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和文学视野中的古镇风情
——夏天敏长篇小说《两个女人的古镇》解析

2018-11-12 16:12刘仁普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8年10期
关键词:古镇作家小说

刘仁普

地域文化和文学视野是作家构建艺术个性的独特风景,他们长期在自己所属的环境里生活,从小接受特定区域内的历史、自然、民俗、饮食、语言、教育等地方传统文化的熏陶,加之个人对地域文化特有的感知和体验,构成了他们在文学创作中具有个人特色的文学视野。在这一点上,小说家表现尤为突出,在小说的世界里,虚构是小说艺术成因的基本要素,所以我们往往会在一些小说里看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陌生是小说家独特虚构的艺术视角;熟悉是我们共同感知的现实世界。这就是小说家将虚构和现实用自己独特的话语方式和精神系统整合之后呈现在大众面前的文学作品。古今中外,越成名的作家越将二者运用娴熟,这样的例子已经是汗牛充栋,举不胜举,名篇佳作更是比比皆是,所以,笔者就无须一一列举。在此,仅以昭通著名作家夏天敏的长篇小说《两个女人的古镇》为例,从地域文化和文学视野的角度来谈谈笔者对这部小说的肤浅理解和认识。

作为昭通享有盛誉的中国当代作家,夏天敏的作品始终洋溢着浓郁的地域文化和边地风情,无论在众多的中、短篇小说里,还是唯一两部长篇小说《极地边城》和《两个女人的古镇》中;无论是写苦难、写乡土、写底层、写权力,还是写传奇故事都具有鲜明的地域性和民族特征,对乌蒙大地普通劳动大众善良美好的内心世界给予极大的歌颂和赞美,同时作品也表现了作家的同情和关爱之心。

《两个女人的古镇》是夏天敏在本世纪创作的小说,故事讲述抗日战争时期边地某古镇人们在社会进程的限制和自然环境恶劣下的本色表现。作品在自然、生命、人性、道德和爱情方面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和赞扬,在家国情怀面前,“小我”总是让位于“大我”,始终如一地坚守着大爱和大义的高尚情操。这应该就是本书的灵魂所在。

《两个女人的古镇》由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5月首版发行,云南大型刊物《大家》期刊2011年第21期刊载,2017年4月精选入《夏天敏文集》(云南出版集团 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这部作品同时也表现了作家对特定地域文化娴熟的运用和书中人物命运的“同情和关爱”,使其读者看到小说中的每一个人,无论古镇生活环境是多么恶劣,作家都尽力引渡他们向善、向上。

一、壮丽雄浑的自然景观

《两个女人的古镇》开篇给读者展现了一个独特壮丽雄浑的自然景观:“是个古老的集镇,有山、有水、有古驿道。山不是平庸的山,是雄奇险峻的山,雄奇得摩天连云,青兀兀地横亘;水不是隽秀的水,是浩浩荡荡、急流回旋的水。这里的山壁立千仞,刀劈斧削似的。苍鹰飞旋,是贴着崖壁的。绝壁的对面,仍然是山,山与山之间夹一线江水,是谓峡谷。谁想得到呢,绝壁对面的山上,会有镇子,镇子生得奇,是在陡立的山顶上的缓坡上生出来的,这就像天街了。通往天街唯一的路,是条古驿道,古驿道宽仅五尺,名气却十分大,是秦朝时李冰父子开凿的。古驿道窄且险峻,时而跌入深谷,时而伸向绝壁,时而又没入密林,这样的路,竟然通向中原,通往国外,这就令人称奇了。古驿道上的马帮,哪天不是上千匹呢,还有背夫,沉寂的古驿道就不再沉寂,只是苦了古驿道,厚厚的青石板都被驮马踩出了几寸深的蹄印,这是何等的功力,何等的坚韧。”这幅壮丽雄浑的自然景观画卷是地域文化在历史遗存中长期演化的产物,作家从中得到精神启悟,把目光聚焦在这边地的地域自然景观上,从而以文学艺术的独特个性深化一个让读者感到熟悉又陌生的精神世界,以达到虚实结合在小说艺术中的灵活运用。

当然,作家夏天敏对于边地地域自然景观是非常熟悉的,1952年生于云南省昭通市昭阳区洒渔河畔的他,很年轻就在工厂当过钳工,后来在乡镇代职副乡长,在报社、宣传、文化等单位工作多年。在这种长期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中自觉和不自觉地积累了大量的地域自然景观素材,加之地处川滇交通要塞的盐津豆沙关壮丽雄浑的地理环境,让读者看到了小说中地域自然景观的底色,从而加深了这部小说的逼真性和可信度。在夏天敏的《两个女人的古镇》里,小说艺术呈现的奇险悬崖、陡峻峡谷、急流回旋、奇花异草、千年古森、鸟虫野兽、青石古镇、马帮古道、驿道茶室等等自然元素,构成了壮丽雄浑、富有灵性的自然景观。由于地处边地,这个地方除了过往的马锅头和挑夫外,一般很少有外人。所以显得闭塞,因为闭塞,更显得亘古如斯的稳定,古朴淳厚的千年习俗赋予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禀性——热情、豪放、坦诚、质朴和爱憎分明。

在《两个女人的古镇》中,作家所依托的自然景观显而易见是川滇交通要塞的盐津豆沙关这一地理环境,但作家却把这平面的现实世界转化成立体的精神世界,在虚实结合中插上理想传奇的翅膀,从而让它飞跃起来。所以,当读者看到作家在小说中传神描绘的一幅幅自然景观图景,都会感到它的逼真和绚丽,古镇风情深刻动人。这一切都来源于作家深入了解的地域文化背景和独特的小说艺术个性在文学作品中的渗透作用,同样让读者感受到作家的文学功力。茅盾在《文学与人生》一文中说道:“不是在某种环境之下的,必不能写出那种环境;在那种环境之下的,必不能跳出那种环境,去描写别种来。”(见《茅盾全集》[M]卷18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270-271),所以作家首先给大众读者呈现的这幅立体自然景观画卷,目的是铺垫后面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在性格、观念、思维、行为、爱情观、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等都能很好地体现。因为作家深知,只有在这种壮丽雄浑的自然景观环境里,才会孕育出诸如玉婉、蒋嫂和其他古镇人物的个性特征,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会产生古镇的风物人情。当然,类似的自然景观不仅仅只在小说的开始,随着作家对小说的层层推进,不失时机地在故事情节和人物活动中穿插点缀故事其中,从而推动小说的进程。

二、醇厚朴实的民俗风情

夏天敏的众多小说,都有着浓厚的特定地域文化。古语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他的小说艺术世界里始终遵循这一规律,在特定的地域环境,作家在给大众读者深情描绘立体的自然景观画卷的同时,也向读者展现了边地人民的日常生活、传统习俗、心理状态、语言特征和人物个性。在《两个女人的古镇》中,诸如一个马锅头对玉婉说的:“老板娘,咋总不见老板呢?昨晚又守空房了吧?热身子贴冷床,这日子有啥过场,捧着金碗当叫化,不如换成现钱花。”另一个马锅头的话是“你不要说快板了,你晓得人家老板娘就是睡空床?说不定人家红绸被子波连波,床脚摇晃喊哎哟……”而玉婉的回答是:“放你妈的猪屁,老子的事你晓得,你睡在床底下?”类似这种明显的地方方言和俚语在小说中随处可见,成为这部小说一道亮丽的风景。

此外,地方饮食文化也给《两个女人的古镇》增添了不少色彩。如铜叶猪耳粑、苞谷饭、苞谷粑粑、洋芋、盐水花生、烟熏火腿、乌骨鸡、乌骨鸡蛋、腌黄瓜、炒生笋、刺老苞、姜、葱、蒜、辣椒、花椒、蕨苔、马湖草、岌岌菜、折耳根、灰挑菜、野小蒜等具有地方特色的山茅野味,折射出古镇生活习俗的一个缩影,就像《红楼梦》中贾府的饮食,丰富多彩、花样百出。不同的是贾府的饮食是一种贵族式,而《两个女人的古镇》中的古镇饮食是一种淳朴厚重的民间大众式。这无疑向我们展示了古镇人民生活的纯朴和自然。

作家在向我们展示古镇人们的方言、俚语和饮食的同时,也向我们展示了古镇民俗风情中的民歌和民俗节气。

在《两个女人的古镇》这部长篇小说中的民歌主要表现在山歌方面。山歌这种由乡民自娱自乐传唱出来的歌行体音乐,它的自然流露和直抒胸臆,更贴近人们的生活,更体现唱者当时的心境。小说中的山歌一次是出现在刘猛子因为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三个日本人找石匠当线人盗“袁滋摩崖碑刻”国宝,他的逃跑不是给日本人当线人找石匠盗国宝,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三个人是日本人,也不知道摩崖那块经年日晒雨淋的石碑是国宝,他的逃跑是因为怕蒋嫂知道他的钱来路不明而饶不了他。当蒋嫂亲耳听到一个日本人说是刘猛子为钱帮日本人找石匠的事,当场就晕死过去,一醒来就疯了似的往山上跑去找刘猛子。当蒋嫂几经周折抓到刘猛子的时候,小说画面呈现给我们的是刘猛子为救追他的蒋嫂因溺水过多学牛控水的场景,蒋嫂醒来看到刘猛子累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直喘粗气,脸上道道的血痕和被石子磨破的手掌,又心疼不已。在这种爱与恨之间,爱终于居上,他们在河滩上疯狂做爱,寻柴烤鱼,卿卿我我的山野月色,再加上明天她就要把他送回古镇,这种爱恨交织又难以启齿的心境,激起蒋嫂给刘猛子唱山歌的欲望。蒋嫂用山歌唱出自己的内心,她唱得深情委婉,唱得忧伤哀怨,唱得泪流满面。这就是小说文本中第一次出现的山歌。另一次是在蒋嫂将刘猛子送回镇接受古镇规矩处罚的最后一个晚上。古镇有一条先辈们沿袭下来的规矩(将古镇犯罪的男人脱去衣裤,只留一条内裤,把脚手绑上,扔在江边的河滩上喂三天三夜的蚊子,如果时间到了没死,就放人)。古镇的人们就是用这种规矩来惩罚刘猛子的。这个规矩虽然严厉,但古镇的人们心是善良的,允许人陪伴,允许人喂饭、喂水和驱赶蚊虫。刘猛子在蒋嫂的悉心照料下终于熬到了最后一个晚上。这个晚上,夜有月色相伴,河滩边是蒋嫂和刘猛子。作家设置的这些场景,对于古镇天性爱好唱山歌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于是,小说文本中再次响起山歌的声音。这次是蒋嫂和刘猛子对唱,刘猛子开口就来了一首,蒋嫂在兴头上连唱了两首。山歌在小说文本中穿插不多,却给小说增添了不少艺术特色,进一步加强了人物个性的塑造。

此外,小说运用了大量篇幅着笔在传统节日“端午节”上,这个盛行千百年来的传统节日,在这个“古镇”上同样风生水起,他们以地方民俗隆重纪念着。这一年,远处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形势好转,近处的中国战场也笼罩在胜利的氛围里。虽说“古镇”的人们都过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但他们的家国情怀在小说中处处可见。在这里,作家给读者展示了“古镇”的地方特色的端午:粽子是必须品,豆沙粑、猪耳粑、桐子粑、苞谷粑、黄粑、石灰粑、猪油泡粑、花糕、油糍、水粉这些类似的小吃,他们一起摆长街宴、耍花灯、龙灯、狮子灯、划龙舟。这些都展示了一个地方的文化和民俗。

三、感人至深的爱情颂歌

爱情,作为文学的母题之一,它就像人的一生,是一条必经的路。有的催人泪下,有的浪漫温柔,有的感人至深。在《两个女人的古镇》里,这些都似乎映射其中,作家将普通人的爱情描写得像60多度的苞谷老酒,炽烈粗犷又不失醉中带甜,从而展示了鲜明的地域性和文学视野里的作品风格,让读者一看便知这就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们。

《两个女人的古镇》里的爱情,主要是围绕玉婉和蒋嫂这两个主人公的爱情展开。她们都是古镇客栈的老板娘,每天为路过古镇歇脚的马帮和挑夫们端茶、送水、煮食,喂马料来换取点钱来维持生活。她们的爱情有相似之处,但又有所不同。玉婉先是爱上一个县城大学生,在省城读大四的钟琴心,她本来是想以身相托给这个书生的,但这个人性格懦弱、胆小、怕死,而且没有任何责任感,与她父亲的刚烈勇猛、重义轻生的性格相比就是天上地下。玉婉的骨子里承接着父亲的性格,父亲虽是土匪,但重情重义,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几经周折,他把女儿托付给了曾经是私塾教师的刘先生。由此,玉婉接受过西式教育,内心深处隐藏着淡淡的浪漫,但更多的是乌蒙大山多年养育出来的刚毅性情,在邪恶势力面前舍生取义的性格。所以,玉婉和钟琴心的爱情注定难成归属。尔后遇到的游云龙,正是玉婉要的爱情,此人军人出身,而且又经过特殊的特工训练,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他胆识过人。但恰恰这个人,又是玉婉多年寻找的杀父仇人。他们的遇见是此人所在机构得到情报,日本方面派出三人要来古镇盗取国宝——袁滋摩崖碑刻,上级命令他来执行保护摩崖和铲除黑手的任务,所以他装扮成瞎子落脚到了玉婉的客栈。小说就是在这种国恨家仇种种矛盾交织中成就了这一幕感人至深的爱情颂歌。

蒋嫂的爱情在小说中也同样可歌可泣,蒋嫂的性格粗犷、淳朴、敢爱、敢恨,在大是大非面前,同样有着先国后家的高贵品质。她爱刘猛子,但听到自己的男人找石匠带着日本人去盗国宝的消息后,那种撕心裂肺的恨在作家的文字里却是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痛,而当她得知刘猛子为她所做的一切和说出事情的原委后,那种粗犷的爱又让大众读者催人泪下。这种现实世俗和地域特性的爱情,展现了作家妙笔生花的文学视野,作家以一个叙述者的身份娓娓道出主人公身处动荡时期和醇厚古镇里的爱情故事。

四、结语

纵观作家夏天敏先生的多部小说,无论是作品的情节结构,人物塑造、场面设置还是作品在官场、在底层、在城市、在农村的处处场景都有着明显的地域文化,在文学视野的不断拓展中更显示了作家的批判力度和文字功底的深度。可以说,地域文化和文学视野是作家的起点,也是作家的归属,同样表现出了作家永恒追求的主题。正因为如此,小说《两个女人的古镇》才让笔者看到了一个地域文化和文学视野中的古镇风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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