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何以创造真善美
——黄玲中篇小说《校园杀机》读后

2018-10-20 01:44王明生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8年10期
关键词:小海真善美江水

王明生

黄玲的中篇小说《校园杀机》,首发以《杀机四伏》为题,刊发在《昭通作家》2017年第4期上,经作家多次修改,又刊登在《边疆文学》2018年第2期,后被《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8年第4期选载。这是怎样的一篇小说,会引起如此的热议。要一探究竟还是回到文本吧。

小说以大学校园生活为场景,用两条主线同时推进展开叙述。一条是围绕着刚退休的中文系副教授江水长展开;另一条是围绕着来自农村的大学生马小海的学习、生活片段来叙述。一个是凭着良心苦到退休还没晋升教授的老师,一个是出自寒门的农家子弟,巧合的是两个人都发出了要杀人的呼声,所不同的是:江水长只是在嘴上发狠说说而已,而马小海则是在心里发狠,他受尽了室友们的冷眼与摧残,最终忍无可忍奔向杀戮与死亡。在这场生与死的博弈中,作家是怎样将马小海拽回温暖的生活中来?当小说遇到现实,考量作家审美价值的关键是怎样书写真善美,怎样把现实的恶摒弃,挖掘暖心的故事呈献给读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作家的良心和担当。

随着小说情节的推进,马小海的出场,还没读完小说,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14年前的马加爵杀人案,甚至联想到小说的结局也一定是令人胆战心寒的血腥杀戮。为何如此说呢?小说在描写马小海为了实施他的杀人计划,最终在店里选了一把大号锤子、两盘胶带和蓝色编织袋。而14年前的校园杀人案马加爵的作案工具,也是铁锤和胶带纸。从马小海的日常生活片段和这一点上看,作家采用了非虚构叙事,但当江水长老师赶到现场,看到“床上,那三人还在酣睡中,全然不知死神的影子刚刚贴着他们的额头,那么近地狞笑着掠过。”这样的结局,作家采用了虚构的叙事。非虚构的叙事来源于生活,而虚构的叙事,高于生活。正如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所述“追求真善美是文艺的永恒价值。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动心,让人们的灵魂经受洗礼,让人们发现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灵的美。”

马小海为何会萌生杀人的念头呢?这正是小说吸引人的地方。谁都有过花季年龄,同样也经历过这样的情景,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余,也会有情愫暗生,也会有真诚友谊,在那样的日子里不会直接表白,只能深藏心底,转化为学习之动力。而作品中的马小海,爱上了一个同样来自农村的女同学,他的表白遭到了拒绝,这看似很正常的事,可在马小海心中却挥之不去,加之室友多次对他语言上的侮辱,就连农民工的儿子任荣也看不起他,积怨越来越深,最终在讨要工钱受辱后,“杀机已经像浓烟一样开始在他心里聚集,让他在想象中把这三个人杀了几遍。他恨他们,只有杀戮才能让这种恨意得到解脱。”另一条杀人主线的叙述,是来自江水长老师,江老师退休了,可与之一向有怨怼的中文系主任何小红,在公共汽车上向他发难,与世无争的江水长突然站起身用伞柄指着何小红,颤抖着嘴唇说:“你……你个臭不要脸的……我受够你了……我要杀了你……你个不要脸的臭女人……”从此,何小红到处找领导反映,江水长要杀她,校方因请吃一顿退休饭,而引出了种种平日看不到的事情。作家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客观、冷静地观察现实生活,并精确细腻地加以描写,真实地再现校园也是江湖,塑造了这一特殊环境中的两个角色。如果他们都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杀戮是避免不了的,这就需要作家用温暖的笔调,去抚慰他们,使之走出自身的阴影中,《校园杀机》做到了这一点。半年后,两位主人公,走在金沙江边,拥抱大自然,放飞心情。小说结尾,干净利落,没有太多的交代,而是把大量的空间留给两位主人公和读者。一直以来,我都喜这种平实干净的文风,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仿佛听一个温文和善的人用略深沉的声线讲故事,恍惚间,不知是被故事的内容吸引,还是被讲故事的声音诱惑。我并不担忧两位主人公的命运,读完最后一节,随着“茄——子。”的叫声和“咔嚓”的快门声,江水长悬着的心,在茄子紫色之光的映照下,终于落到了实处。读者的心也随之平静。也许在他们心中,每每回想,都会有触动自身最柔软的感情,好似噩梦一场,阳光下、沙滩上的两颗心灵,像空谷幽兰一样暗吐芬芳,任谁也不会知道,唯有自己才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原来生活是这样的美好,虽然那段灰色的记忆不会被时间所冲淡,但他们相互的心灵,已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校园杀机》的故事情节并不强烈,突出的是个人的视角,微妙的细节,重在对语言关系和走势的掌控。文中的马小海和江水长,在他们身上呈出来的是普通人难有的矛盾、复杂,甚至挣扎,这也让故事更加贴近人性。仔细观察小说中的每一个角色,人人都复杂而平庸,既有人性之恶,也有人性之善。马小海的室友和中文系主任何小红,他们也并非大恶之辈,谁也没有权力,剥夺他们鲜活的生命;而副教授江水长也不是高大上的人物,都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凡人之情,却是真性情、真善美最质朴的流露,也是最能打动作家和读者的。教书育人,重在育。苏联卓越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教育家,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加里宁曾说过: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一词原是苏联领导人斯大林对作家的称谓,后来被教育家加里宁引用到教育界。由此,我们看到《校园杀机》里的江水长,他是个重育的教师。而作家黄玲,作为长期工作在教育战线上的一员,她的创作,既扬善又重育,虽然她已退休,可没有忘记 “人类灵魂工程师”这一社会给予的崇高赞誉。小说《校园杀机》是一篇有个人担当、有社会责任的作品,它承载了以文化人、以文育人的职责。黄玲的笔端,直接深入人物的灵魂,并以艺术的方式将文明之光照亮心灵每个角落,直至他们的心灵深处,使人性的真善美在温润的笔调中得到提升,从而遏制了一场血腥的杀戮,使得马小海青春花季的心灵,在阴暗中,得到阳光的照射,作者和读者在一场有惊无险的杀戮中,受到启迪、在感悟中获得洗礼。小说的审美意识形态,是为满足人们的审美需要而创作的。《校园杀机》是真善美的高度融合、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它很好地完成了人的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互动,以艺术的形式反映生活的本质、提炼生活蕴含的真善美,从而给人以审美的享受、思想的启迪、心灵的震撼。

小说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怎样通过小说作品传递真善美,传递向上向善的价值观,引导人们增强道德判断力和道德荣誉感,向往和追求讲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这是《校园杀机》最为可贵的一点,小说的创作并没有简单而机械地复制生活,而是通过特定的校园场景和语境,来完成真善美的传递,作品在揭示高校名利世俗表象的同时,也深刻揭示了“不爱学习”的学生与“忙于挣钱”的教师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把这道鸿沟一层一层地用剥茧抽丝的方法,展现在世人面前。让我们更加深入细致的了解作为校园里的重要群体学生和老师,他们的生存状态。面对人际关系的冷漠,作家并没有把笔墨浪费在学生怎样不好好学习,老师怎样不好好施教上,而是把笔墨倾向于江水长老师对马小海心灵的抚慰上,诠释了教育不应重教轻育的真正内涵。 当心里有阴影的马小海和江水长老师,相处得像父子一样时,我们看到他以养育自己孩子一样的态度对待马小海,用自己的热情与爱心去温暖马小海,马小海的心灵慢慢找到了所依,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一颗“人之初,性本善”的种子在马小海的心灵里生根发芽。文本中的第25小节,有这样一段描写:两个人是拉着手一起走出小饭馆的。老板娘在后面笑着说了句:“这两个人,好像父子一样哦!”马小海听得心里一热。父亲的面容在他心里已经变得陌生。……他觉得维系在他和父亲之间的,除了稀薄的血缘,就没有别的内容了。在他心里,有一种对父爱的渴求:“如果有来生,他多么愿意有个像江水长一样的父亲,能和他手拉着手一起喝酒。能给他讲司马迁和史记,为他吟诵古人的诗。”小说第32小节,江水长老师一直惦记着马小海编造的同学要杀人的事,主动请马小海吃饭,可马小海不愿意跟他去吃饭,让江水长有些失望,还是关心地问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生病了吗?要不要到我家去,让你师母给你下碗面条?”从这些细节描写中,一个并不是高大上的人物,更没有任何豪言壮语的教师形象,立刻鲜活地站在读者面前。江水长老师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教师的品质和善良,他和马小海之间有种父亲对儿子最原始、最质朴的关爱。这正是作为小说艺术美的创造,无论现实世界的假丑恶,还是文学创作的真善美,美的事物一般都能通过人们的感官而引起美感愉悦,即审美的快感。在小说《校园杀机》中,真善美三者达到了既有区别又相统一的整体。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文艺是铸造灵魂的工程,文艺工作者是灵魂工程师。好的文艺作品就应该像蓝天上的阳光、春季里的清风一样,能够启迪思想、温润心灵、陶冶人生,能够扫除颓废萎靡之风。”

中国传统文化历来追求一个“善”字:待人处事,强调心存善良、向善之美;与人交往,讲究与人为善、乐善好施;对己要求,主张独善其身、善心常驻。文学如何关怀时代、书写当下现实,艺术地创造真善美,这不仅是对作家最大的考验,也是广大读者对作家审美创作的迫切需要。当下的传媒途径多如牛毛,打开电脑和手机,这样平台,那样公众号让人应接不暇,在小说创作中,网络小说不是玄幻就是穿越,不是低俗的色情就是血腥的杀戮。真正考量作家的难就难在:怎样把文学创作建立在自己深切而独特的情感记忆与生命体验之上,去面对当下生活,去伪存真,创造生活中的真善美。黄玲的中篇小说《校园杀机》恰好做到了这一点,从江水长身上,我们看到现实生活中主导的光明面,马小海阴暗的心理终将被光明战胜;现实社会中善的精神依然起着主导作用。正如黄玲在其创作谈中所说“点燃爱的火把,才可融化心灵的坚冰。”……“校园不应该是滋生仇恨与死亡的温床,我相信阳光可以冲破云层,照到心灵最明暗的角落。让一个教师来完成对学生的心灵救赎,借此传达我对一种职业的敬重。无论文学世界,还是现实生活,我们的心灵都需要互相取暖。”

我们的身边不乏生动的故事,关键是要有讲好故事的能力。小说,何以创造真善美?小说,何以面对世俗的生活,转向高于生活的作品,这需要作家在生活中以一种“精神修炼”的方式对待生活,对待创作。读《校园杀机》有种作家和读者谈心的温暖感觉,静守一间小屋,点燃一盏心灯,相互间把藏于心里的两段不同经历,在某个不眠之夜进行一种心灵和思想上的沟通、碰撞和渗透。我倾心于谈心这样一个美丽的时刻,人与人之间需要相互传递真诚、关怀和爱戴,互相获取一种力量,互相获得一种精神慰藉。相互找到一种温暖的依靠,直至阴冷的心灵受到阳光的照射。这样,我们就能走出生命的梅雨季节,重新迈出坚实的步履拥有生活,拥抱阳光。这样的一次谈心便是对心灵的一次彻底洗涤。作家黄玲的《校园杀机》是一次非常投入的谈心,它能使我们的心灵得到安慰和鼓舞,继而产生对生命的关爱。猛然间醒悟,原来来自他人的关爱在人的生命旅程中都可以产生一种向上的力,向善的暖。看似平淡的谈心,却蕴涵着一种巨大的、无穷的力量;使我们的心灵得到很好的休息、净化和升华。在文本中我们看到,一个要以杀人来出名,心里布满阴影的马小海,终于融入到了大自然中,他和江水长老师在金沙江边捡石头、打水漂,作家用诗的语言去描写蜕变后的马小海“江水长注意到马小海的身上有些变化,不再像根水草给人飘浮之感,走在江边的他,似乎有了一条鱼的生机和灵动感。”这和原来那个孤僻、忧伤、无助的马小海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水长老师终于完成一次对学生的精神救赎历程。作品在提示读者,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我们不仅要记住生命的来路,更应该呵护向善的初心与美好生活的体悟,用善美之心去温暖他人。面对世俗人生,你给世间带来多少温暖,回报你的必将是更多的温暖,相互温暖着你会感知世间的真善美就在你身边。

肖文虎 国画 清华洞霞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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