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原野

菁扬

当不知觉的蒙昧似浓雾与阴霾笼罩成深不可测的黑夜，人应当深刻地警觉，久久地睁眼，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正如在生活的无边原野上，知觉者清醒地驾驭行路的马车，洗去睡眼，随心驰行。

张爱玲的《封锁》中曾两次提及开电车的中年人：两眼盯着两条蠕蠕的铁轨，然而他不发疯。你是否能想见他昏昏欲睡的样子，又是否能想象那颗或许尚未完全麻木的心在某个静寂的深夜为自己的无作为与不思想、为人的求索天性的无以成全感到焦躁不安，第二天却又重新融进铁轨中去？谭妮不愿屈服于自己的命运，夺得残奥会的桂冠；史铁生静静地凝视开了花的合欢树，感谢生命的悲伤，深沉的文字让世人铭记；莫言没有跟随大众的流行世界而坚守自己小众的乡村文字、小众的对故乡与爱的信仰……我们清楚地看到，那些敢于登高而舒啸的生活家是如何在时代的飓风中清醒地驾驭着自己的马车，依照心之所向，畅快驰骋；我们却也同时怅惋，他们背后的大多数人，仍在睡眼迷蒙中任马肆意前行，就如开电车的人，在一生不变的表面光鲜中闲适、惬意却庸碌，缺乏人更为敏锐的知觉以及随之而生的更浓郁的快乐。随波逐流或许侥幸之下也能将人带上看似万众瞩目的峰顶，然而失其本心的昏睡常常使其立在悬崖边而不觉，风吹即倒，生死随天。

驾驭马车的人为何不愿睁开眼而愿任马拉行呢？或许不止不愿，更是不敢。在这个焦躁的时代，人们习惯于功利至上，并渴望站上成功的高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然而我们害怕跌倒，我们害怕坠入谷底，这使我们一次次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我们急需寻找一条准确无误的道路，来复制前人的成功。但当我们逐渐放弃自己原有的光亮而去盲目追寻他人的所谓坦途时，当我们闭眼前行时，我们便逐渐迷失了自己。当所有的“成功”被定义为功与名，当所有的“卓越”变得一般相像，我们应感到惆怅与悚然。所谓成功，在随波逐流间，在畅行无阻的行路上，成了拥挤的平庸。

陈虻说，死亡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意识，那才相当于死。在生活的迷途上久久徘徊的人，应当郑重地睁开迷蒙的睡眼了。当我们听到前人鲲鹏展翅的声音，我们也应当清醒地随信仰所动，掌握自己生活的马車，如苍鹰搏击长空。

教师点评

生活的马车，是清醒驾驭还是昏昏任行，是一个反视生活、省察内心的话题，也是一个对于个体的存在姿态做严肃省视的哲学话题。它的难度既在于要具体地诠释昏昏与清醒的内涵，更在于要以具体的人、事呈现对于生活的观照。本文恰在这两点上展现出了规范与觉悟。以“麻木”“迷失”“无意识”来描画“昏昏者”的精神心灵，以“坚守”“知觉”“随信仰所动”来诠释“清醒者”，指出“昏昏者”丧失探索天性，随波逐流生死随天的可悲可惧的后果，勾勒“清醒者”对抗命运、主动驾驭人生的生命力量及人生光彩。全文思路清晰，立意可嘉。

本文如要再提升的话，有两个空间：一是对人类常常出现的群体性的精神混沌的思考；二是对于个体精神的自立、自觉的艰难的揭示，写出获得自由意志的不易。这样文意会更冷峻，更接近生活与存在的真相。

（管维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