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主义思想:跃迁与升华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与《德意志意识形态》比较研究

2017-04-12 17:27陈曙光余伟如
关键词:手稿共产主义异化

陈曙光,余伟如

(中共中央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91)

共产主义思想:跃迁与升华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与《德意志意识形态》比较研究

陈曙光,余伟如

(中共中央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91)

走向共产主义,这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共同旨趣,也是理解两者思想差异的一把密钥。然而,某些“理论家”们有意无意地歪曲解读,挑起了两者的“战争”,其中的共产主义思想也未能幸免。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到《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主义思想在创生路径、理论内涵、言说话语以及实现途径上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共产主义思想的变革,绝不能理解为青年马克思思想发展中的“一小步”,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一大步,它意味着马克思第一次离开了传统哲学的基地,意味着新的地平线已经展露出来,意味着共产主义思想的跃迁与升华。

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

余伟如,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马克思早期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下文简称《手稿》)和后来与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下文简称《形态》)两本著作在马克思生前都未能全文公开发表出版,故而两部著作的原稿都受尽了“老鼠的牙齿”的批判。似乎是作为历史的补偿,在它们重见天日后,同样也都受尽了“世人的牙齿”的批判。“超越论者”将《手稿》吹捧至巅峰,“断裂论者”却将其贬斥为“意识形态”。其实,这都是不合适的,《手稿》和《形态》之间既不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也非比肩并立的姊妹篇。走向共产主义,是《手稿》和《形态》的共同旨趣,也是理解《手稿》和《形态》思想差异的一把密钥。从《手稿》到《形态》,共产主义思想在创生路径、理论内涵、言说话语以及实现途径上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一、批判路径的断裂:共产主义思想何以创生

若依阿尔都塞之言,《形态》前后马克思的思想发生了一次“自我爆炸”,①产生了某种不相一致的“断裂”,那么不该是“意识形态的”和“科学的”这样泾渭分明的断裂,而至多是批判路径的断裂。

1.从人本主义批判转向历史唯物主义批判

《手稿》从人本主义的“本质论”出发,同时批判地继承了黑格尔“劳动(抽象的精神劳动)是人的本质”论,主要从劳动的异化展开批判,确立了人本主义的历史观——异化史观。在这里,人的本质被看作是打开认识人自身、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钥匙,人与自然、人的活动、人的活动的产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类社会史以及未来社会的发展,都和人的本质自然而然地联系起来。即便是工业及其产物也被看成是“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而宗教、历史、政治、艺术、文化等存在,也被理解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性和人的类活动”。②然而,资本主义社会表现出极端的人的异化,导致人的本质的丧失。马克思在《手稿》中概括了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的4种主要形式:人同人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以及他人相异化,并将其根由指向人的社会关系。而人的异化的克服在于异化的扬弃,共产主义社会即是“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③可见,马克思这时候对异化的批判、对共产主义社会的展望,还是建基于异化史观的基础之上的,本质上属于人本主义批判。

《形态》中“异化”已失去原有的地位,异化的历史观则被彻底地抛弃了。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以往哲学家将历史看作人的自我异化的原因在于,他们采用了一种“公然舍弃实际条件”的“本末倒置的做法”。④《形态》从批判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想,甚至可以说是从整个德国古典哲学开始,因为德国的批判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地。在科学的门前,马克思舍弃了抽象的本质,走向物质世界的生产实践,走向生产力和交往形式,市民社会和上层建筑之间的辩证关系和矛盾运动。在他们看来,历史发展的动力不是人的本质的异化以及由此演绎而来的社会的人的复归,而是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以及由此所必然引发的社会革命。新社会正是在这种革命中,从旧社会的母体中脱胎而生。而一切以往存在的国家、观念、意识和种种变体,被认为是独立于人和物质力量而存在的,不过是理论家们的臆想,是用来维护现有统治制度、愚弄戏耍人民的哲学思想。因为它们赖以为生的经济基础被粗暴地、但只是观念上地抛弃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第一次看到,物质生产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决定力量,共产主义社会的必然性也由此得到了科学论证。

2.从政治经济—伦理道德主从批判转向纯政治经济学批判

《手稿》首先是一部政治经济学著作,其构建了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为主、伦理道德批判为辅的批判体系。这集中表现在,马克思正在形成一种用以指导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科学方法论原则。一方面,马克思形成了建立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体系的构想。他“打算连续用不同的单独小册子来批判法、道德、政治等等,最后再以一本专著来说明整体的联系、各部分的关系,并对这一切材料的思辨加工进行批判”。⑤《手稿》看似零散的论题,事实上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进行整体性批判的预热。另一方面,马克思批判了国民经济学家先让自己处于虚构的原始状态,然后再借以说明事物之间必然关系的方法,从而呼吁“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⑥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确立了出发点。再者,马克思不满国民经济学把现实的物质过程总结为一般的、抽象的公式,然后又将其当作规律。他通过客观地分析私有财产的规律性,论证了资本主义社会灭亡的必然性,⑦从而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确定了规律性。

此外,《手稿》中也谈爱、人性等伦理范畴,却不再是道德说教,抽象的道德已开始倒霉,享受物质的纠缠了。马克思认为,道德“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他紧接着强调了经济异化的现实性,并进一步指出共产主义道德是具体的,“从一开始就是现实的和直接追求实效的”。⑧可见对伦理道德的批判是从属于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的。

《形态》一开始就厌弃了应然的伦理要求,走向纯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了青年黑格尔派向人们提出道德要求的幻想,因为道德要求不过是改变意识的要求,从其本质上来说不过是解释世界的一种方式、一种肯定现存世界的方式。“人们是自己的观念、思想等等的生产者。”⑨道德归根到底是物质的东西,是物质的升华物。伦理道德的形式必然与一定的物质生产水平相适应,伦理道德观念的对立也必然会随着其物质根源对立的消失而消失。由此,共产主义与伦理道德分道扬镳,并对任何一种道德宣判死刑。⑩共产主义者不屑于向人们提出道德上的要求,因为这样做会把革命的办法丢到远离人们的荒野死地。当然,《形态》并不是一部政治经济学著作,也没有专辟章目研究和论述经济关系,最多是对英法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历史做了一系列简短的论述和评介。但不可否认,《形态》蕴含着丰富的政治经济学思想,阐明了一系列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为政治经济学奠定了科学的方法论基础。

3.从对私有财产的批判转向对社会分工的批判

《手稿》中,马克思特别强调了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结果而非原因,所以对私有财产的批判实际上等同于对异化劳动的批判。而对异化劳动的克服是通过扬弃实现的,也就是说消灭异化劳动。《形态》则转向了对社会分工的批判。由于分工是人的活动(劳动)的分配方式,所以对社会分工的批判指向消灭分工即消灭劳动本身。

《手稿》指出私有财产是分工的基础,分工是私有财产的一种表现形式。私有财产被看成是外化劳动的必然结果,是工人同自然界和自身外在关系的必然产物。分工始终被置于异化之内,被看成是无本质差别的人的类活动,是人的本质的外化和异化的设定。因为劳动的异化,劳动者不占有劳动产品;又因为劳动是人的本质,所以私有财产是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剥夺。私有财产的扬弃即人对人的本质力量重新占有的过程。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即消灭异化劳动的结果是,人以人的样子占有自己的所有的本质和本质力量,同时也昭示着“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

《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将私有制和分工等同起来,说前者是就活动而言,而后者是就活动的产品而言。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活动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分工,分工经历了从自然分工到社会分工的演化过程。社会分工制约着社会活动、社会关系和所有制的形式,并且造成阶级的对立,使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成为可能。社会分工是对人的一种强制性束缚,将人限制在特殊的活动范围内,造成了人的片面发展。而历史发展的一个主要动力就是社会分工,它是一种固定化的社会活动,并且无视人的本意而自行其是。人们的这种活动所产生的力量,凝聚成一股不受他们制约的、反过来制约他们的力量,并被社会合法化、合理化。共产主义社会自然要消灭这种异己的力量,消灭分工和劳动,使这些由人生产出来的“魔鬼”重归于人的治理之下。消灭劳动,包含以下几个方面的含义:首先,消灭劳动与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只有生产力发展到可以建立共产主义社会的时候,消灭劳动才是可能的。其次,消灭劳动的自发性,使劳动成为自觉的劳动。最后,消灭劳动后劳动变成了生活。劳动和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界限,只因社会的扭曲发展,使得两者对立了起来。消灭现有的被迫劳动条件,就能将两者重新统一起来。

4.从对两种形式的共产主义的批判转向对各式各样社会主义的批判

《手稿》中马克思主要对粗陋的共产主义和政治性的共产主义进行了批判,指出粗陋的共产主义期望的是私有财产的普遍化,同时它还是物质财产的奴隶,将物质的直接占有看作生活的唯一目的,不仅不能将统治力量从工人那里剔除,反而要将之推广到一切人那里去。这种共产主义是嫉妒心和贪欲在作祟,抽象否定人类文明,最为严重的是以动物的形式表现反对私有财产的运动,即主张公妻制。政治性的共产主义分为保留民主或专制形式的国家和废除国家两种;后者废除国家却尚未完成,仍然受私有财产的影响,所以还不能消灭人的异化。相对于粗陋的共产主义,政治性的共产主义表现出的积极性在于“已经把自己理解为人向自身的还原或复归,理解为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但它还是不理解私有财产的积极本质,从而仍受制于私有财产。

《形态》的批判视野远比《手稿》开阔,几乎囊括了以往各式各样的共产主义思想,包括德国的社会主义以及法国和英国的空想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并且涉及对一些代表性人物的批判,如“施蒂纳式的共产主义”。马克思和恩格斯分析了施蒂纳4个关于共产主义的历史虚构,指出施蒂纳对共产主义的批判“不过是运用最陈腐庸俗的资产阶级的责难来反对共产主义”。至于“真正的社会主义”在指责外国共产主义只具纯粹理论性而飘忽于现实的运动之外时,却变成了自己的批判对象。德国“真正的社会主义”者仰仗的是德国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意识形态,以便实现自己和英国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的调和。这种共产主义思想所关心的不是实在的人而是“人”。它宣扬无差别的宗教式的爱,试图用爱来夷平资本主义道路上人剥削人的堡垒。它走向的不是无产者,而是小资产者以及这些小资产者的思想家。“真正的社会主义”的代表人物莫泽斯·赫斯不过是把“法国社会主义的发展和德国哲学的发展综合在一起”;至于卡尔·格律恩,“总是以最冠冕堂皇的手法来转述赫斯”,不过是错误地、当然也正确地抄录赫斯而已。

二、思想内涵的提升:什么是共产主义

什么是共产主义?《手稿》和《形态》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手稿》本身带有过渡性质,所以下面做出的划分和概括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为的是既尽可能依据文本而不至于歪曲作者的本意,又能为比较研究带来一些方便。

1.共产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手稿》中马克思事实上还没有完全认识到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即使他模糊地认识到了,那也和《形态》中大有不同。《形态》是与唯物史观的创立相联系的著作,说共产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就是在此基础上得出的。

这种必然性是一种物质力量的必然性,而不是人的力量的必然性。首先,物质力量的发展是变革人类社会的根本力量,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客观矛盾必然引发革命,推动人类社会走向共产主义。其次,共产主义以物质力量必然表现出的破坏性为预言。物质力量不只是生产的力量,它会因为特定阶段的“现存关系”变成破坏的力量。破坏性力量的每一次出现,都预示着共产主义必然到来。最后,共产主义又以物质力量的极大丰富以及人对物质力量的支配为特征。

这种必然性是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必然性,而不是人、人与人之间斗争的必然性。实现共产主义同样需要作为历史主体的人借助物质力量打破旧的国家机器,建立新的社会制度。没有“‘综合活动’的革命群众,那么,正如共产主义的历史所证明的,尽管这种变革的思想已经表述过千百次,但这一点对于实际发展没有任何意义”。生产力的发展催生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样催生了他们之间的矛盾。阶级性是人的本质属性,人不是作为个人,而是作为阶级的成员处于社会中的。要实现对物质力量的驾驭,消灭分工,也必须依靠阶级。没有作为集体的阶级,什么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手稿》虽然也看到了物质的力量,认为人类历史是人的劳动的产物,也将共产主义的实现置于物质前提下,并看作在“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却同样(甚至更)看重人的力量——人的本质的、类的力量。《手稿》中共产主义必须通过人来实现,但因为人的异化,“人”还不是人,所以必须首先使“人”成为人。这“只有通过下述途径才是可能的:人实际上把自己的类的力量统统发挥出来(这又是只有通过人类的全部活动、只有作为历史的结果才有可能),并且把这些力量当作对象来对待,而这首先又是只有通过异化的形式才有可能”。共产主义还没有被彻底地看成是人和物质力量之间矛盾的解决,仍徘徊于本质和类之中。至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手稿》中几乎没有直接论及,也就不可能论及两者的矛盾斗争。其更多地谈到的是资本家和工人,而非工人和工人,更多地看到的是人而非阶级,也没有明确把人当作阶级的人来看待。

2.从人的复归到自由个性的实现

《手稿》中指出,消除异化的共产主义是为了实现“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因为异化劳动导致人的异化,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共产主义作为对所有异化的消除自然就意味着人的复归——人找回原来的自己,回到人作为人的生活状态与人的本质相契合。马克思之所以强调人向自身,又强调向社会的人,是因为人是社会存在物。人是社会的人也即意味着,社会是人的社会;人和社会是彼此存在的条件,是相互生产的存在。

人的复归这样的表达表明,马克思还深受费尔巴哈人本哲学的影响,所以共产主义又被看成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环节,是对人的本质的占有。这并不意味《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思想就不重视人的自由个性,马克思对粗陋的共产主义进行批判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其“到处否定人的个性”。可见马克思很看重人的自由个性与共产主义之间的关联,但这时的个性和自由更多的是从人的本质、类本质去解读的。

《形态》中以人的自由个性的实现取代了人的复归,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共产主义社会人们重新实现了对物的力量的支配,消除了致使人片面狭隘发展的物质条件,消除了人类活动的固定化,人们可以依照个性自由全面发展。分工将人强制地限制于一定的活动范围之内,致使人和他被限制的狭隘的活动范围一样狭隘,但是在共产主义社会“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人们会和他们的全面的活动范围一样得到全面发展。他们还指出,人们过去获得自由的条件是受偶然性支配的,自由不过是一种偶然权利的享用,而共产主义社会会把“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运动的条件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这就是说,共产主义的自由是必然的自由,是经常性的自由,是自觉的自由,是在自我能力掌控下的自由。在他们看来,历史上存在过的一切社会都限制了人的自由发展,而共产主义革命“本身就是个人自由发展的共同条件”。

3.从人道主义的共产主义到科学的共产主义

在费尔巴哈的时代,唯物主义被庸俗肤浅的形式笼罩着,被等同于对物质的贪恋、拜金主义,所以费尔巴哈选择以人道主义、自然主义来称呼自己的哲学。这也部分是《手稿》中马克思采用“人道主义”这一术语的原因,故而是理解人道主义的共产主义的关键。

马克思说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人道主义作为一门人的学问、人本学,将人本身作为人自己的最高对象。所以,人才会成为理解共产主义和实现共产主义的关键。然而,问题在于“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既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又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自然界是人的对象,人同时也是自然界的对象。人通过与自然界建立对象性关系而使自然界成为人的活动的对象,人这才得以确证人自身,并确证人的本质力量。同时,人也是社会存在物,社会是人与自然互为彼此纽带的纽带,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至此,人成为人道主义的,自然界成为自然主义的,人类社会成为共产主义的,都统一了起来。人道主义的共产主义则必然意味着要在人、自然界和社会中的一起实现,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矛盾的解决。

《形态》中的共产主义之所以是科学的,历史唯物主义是首要的原因,对此,上文直接、间接地提过很多,在此只需稍稍提一下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如何批判人道主义的即可。他们写道:“我们的作者这样驳倒了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之后,就给我们揭示出两者的最高统一——人道主义。从这时起,我们进入了‘人’的境地,从此我们这个‘真正的社会主义’的全部真正的历史就只在德国展开了。”《形态》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给这么多人加上那“多余”的双引号?因为这样的“人”实在不能令人满意,这样的“人”是理论家臆造出来以抹杀人与人之间客观存在的差别的,以及作为本质的历史的社会关系。共产主义没有“一根头发”需要这样的“人”来打理,事实上这样的“人”在历史上从来就没存在过,也就不可能作为共产主义的目的而存在。共产主义的必然性不能、也无需由人道主义推出,更无需由人道主义说明论证,甚至也不需要人道主义去做描述。这就是科学的共产主义对人道主义的态度。

三、学术话语的变革:如何言说共产主义

学术思想的转变必然伴随着学术话语的变革。如果说《手稿》用旧的语言外衣包裹着新的思想躯体,那么《形态》则丢掉了这件旧外衣,为新思想换上了量身定做的时代着装。

1.知性话语的退场与生活话语的出场

《手稿》中的话语是“类”“类本质”“类意识”“类生活”“本质力量”“扬弃”“复归”。这些知性话语虽然交织着“感性的现实的活动”“生产活动”“社会活动”“实践”“经济事实”“社会联系”“社会存在物”等生活话语,却因为异化史观的统摄,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占据着主导地位。《形态》中知性话语顿悟退场,源于感性、见于经验、立足实践、关照生活的生活话语得以出场。

知性话语是依赖理性思维、先于经验感知的话语,可以用《手稿》中“复归”这一术语为引展开。从“复归”这个词本身所包含的历史的视角来看,意味着回到过去的某个节点;从非历史的视角来看,则意味着回到本然的状态中去,本然的状态并不和过去的某个时间点相对应;从思维方式的视角来看,则仍然未能走出西方传统哲学的本体论思维方式。马克思明确反对历史的复归,共产主义“决不是返回到违反自然的、不发达的简单状态去的贫困”。然而,所谓的本然,不外乎预先的设定、假定或者说规定。共产主义及其话语因此可以被看成是一次合逻辑的演绎:现实社会既然被判定为是对预设社会的偏离,那么取代现实社会的方向必然也就被判定为向预设社会的“复归”。与“预设”紧密相关而作为逻辑内含的是“本质”“类本质”等术语,与“偏离”紧密相关而作为逻辑先导的是“外化”“异化”等术语,与“复归”紧密相关而作为逻辑承接的是“扬弃”“否定的否定”等术语。它设定了一个前提,而这个前提却最需要证明。

《形态》只有替“哲学家”考虑的时候才会用一些带有知性色彩的话语。马克思和恩格斯坚持从主客体的双重视角去认识和描述世界,把感性世界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实践的产物,当作人类历史活动的积累。而人本身作为一切历史活动的基本前提,即作为实现共产主义的基本前提,既在静态上被描述为 “是什么”“生产什么”“以什么生活”,更在动态上被描述为“在做什么”“在怎样生产”“在怎样生活”。“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也就怎样。”他们认为人能创造历史的首要前提是,人必须首先生产解决温饱、不致肉体死亡的物质资料,这也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基本内容。这个现实的前提不是那个设定的、没有被证明的前提,而是一直以来就客观存在的、可以通过“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认”的前提,生活话语正是围绕这一前提展开的:“经验活动”取代了“先验活动”,“现实的具象活动”取代了“抽象活动”,“感性活动”取代了“直观活动”,“生产生活活动”取代了“思维意识活动”。在《形态》中,我们随处可见的便是“物质生活条件”“社会活动”“历史活动”“历史关系”“社会关系”“生产力”“交往关系”“交往形式”“交往状况”等生活话语。

2.从思辨的话语逻辑走向实践的话语逻辑

事实上,知性即思辨,生活即实践,而话语逻辑不过是思维逻辑的介质体现。《手稿》中的话语虽然在具体内容上倒向了人本思维,却还没有完全摆脱黑格尔式的思辨逻辑。《形态》沿着由思维走向存在的思辨逻辑逆流而上,为共产主义开辟出一条实践之路。

思辨逻辑理解世界的法门是将世界纳入到某种已经确定的逻辑范畴内,继而合乎逻辑地推导出改造现实世界的方案。实践逻辑则对逻辑范畴表示厌弃。两者迥异不同的要旨在于确立怎样的逻辑起点和怎样确立逻辑起点:是通过思维和感觉,还是实践?前者的起点是概念,后者的起点是客观现实。思辨逻辑的高明之处在于,以概念假代现实,以为概念就是现实,以为对概念的改造就是对现实的改造。这两种思维起初在对人自身以及人的外部世界的考察中就水火难容。《手稿》时期,马克思通过人的本质的对象化考察对象性问题,对感觉和思维的依赖使得马克思用想象部分地撇开了现实前提,所谓的人、社会和自然都可归根于概念(当然这是从最严苛的角度来讲的)。这种思辨地考察活动相应地形成了一套思辨的话语体系:就共产主义而言,作为描述性的话语,是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存在和本质;作为评断性的话语,是合乎人性、人本的、合乎道德的、合乎爱的、合乎自然的;作为论证性的话语,是异化到扬弃、丧失到复归。可以说,都是思辨之河中的概念流。

《形态》同样考察人、社会(国家)和自然,但“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东西”。人是现实的社会关系,社会是人的现实的社会关系的总体,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自然界是自在的物质世界和人通过实践改造的对象。这种实践逻辑确立的结论是:思维和现实的消灭,是通过消灭其产生的根源即现实的社会和经济关系完成的。共产主义作为描述性的话语,是生产力的高度发达、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消灭劳动、消灭阶级、必然和自由;作为评断性的话语,是合乎历史的、合乎必然的、合乎规律的、合乎生产生活的;作为论证性的话语,是压迫剥削到阶级联合和革命、自发到自觉、必然到自由。当然,都是依赖于实践的现实活动的代名词而已。

3.与以往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理论学术话语划清界限

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是《手稿》中同时存在的两个术语,究竟是共产主义还是社会主义,才是马克思理想中那个必然取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形态?有的学者认为是社会主义,有些学者则认为是共产主义。以上争论实际上表明,《手稿》中的共产主义话语还没有与以往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理论学术话语划清界限,而这些争论又主要源于对下面这段话的理解:共产主义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段历史发展说来是必然的环节。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则。但是,这样的共产主义并不是人类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类社会的形式”。

根据上述论述,加上对《手稿》的通观纵览,马克思确有将社会主义看作未来社会形态的意思。然而,文字和思想总有一段距离。马克思是应用语言的大师,深知语言的魅力,下笔成文何其容易!《手稿》又毕竟是部手稿,马克思并没有为了发表而对其逐字逐句修改过。加之早年的马克思处于思想和学术话语都在不断发生巨大转变的时期,又是在对各种思想理论进行批判的基础上阐述自己的思想,不可避免地夹杂着反对者的术语。所以,很难根据一两句话的含义来断定那就是马克思的本意,而只能从整体上进行把握,不致流于荒谬。至少,关于马克思是用共产主义还是用社会主义为他理想的社会形态来命名这一点,我们大可以“模糊学”一回。《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将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作为同义语使用的,有时甚至直接连起来使用。词句上划分得再清楚,也掩饰不了思想上的藕断丝连。马克思和恩格斯从来都不是用焕然一新的词句和以往的思想家们分道扬镳的,他们更看重以可用于指导实际运动的理论去筑起与旧学说的天壤之别。对于《形态》时期的他们来说,“共产主义”或者“社会主义”词语的实质内涵已很清楚,已经是可以指导现实的工人运动的理论,已经能将他们的共产主义思想和其他各式各样的共产主义理论划清界限,所以也就没必要为一个虚妄的名号纠缠不清。

四、实现途径的跃迁:共产主义何以可能

从扬弃私有财产到消灭私有制,从依赖人的本质的复归到阶级联合和阶级革命,从“否定的否定”到“最实际的运动”,共产主义具体的实现途径从《手稿》到《形态》经历了一场跃迁。

1.从扬弃私有财产到消灭私有制

《手稿》中共产主义被明确表述为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人的自我异化是指个人的生命成为“不依赖于他、不属于他、转过来反对他自身的活动”。人在这种异化中丧失了人的本质、人的产品、人的他人,而人本身是人成为非人的原因,因而扬弃人的自我异化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而人的现实就是私有财产的运动,是不断进行生产、交换和消费活动的人。扬弃人的自我异化和扬弃私有财产统一起来了。须知这种扬弃不是未完成的最初的积极的扬弃。马克思将粗陋的共产主义称作“最初的积极的扬弃”,连同政治性的共产主义一起称作“尚未完成的共产主义”,那么,共产主义就是完成了的最终的积极的扬弃,即“一切异化的积极的扬弃”,既包括人的意识等虚无的领域,也包括经济、政治等现实的领域。虽然马克思将实践看成是异化亦即异化的扬弃借以实现自身的手段,也将社会从私有财产和私有制奴役中的解放同工人的解放和普遍的人的解放这种政治形式联系起来,但马克思还给人的抽象本质留有余地。所以,在论及共产主义运动如何开始、在什么领域开始的时候,他还摇摆于意识领域和现实的物质领域之间。

《形态》继承了《手稿》中扬弃私有财产的积极方面,并走向彻底消灭私有制的共产主义革命。私有制被看成是人的活动的产品,从而和社会分工联系起来,而分工就是活动本身;同时,被看成是过去劳动的积累和现实的劳动区分开来,从而和劳动本身联系起来。私有制是劳动的产物,是物质生产力发展的产物;作为过去劳动的积累,是个人生存和交往的条件,是制度化了的劳动,凝结在社会制度尤其是国家制度之中,体现为法的关系,表现为包括人在内的各式各样的私有财产。而现实的劳动是以私有制为前提进行并最终向其转化的劳动。这种模式化、固定化的劳动或者说活动,就是分工。所以,私有制的消灭既是同消灭劳动、消灭分工密不可分的,也是同现实的物质前提以及这种物质前提的未来发展密不可分的,所以“只有在大工业的条件下才有可能消灭私有制”。私有制的消灭又意味着人对物质力量的占有和支配,然而因为现存的交往形式和生产力是全面的,所以只有全面发展的个人才可能占有和支配它们。消灭私有制是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矛盾运动的客观要求,是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客观要求,人的作用在于以物质力量的全面发展奠定人自身全面发展的契机。

2.从依赖人的本质的复归到阶级联合和阶级革命

人的异化是《手稿》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一条主要路径,依赖人的本质的复归也就必然成为实现共产主义的一个主要途径。《形态》已近乎要将“历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呼之出口了,阶级联合和阶级革命已经成为实现共产主义不可撼动的基石。

人的本质的复归意味着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全面占有,《手稿》没有系统明确地论述如何实现人的本质的复归,只是将其简单地概括为对异化的扬弃和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根据《手稿》的整体思想和已详尽论述的人的异化的4种形式,相应地可从4个方面加以总结:(1)人占有自己的劳动产品而不是被他人所占有;(2)人自愿进行自己的生命活动而不是被迫进行;(3)使类本质成为人的目的而不是手段;(4)使人与人相同一而不是相互对立。然而,这4点不是人想做就能做到的。马克思只部分地看到了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相分离这一前提。如果不消除这个前提,那么工人依旧是工人、资本家依旧是资本家,而人的本质的复归除了在意识的领域内可能实现外,在哪里也实现不了。《形态》则完成了蜕变,马克思和恩格斯疾呼:“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说来,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这又是通过阶级联合和阶级革命才能实现的。

阶级联合和阶级革命之所以必须,是因为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都是以集体的形式出现的。被统治阶级反对统治阶级的统治只能以集体的形式出现,“这种集体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与工人相对立的统治者历来就不是什么单个人、单个资本家,而是联合起来的、成为资产阶级的资本家的联盟。而革命才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若不革命,无以联合;若不联合,何以革命?不革命、不夺取国家政权,旧的国家机器就还会作为统治阶级最为有力的统治工具,工人阶级就不可能从根本上变革现有的受压迫、受剥削的社会状况。这一点早在《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用“武器的批判”批判“批判的武器”时就说得很清楚了。而无产阶级也“只有在革命中才能抛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陈旧的肮脏东西,才能建立社会的新基础”。

3.从“否定的否定”到“最实际的运动”

《手稿》中“否定的否定”这一术语源自黑格尔。如果说黑格尔把私有财产、人的自我异化看作人的思维的外化、异化,即否定;马克思则将其看成是人的现实的生产劳动的外化、异化,进而不把这种外化、异化的扬弃,即“否定的否定”,看作是人的思维的现实表现,也就是说纯粹思维领域内的扬弃、法哲学的扬弃,而是对现实生活中私有财产的扬弃。作为“否定的否定”的共产主义,是以“否定私有财产作为自己的中介的,因而还不是真正的、从自身开始的肯定,而只是从私有财产开始的肯定”。马克思对仰仗中介的“否定的否定”不甚满意,因为它即便是对现实的私有财产的扬弃,也不过是“要求归还真正人的生命即人的财产”,所以只能是未来“必然的环节”,而不是人类社会的形式。马克思虽然对这个中介表示不满,但认识到它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必要的前提”。只有扬弃“否定的否定”才是理想的社会形态,而社会主义作为社会主义已不再需要这样的中介。至于共产主义是从自身开始的肯定,到底意味着什么,马克思并没有具体说明;若从扬弃私有财产这一中介而言,可能就意味着消灭私有制、劳动和分工。

对“否定的否定”的爱恨交织事实上显示出马克思思想不成熟的方面。马克思既苦于不知如何对共产主义运动的实际任务给出确切的回答,又苦于不知如何给共产主义的未来指出明确的发展方向,反映出他当时实践的认识论的不彻底,没能清楚认识到实践对理论的指导意义。历史才是自己的出谜者和解谜人,一切的一切都必须置身于现实的实际境况中才能得到回答。时至《形态》,共产主义便成为“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是“用实际手段来追求实际目的的最实际的运动,它只是在德国,为了反对德国哲学家,才会稍微研究一下‘本质’问题”。由现实本身为我们提出应该和必然产生的问题,继而在现实已经奠定好的解决问题的物质基础之上,历史给我们开出解决问题的药方。工人阶级也只有投身于最实际的革命运动,才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使命,真正成为革命的阶级。

五、结语

综上可知,《形态》中的共产主义思想至少在3个方面超越了《手稿》。首先,《形态》中的共产主义是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这是《手稿》中所无法比拟的。其次,《形态》中的共产主义代表着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这是《手稿》中少有关涉的。最后,《形态》中的共产主义意味着现实的工人运动,即共产主义运动,这是《手稿》中所少有问津的。用《手稿》来否定《形态》不可避免要流于荒谬,借《形态》来轻视《手稿》注定要完成对自己的背叛。《手稿》的功绩不容忽视,《形态》的伟大更不可低估。那些目的不在于弄清问题的人,试图用《手稿》和《形态》的术语躯壳来,扭曲掩饰两者的本质联系和区别,是注定要失败的。

注释:

①Louis Althusser, Lenin and Philosophy and Other Essays,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71,p.121.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7页。

③同上,第120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77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45页。

⑥同上,第90页。

⑦奥伊则尔曼:《马克思的〈经济学——哲学手稿〉及其解释》,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8页。

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1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9页。

⑩同上,第490页。

(责任编辑:知 鱼)

A Comparative Study ofEconomicandPhilosophicalManuscriptin1844 andGermanIdeology

CHEN Shuguang, YU Weiru

(College of Marxism, Party School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CPC, Beijing 100091, China)

The common purpose ofEconomicandPhilosophicalManuscriptin1844 andGermanIdeologywas to elaborate communism, which is also the key to understanding the ideological differences ofEconomicandPhilosophicalManuscriptin1844 andGermanIdeology. However, some “theorist” gave a false or misleading account of the two works intentionally or unintentionally, and led to “conflicts” between the two works. Establishment routes, theoretical connotations, speech discourse and realization approaches of communism expressed inEconomicandPhilosophicalManuscriptin1844 andGermanIdeologywere quite differen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houghts of communism inEconomicandPhilosophicalManuscriptin1844 andGermanIdeologycan not be regarded as “a small step” in young Karl Marx’s thought but a big step, which means Karl Marx broke away from the traditional philosophy and demonstrated the sublimation of his communism thoughts.

Karl Marx, communism thoughts,EconomicandPhilosophicalManuscriptin1844,GermanIdeology

2016-05-05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方法论思想研究”(15ZDA003);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项目“中国学术话语的基本问题研究”(NCET-13-0433);湖北省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构建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研究”

陈曙光,湖南浏阳人,教育部青年长江学者,中共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B0-0

A

1004-8634(2017)04-0005-(10)

10.13852/J.CNKI.JSHNU.2017.0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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