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共振与诗人自我内心的混响
——重读北岛《回答》

2018-11-15 11:23吴投文
中国诗歌 2018年4期
关键词:北岛现实诗人

吴投文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 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 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了的声音:

告诉你吧, 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1976. 6

(选自北岛诗集《履历(诗选1972—1988) 》,三联书店2015 年版)

我对北岛的诗有特别的偏好, 但又似乎说不出具体的原因,或者, 能够说出来的也仅是一些表层原因。 比如, 北岛诗中的质疑和诘问所包含的低沉和悲郁, 还有诗中酷烈的趋向于毁灭的冒险和孤绝的气质, 以及他对抗时代而又返回时代漩涡的沉思, 都使我着迷。 北岛诗中的激昂和激愤是在低音区发出的, 反而是一种沉着, 他往往把激情克制在时代的背景上, 反而凸显出更深一层的悲怆底色。 即使在朦胧诗诗人群体中, 他也是一个另类的战士诗人, 他不仅比别人要多出一份直面现实的清醒和理智, 还多出一份鲁迅式的“绝望之为虚妄, 正与希望相同” ( 《野草·希望》, 1981 年版, 第178 页) 的生命拷问。 所以, 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觉得在中国现代诗人中, 北岛与鲁迅最为相像, 是属于同一思想谱系的自由战士。 他们的内心都有对黑夜的隐秘渴慕又有撕开黑暗的思想洞察力, 不过, 鲁迅显得更绝望和虚无一些,又在抵抗绝望中靠近虚无的生存真实, 因此, 鲁迅的思想矛盾表现在艺术上却是和谐的; 北岛更显得急促和敞亮一些, 大概北岛对政治的实践意向更强烈一些, 他在另一个时代更贴近现实政治的具体问题。 北岛似乎没有鲁迅那种充满痛楚的思想矛盾, 却有鲁迅那种与现实短兵相接的坚韧和挺拔, 更多地表现出一位诗人面对现实的特别敏感, 表现在艺术上可能更迫近忠实于自我个性的原声抒唱, 一些作品有隐隐可见的裂隙。

从另一方面来看, 北岛似乎并不相信“纯诗” 艺术, 他在艺术中站位于迫近现实的哨所, 他的诗中始终没有脱去现实政治的迷彩衣, 即使在他去国之后远离中文语境的写作中, 政治仍然是一个隐含的写作维度, 与现实的对抗始终没有松懈, 诗人面对现实的紧张似乎并没有缓解。 尽管去国的生命体验在他的写作中呈现出更驳杂的渴求, 但沉淀在其中的忧郁似乎并未离开早期创作的路径。 当然, 北岛的早期创作更迫近直接的现实语境, 去国以后更迫近内心生活的困境, 但他的内心生活始终是以母语的在场作为参照的, 因此, 去国对北岛是一种偏离, 而母语写作是一种故国皈依和近乎强迫性的返回。 母语写作作为化解生命危机的方式, 对北岛具有精神补偿的意味, 是抵抗也是自我拯救。 诗人说, “中文是我唯一的行李” (《中文是我唯一的行李——北岛访谈》, 《书城》 2003 年第2 期), 其中包含着被放逐的沉痛, 也折射出诗人割不断故国情结的苦闷和渴望, 写作的拯救意义于诗人变得更加彻底。 北岛的创作有异常坚定的美学追求, 他的修辞显得孤冷, 有一种峭拔的张力感, 显示出寸铁杀人的精确和力度, 在诗的形式感上倾向于流线型的简洁, 傲然于一个时代的审美趣味之上, 但又与时代的总体性情绪形成共振, 因此, 北岛的诗有其内在的复杂性。 他忠实于自己的生命体验, 但又在某种程度上受限于总体性的时代语境; 他是一个被放逐者, 但也顺从自我放逐的虚无体验, 这又使他的诗歌呈现出深刻的生命反思的内涵。

于此, 我们来看北岛的早期代表作《回答》, 可能会有一份特别的回头看的清醒和感动。 根据相关资料, 这首诗原题为《告诉你吧, 世界》, 创作于1973 年3 月15 日, 当时还只是一页草稿。 修改稿在1976 年“四五” 诗歌运动中张贴, 尽管位于一处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也颇有一些反响。 再后来, 这首诗出现在1978 年底的《今天》 创刊号上, 伴随这份著名地下刊物的冲击波而传诵一时。 不过, 迟至1979 年3 月, 《回答》 才公开发表在中国大陆第一大官方诗歌刊物《诗刊》 3 月号上。 这次公开发表是一个标志, 被认为是第一首公开发表的“朦胧诗”。 在《回答》 的写作和修改后面, 实际上隐藏着理解此诗的密码。 结合特定的时代来理解此诗的主题和形式上的特点, 可能会更清晰地看到特定时代投射在诗中的斑驳暗影, 会领悟到诗中更深一层的情感皱褶。

北岛后来被看作朦胧诗的领袖, 与《回答》 在当时的巨大影响力有关。 作为朦胧诗的引领者, 北岛的创作奠基于一个时代的总体精神苦闷, 他的怀疑和批判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一个共同体的声音, 但他的忧郁是独特的, 有独特的气味和声音, 似乎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契合于自我内心的渴望。 《回答》 正是如此, 诗中既有时代的共振, 也有自我内心的混响, 诗人作为一个挑战者的勇气来源于公共正义和个人气质的深度融合。 《回答》所呈现的是一位诗人对文革荒谬时代、 罪恶现实的怀疑、 批判和挑战, 也包含着对未来的凝视和期望。

就我个人的阅读感受而言, 《回答》 是带给我震动最大的一首诗, 可能对朦胧诗时期的读者都是如此。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这一悖论式箴言已经成为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句, 不仅是对当时刚刚过去的文革时代的一个精当概括, 也是对人性幽暗的质疑和审视。 诗以两句议论开始, 实际上是相当冒险的写法, 给人力举千钧之感, 又让人担心诗人会后继乏力。 不过, 此两句虽显得突兀, 却在孤峰拔起中又延展出壮阔的视野, 能恰到好处地铺展一个时代的精神图景。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紧承上面两句,严丝合缝, 由议论带出诗中的具象, 文革时代的悲剧触目惊心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 此处尤其要注意“天空” 这一意象, 死者弯曲的倒影飘满天空, 想象奇崛, 以天空这面镜子映射大地上的悲剧, “死者弯曲的倒影” 表明死者曾经处于被极度凌辱的状态, “飘满” 表明悲剧的普遍性, 这何尝不是文革时期惨绝人寰的真实状况? 1986 年5 月, 《北岛诗选》 由广州的新世纪出版社出版, 诗集的扉页上有这样一段文字: “十年浩劫时期, 他的诗开始喷吐郁怒的火焰。 在正义和爱情遭到虐杀的日子里, 他歌唱受难的土地; 在只能选择天空的时刻, 他歌唱自由的风; 待到冬寒初解, 大地苏生, 他面对历史的废墟, 唱出一代人的觉醒、 沉思与追求。” 这是北岛早期创作的基本主题, 而《回答》 可以说是北岛早期创作的序章, 正是这一主题的集中体现。

诗的第二节转入对现实的质疑和诘问。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冰川纪已经过去, 但大地上的冰凌并没有消解, 这里面包含着一个想象的转换, 冰川纪是自然现象, 而冰凌则隐喻当时的社会现实。 这一转换凭借的不是现实逻辑, 而是诗性逻辑, 是诗性想象带来的结果。 这也表明, 诗性逻辑是超越现实逻辑的, 想象的情感性是诗性逻辑的动力和基石。 好望角意指“美好希望的海角”, 是西方冒险家通往富庶东方的航道, 在苏伊士运河通航之前, 是西方通往东方的必经航道, 在诗中象征人类的美好前景。 死海是世界上最低的湖泊, 也是世界上最深的咸水湖, 由于湖水盐分浓度太高, 水中没有生物存活, 沿岸的陆地上也少有生物, 因此, 死海就是死亡之海, 这也是诗中的隐喻意义。 此处,过去(冰川纪) 与现在(冰凌) 形成对照, 理想(好望角) 与现实(死海) 形成对照, 诗中呈现出一幅万户萧条鬼唱歌的悲惨图景, 毫无生机, 只有沉寂和死亡, 这恰恰是对当时社会现实的真实反映。 诗人的愤懑如同粗粝的巨石滚滚而下, 但声音却是低沉的, 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

诗的第三节是诗人对罪恶现实的抗议和挑战。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 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了的声音”, 此处“我” 的出现在诗中至关重要, 既是一个传达时代声音的“大我”, 也是一个显露诗人孤绝个性的“小我”。 诗人化身于一个孤绝的战士形象出现在诗中, 把“大我” 与“小我” 融合为一体, 实际上, 这正是《回答》 的生动之处, 也是《回答》 的深刻之处。 北岛早期诗中的“大我” 形象饱受诟病, 我觉得是不公正的, 而着意把北岛诗中的“小我”从“大我” 形象中切割出来, 也是对北岛早期诗歌的曲解和肢解, 并不符合北岛诗歌的命意取向。 在我看来, 北岛诗中的“大我” 是非常真诚的, 不是诗人强加上去的空洞面具, 而是搏击着时代强音的真实生命, 远非一个能指性的公共符号。 北岛诗中的“大我” 与“小我” 也不是叠加的, 而是发自个体生命对时代现实的真实感受, 因此, 北岛诗中的诗人形象是统一的, 而不是分裂的模块和碎片。 诗人为什么“只带着纸、 绳索和身影”? 因为纸上面写着一个时代的证词和判决, 这是对文革罪恶的审判, 也是对端坐在高台上享用人血的审判者的审判; 绳索是诗人面对真理时悬挂在头上的刑具, 在真理获得自由传播的地方, 必然有献身者被绑缚着押上刑场; 身影代表献身的决心, 身体的真实并非只是肉体的固定居所, 还有溢出肉体边界的精神实体, 这就是身体在阳光下多出来的那一部分, 而身体在黑暗中是最少的, 是孤立的, 处于幽闭的废墟状态。 身影之轻不是虚无的, 而是灵魂的舞蹈带动的光影, 是灵魂挣脱肉体的闭塞所形成的对真理的眺望。 显然, 在北岛那里, 纸、 绳索和身影都是对称于现实压力的反抗方式, 面对时代的险恶和被无端审判的命运,诗人毫无畏惧地发出挑战者的声音。 这是一个孤绝的战士诗人形象, 似乎从诗的文字缝隙中放大出来, 如此清晰地凸显在我们面前。

诗的第四节至第六节是诗人的“回答”, 是全诗情感最浓烈的高潮部分。 这三节的基调显得慷慨激昂, 却不是失去节制的情感宣泄, 而是在激烈的抗议中有深沉的思考, 呈现出诗人异常冷峻的面孔。 每一节又各有侧重, 大致说来, 第四节是挑战,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挑战者以前赴后继的勇气挑战罪恶的现实, 诗中充溢着浩然正气;第五节是怀疑, 四句“我不相信……” 一气呵成且句式基本对称, 像重锤一样击打在读者的心上, 让人警醒; 第六节是承担,“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诗人舍生忘死的情怀洋溢着英雄的激昂, 这种献身的壮烈出自诗人信仰的真诚和热烈, 呈现出时代情绪的某个侧面。 这是诗人基于正义的选择, 时至今日, 读者仍然可以感受到诗中搏动的时代强音。

第七节恰到好处地把诗人的激昂情绪收束在对未来的希冀中, 这是诗人对民族远景的瞭望, 同样显得真诚而炽烈。 另一方面, 我们要注意到《回答》 是一首包含着复杂情绪的诗, 诗中情绪的激昂、 高亢与壮烈是在低音区进行的, 显得沉着、 浑厚,似乎也有悠远的回声。 诗人被挤压在时代的缝隙中, 他的内心空间却有炸裂的奇观, 如一道升腾的闪电出现在夜空中, 闪电先是固定, 然后又缓缓降落, 然而当炸裂的声音传来, 听起来却是无声的。 北岛早期的诗中有激烈的呐喊, 他的呐喊中有强劲的追求真理的献身的意志, 但同时又是低郁的, 像一个战士从战场转身流露在眉头上的郁结。 诗人的激昂与激烈代表时代的最强音, 但低抑在词语的碰撞中, 因此, 读北岛的诗, 既要关注其诗的时代底色, 又要在时代底色之外, 看到更深一层的北岛气质上的忧郁。 《回答》 也是如此, 这是一首具有强烈时代感的诗, 另一方面却是诗人自己的面孔, 诗中的闪回与重叠就是诗人面孔不同侧面的明暗变化。

我觉得北岛后来的《不》 是一个与《回答》 形成对照性的作品:

答案很快就能知道

日历, 那撒谎的光芒

已折射在他脸上

临近遗忘临近

田野的旁白

临近祖国这个词

所拥有的绝望

麦粒饱满

哦成熟的哭泣

今夜最忠实的孤独

在为他引路

他对所有排队

而喋喋不休的日子

说不

(选自北岛诗集《在天涯(诗选1989—2008)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 年版)

从写作时间来看, 《不》 要晚于《回答》 二十多年, 是北岛旅居国外时期的作品。 1989 年4 月, 北岛离开中国, 相继在德国、 挪威、 瑞典、 丹麦、 荷兰、 法国、 美国等国家居住。 从2007 年8 月至今, 北岛执教于香港中文大学, 担任该校人文学科讲座教授。 在北岛的诗集《在天涯(诗选1989—2008) 》 中,此诗是“辑四(1997—2000) ” 中的一首。 北岛旅居国外近二十年, 辗转多国, 漂泊不定, 处在一种疏离于母语的悬浮状态。他在《乡音》 一诗中写道, “我对着镜子说中文”, “祖国是一种乡音/我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听见了我的恐惧”, 创作语境的转化所带来的文化乡愁在北岛旅居国外时期的创作中是一个异常鲜明的印记, 乡音不可逃避, 而祖国远隔在诗人所携带的乡音之外。中文是诗人“唯一的行李”, 他带着孤独的背影在旅途上叩问被放逐的命运, 这使他的创作更多地呈现出内倾于自我心灵的特质, “更关注自己的内心历程” (《中文是我唯一的行李——北岛访谈》, 《书城》 2003 年第2 期)。

虽然隔着二十多年的时空, 但《不》 中似乎回响着《回答》的余音, 两首诗的主题延续在某种相似的命运中, 都有一种基于自我反思的清醒。 不过, 《回答》 表现为一种慷慨激昂的基调,又夹杂着悲凉的心绪, 《不》 则表现为一种平和内敛的基调, 又掩抑着愤慨的情绪。 两首诗中都有一种徘徊歧路的忧郁, 同时又抵抗濒临深渊的绝望, 只是《回答》 中到底还有一个乐观的远景, 而《不》 显得更孤单也更虚无一些, 诗人呈现在两首诗中的自我形象都有一种坚韧的果决。 在某种程度上, 《不》 可以看作是对《回答》 的回答。

《不》 是一首极其晦涩的诗, 布满诗人内心的创痕。 诗人清醒于自己漂泊的命运, 在漂泊中确证自我存在的价值, 但并非如诗人所言, “答案很快就能知道”, 所谓的答案不过是一个谎言,诗人只能在虚空中叩问虚无的答案。 “临近遗忘临近”, 意味着前面是无尽的旅途, 只能无限靠近而永远无法抵达。 “田野的旁白” 也不是答案, 只能“临近祖国这个词/所拥有的绝望”; “成熟的哭泣” 也不是答案, 它只是“今夜最忠实的孤独”, 为诗人引路; “所有排队” 也不是答案, 不过是“喋喋不休的日子” 所重复的那种单调。 诗人对所有这一切“说不”, 这就是诗人的回答。 诗中的意象疏简却有内敛的力度, 指向诗人不可测度的内心处境, 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鲁迅笔下的过客, “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 黑须, 乱发, 黑色短衣裤皆破碎, 赤足着破鞋, 肋下挂一个口袋, 支着等身的竹杖” ( 《野草·过客》, 1991 年版第188 页)。

这是一个思想者的上下求索, 诗中包含着深沉的悲剧性内涵, 因此, 《不》 可以看作是诗人的自画像, 是一首漂泊之诗,也是一首叩问之诗。 当诗人说“不”, 是对自我内心的叩问, 而他的漂泊仍在前方无尽地延伸。 与《回答》 对照来看, 《不》 更像是一个命运寓言, 回答的是命运的不可知性和对于命运不可知性的抵抗。

《 回答》带有历史审判的性质,诗人的回答是“我不相信——” 但他的回答实际上还是有些空洞,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诗中所带出的现实感似乎尚未达到历史反思的深度, 现实与历史的对照多少还停留在政治激情的宣泄上, 诗人主体性的扩张主要体现在呼应时代急剧变化的敏锐上, 似乎还没有转化为个体生命意识的充分觉醒, 缺少内在于个体生命中那份从容和宁静的沉思。 从严格的艺术性上来推敲, 《回答》 尚未达到袒露在一首诗中的把历史、 现实与自我命运融为一体的高度完整性, 技巧并不显得十分圆熟, 尤其是诗的结尾一节, 声调显得过于高亢, 在诗的整体结构中似有突兀之处, 没有与诗的第一节形成遥相呼应的对称与均衡, 尚不能把一首诗完全镇住在稳固的基座上。 尽管《不》 并不是北岛最有代表性的作品, 却在平和内敛的语调中包含着对于人生价值完整性的渴求, 但他又不得不面对人生残酷而真实的一面。 人类总是茫然于自我命运的不可知性,而这正是人类的宿命。 于是, 我们说: “不!” 实际上, 诗中隐现的乡愁是诗人的一种生命形态, 也是诗人对自我命运的观照,他的内心布满哀伤的水垢, 那是乡愁留下的抹不掉的痕迹。 对诗人来说, 乡愁是一种残缺, 也是一种丰富; 乡愁是一面镜子, 也是一面镜子后面的空白和破碎后留下的尖刺。 可以说, 《回答》中的回答所留下的巨大空白, 正是《不》 所要回答和补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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