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中未登场功能性人物研究

2017-05-02 11:22于韶华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年2期
关键词:叙事策略

于韶华

摘 要:《十三夜》是樋口一叶“奇迹期”家庭小说的典范。除雅俗折中的文体、融汇古今的艺术性和超越时代与性别的思想性之外,其叙事策略也堪称卓越。本文通过对小说中亥之助、原田勇、録之助之妻这三个重要的未登场功能性人物的剖析解读,探究作者选择是否赋予登场人物话语权的依据和用意,进而从叙事学角度重新诠释明治时期女性的悲哀和作者的女性主体意识。

关键词:樋口一叶 十三夜 叙事策略 未登场人物

★基金项目:本文系河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计划项目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會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结项论文,课题名称:樋口一叶作品中男女对立家族观研究,项目编号为:SQ161155

《十三夜》为读者勾画出一位绝望的少妇和三个形色各异的明治家庭。女主人公阿关出身寒微却姿容秀丽,十七岁时被青年官吏原田勇看中并求娶为妻。但这段看似光鲜的婚姻带给她的,却是七年地狱般的绝望生活。当她终于不堪欺辱鼓足勇气回到娘家,恳求父亲为自己讨一纸休书时,却遭到父亲看似冠冕堂皇的拒绝。然而心灰意冷的阿关不知道,在返回夫家的路上,还有更加残酷的事实在等着她……

如果说《大年夜》一改樋口一叶早期王朝物语式悲恋的文风,开“奇迹期”之先河;《青梅竹马》是浪漫主义与写实主义的完美结合,不愧为樋口一叶文学的最高杰作;那么无疑,《十三夜》是“奇迹期”代表作中写作技巧和叙事策略运用的最多也最成熟的名篇。小说通篇以对话形式展开,辅以全视角向人物视角转换,兼用对比叙事、复线叙事和嵌入式叙事结构,场景中各个功能性人物又分为有话语权的“登场人物”和无话语权的“未登场人物”,如下图一所示。中外先行研究中对女主人公阿关、其父母齐藤夫妇、初恋高坂録之助等已登场人物的研究已珠玉在前,笔者认为 ,该小说中各“未登场人物”同样是樋口一叶有意设置,并按各自性别,分别承载叙事及其他功能。由于“太郎”和“録之助之女”为无自主行为能力的幼儿,不在本文研究范围之列。本文拟通过对“齐藤亥之助”、“原田勇”、“録之助之妻”这三个重要的未登场人物进行解读,探究作者用意及各人物承载的功能。

表一

一、(齐藤)亥之助

作为女主人公阿关的弟弟,齐藤家的独子,亥之助虽未直接登场,但与之相关的内容在《十三夜》上部中多次出现。先是女主人公阿关在不堪忍受丈夫折磨,回到娘家想求父母代自己讨一纸休书时,站在院中踌躇着想到了离婚的恶果,其一便是“弟弟为了我不得不失去他发迹的门路” [1]。而当齐藤主簿夫妇发现了女儿,将其让进屋,双方先聊的也是亥之助的话题,阿关没有直接向父母说起自己经年的委屈,父母也没第一时间发现女儿神情愁苦、漏夜来访的异常。齐藤主簿不住地夸儿子勤勉好学,托女婿的福,刚刚升职加薪。并一再嘱咐女儿要讨丈夫欢心,替弟弟多说好话,拜托他继续关照亥之助云云。不难看出儿女在父亲心中地位的差异。而当女儿终于无法强颜欢笑,开始哭诉自己这些年在夫家遭受的折磨苦楚后,不同于护女心切激愤不已的阿关母亲,其父齐藤主簿仍然冷静的站在男性特权的立场上为女婿辩护,并最终以“一来为父母,二来为兄弟”为由,要求女儿继续隐忍。

结局当然是阿关听从父亲的劝说,含泪决定回到鬼一样的丈夫身边。作为未登场功能性人物,亥之助无疑是女主人公背负的亲情重压之一。作为姐姐的她不愿也不能置弟弟的前途于不顾。而笔者想要强调的是,将这个人物设定为“未登场”更能体现社会、父权对女子的不公。为女的阿关在父亲面前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父亲救救走投无路的自己,其言其行,令读者都不能不为之动容,而其父却不为所动,反而一再“晓以大义”。为子的亥之助不必亲自现身向父亲吐露一字一句,就能让父亲事事为他着想以他为先,不惜牺牲亲生女儿的幸福也要维护儿子仕途坦荡,对子女态度的差异,可见一斑。阿关与亥之助一明一暗的对比叙事,更将明治时期女性的悲剧推向了高潮。与其说作者没有赋予他话语权,不如说身为独子的亥之助凭借其男性的性别优势,根本不需要话语权。在小说上部将要结束时,亥之助的名字也最后一次出现了:“明净的月亮孤寂的挂在天空上,在屋里,只有兄弟亥之助从后边堤坝上摘来插在瓶子里的野生茅草,像招手似地摇晃着穗子” [1]。如野生茅草的象征义一般,在这个场景中能拥有自由的,恐怕也就只有未登场的亥之助了。

二、原田勇

按照一般思路,阿关的丈夫原田勇,应该是小说的男主角,二人的家庭生活也的确在小说中占很大篇幅,但作者仍将这个人物设定为“未登场人物”,思路新奇大胆。原田勇主要出现在人物对话中,先是齐藤主簿夸耀儿子,嘱咐女儿讨好作为高级官吏的女婿原田勇;而后阿关哭诉婚后七年丈夫如何性情大变,在外拈花惹草不说,还时常嫌弃她没受过教育,处处不如同僚的妻子,进而变本加厉责骂羞辱她,让她在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阿关看似光鲜的婚后生活其实如坠地狱。在阿关的叙述中,原田勇是个喜新厌旧暴虐无良的“鬼一样”的丈夫。听了女儿叙述的阿关母亲激愤不已,小说进而通过阿关母亲的话以嵌入式叙事结构交代了原田勇求娶阿关的因由。仕途得意的青年官吏偶遇十七岁的平民少女阿关,对清纯美貌的阿关钟情不已,并再生登门求娶。起初齐藤家顾虑双方家境门第有别、女儿礼法女红都没有学过等,并未同意。但原田勇一再表示“家里并没有爱体面的公婆,是我看中了她,愿意娶她,还提什么门第不同,礼法等等,在嫁过来以后,可以让她跟老师学习(中略)我会爱护她,照顾她” [1],为表诚意,他甚至替阿关置办了嫁妆,这才将这个标致少女迎娶进门。而婚后不过半年,原田勇便厌弃了阿关,在她生下儿子太郎后愈发变本加厉,凶相毕露。

笔者认为,将原田勇这一重要功能性人物设定为“未登场”人物,除了另辟蹊径、行文新颖、叙事便利等原因之外,更是女作家樋口一叶女性主体意识的重要体现。在夫家的阿关面对丈夫无端的羞辱责骂,“只好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的听他训斥,(中略)拼命道歉,和颜奉承” [1],毫无话语权。而在构文时樋口一叶剥夺了原田勇的话语权,将控诉的机会全部给了苦难的妻子阿关。尽管无力改变现状,但作为社会底层的女性,起码要发声,起码要抗争,这不仅是阿关的控诉,也是那个时代女性群体绝望的声音。正如一叶本人所说:我是为了抚慰世间女性的疾苦和失望而降生到这个世上的。身为旧时代女性的一员,樋口一叶无力为笔下的女性找一条通向自由平等的路,但起码在《十三夜》中,她完整地赋予了阿关一次话语权。除了女性主体意识之外,此处“未登场的夫权”与上文“已登场的父权”也构成鲜明对比,这是樋口一叶善用的技巧,更能凸显女性身无立足之地的可悲境遇。

三、録之助之妻

《十三夜》的下部中,绝望回归夫家的阿关偶遇年少时的恋人高坂録之助。此时的録之助因阿关嫁与他人而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败光了家产,已沦为居无定所的人力车夫。在二人对话中,録之助的妻子出现了。这个众人眼中“皮肤白净,身材好看,是那一带出名的美人”的女子,是在録之助已然落魄之后,作为使之收心的“道具”而嫁给她的。她为丈夫生了个女儿,恪尽为妻为母的本分,却仍然拉不回丈夫那颗冷酷的浪子之心。后来丈夫将她赶回了娘家便断了音信,再后来女儿也患了伤寒死了。

基于“未登场人物”録之助之妻的出现,小说中“齐藤家”、“原田家”、“高坂家”这三个家庭当中的女性,无一幸免地成为了男权社会的牺牲品。这也将女主人公阿关个人的悲剧扩展成了同时代所有社会底层女性的悲剧。可见,録之助之妻在小说中具有双重道具作用。在情节铺陈中,她是挽救録之助的道具,在作品思想性艺术性上,她是将女性悲剧推而广之的道具。但这个道具性的未登场人物,在小说中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出嫁前她是“杉田商店的闺女”,嫁人后她是“高坂家的媳妇”。被赶回娘家之后呢?她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恐怕更不配拥有名字。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自然也不可能拥有话语权,她也只能是“未登场人物”。

四、结语

正如日本著名学者关良一所说;“小说《十三夜》犹如一幕二场的戏剧,结构工整有序”(笔者译,原文为:あたかも一幕二場の戯曲のように、整然と構成されている)。作者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三个阶级出身、文化程度、成员构成等迥然不同的明治家庭,但三个家庭中女性悲惨的命运却是一般无二。除了对有话语权“登场人物”的直接精准描写,作者也侧面刻画了三位无话语权的“未登场功能性”人物,其精彩程度不亚于主角,而此种设定既丰富了小说的内容,拓展了情节的宽度,又清晰体现了作者樋口一叶的女性主体意识,于作品悲剧性的渲染也大有助益。

参考文献

[1] 萧萧.樋口一叶选集[C].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2] 关良一.樋口一葉考証と試論[M].有精堂,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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