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宁论诗论文之道探析

2017-04-06 02:41游友基
福建商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复古诗集

游友基

(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350007)

张以宁论诗论文之道探析

游友基

(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350007)

张以宁论诗打上元代“宗唐抑宋”诗学取向的鲜明烙印,严羽诗论与朱子理学对其影响十分深刻。他主张诗“发之情性之真”,又认为诗具有音乐性,诗与画的关系密切,诗主情,也要有一定的“理”,客观上,从诗与人的心灵、诗与音乐、诗与画、诗与问学的关系等方面阐释了诗的本质问题。关于诗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他认为诗与“世”、诗与地域文化的关系密切。诗的创作在于根本,“根本盛且大”,关键在于复古,“先古其性情,非徒古其词”,具体而言,就是诗宗盛唐,学李、杜为主,也兼学各家,不能生搬硬套,而应融汇众家,自成一家。张以宁的诗美追求可概括为:古、正、醇、厚、雅、趣、悟。张以宁论文,与论诗一样,标举“复古”。复古是其论文的出发点,其落脚点乃在于提振积弱的元代散文品格。其论文要点可归结为:复古、宗经、明道、师韩、重文、修养。

复古宗唐;学李学杜;师韩

任何诗学观念都是特定文化语境的产物。张以宁论诗亦不能例外。诗发展到元、明二代,已难逾越唐诗、宋词,元代唯元曲可与之抗衡,明代唯民歌可与之比肩(小说、戏曲除外)。卓人月在《古今词统序》中叹曰:“我明诗让唐,词让宋,曲让元,庶几《吴歌》《挂枝儿》《罗江怨》《打枣竿》之类,为我朝一绝耳!”如何振兴诗歌,是元代诗人们必须面对的难题。元代形成“宗唐抑宋”的诗学取向,张以宁论诗打上此鲜明烙印。张以宁诗歌主要创作于元中后期及明。元中后期盛行台阁体,倡导“雅正之音”,对于诗歌中的“美刺”、讽喻传统有所偏离。张以宁乃馆阁闲臣,虽极力主张学杜,但杜诗的现实主义精神却无法学到,这也是他诗中直面现实的作品为数甚少的原因之一。

朱子理学和严羽诗论对张以宁的影响十分深刻。他15至19岁在宁德,受学于韩信同。韩信同,字伯循,号古遗,又号中村,宁德人,朱熹三传弟子陈普的门生,理学家。以宁在其指授下,对宋代闽学典籍钻研尤深。他早年即受严羽诗论影响,他曾说:“予蚤见宋沧浪严氏论诗取盛唐,苍山曽氏又一取诸古选,心甚喜之,及观其自为,不能无疑焉。故尝手钞唐以上诗,繇苏、李,止陶、阮,钞七言大篇主李、杜二氏,近体专主杜。窃庶几志乎古也,然而学焉终未得其近似也。”(《送曾伯理归省序》)他主张“妙悟”说,基本沿袭于严氏。

张以宁论诗文章有:《黄子肃诗集序》《李子明举诗集序》《草堂诗集序》《春秋经说序》《秋野图序》《刘可与纪行诗序》《山林小景诗序》《蒲仲昭诗序》《桐华新稿序》《包与直云泉漫稿序》《赵希直诗集序》《钓鱼轩诗集序》《甄山存稿序》《论诗》《马易之金台集序》等。

一、诗的本质

张以宁对此作了多方面的探索。他无法对诗与现实的审美关系这样的重大理论命题作出解答,但他重申了传统诗学中的重要观念——诗发乎性情,他说:“古之为诗者,发之情性之真”“随感而应”。(《黄子肃诗集序》)从诗与人的心灵的关系这一视角切入诗的本质层面,认为诗要“发之情性之真”,要“真”,要“随感而应”。心要纯,心纯,则其性情正,发于诗,“不质以俚,不靡以华。渊乎其厚以醇则厚以醇”。所谓心纯,就是要奉行仁义忠信。“性情之发于诗焉者,古无难也。古者,诵其诗,尚论其人焉”。(《李子明举诗集序》)

诗具有音乐性。张以宁说:“声由人心生,协于音而最精者为诗。”(《草堂诗集序》)协于音是诗的特性。它不是从外面附加上去的,而是由人心生出的,即与生俱来的,他说:“古者,《诗》以诵不以读,以声歌不以文义”。(《春秋经说序》)音乐性在诗中的作用巨大。“其为用也,协之律吕,播之声歌,抑扬而反复,咏叹而淫泆,以感发而歆动之。”(《黄子肃诗集序》)音乐性是由“感发”驱动的。

诗与画的关系密切。首先,诗画的创作原理是一样的,“画与诗同一妙也”。“同”在哪里?诗人、画家需“人品之超迈”,创作时还要“天机之至到”,充盈创作灵感,这样,才能捕捉形象,获得韵趣,“脱略于形似之粗,领略于韵趣之胜”,悠然会于心,这是“不异而同”的。(《秋野图序》)“故妙于画者,必千巖万壑全具吾胸中,而后解衣盘礴,沛然纵笔,急追其所见,乃能脱凡近而入神。”这是画家的创作状态;“昔拾遗公所历半寰宇,今读其纪行诸诗,宛如亲行秦陇间,身在天然图画中。古云诗得江山之助,信然。”这是诗人的创作状态,二者相通。(《刘可与纪行诗序》)其二,“善诗者必善画”“知诗者必知画”“自唐王摩诘诸名人皆然”。(《秋野图序》)“古之善画者必善诗。非独善画者之善诗也,盖凡知诗者莫不知画也。不然,讥雪中芭蕉以为不类,讥风吹柳花以为无香,是恶知画且恶知诗哉!”(《山林小景诗序》)张以宁说:“予也鲁,虽非知画,而颇知诗”。(《秋野图序》)第三,诗画的审美标准是一致的,“诗之善也。于画亦然”。从反面说,为诗为画,“非摸拟摽掠以为似也,非瑑雕剞劘以为工也,非切摩声病、组织纎巧以为密且丽也。”从正面说,“必也涣然而悟,浑然而来,趣得于心手之间,而神溢于札翰之外”,故“画犹诗也”。(《山林小景诗序》)“诗与画相类,在乎气之完,趣之诣。”(《刘可与纪行诗序》)神之溢、气之完、趣之诣是诗、画的共同审美标准。

诗仅有“情”是不够的,它还受理性的制约,有一定的“理”。唐诗主情,宋诗尚理。张以宁虽主张宗唐,但并不反对理,而要求“明乎理”。在当时争论激烈的诗与学问的关系问题上,他主张“诗非训诂文词”“诗不必问学”,但“诗莫善乎读书万卷之杜甫”,要“返古之风,完古之气,以追其眇然既坠之遗音,舍问学何求矣。”可见,问学是必要的。“然而论议之蔓,援引之繁,堆积于胸,寖不能化”,这是不行的。问学,“贵乎融者也。”他说:“贵乎融”“譬如大冶聚金,销而水之,百尔器备,惟所欲为。又如投盐于水,掬而饮之,止见其味,无有盐迹。此杜甫氏之诗,方之众作,超然骊黄之外,而投之无不如意者也。呜呼,其难哉!”(《蒲仲昭诗序》)这样,张以宁便客观上从诗与人的心灵、诗与音乐、诗与画、诗与问学的关系等方面回答了诗是什么,诗的本质是什么的问题。

关于诗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张以宁也略有思索。首先是诗与“世”。他认为世隆则诗道隆“昔者王道盛而《雅》《颂》兴,帝功成而乐章作。世隆,诗道固从而隆也。我元德迈于周、汉,覆载之内,血气之伦,仁涵义浃,百有廿年于兹矣。士之沐浴膏泽,咏歌泰和,若蛰之于雷,奋不可遏,则诗焉而复古之道也宜哉。”(《桐华新稿序》);其二是诗与地域文化。他在谈到泉州诗坛的盛况时,把它与泉州地域文化的悠久历史、文化传统、地域山川特点等相联系,“温陵故文献邦,今尤为乐国,缙绅之所庐,冠带之所途。地又多名山水,能言之彦,颖然于决科外致力为诗,鬯舒襟灵,蜕去尘坌。暇日辄会于城西南之隅清果寺,寓公游士,俊异咸集,僧之名者亦预焉。”(《桐华新稿序》)

二、诗的创作与发展

诗的创作绝非“漫然为之”,它犹如“云出于山” “施泽于八荒”;又如“泉发于地,汪洋澎湃,百折而达汇于四海”,诗的创作在于根本,在于“根本盛且大” 。张以宁指出:“古之以文与诗名者,岂漫然为之哉!譬犹云出于山,布护蜚扬,肤寸而施泽于八荒;泉发于地,汪洋澎湃,百折而达汇于四海,其根本盛且大也。茍不能然,吹尘埃野马之游氛,道蹄涔汗渎之流潦,则亦忽然而泯,暂然而止矣。彼且恶所成哉。大抵不厚其养,奚敏而长?不丰其殖,奚硕而实?盖古之名能诗文者,莫不皆然。”(《包与直云泉漫稿序》)如何推动诗的发展?“夫阔波澜者难窥,窘边幅者易裁,征之杜甫氏论,子非兰苕之翡翠也,抑可进于碧海之鲸鲵者乎?然而风不培,则夫翼不能抟扶揺而直上也。庄周氏之言岂偶哉?丽而抗之使其壮,雄而沉之使其浑,光而葆之使其幽,远而使之勿离,深而使之勿僻也,培之至诗之昌也。”(《赵希直诗集序》)

在张以宁看来,要写出好诗,推动诗的发展,关键在于复古。这是治愈元诗纤弱、空洞弊病,辟出新路的良方。怎么复古?复古先古其性情,非徒古其词,“有诗焉不古也。古其诗奈何?非徒古其词尔。诗者,性情之发也。性情古,则诗古矣。性情不古,欲诗之古焉,否也。”古即仁义忠信,“古之君子,仁义忠信焉耳矣。学焉者,淑乎一己以古于身”。(《李子明举诗集序》

具体而言,就是诗宗盛唐。张以宁梳理了诗歌发展的脉络,“《诗》三百篇古矣,汉苏、李五言及十九首次之,建安逮陶、阮又次之,谢宣城以下盛极矣,君子所不敢知也。唐数大家,振六朝而中兴之,然视古宁无少愧乎。”(《送曾伯理归省序》)他希冀通过复古宗唐,使“我朝诗道将复盛于唐也。”(《马易之金台集序》)盛唐诗人中,他推崇李白、杜甫,“诗于唐赢五百家,独李、杜氏崒然为之冠。”(《钓鱼轩诗集序》)“诗至于唐而盛,盖其选无虑五百余家,人各不同,而固同于为唐。唐之大家,首称杜陵氏。”(《马易之金台集序》)“后乎三百篇,莫髙于陶,莫盛于李、杜。”他准确地把握李杜诗的特点,“李以真才真趣浑然天成”为最大特点,“杜以真情真境精义入神”为最大特点,谓:“大抵二《雅》赋多而比、兴少,而杜以真情真境精义入神者继之;国风比、兴多而赋少,而李以真才真趣浑然天成者继之,而为二大家。”李白诗宛若清水出芙蓉,“诗至于李,几于圣而不可知者,岂若有意雕饰,渉于笔墨蹊径者之为哉?观其诗,所谓清水出芙蓉者,可想见也。”(《钓鱼轩诗集序》)“近代诸名人类宗杜氏而学焉,学李者何其甚鲜也。尝窃论杜繇学而至,精义入神,故赋多于比、兴,以追二《雅》。李繇才而入,妙悟天出,故比、兴多于赋,以继《国风》。闯其藩篱者,秖见其不同。而窥其阃奥,则谓其气格浑完,骨肉匀称,浩浩乎若元气坱圠,充两间,周万汇,而厚且重者,适两相埒也。学杜者固诚未易及,而间学李者,率喜于飘逸,弊于轻浮。盖知李之杰于材,髙于趣,而于学之卓者犹未悉之识也。昔者考亭朱夫子疑孔壁后出,《书序》不类西汉文,盖以格致轻故也,予于学李者亦云。”(《钓鱼轩诗集序》)张以宁认为学杜不易,而学李则“率喜于飘逸,弊于轻浮”。

学李、杜为主,也要兼学各家。“善学杜者,必本之于二《南》《风》《雅》榦之于汉、魏乐府古诗,而枝叶之以晋、宋、齐、梁众作,而后杜可几也。”(《马易之金台集序》)张以宁还总结出其他诗人的特点:“陶之继,则韦、孟、王、柳之得意者,精絶超诣,趣与景会,多出于兴,然于《风》《雅》概有悟然。至乎近代,陈氏学杜者,论者谓如参曹洞诸禅,不犯正位,切忌死语”。(《黄子肃诗集序》)。

如何学?他生动地阐述这种学习过程中应“忌”什么、“贵”什么:“而始以学古倡者,则已崇理致,黜崛奇而主平易,忌艰深而贵敷鬯,蕲以复古之作者。又恐沿袭而少变焉,是以其词纡余而曲折。及其后也,融之以训诂,发之以论说,专务明乎理,是以其词详尽而周密。其于诗也亦然。”(《甄山存稿序》)他认为不能生搬硬套学,而应融汇众家,而成一家。“必极诸家之变态,乃能成一家之自得”“盖必极诸家之变态,乃能成一家之自得。不然,则耻于踵人后,志于成一家,而卒不先于古人,而愧于所谓大家者。观于近代,可鉴矣。昔唐韩子称文章之尤,曰学西汉而为之。予谓诗亦然。何可以不学古人,而学焉者,岂摸拟其形似而已耶?”(《马易之金台集序》)

张以宁的诗美追求可概括为:古、正、醇、厚、雅、趣、悟。他坚持温柔敦厚的诗教,“《记》曰:温柔敦厚,诗教也。”“温柔可学也,敦厚难能也。以宁不敏,愿与君子共学焉。”(《甄山存稿序》)诗应追求“清虚趣胜”、超凡脱俗:“富贵辞夸奈俗何,清虚趣胜亦诗魔。白云瑶草红尘外,终胜黄莺緑柳多。”(《论诗》绝句)他赞扬同年同乡好友黄清老的诗达到悟的极致,黄清老(子肃)诗由李氏而入,变为一家,得严氏诗法之精髓,“盖先生之于诗,天禀卓而涵之于静,师授髙而益之以超,由李氏而入,变为一家,其论具答王著作书及裒严氏诗法。其自得之髓”。他总结妙悟的特点是:“则必欲蜕出垢氛,融去渣滓,玲珑莹彻,缥缈飞动,如水之月、镜之花,如羚羊之挂角,不可以成象见,不可以定迹求,非是莫取也。”(《黄子肃诗集序》) 他赞黄清老诗曰:“噫!何其悟之至于是哉!”(《黄子肃诗集序》)主张以禅谕诗,“乃以禅谕诗。又其后也,昭武严氏痛矫于论议援据、烂熳支离之余,亦以禅而谕诗,不堕言筌,不渉理路,一主于悟矣。”(《黄子肃诗集序》)诗要悟,“寓之赋比兴之正,有常有变,一是悟言而已矣。”“吟哦讽咏,姑训释而使人自省。皆言悟也。”(《黄子肃诗集序》)

张以宁认为诗应追求言外之意:“至其赋之以言志,援之以释经,皆不胶乎章句之中,而有会于言意之表。”(《黄子肃诗集序》)诗应不拘于法,而妙于有法。诗之至者“未始规规于有法,而未始不妙于有法也”。(《思存稿序》)

他反对模拟剽窃。“非摸拟摽掠以为似也,非瑑雕剞劘以为工也,非切摩声病、组织纎巧以为密且丽也。”(《山林小景诗序》)当然,张以宁的诗论也存在局限性,例如出于阶级偏见,他扬台阁而抑草根,“缙绅于台阁而诗者,其神腴,其气缛。布韦于草泽而诗者,其神槁,其气凉。”(《草堂诗集序》)

三、张以宁论文标举“复古”

复古是其论文的出发点,其落脚点乃在于提振积弱的元代散文品格。复古的目的虽然谈不上创新,但可恢复中国散文的优良传统。其论文要点可归结为:复古、宗经、明道、师韩、重文、修养。

(一)宗经

他以《春秋》举进士,长年钻研《春秋》等经书,竟至废寝忘食,例如,张以宁与王伯纯交往甚密,“(王伯纯)每与予坐,讲孔孟程朱氏书,诵《史记》《檀弓》,旁及《经世》《参同》,抵掌论古今事,率月东出夜漏下数刻乃散。”(《送王伯纯迁葬河东序》)张以宁读了《春秋经说》后,遂产生“惟当弃去微官,以相从毕力于羣经”的愿望,足见“群经”对他的吸引力多么强。他极力推崇《春秋》,谓:“《春秋》者,圣人之心也。”换句话说,圣人乃天地之心。那么,天地之心的含义是什么?即“至仁”“至公”。天地之心“惟圣人能知之,能言之”。也就是说,只有圣人才能知悉天地之心,也只有圣人才能言说天地之心。而且,圣人“岂徒托之空言,将以见诸行事”,不仅言说,而且践行,能“拨乱世反之正” “深明治乱之原,欲为国家建万世不拔之基。”对社会有极大贡献。(《春秋经说序》)六经之文,乃“焕然天地之文”“后之极意而为者,终莫几及。”(《经世明道集序》)他认为《春秋》等经书应被置于所有书籍、文章的最高地位,成为文人学习的最佳楷模。

(二)明道

善于文,“非直古其词,必先古其道”,什么是“古之道”?“古之道何居?曰奉先思孝也。”道先于文,有道才有文,“是道也,履诸其身则为行,吐诸其口则为文。吾诚有其本也,岂徒枝叶云乎哉?”(《思存藁序》)久而不朽者有三,即德、功、立言,而“立言居德与功之次”。德与言(文)的关系是:一是“后其言而先其德”;二是“其德盛则其言醇”;三是“其言醇则其传永;德不至焉,而蕲其言之至而后之传也,否矣。”(《陈汉臣文集序》)。

张以宁论文始终视宗经、明道为第一,与其论诗相比较,受理学的影响更为明显。

(三)师韩

张以宁梳理了六经之后散文发展的概况,认为要学“天地至文”之“六经”的途径是师韩。“后乎经者,文之正莫如孟轲氏。后乎孟者,文之盛莫如韩愈氏。” 韩愈堪称“文之圣”。从其《进学解》《答李翊书》《答进士王载言书》中可了解韩愈的为文之本、论文观点。“观其自述为文之本,具在《进学解》中”“而论文于《答进士王载言书》者详矣。”韩文价值“非司马迁为史氏一家言,而理或倍于经之比也。”要以韩文为本,进而学习周敦颐、程颢、程颐、邵雍之文。“后乎韩者,周、程、邵子以道鸣近代,则周似经,程、邵类孟。德之盛也,固言之至,又非韩氏因学文而见道之比也。故尝窃谓今之为文宜仿韩氏之有本,以经传子史之文,发孔、孟、周、程之奥。”这就给为文者指明了一条学习古文的便捷途径。他呼吁选文者“当法真西山之《正宗》,裒为一书,根柢之于《六经》、孟氏,榦之以韩氏,推而上之于先秦、汉、唐之作者,而后华叶之以近代诸贤之众作,别为续集,仍真之旧,”遵依这样的选本进行学习,就能达到“义理文章会于两得”等效果,“庶几义理文章会于两得,俾圣师一贯之旨复明,而道术不至于裂,盖有志而未就焉。”(《经世明道集序》)

(四)重文

词与理俱而无遗憾,义理文章会于两得。张以宁高度评价韩愈散文的艺术成就,概括其特点为“牢笼并包,靡一不具”;蓄之深沉,收纵自如。曰:“后乎二氏(指孟轲、司马迁),则唐韩退之氏牢笼并包,靡一不具,正取诸孟而奇取诸马为最多。譬海之钜潮无涯涘,气和景明,万里一平,纤澜弗惊,力倾乔岳,畜之沉沉而自然。其文层波鳞鳞,涣散纷纭,乍合俄分,千姿万态,巧莫能绘。浩乎一与风值,则浪波起伏,如山如屋,鱼龙并作,怵人心目。此其无心于变也。故善论者以谓惟韩能然。”此即“牢笼并包,靡一不具”;提倡弘扬“气盛”,他说:“畜之沉沉而自然。其文层波鳞鳞,涣散纷纭,乍合俄分,千姿万态。”“而韩亦云气盛则言从,犹水之于物,小大毕浮。”在张以宁看来,宋濂是师韩最好的当代散文家,他赞扬宋濂“先生之文,其进于韩氏之为乎!”他概括宋濂散文的特征为:“其言理直而不枝,其叙事赡而不芜。卤踈而极严缜,恣纵而甚精深;简质而自宏丽,敷腴而复顿挫。非有意于为艰,亦奚心于徇易。所向而合,靡事镵削。旁通释老,咸得其髓。盖夫韩之于文,始乎戛戛陈言之务去,成于浑浑然觉其来之易。先生之进于韩,其有悟于是乎!” (《潜溪集序》)不规于有法,而妙于有法。“人恒云《六经》未始有文法,抑岂知夫未始规规于有法,而未始不妙于有法者,斯其为文之至者也。”(《思存稿序》)

(五)修养

包括修德、养气、问学。张以宁认为,宋濂散文已“进于韩”,达到很高的境界。如何达到这种境界?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长期善养浩然之气的结果、“集义以养,其气孟也;游览以壮,其气马也。”揭示宋濂散文取得成就的原因:一是“先生天禀特异”;二是环境“所居又邃幽”;三是“啸歌山林,脱去污浊,得以博究群言,穷探众赜,潴而涵之,既厚既深”,富有探索精神;四是“志静”“气完”“神昌”“其志静,故其气完,其神昌,其造诣至于是也宜。”(《潜溪集序》)怎样读书、学习?“学贵乎静”“业贵乎专”,还要有朋友相助,“其居静,其习专,其友良,则其业精,其学成无难焉。”(《潞阳会文序》)

张以宁在《陈汉臣文集序》中说:“六经而后,能言者众矣,取其谓吾无间然者,具可睹也。讵非天之所甚啬,而不轻以畀诸人耶?夫既或畀之矣,顾此之畀而彼之啬,或困于屡空,或阨于不遇,遇而不达,或不予之以年,或痼之以疾,颜、冉而下,若此者亦众矣。窃尝疑愦愦者之忌斯文,何其至是也。徐而思之,与其炫耀于人人,孰若见知于君子;与其夸诩于一时,孰若有闻于千载。是数者,天固授我以玉成之具,而予我以不朽之资,其笃之也至矣,而又奚以疑?”指出生活遭际等对为文者有一定的影响。张以宁认为陈汉臣是修德、养气、问学而终于成功的生动例子、“信乎天之所以玉成吾汉臣而将不朽之者至厚也。盖其退处之余,致专于书,静以潴之,裕以居之,不自画于今之能言者,志自附于古之能言者,其学而造于是固宜。使繇是而益务于德而不已焉,是诚古之立言者已。其传焉可必也,其遇焉未可知也。”(《陈汉臣文集序》)

总体而言,张以宁论文,虽有某些灼见,但在理论上未有大的突破。

(责任编辑:陈达晨)

A Study of Zhang Yining’s View on Poetry

YOU You-ji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350007, China)

Zhang Yining’s view on poetry owns a distinctive poetic orientation, which is featured with “appreciating Tang Dynasty and depreciating Song Dynasty” in Yuan Dynasty. Both Yan Yu’s poetics and Zhu Xi’s theory has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him. He advocates poem should express the truth of love, poem has music characteristics and has a certain reason. He explores the essence of poetry from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oem and human mind, poem and music, poem and painting, poem and learning. View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oetry and outside world, he believes that poetry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world and regional culture. The creation of poetry should uphold glorious age of Tang Dynasty, learn from Li, Du and other school, integrate them and form own feature. Zhang Yining’s view on poetic beauty can be summarized as antiquity,elegance, fun and enlightenment. Similar with his view on poetry, Zhang Yining’s view on essay advocates retro. The aim of retro is to revive weak essay style in Yuan Dynasty. His view on essay can be attributed to appreciate retro, study Confucian classics, learn from Han, cultivate knowledge and taste.

Zhang Yining; appreciating Tang Dynasty and learning from Li; learning from Du and Han

2017-01-10

游友基(1942—),男,福建古田人,教授。研究方向:中国文学与闽都文化。

I206.21.4

A

2096-3300(2017)01-008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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