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小说《登记》中农民思想斗争的局限

钱自珍

摘要：1950年《说说唱唱》第六期发表了赵树理的《登记》，此作品为作者响应新中国颁布的婚姻法而作，情节上显得有些许仓促、幼稚、简单，但是敢于大胆的揭露社会现实。小说以两对新时代农村年轻人的婚姻爱情斗争为线索贯穿始终，大胆反应当时的社会现状。显而易见的是农民阶级自身因素、基层统治者的一己私利、官僚阶级的官僚主义作风及时代的局限性都严重影响了人们的婚姻观念。农民阶级在婚姻爱情新旧观念冲突上自身思想斗争的软弱性和局限性也是一个历史延续的问题。

关键词：婚姻爱情；局限；思想

1949年10月1日为新中国正式立的日子，一个新生的国家帶了很多的不稳定和不确定因素，想实现一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光是国土的统一是不够的，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思想上的统一。自然而然思想文化上的统一就成了这一时期中央所特别关注的。说到思想，那么必定涉及到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的政治认同对新生政权是非常重要的。文学界的主流思想往往会影响一个时代的社会思想，并且生根发芽。而文学界各主流作家作为文化创作与传播的使者，想要适应时代潮流，有更好的发展，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响应党的号召，创造与时俱进的文学作品。一方面，一切的学术问题都是政治问题，另一方面，迎合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消费需求也是文学创作很关键的一点。赵树理的《登记》也正是为了响应中国新婚姻法所做。《登记》创作完成于1950年6月5日，而我国第一部新婚姻法《中国人民共和国婚姻法》颁布于1950年5月1日。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完成的作品难免有些仓促，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显得过于简单化，幼稚化。作者笔下农民阶级的思想斗争也凸现出软弱性、局限性。具体分析如下：

一、农民阶级的自身因素

农民阶级作为社会的弱势群体，生活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所接受的思想观念及文化教育都是有限的。文化程度普遍较低，甚至是没有受过教育，广大农民同胞从一出生所接收的思想观念就是来自父辈的封建思想。因此在涉及新事物，新思想，新观念的时候，普遍表现为接收慢、思想觉悟不全面。建国初期，我国经济建设非常落后，百废待兴，铁路公路港口水运运力都十分落后全国铁路有上万公里线路3200多座桥梁和200多座隧道遭到严重破坏，主要干线几乎没有一条可以全线通车，机车则有1/3因破损无法行使；到1949年底能通车的公路仍不到原有线路总长的80%。由此可见，在当时交通条件如此闭塞的情况下，各地区的联系是非常少的，信息交流也比较少，广大乡村地区的农民同胞所能接受的思想文化可能只限于所生活的那个村庄或者是临近的村庄，有的人直到去世，也没有走出过大山，没有进过城到区上、县上去。小说中的这些人都是生活在如此条件下的，不论是小飞蛾、艾艾、燕燕，还是小晚跟小进。艾艾的母亲小飞蛾在年轻时候也是有过自由恋爱经历的，但是她的恋爱并没有成功，而是被封建礼教扼杀在了摇篮中。小说中也没有具体写小飞蛾跟保安是怎样恋爱的，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笔“几个月后，不知道谁从小飞蛾的娘家东主庄带来了一件消息，说小飞蛾在娘家有个相好叫保安。”作者没有写他们的恋爱经过，只是这样一提，后来，小飞蛾的丈夫张木匠去他的丈人家，碰见保安轻手上戴了个斗方戒指，和小飞蛾的戒指一个样；回来一看小飞蛾的手果真只剩下一只。他心里想小飞蛾跟保安的关系果真不一般，但是此时的张木匠虽然愤怒，却并没有马上就想着要毒打小飞蛾一顿。只是当他把这件事告诉他母亲过后，小飞蛾就注定了要被毒打一顿。“快打吧，如今还打得过来，要打就打他个够受，轻来轻去不抵事儿”这是小说中张木匠母亲的原话。按照小说中张木匠母亲的一席话，不难推测出，张木匠母亲也是受封建男尊女卑观念迫害的一员，也许她也有过自由恋爱，但是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输给了封建礼教。不论她有没有自由恋爱过，但是被打的经历是可以确定是有的。她常说“人是苦虫，痛痛打一顿就改过来了”。她还告诉张木匠不要用铁火柱打人，要用细家伙打着才疼，又不伤骨头。足以可见，她不仅是被打过，而且还被多种器物打过吧，连哪种东西打着更疼都很清楚。但是同样是受过这样的苦的人为什么还要怂恿儿子去打儿媳呢？前面有说农民阶级的局限性，这也是受封建礼教迫害的农村妇女所体现出来的变态心理。一方面，所接受的文化教育有限，不懂得宽容，厚德载物。另一方面，就是受封建礼教压迫后所形成的变态心理作祟，自己承受的痛苦总是想要让别人也一样痛苦或是更加痛苦，却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自己的痛苦已经是注定的，如果可以把快乐带给别人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这样的变态心理就导致了痛苦的延续，一代接一代，世世相传，就是在现在的社会里也不乏类似的例子。再说艾艾跟小晚，他们俩相互爱慕并开始恋爱，其实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外表的相互吸引。小说中数次提及艾艾长相颇为出众。民事主任想让艾艾嫁给自己的外甥也是因为她身材好、相貌好，去给艾艾说媒的时候媒婆五婶也说“我看这三个里头，就还数人家小飞蛾这一个标志”。说来说去，谁也没离开了这个身材跟相貌。小晚跟艾艾虽然是自由恋爱，但是他们在婚姻问题上还没有什么更高深的思想和精神境界，在对待婚姻择偶的标准上，尚停留在相貌端正、能干活、会过日子的水平上。民事主任也是同样，一方面他觉得艾艾名声坏透了，另一方面又觉得艾艾相貌好极了，权衡利弊过后，他还是想让自己的外甥能娶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这些都体现了农民阶级在爱情婚姻观念上的局限，他们的择偶标准还是只停留在物质跟外貌上面，而没有任何内在的精神层面的东西。这些都凸显出作为农民阶级的他们自身在思想文化方面的局限性。

二、基层统治者一己私利的阻碍

我们在很多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都会提及基层统治者对正义一方的阻碍与迫害，像《小二黑结婚》中的金旺、兴旺兄弟，原本他们就是地方恶势力，因为战乱过后，没有人愿意当地方基层干部，他们两兄弟才当上了村委主任，但是他们两兄弟当上村委主任过后呢？并不是为村民谋福利，而是更加的横行霸道，只手遮天。小说原文提及“村长是外来的，对村里情形不十分了解，从此金旺兴旺比前更厉害了，只要瞒住村长一个人，村里人不论哪个都得由他两个调遣。”金旺、兴旺两兄弟一开始也是贪恋小芹的美色，“金旺自从碰了小芹的钉子以后，每日怀恨，总想设法报一报仇。有一次村委会训练村干部，恰巧小二黑发疟疾没有去。训练完毕之后，金旺就向兴旺说：‘小二黑是装病，其实是被小芹勾引住了，可以斗争他一顿。兴旺就是村委会主任，从前也碰过小芹一回钉子，自然十分赞成金旺的意见，并且又叫金旺回去和自己的老婆说一下，发动妇救会也斗争小芹一番。金旺老婆现任妇救会主席，因为金旺好到小芹那里去，早就恨得小芹了不得。现在金旺回去跟她说要斗争小芹，这才是巴不得的机会，丢下活计，马上就去布置。第二天，村里开了两个斗争会，一个是村委会斗争小二黑，一个是妇救会斗争小芹。”村委主任、妇救主任原本是选出来维持地方秩序，管理村内大小事务的，但是他们这样滥用职权反倒破坏了原有秩序。我们设想，如果金旺、兴旺不贪恋小芹的美色，那么金旺的老婆也不会如此记恨小芹，金旺、兴旺也不会如此嫉妒小二黑，如果金旺两兄弟不是村委主任，那么他们也就没有权利组织发动对小芹跟小二黑的批斗会，如果他们不发动批斗会，小芹跟小二黑自由恋爱的道路就少了一个坎。在赵树理的《登记》中没有如此激烈的阶级斗争，对基层干部的的私欲方面描写得也比较隐晦委婉，没有那么尖刻。小说《登记》中只写民事主任不同意小晚跟艾艾结婚，拒绝给这二人写介绍信，其实究其主要原因只不过是觉得艾艾相貌好，想要让她嫁给自己的外甥罢了。但是由于艾艾一直不同意，民事主任便借助自己在村里的名望跟威信肆意造谣，毁坏艾艾的名声。原本艾艾的父母都在燕燕的一番劝说下，觉得把艾艾嫁给小晚也并没有什么坏处，因此也都默许了这桩婚事，但是由于民事主任不肯写介绍信，此事也就多了一个难以跨越的障碍物。究其本因，都是私心跟权力惹的祸。如果民事主任不曾有个外甥，他就不会一心想把这个相貌出众的美女子归入自己的宗族的行列，或许他能接受新思想呢。如果他能接受新的思想，那么凭他的威望，大概整个村都能接受小晚跟艾艾的自由恋爱了吧。那么，艾艾也不会因自由恋爱而得来一个坏名声，小晚跟艾艾也的《登记》也就不会再是问题了。endprint

三、官僚阶级的官僚主义作风的影响

小说《登记》中，官僚主义色彩最重的非王助理员莫属了。有介绍信的才会予以登记，没有介绍信就委婉的说还需要调查调查，但是也就是个推诿之词，只要达到不予以登记的目的就是了，可从来不曾去调查过。小说《登记》中小晚说：“王助理员倒是个好人，可惜认不得真假！光听人家说个‘自愿，也不看说得有劲没劲，连我都能看出是假的来，他都给人家发了结婚证！问人家自愿的理由，更问得没道理：只要人家真是自愿，哪管得着人家什么理由？他既然要这样问，人家就跟背书一样给他背一句‘因为他能劳动。哪个庄稼人不能劳动？这也算个理由吗？轮上我们这真正自愿的了，他说村里有报告，说我们两个人早就有来往，还得调查调查。村里报告我们早就有来往，还不能证明我们是自愿吗？那还要调查什么？难道过去连一点来往也没有才叫自愿吗？”。由小说中对王助理员的描写，我们可以体会到他的死板、不负责任。从五婶的话中我们就大致可以了解王助理员的问话内容，具体也就是三个问题，但是，读到后面，让人吃惊的是，他的问题居然真是一成不变。有人来登记，第一句话就是问人有没有介绍信，他们的原则就是有介绍信才可能予以登记，没有介绍信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办理登记手续的。燕燕跟另一个小孩子就有介绍信，但是也没有登记成功，因为王助理员发现的小孩子的年纪不够，并且他们不是自愿的，所以就没有给他们办理登记手续。从这方面说，王助理员也不是完全像小晚说的那个样子有介绍信就不论自愿与否都会予以登记的。虽然我要批判王助理员的官僚作风，但是在这里还是要给他小小的辩驳一下。另一方面，在处理小晚跟艾艾的情况的时候，他就完全是官僚做派了，就因为他们俩没有介绍信，而且村里上来的文件说二人作风有问题，便不予登记。村里上报的文件毕竟是别人写的，如今当事人来做了澄清反倒不予理睬，也不对此事作出调查。这就给当时的许多青年人造成了登记方面的困扰。可见在当时就算年轻人自由恋爱了，父母也同意了，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没有介绍信就不予以登记，这样，往往也就活生生被拆散，造成许多婚姻爱情悲剧。但是这时候农民阶级作为社会的底层，民事主任不给他们开介绍信，助理员不给他们登记，他们也没有办法来抵抗，还是只有默默的等。还好后来新婚法出台，否则这又是一代又一代悲剧的延续。这些都是农民阶级软弱性的体现。

四、时代的局限

这一时期封建礼教下的婚姻观念在我国农村表现得是相当明显的，建国初期人民内部矛盾逐渐代替敌我之间的阶级斗争而成为主要矛盾。那么，一切关乎人民的问题就都成了主要问题。赵树理认为作家有帮助群众解决实际问题的义务。我们也确实可以看见作者在文中所反映的实际问题，农村婚姻新旧观念的冲突问题、官僚主义、私心杂念都在他的作品中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可见我们新中国虽然成立了，但是还是存在一系列的问题。农村男尊女卑的男权思想在广大农民心中是根深蒂固的。《登记》中“民事主任以为世界上的男人接近女人就不是坏透了的行为。不过主任对于‘身材和‘行为还不是平均主义看法：他以为‘身材是天生的，是什么就是什么，行为是可以随着丈夫的意思改变的，只要痛痛打一顿，说叫她变个什么样就能变成个什么样。在这一点上，他和东院五婶的意见根本相同。”小说中不止一次提及，女人身材第一，行为第二，行为是可以随丈夫的艺术改变的。男人接近女人就不是坏透了的行为，而倘若女人接近男人，那就一定是坏透了的行为。很明显，这里就体现了男女在追求爱情方面的地位差别。还有张木匠知道小飞蛾曾经与保安是相好过后便痛打了小飞蛾一顿，但是张木匠呢，在与小飞蛾结婚过后却还在外面有了很多个相好，这又算什么呢？在这里女人结婚前有相好也是错，男人结婚后有很多个相好也是对的，但是可悲的是这还代表了当时农村的普遍观点，可见这一时期的男权思想是多么浓厚。在对待艾艾自由恋爱上面，其实小飞蛾在某种程度上是支持的，毕竟她也是有过同样经历的人，虽然后来她向封建势力屈服了，但是內心对封建礼教下人是苦虫，打一顿就好了的观点是强烈反对的。她听见五婶说艾艾也可以像她一样打过来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拒绝的，“她想：‘难道这挨打也得一辈传一辈吗？去你妈的！我的闺女用不着清你管教！。”一个“去你妈的”充分体现了小飞蛾内心的反对与不赞同。但是时代的局限就在这里框住了所有人。“张木匠听得艾艾回西房去关上门，自己也把门关上，回头一边脱衣服一边悄悄跟小飞蛾说：‘这二年给咱艾艾提亲的那么多，你总是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合适。东院五婶说的那一家有成呀没成？快把她出脱了吧！外面的闲话可大哩！。”在那个时代如果家有女子，十八九岁尚且无人提亲或是仍然待字闺中，那一定会招来不少闲言碎语，此时，父母往往是抵不住闲言碎语的击打而选择快速找个婆家把闺女打发了。其实后来张木匠跟小飞蛾都觉得把艾艾嫁给小晚没有什么坏处，但是一开始他们怎么还是觉得不合适呢，一句话，还是时代的束缚太多，老一辈的人总觉得一定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传统的、正规的婚姻形式，因此，也就没有人敢去打破这个规矩。直到婚姻法的颁布，时代在变，有了政策的支持，广大人民群众才敢迈出追求婚姻自由的步子。总的说来，人能够改变时代，时代也能造就人，二者总是相互作用的。

参考文献：

[1]李飞龙.《建国初期陈云的交通建设思想及其当代价值》，《理论建设》.2012年第3期，第63页。

[2]庄汉新.《赵树理“婚姻问题小说”的深化与发展》，徐州师范学院报，1983年第1期，第99页。

[3]赵树理.《小二黑结婚》原文

[4]赵树理.《小二黑结婚》原文。

[5]赵广建等著.《赵树理的生平与创作》，第122-123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