耶尔出版的《通过舌头的颜色和外部状况诊断疾病》拉丁文对照,发现雷慕沙在引用时并未引用原文词句,而是进行了语法上的修改。比如克莱耶尔《通过舌头的颜色和外部状况诊断疾病》拉丁文原文:

Lingua alba absque visco & in eхtremitate flava indicat stomachi & lienis vacuitatem &debilitaionem, ortam eх frequenti & diuturna ventris solutione.Stomachus aptis cibis pristino vigori restituendus.②Cleyer, op.cit., p.4.

笔者译文:

有黏物而呈白色的、且舌尖是黄色的舌头表示胃和脾的空虚和衰弱,这虚弱是由经常性且持久性的肠衰弱引起的。胃功能恢复正常需要合适的食物。③《通过舌头的颜色和外部状况诊断疾病》一文已有汉译出版,由于是自拉丁语译为波兰语,再从波兰语译为汉语,译文与拉丁文原意略有出入。参见卜弥格著,爱德华·卡伊丹斯基(波兰文翻译),张振辉、张西平(中文翻译):《卜弥格文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66页。

雷慕沙论文:

Si lingua alba est atque visco induta et in eхtremitate flava, “ventriculi debilitatem indicari putantmedici sinenese;saepe oritur frequens et diuturna ventris solutio, cui obeundum est, aptis cibis vim pristinam intestinis restituendo”.④Abel-Rémusat, op.cit., p.15.

笔者译文:

“如果舌头是白色的,并且带有黏物,在尖部变黄,”中医认为,“这是胃衰弱的症状,经常出现肠子消化很频繁且时间很长,恢复肠子以前的能力需要吃合适的食物。”

如例句所示,克莱耶尔作品和雷慕沙作品中对同一现象的描述基本一致,甚至所用拉丁语词都基本相同。由此可见,雷氏一定参考了《通过舌头的颜色和外部状况诊断疾病》。但是雷慕沙将句子结构和词语形式稍作修改,运用了条件从句,并将克莱耶尔文中的两句话合成了一句,使句义更紧凑,逻辑关系更清晰。值得注意的是,在修改了原句后,雷慕沙没有像引用西医资料那样规范地指明出处,其他引用中医资料之处也都如此。唯一一处提到文献来源的段落:“舌头红,根据中医理论,是由正在生发的热引起的病,……患者感到口渴,肾疼痛。”(第15页),引出脚注如下:“在B.J.P.的论医学中有很多相关论述,我从这部书中将它们简要地综合在一起。”B.J.P.是谁?“论医学(libelli de Re Medica)” 不是斜体表示,是否为著作原标题?这唯一的一条类似文献来源的脚注并没有提供任何确切的信息。

治学严谨的雷慕沙为何为本论文留下如此缺陷?笔者认为其原因有二:一是作者并未阅读汉语原典,或因为当时他无法找到这些作品,或因为其汉语水平并未达到能够阅读和引用汉语古文的程度。雷慕沙约于1806年左右开始自学汉语。起初他并没有工具书,后来得到了傅尔蒙(Étienne Fourmont, 1683—1745)的汉语语法书《中国官话》(Grammatica Duplex,1741)、 殷 铎 泽(Prospero Intorcetta,1625—1696)翻译的《大学》拉丁文本和一些满—汉对照的书籍来自学,并自己编纂词典。但是这种条件仍然很难让从未到过中国的西方人获得阅读汉语古文的能力。他自己的汉语语法书《汉文启蒙》是1821年出版的,距学位论文写作时期也有十年。⑤关于雷慕沙的汉语学习,详见《欧洲第一位“专业汉学家”雷慕沙》,第41页。因此可以推断,1811年时的雷慕沙汉语水平并不一定能达到引用汉语古籍的程度。二是作者的中医文献来源皆为西文,主要为克莱耶尔出版的《中医指南》,但直接引用外文与他论文强调的观点—“应该在中国人自己的不断被阅读的书中寻找”相悖,所以就改编了《中医指南》的原句,从引述变为转述,如此一来可以避免引用出处。

结语

雷慕沙的论文是以西方医学和修辞学为框架的,有关中、西医的相关论述,以及用西医知识来解释舌症状成因等内容,都是在此框架内进行的。作者并非想在舌诊这个医学领域进行创新和发现,而是试图将中、西医理论进行整理和对比,证明二者的契合和汇通。

文章整体内容丰富、结构完整、逻辑清晰、语言典雅,对西医文献引用丰富、规范,对中医文献的来源却避而不谈,实属缺憾。无论如何,该论文是雷慕沙学术志趣和能力的体现,是传教士汉学向专业汉学过渡的范例。雷慕沙通过这篇论文传达了难能可贵的思想:中国也有成熟的自然科学,其成就不逊于欧洲人,中、西方文化在多方面契合,而对中国的客观认识必须懂得汉语,并阅读汉语原典。这种对中国文化的好奇、热爱,谦逊的态度,以及中西文化相通的信念贯穿雷慕沙一生,促使他终成一代汉学大师。

附录:雷慕沙博士论文

舌诊研究,即论从舌头看出的病征,以中医理论为中心

李慧 译

前言

鉴于我这个选择学习高尚的医学并一直学习至今的学生需要参加考试,以展示我这些年在这所“医学的圣殿”①译者按:原文 in hoc Asclepiadeo 直译是“在这阿斯克雷庇亚德欧”。Asclepius (希腊语 Aσκληπιos)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医药之神,在古希腊和古罗马,Asclepeion (希腊语 Aσκληπιεoν, 拉丁语 Aesculapium) 是供奉医神阿斯克雷庇亚的神殿,殿内的祭祀都是医生。据说希波克拉底曾在科斯岛的一所阿斯克雷庇亚神庙学医,古罗马名医盖伦(Гαληνός或 Claudius Galenus,129—216)也曾在帕加玛(Pergamon)的一所神庙做祭司助理。比提尼亚的阿斯克雷庇亚德斯(Asclepiades of Bithynia c.124 /129—40 BC)是古希腊医生、物理学家、哲学家,曾在罗马建立了一所医学校,他的名字 Asclepiades成了医学院校的代名词。接受的教育中取得的一些成果,并证明我已具备获得这个博士学位的能力,我选择了一个可以忠实地展示你们教导的成果且富有新意的研究课题,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同我曾经从你们的课中吸收到的知识一样多的厌烦。因此我想,我尝试着在从你们那里学到的知识上加一些新的东西,或许很有用,而这些新东西是我粗浅的经验不能完整介绍的,但又是完全异国的,却又不偏离医学这个学科的学问。

现在有很多在你们的引导和榜样下重新使用的医学资源,好像几乎已经没有希望或必要增加这些资源。然而我希望,即使我说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还能免于你们对我的轻率的批评,这些不寻常的知识是我从一个完全不同于我们的民族的医学系统中学来的,并且如果我们必须分析物理和自然史知识的话,我们不应该将这些不寻常的知识和我们欧洲人对比,而且不能因为它们不同就鄙视它们,也不应该随意评判它们。所有的欧洲人都认为,关于科学的实践和正确的认知只在欧洲有,他们不断地嘲笑那些从亚洲人的学问中引进、应用或模仿的东西。我知道他们的自大是基于三个世纪以来他们在自然科学方面所取得的巨大进步,我将会注意不以过多地、不成熟地展示中国知识的方式,来反对他们的自大。但我要说的是,在我看来,中国并不是对自然科学无知的国家,在他们的书中有很多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值得引起我们欧洲人的注意。在不计其数的例子的佐证下,这一点非常清楚,若不是因为那些为我们传递了大量、美妙信息的大多数传教士们对物理知识一无所知的话,这一点会更加清楚。一方面来说,他们涉及历史、哲学、风俗的作品集非常精彩,甚至几乎没有哪个学院的著作能超越他们,但是在自然学科领域,他们的作品则是空洞的、无内容的。另一方面也出现了一些批驳“中国无科学论”的著作:尤里乌斯·冯·克拉普罗特(Cl.Julius von Klaproth),他是他那著名父亲的优秀的儿子,也是我的好友,现已在圣彼得堡学院刊物的最后一卷解释了中国化学原理。我专攻医学和植物学,我会将我的研究在《中国植物简介》(Florae Sinicae specimen)介绍出来,这部作品如今还在修改中,很快会和读者见面;在这篇作品中,我将配有图片的中国植物的名称与林奈(Linnaeus,1707—1778)的命名进行对比。我不否认,解剖学、动物学、物理学在中国还处在原始阶段,如曾经在古希腊一样,我并不否认它们没什么价值。此外还有医学,我在这里将要对它进行介绍,以下我将会用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这个任务。

如果在某民族的某项科学的价值方面就这个民族在这门学科中取得的进步进行评价,在中国或许没有一门学科像医学这样先进,世界上没有一个医生可以与中国医生相比。他们从国家诞生起就开始研究医学,那些至今为止还受到人们极大尊敬的古代皇帝被认为是医学的发明者和推动者。然而要承认的是,中国投入更多的是研究而不是实践,在自然史的其他方面也是如此。此外,中国人以一种抽象的、难以理解的方式来表达,不断地运用形而上的关于世界起源的理论,这些理论在传教士的著作中有所介绍,但是却还处在不能被完全理解和实践的程度;似乎没有任何以晦涩战胜中国医学的东西从人类的智慧中诞生,而且这对于欧洲人来说特别困难,甚至不可能在这词语的迷雾中抓住任何具体的东西。比较好懂的是卜弥格从汉语翻译成拉丁文,后来被克莱耶尔剽窃、编纂并以自己的名字出版的一部著作:即使某个不懂汉语的人试着十分仔细地阅读这些内容,也会立刻遇到不计其数相互交织的谜团,并不比阅读原文更好懂。

但是,我认为不应该根据这些作品来评价中国医生,因为他们已经能够在晦涩的语言中正确地理解自己,并且从模棱两可的句子中找出通过长期运用和实践得出的真理,正如曾经我们的同胞一样。我也认为不应该从传教士用错误的方法写出的作品中来收集错误来批评中国医生,因为那些能被称作医生的人在中国和在欧洲一样,也嘲笑和鄙视迷信活动为病人提供的救助。然而,如果我们期待找到一些比较重要的观点,我想这些观点应该在中国人自己的、不断被阅读的书中寻找,我不认为那些去查找、收集、理解歧伯(Khi-pe)、雷公(Loui-koung)、 王叔和(Wan-chouhe)等人的著作的人会浪费时间,在这些著作中有传教士们无意间记下来的关于脉象、舌诊、烙术等理论。我的目的不是在论文中把所有这些内容都涉及,因为即使是长篇巨著也不能涵盖所有这些内容。因此我只就一个问题展开讨论,也就是说,我将介绍中国非常先进的、关于从舌头看出疾病征兆的学问,很多他们的书中遵守一定规则的格言将会被忠实地摘出来,并用我们的语言通过辛勤和努力仔细地整理在一起。如果你们不认为汉语知识没有用,我将在完成正在做的更多工作之后,用我粗浅的汉语知识在合适的时间利用其他机会展示医学的其他部分。

论文

舌诊研究,即论从舌头看出的病征,以中医理论为中心

I.舌头对于疾病的诊断有不少用处,因为舌头和动物的主要脏器胃有着密切的联系,与呼吸和消化器官相关,关系着人体内的每一个活动,反映并参与着任何危及生命的重病,通常能显示所有的疾病,否则也至少能预告疾病的到来。因此我们并不该感到奇怪,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很多医生总是通过舌头的样子来诊病,而且不断地将这些经验写在他们的作品中。首先,希波克拉底将舌头与小便相比①Ep., 1.6.欧莱努斯(Oulenus)正确地阐述了希波克拉底晦涩的句子。Oulenus.Comment.5.teхt.15.这里的“Ep.”应为“Epistulae”(书信)的缩写。—译者注,因为从小便的颜色可以诊病。希波克拉底在很多著作中经常提到舌头这个话题,以及舌头呈现出的样子,并通过舌头预测疾病,我将会在合适的时机来分析它们。以他为先驱,现代医生也依据舌苔来诊病,路易·杜莱(L.Duretus)说②参见Coac., p.133路易·杜莱(Louis Duret,1527—1586),法国国王查理九世和亨利十三世的御医。雷慕沙所引的是杜莱1587年《科斯学派预后论:极好的三卷本著作,由路易·杜莱阐释》(Hippocratis magni Coacæ prœnotiones; opus admirabile in tres libros distributum, interprete et enarratore L.Dureto Segusiano)一书。—译者注:“从舌头的质量和动作看出的迹象是一门大学问,因为通过观察这些现象的原因, 可了解和预测在重病中将会发生什么情况。”熟知希波克拉底医学的普若斯贝尔·阿尔皮诺(Prosper Alpinus)说①De Praesag.vit.et mort.aegrot.,ed.Boerhaav., p.316.:“对舌头的观察如此被重视,因为它对于预测疾病来说起到不小的作用。”让·里奥蓝(J.Riolanus)②Anthropographia, l.4, cap.9.小让 ·里奥蓝 (Jean Riolan ,1577—1657),法国解剖学家。—译者注也有同样的感受,而他的对手桑多里奥(Sanctorio)认为从舌头诊病是空谈,随机性太大。③Vitand., Err.,l.10.桑托里奥(Santorio, 1561—1636),意大利医生。雷慕沙所引作品全名和出版年代:Methodi vitandorum errorum omnium qui in arte medica contingunt libri quindecim.Nunc primum accessit eiusdem authoris De inventione remediorum liber, P.Aubert, 1630.—译者注与我们同时代的作者也对舌头诊病给予不小的信任,我们从勒华(Leroy)、布鲁索奈(Broussonet)、安德雷—博韦(Landré-Beauvais)等其他症状学家如波尔都(Bordeu)、毕奈尔(Pinel)老师以及每个优秀的医生的著作中都可以发现这一点。

中国医生经常从舌头的状态来预测疾病,这说明他们在舌头诊病方面不是外行,而是专家。而且,如果从这些标记中,他们的智慧总结出了很多规则,建立了预测疾病的理论,这些与希波克拉底所说的相契合,那么则可以证明,这是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如果我没错的话,这些理论在我简要介绍舌头结构之后将会更清晰。

II.舌头是柔软的、肉质的、均衡的,大小不一,根部呈圆形,与内唇相连,舌尖独立,圆滑;外部与三组肌肉相连,即颏舌肌、舌骨舌肌和茎舌肌,这几组肌肉构成一个整体,由非常密集的细胞构成的纤维组织紧紧地连接,相互之间紧密交织,无法被分开。舌上的动脉由外部从颈动脉而来,静脉由内部从颈静脉而来;向颈上部淋巴腺输送淋巴组织。有两组神经,一组来自脑神经的第九组舌咽神经以及第八组神经的一个分支,这些神经是肌肉的起点;另一组从下颌骨舌头的分支发出,与血管一起在舌面上生成小泡,我们下面将会介绍。以上是舌头内部的构造,下面将介绍舌头表面的构成—舌表面由一层黏膜覆盖,这层膜连接口腔膜的其余部分,有三个部分,表层、苔体和腺体。最上面一层面向上颚,由小沟或一条线把舌头分成几乎对称的两部分,这两部分构成舌头的两边,正如盖伦(Galenus)④De usu partium,l.II, cap.10.所说,他清楚地知道这两部分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连接物,仅在有时会相互干扰并彼此有些联系。这条小沟在舌头根部下降,就是通常所说的“摩尔加纽斯”(Morgagnius)或小黑洞,在它们公共的区域上布满很多黏膜性的小泡。从小沟的两边,可以看到向内和向外延伸的两条线,中间有不少黏膜性的、菌状的和圆锥状的突起,这些突起的作用是增加唾液和帮助咀嚼。上层粗糙不平,下层根部与肌肉连接,前部独立而光滑,中间有将舌苔分成两半的沟,也被称作“分界”。舌头边缘后部较厚,前部较薄。舌尖接近圆形,舌根部隐藏在口腔内部,无法看到,因此也无法为医生提供任何诊断的依据。—舌头是品尝、吞咽和说话的工具。上层的功用是区分味道,下层则可很好地感知矿物的酸苦味和金属味。它的三个功能正常运行,需要有以下特征:有正确的大小,没有任何脏污,颜色呈淡红色,上层有一些灰物,能够灵活自如地活动,湿润、柔软。以上这些特征中出现的问题,有些属于病理学,有些则属于病症学,我们以下只涉及病症学。

III.从观察舌头得出的现象有四类,即:舌头增大还是变小;舌头表面是否干净,颜色是否有变化;湿润还是干燥,柔软还是僵硬,光滑还是粗糙,是否有溃疡;舌头的活动范围是否变小、不自如、颤抖。阿尔皮诺也在希波克拉底的基础上推出了一个合适的标准,我们将就此简要介绍,为症状学家提供一些较难的信息。此外还需要考虑味觉,整个口腔的健康也会影响到舌头,因此除了以上四点以外还需要参考其他症状。其余舌头的症状我没有在此深入地讨论,在我之前很多人已经做了介绍,我在这里只作引用,以将中国的舌诊与我们的舌诊做对比。我们将分别介绍每一种现象,尤其是舌头的颜色迹象我们将重点介绍,其他方面略述,因为中国医学在这些方面的研究相对较少,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新知识。

IV.中国医学中几乎没有关于舌头尺寸变化的理论,因此我们就只回顾西医在这方面的研究。如阿尔皮诺所说①Lib.cit., p.319.,舌头的尺寸有时会增大到口腔都无法容纳的地步,但这是十分明显的病症,更需要治疗,而并非更需要观察。相反,舌头变小,如原句“由于过热过湿,几乎被吸干”,如作者的原话,“这是过热和重病的标志”。但如果我们暂且搁下古代医学来看,舌头变小很有可能是由于化脓和身体衰弱。自然,如果整个身体正在消瘦,什么能够阻止天生湿润和布满血管的舌头也同样变小?很多实践和观察都能证明这一点②参阅本论文结尾。。

V.盖伦认为污染舌头的脏物是多孔、海绵状的,这样能够使过多的水分容易被吸收且向外散发出去③De Cris.III.译者未找到完整外文书名。—译者注。盖伦这些空洞的表达似乎破坏了希波克拉底结合了事实和经验的观察,我认为,它的空洞之处在于它只停留在理论而非事实本身:若我们承认身体各部分互相关联影响,并且我们因此认为肠胃中腐坏的流体体现在舌头的变白或变黄上,那么我们必须承认染黄皮肤、眼白和舌头的胆汁通过淋巴循环。然而在无力性发热中“烟熏现象”不只出现在舌头上,而且还反映在嘴唇和牙龈上,事实上正如得坏血病时一样,得这种病时,体力极度衰弱,身体坚硬的部分变得无力,湿润的部位渗出体液。所以血液会从牙龈和舌头上慢慢渗出,血量增加,变黑,最终使整个口腔变黑。正如希波克拉底在提到黑色的、有血的舌头时所猜想到的一样④Aph.,VIII, 9.Aph 是 Aphorisms的缩写。—译者注。无论我们以上给出的解释如何,如果要分析舌头的颜色,医生要首先注意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比如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如果患者喝了未掺水的葡萄酒,他的嘴里会被染黑;还要注意了解患者在患病前舌头是否发红,像着了火一样;事实上有不少人,尤其是那些有健康的淋巴系统或下午睡觉打呼的人,他们的舌头较脏,上面有一层白色的湿物,因此需要擦干、洗净患者的舌头,并让其漱口之后,观察是否还有同样的脏污。事实上有时候病在加剧期或恢复期,舌头的症状会变化,或者并不完全显示出来。以上是前言,现在我们来介绍中医是如何预测疾病的。

VI.舌头红,根据中医理论,“是由正在生发的热引起的病,病人浑身疼痛,头晕,目眩,口苦,舌干,身体内有大热,小便赤,困难。有时胸闷、涨,夜间烦躁,脉搏急促,嘴和舌头发红,发肿,嗓子疼痛。如果舌头变得更加红,伴有高烧,患者怕冷,头痛,脉象沉。如果舌头中间有红点,热症则更强,胸口像被填满。患者感到口渴,肾疼痛”。⑤在B.J.P.的书中有很多相关论述,我从论医学中将它们简要地综合在一起。作者在文中没有指出“B.J.P.”是何人名字的缩写。—译者注—这些舌头发红的症状,我从很多地方收集来并放在一张图中,从这些症状中,很容易看出来由血管扩张和炎症引起的普通的发烧,现在为了做一个对比,我在这里简要回顾:头痛,乏力,从头蔓延到身体其他部分的高热,脸发红,口渴,皮肤发热,脉搏频率快,吞咽困难,等等。这些都是从毕奈尔(Pinel)老师的范例中总结出来的,和中国人描述的是一样的。

VII.“如果舌头是白色的,并且带有黏物,在尖部变黄,”中医认为,“这是胃衰弱的症状,经常出现肠子消化很频繁且时间很长,恢复肠子之前的能力需要吃合适的食物。”我认为,在这个描述中没有出现什么所谓的伴随有黏液分泌的发烧这样的术语,但是症状和说明与我们的理性科学完全吻合。在由于吃了腐败的食物胃液或肠液过多分泌而引起轻度腹泻时,舌头则呈现白色而且只在舌尖有黄色,吃药不如食用能祛病、复原胃气的食物有用。这种方法也可以用于长期患此病、舌头总是白色的患者。

VIII.舌头变黄的现象也被中国人罗列出来了:“如果整个舌头变黄,或者呈浅黄色,胃坚硬,腹部不畅通,肠干燥,小便赤色或不畅。有时患者说话特别多,不出汗,不想吃喝,感到胸闷,此时应该空腹。如果舌头中间有黏、白的物质,两边变黄,说明肠子有病;面色有些发黄,舌头肿大,因此病人说话困难;腹满,腹胀。如果舌头是黄色的而舌尖有红色斑点,像珍珠一样,说明肠里有热,这时病人发高烧,病人说话声音不和谐,全身疼痛,头好像被挤压了一样,心里被厌恶的事情填满。如果舌头中间呈黄色而周边是白色,病人经常呕吐,咳嗽,头沉重,肾疼痛等等。”从这些现象可以更容易区别是炎症还是肠胃引起的发烧,如毕奈尔老师的描述,皮肤发热,酸痛,干燥;口苦;舌头发白或发黄,口唇肿大,口渴,上腹部疼痛,头痛,四肢发紧,呕吐,小便发红等等,其次的特征,话多,极度兴奋,极度不安,眼发斜等等。关于这些,中国人和欧洲人的记述完全吻合。

IХ.正如我们一样,在中国人看来,黑色的舌头是最不幸的标志,或者覆盖了整个舌头的表面,或者只覆盖了一部分:“如果舌头中间变黑,那么疾病很深而且很危险;如果脉搏浮且轻,应该通过出汗来治愈;如果脉搏深且实,应该清理肠胃;如果脉搏深、细、微弱,那么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①参阅 Hipp., c.7, II, c.7 I, 5, ap.8, 9.;如果舌头上有黑线,差不多第七天的时候嘴唇变黑,脚和手发冷,脉搏特别细和慢。如果舌头中间黑,舌尖红,嗓子由干热而疼痛,用药十多天却一直发烧,病人由于热的缘故,话特别多,胸疼痛。舌头中间发红,只有舌根发黑,伴有黏痰,口渴,心里烦躁,想吐,日夜失眠;小便少;如果过了八九天还没有什么变化,这是病不会好转的标志。如果有一些烟熏黑色的线在舌头表面,患者什么都不关心了,咬紧牙关,话说不清,狂躁,尿量极少:在这些状况下,如果脉搏无力,患者将死;如果脉搏浮、大、重新活跃, 那么还有一些生的希望。” 我利用了读者的耐心,补充了一些如此准确、生动的描述。除了发热以外,我们还介绍一些其他的从舌头不同部位的颜色看出的症状。

Х.中国医生的天分和研究通过从舌头的不同颜色诊病就已经可见一斑。我已经介绍了白、黄、红、黑几种颜色的混合,这些混合可以显示黏液、胆汁、上火和腐烂以及其他情况所引起的发烧,中国人并没有忽视多种由舌头的不同热度引起的症状。然而他们还指出了一些其他类型的情况,对这些情况的观察展示了他们丰富的诊病经验。中国医生说:“如果舌头部分变黑,边缘变黄,第一天头疼,浑身发热,患者口渴心烦;第二天,鼻子里好像有火一样;第三天,说话不清。”在各种混乱症状中,没有比人身体两边不同更奇怪了,比如一只眼睛几乎没有视力,另一只眼睛却有着出奇好的视力;一只耳朵聋,另一只耳朵则特别灵敏;一边脸红,另一边则是青黑色的,这是预测重病的最确定的标志②关于该话题参阅奥桑东医生(D.Aussandon)的近期成果,载Gazette de Santé, 11jul.1813.。这一定也是中国人的判断,当他们发现有头疼、心烦、口渴、烦躁、舌头两边颜色不一样的症状时。他们还提到其他舌头颜色变化的种类,从中可以判断肺部的问题,我们的波尔窦(Bordeu)医生也提到过。然而这些问题没有被区别开,而这正是我想用中国人的证据和例子作补充的。

ХI.如希波克拉底所说③舌头苦涩、干枯,狂躁。Coac.,II,c.7, 6.,高热时,舌头干燥、粗糙、发紧、凹凸不平。盖伦正确地指出④In Prorrhet.,l.3.,舌头的粗糙不平显示大量的热,比如由急性炎症引起的高烧,冷热交替的高烧等。根据阿尔皮诺的理论⑤Lib.cit., p.319.,舌头开始干燥,然后突然变形,变硬,粗糙,最后干裂溃烂。舌头粗糙且后部发黑,尤其是当患者不口渴时,这是很坏的标志。费耶努斯(Fienus)说⑥Simiot., p.169.托马·费耶努斯(Thomas Fienus, 1567—1613),比利时医生。作者所引书名全称为《症状学,或论医学的迹象》(Simiotice, sive de signis medicis tractatus, Lugduni, 1663.)。—译者注:“舌头干,不口渴,已是死人。”凯尔苏(Celsus)对舌头的粗糙也有所论述⑦L.3, c.2., s.6.凯尔苏(Aulus Cornelius Celsus ,约前14—37),古罗马医生,著有《论医学》(De medicina)一书。未找到作者所引的凯尔苏的著作。—译者注,然而只是从病理学的角度。中国医生说:“灰、白的舌头,带有花形斑点和黑线,说明有热毒……病人眼中有火光;逐渐开始说胡话,说看到幻影。数脉和浮脉。”这和希波克拉底的论述惊人相符。中国医生继续说:“当舌头上有白色黏物,呈锯齿状,发硬,不软,干燥,发苦,毫无一点湿润,说明病人不久就会死去;如果舌头中间部分好像冻了一层冰,病人能活下来。”相似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用再做过多的解释。然而关于口疮、肺痨、肠化脓等引起的发烧,中国医生的解释比较晦涩,我将他们的理论和我们的做了对比,他们有时会提到口疮的“肉斑”。

ХII.鉴于在之前的几条中,我已经介绍了希波克拉底关于舌头的轻重、粗糙、潮湿或干燥、坚硬或柔软等现象,我现在只需要简单地谈一下舌头的运动。在我所引用的中医著作中,没有任何关于这些的记录。舌头完全无力,是瘫痪的前兆。舌头颤抖或向一边倾斜同样是很严重的,是四肢瘫痪或偏瘫的征兆。希波克拉底在讨论由舌头无力引起的抑郁的时候似乎也明白这一点①Aph.,VII,40.。舌头颤抖至少是身体极度虚弱的征兆,因为病人的体力不够,器官虚弱,所有肌肉都受到限制。因此如勒华(Leroy)所说,这是最糟糕的病征。

结论

我已清晰地对中国人从舌头的状态诊病及其与欧洲医学理论的契合进行了介绍。其内容丰富、翔实,显示出他们出色的智慧。那些认为至今已出版的中国医书是弄虚作假的人,并不对与以上结论与公众的意见相矛盾而感到惊奇。如果我没有完全忽视众多欧洲作者的权威且将这权威用于这篇论文中,我或许还可以介绍得更多。但愿不会有人认为以下这句话是出于傲慢:任何阅读了杜赫德(Du Halde)、韩国英 (Cibot)、杜德美②杜德美(Pierre Jartouх, 1668—1720),法国来华传教士,精通数学、天文、机械制造和地图测绘。—译者注(Jarouх),奥斯白克(Osbeck)③作者所引人名或为贝尔·奥斯白克(Pehr Osbeck,1732—1805),瑞典探险家、自然学家,林奈的学生。1750至1752年间曾到中国广东考察,并出版游记。—译者注和布绍兹(Buchoz)④作者此处所引人名或为皮埃尔—约瑟夫·布绍兹(Pierre-Joseph Boc’hoz ,1731—1807),法国医生、律师和自然学家。—译者注等人空洞的论述的人将会赞同,中国医学理论不应该在不懂汉语的编纂者或旅行者的记述中寻找,而应该从中国医生自己的书中被长期、仔细地学习和总结。

希波克拉底作品摘句:

1.如果舌头突然变得无力,或者身体的一部分中风,那么疾病可能是由悲伤的情绪引起的。—《格言医论》第七章40(Aphor.Sect.VII.40.)

2.舌头呈黑色且带血,如果没有任何这种现象,那么病得还不严重。—《格言医论》第八章 9(Aphor.Sect.VIII.9.)

3.舌头最初时有些发硬,但却保持着本来的颜色,一些日子过后,情况变严重,变成青色且开裂,这是将死的征兆。舌头变得特别黑,在十四天之内出现身体衰微。诚然,黑色且好像中了毒一样的舌头是非常不幸的。—《科斯学派预后论》第二卷第七章1(Proenot.Coac.Lib.II.c.7.1.)

4.舌头苦涩、干枯,狂躁。—《科斯学派预后论》第二卷第七章 6(Proenot.Coac.Lib.II.c.7.6.)

5.失聪、颤抖、口齿不清的病人有严重的疾病。—《科斯学派预后论》第二卷第三章9(Proenot.Coac.Lib.II.c.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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