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上悬挂着花

2017-01-11 18:30辛茜
安徽文学 2016年12期
关键词:油田工作

辛茜

去过柴达木盆地的人,不会轻易忘记遇见的一切。哪怕是盐碱地上的一丛索索草、偶然跃入视野的一小片淡水湖。有时候,会偶尔有一群不知名的鸟飞过。但看得出,鸟并不留恋这个地方,唯一的渴望是逃离,离开这个荒芜寂寥的地方。

1

下雨的日子,我试图穿越浩瀚迷茫的柴达木盆地,但是,没有成功。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完成这项使命,只是在必须经过的花土沟、英东、昆北,蜻蜓点水般地晃悠了一下。

大面积的阴影迅速移动。雨中,七月的草木、远山、野花不动声色。伟岸的当金山将城市的嘈杂和繁华挡在了身后。

走出山口,一条通向格尔木的路,另一条通向花土沟的路清晰可辨。青海油田人一年四季奔波在这两条路上。

对青海油田的人来说,最难熬的不是艰苦,也不是劳累,而是不能相守的小夫妻一年到头的分离。油田公司实行轮休制,双方都在油田工作的小夫妻有了孩子后,必须互相交替轮休,便于在家照顾孩子。这就使当金山,这座忧郁、沉重的山口,成了一对对小夫妻遥遥相望的窗口。去油田工地的车和去生活基地敦煌的车,恰好在此相遇,小两口便可以爬在车窗上对看一眼。不管是在风中、雨中还是雪中,这一眼也就是一闪而过的事,可这瞬间的对视,意义重大,常常让年轻的妻子泪流满面,让高大粗壮的丈夫黯然神伤,让同车的人心酸落泪。也有受不了这番折磨的,很快就又分了手,不为别的,只为一朝一夕的相守。

2

寂静的旷野是可以聆听的。因为内心的声音,并不需风的传送。亿吨级储量的大油田英东孕育于柴达木盆地,诞生在英雄岭。除了许多富有经验的老石油人坚守在第一线,还有像王可朝这样一批努力踏实的年轻人。让我不解的是,完全可以在内地工作的音乐学院毕业生纪雨辰,为什么会干了采油工,外语学院毕业的姑娘,又成了井上的一名调度员。他们都是青海油田职工的子弟,也就是说,他们的父母都是进入柴达木盆地的第一批油田建设者。深知油田工人的苦,可还是愿意让子女在油田工作,他们认为,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就应该在青海油田,他们对青海油田的前景充满信心。更何况,现在的条件,比起他们那时候,强多了。

英雄岭上,红色的抽油机像风帆、像火焰,在蓝天下矗立。为了早日实现千万吨高原油气田上产的目标,英东油田的每一位职工都在拼命大干。为了新井投产,一个班组七个采油工,连续干一天一夜,才能休息半天,如果其中一名采油工上不了井,班长就得顶上。王可朝说,刚来的时候,觉得这里真苦,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而且还能让自己在重点项目的工作实践中得到锻炼。纪雨辰说,山上的工作很艰苦,但我们大家能在一起工作,友好相处,感觉很开心。他们有一个三十多人的合唱团,有自己的乐队,再苦再累,都要找时间排练,和英雄岭上的抽油机一起歌唱“我为祖国献石油”的赞歌,当然也要为爱情、生活歌唱。

3

聆听,是会被感动的。只要你愿意,石头也会发出细微的铿锵有力的声响。作为一名匆匆过客,我能体会到的很少、很少。只能是聆听,有时候,连聆听都做不到。时隔多年后,有一天,会突然悟出点什么,但也仅仅是感动而已,那种石破天惊,让上苍为之动容的东西,离现在人的心越来越远了。

可真的当我凝神谛听时,年长的和年轻的石油人又都沉默了。无数个白天和黑夜,无数个加班加点工作的日子里,付出的劳动和心血成了渐渐模糊的往事。他们大多不愿意提起这些事,认为这都是分内的事,既然做了,就得做好。他们更愿意花时间想念远方的父母,思念在基地期盼团聚的妻子或丈夫。

王可朝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我说话,他还要开着皮卡车,漫山遍野地跑。有一个油井在漏电,电光四射,非常耀眼。他一个急刹车,没头没脑地冲下一个陡峭的大土坎,查看详情,忙着打电话急救。和我同来的李启香也一骨碌跳下土坎,结果,脚垫在一个大石头上崴了脚。还好,卡子上值班的巢成志师傅接待了我,跟我说了会话。

巢师傅五十出头,是老石油人,开发英东油田时,来到这里,在卡子上承担着检查出入车辆,监督质量、安全的重任。每天晚上十二点睡觉,一大早五六点钟起床,长时间的高海拔工作,给他落下了一身病,和同龄人比起来,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苍老。

送我出门后,我发现值班室后面,有一小片平整过的地,开着红色的花朵。巢师傅走过去,笑眯眯地说,明年,我准备再多种一点,让来到英雄岭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花。

花朵点点滴滴,不甚丰饶,但我知道,这是巢师傅精心培育的花,倾注了他的幽思与情怀。我摘下了一根草茎,放到嘴里细细咀嚼,有山野的味儿,也清香、也苦涩,悬挂在戈壁,一直牵着我,不断回想,回想它在荒漠里盛开的模样。

有些地方就是这样,尽可以荒凉、缺氧、寒冷,但却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孤独。

4

繁茂而密集的花卉,甚至南方的花卉扑面而来,这是花土沟的一个大温室,有充足的氧气,是油田花大力气大价钱培育的。下班后,工人们可以来这里谈天、散步、下棋。有一朵花开得很大,是我喜欢的蓝色,我在这朵花旁边拍了一张照片,和花相比,人显得很憔悴。人不能老待在温室里,人需要到处乱跑,但氧气不均衡,这是在海拔近4000米的花土沟。

听说了夜里巡井的事,想跟着其中一个班组的班长去巡井。

小李拿来了自己崭新的棉袄,大头皮鞋,安全帽。吃过晚饭后,我等待着。可是等到9点,依然没有联系好。最后,小李带来了消息。雨下得很大,今晚的巡井取消,井上作业的工人回宿舍休息了。我有些沮丧,因为一直想象着和班长在夜里巡井的情景,以至于激动得无法安宁,总觉得虚度了今晚的光阴。

修井大队的指导员陶春给了我一瓶叫时代氧源的药,我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失眠,高海拔让我的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我对他说,今天晚上你也可以早点休息了。陶春说,你有所不知,虽然下雨,工作却不能停。井上需要安排人值班。更要紧的是,下雨天,反而是管电的人提心吊胆的时刻。如果因为下雨断了电,油田的损失可就大了。所以,你安心睡吧,我要去值班了。

陶春走了,我心里直嘀咕,许多人都要在雨夜里值班,为什么会单单取消了巡井这个环节。

5

离开花土沟回格尔木,一路上,有雨有风,有中午的毒日头。

最后一站是甘森站。

甘森是蒙古语,苦水的意思。甘森站是继花土沟、大乌丝输油站后的第三个输油站,要把经联合站处理后的油,输往格尔木炼油厂。甘森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荒无一人,冬天冻死人,夏天的蚊子大得能咬死人。

站上基本是年轻人,工作任务繁重。为了顺利安全地把石油输往炼油厂,要做到24小时值班,通过远程观测参数。每过一个小时沿线巡查一次,解决漏油、偷油事故。每2个小时要向上级部门汇报一次,保障输油管道的正常运行。巡线时,一走就是100多公里,有时开着皮卡车,有时得徒步。输油管道埋在地下,每个职工都得具备根据地貌判断地下管道是否发生异常情况的本事。

甘森站附近有一条河叫娜林格勒河,娜林格勒河经过的地方依旧是空旷的荒野,冷漠的远山,干燥的盐碱地。分配到站上的一位年轻女职工告诉我,刚来的时候,她心里苦闷,想家想父母,站长李超就带着她去逛夜市。沿着站前的这条路走了很久,还是这条路。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站长停下了,指着像是在半空中掉下来的一线亮光说,这就是我们这里的夜市,心烦了,你可以到这儿来逛逛。年轻的姑娘睁大眼睛仔细一看,闪着灯光的地方只是一个很小的加油站。姑娘无言,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从此,三岔路口的这个加油站,成了这个姑娘晚饭后经常去散步的夜市,在心灵与天地广阔的空间里,化解寂寞,安慰自己。

甘森站有漂亮的活动室,干净整洁,也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但难以忍受的寂寞和长达45天与家人的离别很难熬。

宣传栏上贴着站上每一位职工的全家福,照片下是妻子、孩子、丈夫写给职工的一段段话。

你要好好工作,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我们支持你,你要加油哦……

在苍凉空寂的荒漠上,每一句话都那么动人,那么温馨。是亲人的爱,是对幸福生活的渴望,让他们能够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安心工作。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更强大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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