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脾肾论治桥本甲状腺炎合并甲状腺功能减退❋

2018-01-22 10:20周凯伦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8年2期
关键词:脾阳肾阳桥本

周凯伦,王 旭

(南京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南京 210029)

桥本甲状腺炎(hashimoto’s thyroiditis,HT),又称慢性淋巴细胞性甲状腺炎,其发病与体内两种标志性抗体甲状腺球蛋白抗体(TgAb)和甲状腺过氧化物酶抗体(TPOAb)相关,是一种器官特异性自身免疫性疾病。据统计,全球发病率约2%,并在以每年0.03%~0.15%的增长率增长,女性发病率是男性的5~10倍[1]。国内发病率为1. 6%,其中部分患者在早期即合并原发性甲状腺功能减退,而50%的患者在病程后期,也常因甲状腺组织结构萎缩、破坏及纤维化而造成甲状腺功能减退[2]。

西医在治疗桥本甲状腺炎合并甲状腺功能减退时,多采用甲状腺素片替代、限制碘摄入及运用糖皮质激素、补充维生素D3和硒[3]等相关免疫调节治疗手段,在改善甲状腺功能方面疗效突出。但甲状腺相关抗体滴度降低不显,而中医药的辨证施治在降低甲状腺相关抗体、改善桥本甲减临床症状上具有显著疗效和独特优势。

1 中医对桥本甲减的认识

古代并无“甲状腺”组织的直接记载,但《备急千金要方·瘿瘤》记有“取鹿靥以佳酒浸令没……尽十具愈”治疗瘿病。《本草纲目》又进一步介绍靥即会咽,性味甘淡、温,主治气瘿。综上可及,靥即为现代解剖学中的甲状腺。

桥本甲状腺炎在中医文献中尚无专门记载,但《说文解字》中述:“瘿,颈瘤也。从疒婴声。”刘熙解释曰: “瘿,婴也,在颈婴喉也。”同时结合临床症状,属于中医“瘿病”“瘿气”“瘿瘤”范畴。而甲状腺功能减退症在临床常伴见倦怠乏力、神疲懒言、畏寒恶风、腰膝酸软、四肢欠温、健忘失眠、颜面肢体肿胀、手足麻木等症状,故亦属于中医学“虚劳”“水肿”“虚损”“肤胀”等范畴。

2 桥本甲减的中医病因病机

《内经》指出,足厥阴肝经循喉咙之后,足太阴脾经上膈, 挟咽, 连舌本, 散舌下,足少阴肾经入肺中, 循喉咙, 挟舌本。可见肝、脾、肾经脉皆循行于咽喉部,即甲状腺的解剖位,因此甲状腺疾病的发生与肝脾肾三脏密切相关,而笔者认为桥本甲减的病因病机总属脾肾两脏。

2.1 从脾肾论因

2.1.1 禀赋不足 肾为先天之本,水火之脏,肾中所藏精气乃先天之禀赋,后天发育之根本。桥本甲减的发生与先天禀赋密切相关,禀赋不足,肾精亏虚,出现畏寒腰酸、四肢欠温等一派虚寒之象,伴见记忆力减退、肢体浮肿、毛发脱落等皆与甲状腺素分泌不足所致,与桥本甲减的临床表现一致。此外有研究证明,桥本甲状腺炎作为一种常见的自身免疫性甲状腺病,其发生与自身免疫性甲状腺病易感相关基因有关[4],患者中约10%~15%有家族史[5]。肾中之精维系全身之阴阳,调节机体之代谢,维持生理之活动,因此禀赋不足乃桥本甲减发病的主要因素。

2.1.2 后天失养 饮食调护失宜,喜食肥膏厚腻、生冷之品,或忧伤过度、思虑成疾,脾虚运化功能失调,水谷精微不化,湿聚痰凝于颈前。《杂病源流犀烛》有载:“然西北方依山聚涧之民,食溪谷之水,受冷毒之气,其间妇女,往往生结囊如瘿。”西北方居民饮食溪谷之水使脾阳受损,痰湿难化,结囊如瘿,正说明后天饮食对此病的影响。又有脾合肌肉主四肢,桥本甲减患者也常伴有手足麻木、肌肉痉挛等表现。此外,女性桥本甲减患者常并发月经不调也与脾之统血功能密切相关。可见,后天失养、脾运失健亦为桥本甲减的重要病因。

2.2 从脾肾论机

桥本甲减的病机多为脾肾亏虚[6],气血运行受阻,水湿、痰浊、瘀血积聚不化发为“瘿病”“虚劳”。如陈实功《外科正宗·瘿瘤论》载:“夫人生瘿瘤之症……乃五脏血、浊气、痰滞而成。”

2.2.1 脾肾两虚,化气行水乏力 脾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虚失健,运化失司,精气不升,精微不化,化气行水之力乏源,而水湿内停。同时,脾阳根于肾阳,脾的生理功能发挥依赖于肾中精气的温煦,若肾虚水泛反侮伤脾,脾土不能制水。如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痰》曰:“有肾虚水泛为痰者,此亦由土衰不能制水。”

2.1.2 脾肾两虚,血液运行无力 肾为先天之本,封藏精血之源。胎中失养,体质不强,肾虚不固,封藏失司,元气亏虚,阴阳衰损,化血无源,脉道失濡,血液运行无力,而瘀血内停,痰浊与瘀血相互影响,相互转化,缠绵难愈。如《医林改错》述:“元气即虚,必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必停留而瘀。”《血证论·脏腑病机论》中亦有:“经云脾统血,血之运行上下,全赖乎脾”的记载,故桥本甲减的发病由因到机皆与脾肾两脏相关。

3 从脾肾探讨桥本甲减的辨治

目前临床虽常用中医药治疗桥本甲减,但尚未形成统一的辨证分型。笔者认为桥本甲减的病理因素包括水湿、痰浊、瘀血,病性以本虚标实为主,因此治疗着眼于脾肾两脏。

3.1 从脾论治,健脾化湿

“脾胃内伤,百病由生”。人体正常生理活动皆赖于脾胃之气、后天之养。若脾虚湿困见神疲懒言、周身困重、胸闷纳呆、食少便溏、舌淡苔薄腻、脉滑者乃脾气亏虚、湿邪留恋之象,重在健脾祛湿,方选四君子汤益气健脾,合二陈汤燥湿化痰,常用药物如党参、白术、山药、茯苓、薏苡仁、法半夏、陈皮等。若气虚血瘀见面色晦滞、身倦乏力、气少懒言、颈前刺痛隐隐、舌淡暗或紫、苔白、脉沉涩者乃气虚不行、血瘀脉道之象,方选四君子汤补益脾气,合用桃红四物汤活血化瘀,常用药物如黄芪、党参、白术、山药、桃仁、红花、白芍等。从脾论治,扶正补脾固本同时不忘化痰祛瘀治标,气行则血行,血行则无瘀,无瘀则不与痰浊相互转化,而无痰瘀留滞之虑。

3.2 从肾论治,阴阳双调

肾乃命门,阴阳之根,生命之本。肾精充沛其气化功能才能正常发挥,脏腑各司其职,协调统一。若阴虚血瘀见面白唇干、低热盗汗、颈前刺痛、痛处不移、腰膝酸软、少寐多梦、舌暗红少津、脉细数者,乃肾精虚耗、瘀阻脉道之象,方选左归丸滋阴补肾,合血府逐瘀汤化瘀解郁,药用熟地、菟丝子、山茱萸、枸杞子、牛膝、生地、桃仁、红花、桔梗等。若阳虚痰凝见神疲乏力、颈前隐隐作痛、食欲减退、畏寒肢冷、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无力者,乃肾阳亏虚、痰浊不化之象,方选右归丸温补肾阳合用二陈汤化痰祛浊,药用熟地、肉桂、山药、山萸肉、枸杞子、当归、法半夏、陈皮、皂角刺等;若肾气阴两虚见气短咽干、神疲乏力、头晕目眩、口干少饮、腰膝酸软、偏干溲黄、舌谈红、脉细弱者,乃元气亏损、真阴虚耗之象,方选生脉散益气养阴合二仙汤补肾益精,药选党参、麦冬、五味子、黄精、仙茅、仙灵脾等。从肾论治,资助先天之精,封藏得固,蒸腾气化之力得充,则痰浊瘀滞得化。

3.3 脾肾同治,益火补土

肾阳乃脾阳之根,温肾阳以补脾阳,肾阳充盛,头目得养,四肢得温,髓海得充,脾气得健。在甲状腺弥漫性病变的基础上,见面色苍白、畏寒肢冷、神疲乏力、面浮肢肿、腹胀纳少、腰膝酸软、健忘失眠、尿少便难、舌暗淡胖大、苔白腻、脉沉迟无力者,乃元阳亏乏、气血不足、脾肾亏虚所致的阳虚证候,治以益火补土、脾肾同调,方选右归饮温补肾阳,理中丸补益脾阳,药用肉苁蓉、山萸肉、仙灵脾、菟丝子、党参、干姜、白术、甘草等。

“益火补土法”初始依据五行相生理论而建,心属火,脾属土,通过温补心阳以达到振奋脾阳之效。随着命门相火学说的成熟,“益火补土法”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即温养命门之火以健脾土之阳。正如《景岳全书·传忠录·命门余义》所言:“命门为元气之根,为水火之宅……而脾胃以中州之土,非火不能生。”脾阳主升,温煦推动之力是其发挥运化水液、布散精微功能的原动力。而肾乃先天之本,脾阳充盛依赖于肾中原阳的蒸化,肾阳衰惫不仅可导致畏寒怕冷、腰酸乏力等肾阳亏虚之象,亦可见面浮肢肿、便溏纳呆等脾阳不足之象,而这些症状常常贯穿桥本甲减病程的始终,因而“益火补土法”不失为中医治疗桥本甲减的常用方法。命门火衰致脾运失健、水液内停化为痰浊,治以温肾补脾,使肾阳得充、脾阳得健、水湿得化则痰浊自除。相火不足,元阳亏虚、血行无力积而成瘀,治以益肾健脾,肾阳得滋,脾阳得养,血脉得行,瘀血自化。正如前文所提,水湿、瘀血乃桥本甲减最主要的病理因素,而“益火补土法”能同消此二者,可见其重要性。

3.4 脾肾同调,既病防变

“治未病”思想在《黄帝内经》首次提出,张仲景在《金匮要略》开篇便明确阐述“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的理论,可见早期防治在治疗疾病中的重要地位。“治未病”大体包含“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病后防复”3个方面。在桥本甲状腺炎合并甲状腺功能减退的治疗中,“既病防变”显得尤为重要。桥本甲状腺炎初起以肝郁不舒为主,病位尚浅,病情较轻,正气未大伤,甲状腺功能除2项抗体外,余各项尚无异常,且不伴有明显临床症状需尽早治疗,疏肝理气同时不忘健脾化痰。若出现乏力、肢肿、便溏等症状,且甲功有轻度异常者疏肝健脾乃必须,更需加入补益肾元之品,以达使脾肾“无令得受肝之邪, 故曰治未病”之效。当然,未病先防急病后防复这两方面同样不能忽视,畅情志、调饮食、控制碘的摄入及定期体检以达未病先防。如《素问·上古天真论》中云:“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针对病势趋愈的患者,仍需长期辅以补肾健脾之药,同时定期复查甲状腺功能,以达病后防复的目的。

4 结语

随着桥本甲状腺炎合并甲状腺功能减退患者的日益增多,该病的中医防治也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目前虽尚无统一的中医辨治体系,但笔者认为该病涉及脾肾两脏,病性属本虚标实,病理因素多为水湿与瘀血,补肾健脾是其治疗的关键。该病属于慢性病程,需长期服药调理[7],而中医药具有疗效显著、副作用小、安全性高的特点,因此在该病的防治过程中优势明显。当然中医学强调整体观念,以五脏为中心配以六腑相互联系、相互制约为一整体。我们应从脾肾出发阐述桥本甲减辨治的同时,不忘其他三脏在该病发展及治疗中的作用,灵活运用,善于变通。

[1] AHMED R,AL-SHAIKH S,AKHTAR M.Hashimoto’s thyroiditis:A Century Later[J].Advandes in anatomic pathology,2012,19(3):181.

[2] CHEN JL,NING G,PAN CY,et al.Clinical Endocrinology[M].Shanghai Scientific and Technical Publishers,2011: 388.

[3] 马雅霞,冯玉玺,杜学芹,等.桥本甲状腺炎的免疫治疗现状及展望[J].医学综述,2015,21(9):1557-1558.

[4] TOMER Y,DAVIES T F. Searching for autoimmune thyroid disease susceptibility genes: from mapping to gene function[J].Endocr Rev,2003,24(5):694.

[5] 吴凤霞,等.甲状腺疾病中西医诊疗学[M]. 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1:46.

[6] 沈婷.王旭治疗桥本甲状腺炎经验撷英[J].江苏中医药,2014,46(1):21-22.

[7] 吴晓霞.许芝银教授诊治桥本氏甲状腺炎经验[J].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01,17(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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