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房

2018-11-17 14:09竹剑飞
剑南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二手房

□ 竹剑飞

1

赵先生嘛,你好,我是美华窗帘店,你家的房子……

不用,不用。赵建华一口回绝,不等对方说完就挂了,很干脆。好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肯定没好事。赵建华说话的声音很响,口气很坚决,就怕对方听不明白,继续纠缠下去。并且,赵建华重重地按下手机的结束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恨,才能断绝对方的任何念头,不会再打进电话来骚扰,推销一些跟自己无关的无聊的东西。

自从赵建华买了一套房子,二手房,而且是小户型,电话就不断打进来问什么时候装修,可以免费为你设计等等,几乎天天都有一两个这方面的电话,像亲戚朋友那样关心,好像算准了时间,摸准了方向,时不时的来一个推销电话,推销木地板、推销瓷砖、推销家具等。好像按照时间推算赵建华已经到了该考虑窗帘了,思考窗帘的款式图案和颜色,准备生活用品,开始过上好日子。电话就不失时机地打进来,像下了一场及时雨,让你省却了许多麻烦事,节约了许多宝贵时间和精力,可以干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或者做更能体现自身价值的事。但是,赵建华并没有感觉到像久旱遇到甘霖的舒畅感,心里反而堵得慌,说不出来的味道。现在,赵建华正烦闷,就怕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一个影子向他袭来,似乎手里还拿着铁家伙,也是冲着这套二手房的。

这二手房是赵建华出钱买的,老婆不知道,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也不是自己想独住,独来独往过起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而是为了更方便自己约会。总不能三六九地去开房抛头露面,暴露在一个个摄像头之下。钱还是小事,弄不好反而因小失大,身败名裂。赵建华权衡再三还是买了这房子,即使私房钱不够还是想办法买,决不能拖拉。更主要的还是为了方便自己,似乎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两个家,想上哪就上哪,就在哪快乐,升起人间烟火。赵建华在原来的基础上稍微装修了一下,可以正常使用就行了,能省钱还是要省钱的,钱都要花在刀刃上,花在能见效果的地方。

赵建华有一个相好,年轻貌美,肯定比老婆年轻漂亮,再加上一点温柔、体贴。这足够了,足以温暖赵建华这颗四十多岁还想着如何拈花惹草的心。只是她是外地人,在这里举目无亲,更需要赵建华去关心和爱抚。当然,这关心和爱抚肯定也是全方位的,包括角角落落。这更好,也是赵建华心里想的。他很乐意做这种事,不辞辛苦,似乎全包了。她在这里打工,一个人居住在群租房内,上下班倒挺方便。但赵建华不方便,每次进出群租房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像分列式受阅走进她的房间,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房还要不自在,似乎还会惹事,给自己带来麻烦。况且那里的气味也实在难闻,有一股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味,挥不去。每次完事后,赵建华都要问是什么味?像找借口赶快逃离那里,一点情调都没有,或者盼望着手机铃声及时响起。赵建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甚至后悔来这里做了一件傻事,可每次还是又来了,也像这股味挥不去。

陈雅芝笑了,你的气味,还能有什么气味,不能没有良心。陈雅芝笑起来很美丽,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十分秀气,似乎里面有一股魅力能化解各种矛盾,软化赵建华这个人。

赵建华不是这个意思,心里明白。陈雅芝心里也很明白。赵建华趁机摸了一下陈雅芝的脸蛋,手像探测器放在酒窝的地方,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心花怒放,笑容写在脸上。老婆就没有这么好看的细腻的脸蛋,更重要的是陈雅芝也有这方面的需求,似乎比自己还要迫切。年轻确实是个宝,老婆已经黄脸婆了,像即将凋谢的花朵,靠人工拙笨地掩饰自己脸上的皱纹,拖延花期,也掩饰了许多女人的味道。

两人仍然躺在床上,心里都很明白。

外面走廊上传来三三两两的声音,有笑声,也有骂声,嘻嘻哈哈。脚步声很大,很杂。这种事在群租房内经常出现,好像有意要为他们俩配乐,说唱,鼓掌。群租房内人员进出很杂,也很频繁,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一样,几乎是全天候的。即使半夜里走廊上说话的声音还是不断,听起来更响亮,刺耳。一切都说不清楚,今天这个人跟那个人要好了,吃住在一起,明天却和另一人睡在一张床上,或者后天又打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

陈雅芝说,那你为我另外租房子好了,我也想搬出去住,到没人知道的地方,这里的人一点都不友好,目光怪怪的,我很害怕。

说到目光怪怪的,赵建华有同感,马上就想到了一张脸,很特别的一张脸。那眼光看起来还是有点恐惧,又不好说自己很害怕。赵建华每次进出都会看见,好像她一直在监视他,算准了他的进出时间,像有任务似地监视他,也许现在就站在门外,竖起耳朵,盯着这里。想想这些,赵建华心里就更加害怕,即使走了,离开了这里,心里还是很害怕,怕什么时候这目光突然追上来了,追到单位里,追到家里,一直跟着,像讨债似地跟你论理。陈雅芝告诉过他她叫王婆子,大家都这么叫,也在这里打工,住在这群租房内,平日里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好像跟谁都无关。

陈雅芝看着赵建华,说得很含蓄,心想不能要求太高,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什么都不会捞到。以前她就要求过赵建华为她买一套房子,甜言蜜语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好好地表现了自己,让他更加满意、称心。小一点的房子也行,只要能居住,两人相依在一起,算彻底跟定你了。赵建华没有答应,当然也没有否定,也许还要考验一下两人的关系,是否真的需要到了这一步。投资也要看是否合算,是否有回报,利润。

沉默了一会儿,赵建华还是没有说话,像以前那样有意回避似的没有下文,根据经验这事就算黄了,像没说过一样,并且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再重新提起。两人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也是谈房子的事,好像说这里不是人居住的,连狗窝都不如,房东太黑心了,只知道收钱。现在居住的人越来越多,走廊上经常飘着一股怪味,整幢楼都存在,难闻的腥臊味。

陈雅芝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好像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赵建华想,住在这里也实在不方便,外面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在自己的耳朵旁,打乱了思路,也乱了自己的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点情调都没有,好像逼迫自己速战速决,却败得更快,更彻底。

陈雅芝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就当自己没有说过,这种事经常会出现。

过了一会儿,赵建华转身看了看陈雅芝,好像在欣赏,眼光碰眼光似乎有内容,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分析她的每一个细胞是真是假,是否为他跳动,活着,更重要的是是否值得去花费一大笔钱,花心思去爱。赵建华要的就是陈雅芝的一片真心,不能欺骗他,不能谋财,更不能害命。

陈雅芝一阵紧张慌乱,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两只手交错在一起,不知所措。赵建华的眼光很特别,既火辣辣的又不断询问,探索,似乎存有疑问。陈雅芝想伸过手去拉赵建华的手表示一下,表示她的真心诚意,但又不想了,怕他更加误解自己,心想还是不说的好,算了,还是住在这群租房好了,自己本来就住在这里,刚来打工时就住在这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也没有什么面子上的关系。打工的毕竟是打工的,很多打工的小姐妹都住在这种群租房内却生活得很好,每天油盐酱醋买汰烧,还带着孩子,很快乐。赵建华对她还是挺关心的,出手也很大方,时不时给她一些钱。当然,陈雅芝也不能太过分,要求太高,毕竟赵建华还有老婆,有一个家庭,这种事不能公开,她知道后果。

赵建华说,你想买哪里的房子?上班要近一点吗?赵建华说得很干脆,没有敷衍的意思,更没有应景的表态,随便说几句,讨陈雅芝的开心,事后忘记了。赵建华伸过头去吻了一下陈雅芝的脸蛋,在两个酒窝上分别吻了一下,好像喝了两口甜蜜的酒,心里甜滋滋的。

赵建华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这事终于定下了。

一股暖流。陈雅芝想不到赵建华会说出这句话,心里一阵高兴。形势变化很快,有时就会柳暗花明。也许现在情况不同了,两人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好事成双。这次,陈雅芝学乖了,没有直接冲锋而是采取了迂回包抄的战术。

陈雅芝一个转身,她要有所表示,有所渴望,扑进了赵建华的怀里,更主要的期待着下一步。

2

陈雅芝近三十岁,也是已婚。她有老公,在老家照顾爹妈还有孩子。陈雅芝一个人跑出来打工,挣了钱就往家里寄,家里开销很大。

刚开始,陈雅芝的老公焦小黑和她也是一起出来打工,住在这群租房内,两人相互照应,但焦小黑的爹妈身体不好,不到一个月就回去了,否则也不会让陈雅芝一个人出来打拼,落得夫妻两人分居两地。那时,陈雅芝很困难,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要挑起全家的经济担子,但为了挣钱为了家里的开销就是不能回老家。发达地区挣钱容易,好像遍地都是黄金,做什么事干什么活都行,都能养活自己,而老家那里还是那么闭塞,贫瘠,靠田地里的收入搞几个小钱都很困难。最初几个月陈雅芝在这里几乎走投无路,但她还是硬撑着,坚持着,靠打短工为生,过一天算一天,尽量寄钱给家里。好在苍天有眼,让她碰到了赵建华这位好人,生活才慢慢有了着落,也有了希望。

现在想想,他们相识还是充满喜剧性、偶然性。那天,陈雅芝乘公交车回去却不想马上就回家,下车后坐在公交车站上不走了。家里跟公交车站没有什么两样,锅是冷的,床也是冷的,连口热茶热饭都没有,走到哪儿都是一个人,有一大堆伤心事,烦恼事,还理不大顺,还是坐在这里能够看到美好的风景,有可能看到一张笑脸,心情好一点,舒畅一点。也许对生活有了希望,有了奔头,似乎远去的车子走动的人们,哪怕是一条奔跑的小狗都能带走她的一些烦恼事,留下一个美好的心情。陈雅芝望着四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像大家都很匆忙,似乎都有活干,有奔头,也有希望,而她自己却是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的站点在哪儿,要到哪里去,在哪儿下车,似乎快撑不住了,说倒下就倒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有人走了过来,关心地询问陈雅芝,问她需要什么帮助。陈雅芝并不想搭理这个人,一个人在外面警惕性很高,不能轻易上当受骗。焦小黑曾经再三关照过她要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的男人说话,否则后果很严重。陈雅芝知道这里面的后果、厉害关系,记住了老公的话。当然,焦小黑也对她说过,要有奋斗目标,最好在这座城市里站稳脚。有房子,有车子,现在想想都是异想天开,白日梦。陈雅芝只是用眼角瞟了那人一眼。一个年龄比她大的人,这是她的直觉。也许人到中年了,穿着打扮倒是十分整齐,手里还拿了一只小包,像是老板或者公家人,出来办正经事,不像是坏人对她有所企图。那人看看陈雅芝没有任何反应,并不想理睬他,也就算了,没有继续跟她说话,而是走到站台的另一边继续等车子。但是,公交车一辆接一辆驶来停靠在这站台,那人也像陈雅芝一样没有上车,也没有离开,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好像这几路公交车都不是他想要乘坐的,可也没有其他车,似乎这站台停靠的车子没有他想要乘坐的。下车上车,人来人往,一会儿这站台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男一女。男人站在东边看站台上的车牌子,牌子上所有的几路车子都已经驶过,有的甚至还来了好几辆,车上也没拥挤,很宽敞,但他还是没有上车。女人坐在西边简易的凳子上看风景,看车流,看一个个走动的人,或者看几条闲逛的狗,好像很悠闲,今天不用忙,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就这么一直坐下去看看风景,陶冶情操。

天渐渐地暗下来了,街道两边的商店都亮了灯,路灯也亮了。大街上车辆行人少了许多,站台上偶尔来一两个人一会儿也都乘车离开了,而这一男一女却没有离开,还是那样。一个站在站台的东边,一个坐在站台的西边,似乎都有事,但整个站台看上去很空荡,中间留有一块空地,像是一个缓冲带。那男的还时不时看看那女的,好像很关注,留意,怕她出意外,一不留心就扑向了车轮底下,造成不必要的车祸。过了一会儿,男的再次走到女的身边,问,需要帮助吗?男的态度很诚恳。

陈雅芝没有抬头,说,关你什么事。声音很响,态度很坚决。

男的并不计较,还是很客气,语气很温柔,说,看你的神色很不好,我很担心。我叫赵建华,好像咱们见过面,认识的。男的还做着手势,比划着某一天的情景,确实是认识的,没有骗人。

陈雅芝说,你才情况不妙呢。陈雅芝说话语气很重,但听到认识,她还是抬头看了看,她也有这种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记不起来了。陈雅芝在这座城市里干过很多活,各种各样的活,发小广告、家政、快递等,接触过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心想也许认识吧,也许不认识,但都不重要。陈雅芝并不想理睬这个叫赵建华的男人,跟自己无关。

两人几乎没话好说了,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块去,更不会走到一块去,但是赵建华仍然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看着这女的,好像在等待。

陈雅芝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像要躲开这个人,像躲避瘟疫似的。但是,她走几步路后身体却摇晃了好几下,几乎站不稳,好像坐久了腿脚麻木了没有一点脚劲,也许一天都没有吃饭饿昏了头分不清东西南北。

赵建华忙走过去搀扶,小心扶着。陈雅芝没有摔倒在地上,但她心里还是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赵建华说,小心这台阶。

这次,陈雅芝没有反对,而是顺着赵建华,好像已经没有精力和赵建华这人论理了,也许身不由己,顾不得许多。

陈雅芝脸色十分苍白,像虚脱了一样,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两人走下站台,陈雅芝就甩开了赵建华的手,不想再理他,一个人自顾自走向行人道。赵建华仍然跟在后面,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看着她,似乎不放心。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行人道上。

突然,在一处墙角里,陈雅芝蹲下身子,似乎没有半点力气继续走下去了。她哭起来了,并且哭得十分伤心,有一种积蓄多日的烦恼、委屈、伤心和无奈,突然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地方爆发了。

赵建华忙跑过去问出什么事了?似乎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雅芝说,我把快件弄丢了,值很多钱。

赵建华扶起陈雅芝,安慰地说,会好的,一切都有办法的,你放心。

这次,陈雅芝没有拒绝,而且很主动,好像顾不得什么了,紧紧地抓住了赵建华的胳膊。赵建华没有动,顺着她。陈雅芝好像抓住了她弄丢的那件快件,原来就遗落在这里,遗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抓住了就会好,就不会挨骂,也不会丢掉工作,生活还是有希望的,还能给老家寄钱。一会儿,陈雅芝的头就靠在赵建华的肩膀上,抽泣起来。

3

今天似乎特别不顺利,好像有事,要出大事似的。接到多个推销电话,而不是仅仅推销窗帘,好像非要赵建华出血不可,非要搞死他不可。想想看,哪个买房子的不出血呢?

赵建华心里很烦,两只眼皮一直在跳,很厉害。

早上,赵建华刚上班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好像算准了时间和他同步跨进办公室。他还以为又是推销什么东西,跟这二手房有关的事。本来不想接通,但还是接了,不接电话总是不好,赵建华没有这个习惯。万一真的有事有急事可怎么办?后悔都来不及。电话是焦小黑打来的,叫他去谈谈。刚接通电话时,赵建华还大吃一惊,想不起来是谁。焦小黑说,陈雅芝的老公。声音很响,像拉响了警报。赵建华心里一惊,明白了,听陈雅芝说起过这名字,有印象。焦小黑叫赵建华到新房子里去,也就是赵建华买的那套二手房。现在,这二手房好像属于焦小黑的,他是主人,想叫赵建华来,赵建华就得来,不叫他来就不能来,否则有他好看的。赵建华心里一阵揪紧,不是滋味,忙掩饰自己,躲进厕所里去打电话,好在一大早厕所里还没人。

赵建华心想不好,他怎么来了?是冲着自己吗?陈雅芝没有说起过他会来,难道这事被他发现了?一刹那,赵建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好像大脑短路了,出了故障,她老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跟踪过自己?赵建华忙打陈雅芝的电话想问个究竟,却是关机。她怎么了?以前,陈雅芝从来都不会关机,即使半夜里也不会关机,好像随时都在等待他。

赵建华和陈雅芝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一个星期以前,在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跟那种群租房完全不一样的天地。阳光、空气、情调和色彩都不一样,感觉就不一样。更主要的是人不一样了,像换了一个人,精神了许多,饱满了许多,像两粒等待发芽的种子在泥土里不断骚动,只要有一滴水就能迅速地发芽成长。两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声音大一点动作幅度大一点也行,完全可以伸展开来,充分展示自己,甚至可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感觉是全新的。即使有股味道赵建华也不会去计较,大惊小怪,那是自己弄出来的,因爱滋生出来的。更不会有人来打扰,声音干扰,甚至无形的眼睛盯着。赵建华可以充分发挥自己,想在陈雅芝身上要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两人谈得特别好,很投机,看不出要出什么大事,或者要变天了。陈雅芝依偎在赵建华的身边,手拉着手,脸几乎贴在一起,看着这小屋,打量着每一件用品。终于拥有自己的房子了,她在这座城市里跨出了重要的一步。二手房也不错,在这个城市里也是价格不菲,靠陈雅芝一个人打工几乎是不可能买这房子。陈雅芝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从群租房到二手房还真不容易,像小媳妇终于熬成了婆,有了希望。陈雅芝笑起来那两个深深的酒窝就更加美丽,大放光彩,像装满了对生活美好祝愿的美酒。赵建华跟她也一样,慢慢地品味,享受着这美酒,感叹人生多么美好。

赵建华人到中年,事业和家庭都有了起色,走上了高速发展之路,再加上工作十分轻松,属于旱涝保收,不愁吃不愁穿,应该很快乐。但是,他却感觉生活平淡,乏味,每天千篇一律,实在没劲,好像缺了一点什么,总想有点什么事,追求一点什么目标,最好能有一点刺激。和同事朋友们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大家都在讨论小姐妹情人和相好,似乎人人都有好几位,而赵建华却免于开口,羞于回答,因为自己没有货色,像人家都用上了苹果6、苹果7,而自己却连苹果的皮都没有咬上一口,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是酸还是甜,真是惭愧得很。往往是赵建华一个人喝闷酒,光吃着自己眼睛面前的菜,不敢把筷子伸得很长,伸到其他人面前,抢他们盘子里的菜,可生活也没有给赵建华一个机会,没人说,这盘菜也是你的,你慢慢享用。

机会来了,机会是为时刻准备着的人准备的,要靠自己去寻找,去努力争取。陈雅芝需要帮助,而且很迫切,一刻都不能耽误,否则会出事。赵建华抓住了机会,他就喝起了陈雅芝酒窝里的酒,那味道就是不一样,比家里藏的要香要甜,更主要的是风味不一样,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喝上的。

赵建华低头吻了陈雅芝的脸蛋,她正躺在他的怀里。现在赵建华一有空就马上往这里跑,这二手房特别有吸引力,像有磁场引力似的。下班后,赵建华匆忙离开办公室,跑到市场上去买菜,他会去远一点的市场买菜,免得碰到熟人尴尬。赵建华怕出事。赵建华跟老婆说外面有应酬,最近很忙,要很晚才回家。他老婆还以为他最近混得好了,有出息了,也许还能上一个台阶。老婆逢人就说自己的老公怎么厉害,应酬怎么忙,好像全市的酒店都排着队等待他去业务指导。

赵建华炒了几个小菜。陈雅芝赞扬他菜烧得好,咸淡适中,色香味俱全。两人喝上一杯酒,有时还会点上蜡烛调节气氛,过起了两人世界的浪漫生活。甚至,赵建华还会在这里拖地板擦桌子,整理房间,忙得不亦乐乎,似乎这里比家里还像个家。

赵建华说,你满意吗?

赵建华肯定是指这套二手房,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指其他,那就要靠你想象了。

已经很不容易了,虽装修简单,但花了不少钱,都不是陈雅芝拿出来的。陈雅芝没钱,有钱都寄给了老家。陈雅芝笑了笑,回答他的是一个火辣辣的吻。陈雅芝抬起头来吻了赵建华。

赵建华明白,看了看四周,说,以后再好好装修吧,再添一些家具,把旧的全部换掉,换新的。

装修,包括家具等生活用品,有的是旧的,有的是新的,好像新旧混合在一起,也符合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这种情况。一刹那,赵建华想到了一个词用在这里最好不过了,十分确切。二手房,确实是二手房。赵建华说,二手房。陈雅芝不明白,问,什么?似乎在答应赵建华。赵建华笑了,却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告诉她,但心里想到了陈雅芝这人就是二手房,自己拿过来住进去了,还挺舒服,合适。

4

赵建华走出办公大楼,不得不请假跑过去见焦小黑。这是没办法的事,否则他会不依不饶要冲过来论理,与其让他跑到办公室大闹,让大家都看笑话,还不如自己过去,私下里了结,该骂该打都由着他,自己绝不还手。赵建华奔向那套二手房,应该说熟门熟路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可实际上也是自己的家,在那里还留有许多自己的东西,包括一些生活用品。是不是都被焦小黑发现了,或者闻到了什么味?那后果就很严重。想想看,这事躲不开,也回避不了,弄不好单位里的领导、同事和老婆都知道了,那就更加麻烦,非闹得鸡犬不宁,全市人民都知道。还是自己去解决好,尽量将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单位里曾有同事也出了这种事,人家老公追上门来,打得他鼻青眼肿跪在地上求饶,最后还要赔钱,对外却只说自己出了车祸,撞在了电线杆上。

一路上,赵建华还是心虚,脚步向前而心却向后退缩,体态肥胖肯定敌不过年轻有力的焦小黑,而且要论理也是自己理亏说不过人家,总不能帮忙做好事都帮到床上去了,这事人家不用你帮,不用你操心。赵建华的脸上似乎火辣辣的,像被人骂了,被人打了好几个耳光,眼睛肿了鼻子歪了嘴巴说不出话。都打在脸上,毫不留情,没有一点手软,就是要让你出丑,见不得人。赵建华已经开始喊痛了,每走一步路都痛,从脚底心一直痛到头顶上,好像越走近这套二手房就越痛,从内心发出来的痛,吱吱地乱叫。他听陈雅芝说起过,说她的老公很暴躁,动不动就会发火打人,甚至还要动刀子。在家里常常摔东西,砸东西,甚至摔碗砸锅,连烧饭烧菜都成问题,日子没法过了,所以她也只好一个人跑出来打工,免得天天撞见,心里烦恼。

可不去又不行,赵建华心里明白,电话又打过来了,像催命似的,态度十分恶劣,好像再迟一步就要给颜色看了,动真家伙了。赵建华不敢接这电话,能想象得出焦小黑暴跳如雷的样子,也许已经开始砸东西了,砸那房子里的东西。那都是赵建华花钱买的,过日子用的。经过一个公交车站,赵建华想起来了,和陈雅芝第一次见面就是这里,自己交上了桃花运,不光吃了自己盆子里的菜还偷吃了别人盆子里的菜。后来和陈雅芝约会的地点就经常定在这里,从这里出发奔向美好的明天。以前每次经过这里,赵建华心情都会很开心,对未来充满希望。他还真想把这里保护起来,留作纪念。可仅仅过了一年多一点,现在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几乎说不出话。

赵建华第一次到陈雅芝居住的群租房,还是陈雅芝主动邀请的。赵建华跟着她去的。那次已经是夜晚十点,赵建华送她回家走到大门口。陈雅芝叫他上去坐坐,也好认认门,以后方便。赵建华就想,上去坐坐是不是有意思。赵建华心里一直盼望着这层意思,越忙碌就越盼望,似乎越有甜头,盼望着早点揭开这层窗户纸。只是自己不好开口,或者认为条件还没有成熟,还要继续耐心等待,继续努力。赵建华一阵激动,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就什么都不顾了。那是农民出租房,一幢三层楼分隔成好几间,南北都住人,住了好多人,都是出来打工的外地人。到底住了多少人连陈雅芝自己都不知道,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大家各干各的,即使碰到了也不会打招呼。王婆子就住在这幢楼的底层门口那间,像住在门卫室,好像是这幢楼的门卫,每次进出都会碰到,就差没有登记了。

赵建华跟在陈雅芝的后面穿过门卫室。王婆子还没有睡,这么晚了她倒没有睡,好像挺精神的,像忠诚的门卫坚守岗位。门窗开着,王婆子虽然在里面看电视节目,但每个人经过她都会抬眼看一下,像要记住什么,尤其要记住那张脸。赵建华经过时刚好和她的眼光碰在一起。那眼神很刁,犀利,像埋伏多日的猎手终于等到猎物了。而且尖锐,像一把尖刀刺了过来,并且刺过来后就不肯松手,牢牢地停留在赵建华的眼睛里。赵建华赶紧回避,躲开,但是,他心里明白已经不可能了,那眼神永远就停留在那里。

赵建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敲门。赵建华有钥匙,但现在不敢自己开门。焦小黑在里面,赵建华怕。如果焦小黑问他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自己怎么回答?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按照他的脾气他会直接拿刀子捅过来,将赵建华捅死。赵建华死无葬身之地,还得遗臭万年。

好在焦小黑开门时手里没有刀子,什么东西都没有拿,空着双手。焦小黑问,你是赵建华?说话口气跟一般人不一样,好像问某件东西,像要论价。

赵建华忙说,是。瞟了一眼焦小黑,他跟想象的差不多。

焦小黑闪开一条缝。

赵建华就进去了,尽量低调一点,不想惹他生气。虽然已经惹他生气了,但是,也要尽量做到无辜,好像是受害者,有冤却没地方申诉,最好两人能够谈得拢,平安无事。

焦小黑的眼睛却直盯着赵建华,好像要看到他的骨子里去,掂量一下有多少分量,该采取什么措施。

赵建华往里走,还好,还是很干净,没有砸碎东西。焦小黑的眼光就顺着赵建华往里跟,一步都不离开,像紧紧抓在自己的手心里,说,不用看了,她不在,就我们俩。

赵建华明白了,转身就站在屋子中间。平日里他来的时候陈雅芝早就扑上来了,一个亲密的拥抱,甚至还有更火辣的动作,像举行欢迎仪式。今天他感到很失落,像犯人似的站在屋子中间等待审判,也不敢多想,多问。

赵建华不敢坐下,更不敢看焦小黑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和王婆子的眼神很相似。不知为什么,突然,赵建华就想到了王婆子的眼神,犀利得很。赵建华想回避,但不可能了,一道白光闪耀,好像是刀子……

猜你喜欢
二手房
全国13城二手房指导价政策松绑
二手房指导价的逻辑与争议
三四线城市二手房现状及问题分析
基于SVAR模型的二手房与新房价格互动关系再研究
浅析“营改增”对二手房市场的影响
消费者对二手房需求的原因分析
深圳房价跌了?
数据一览
下半年北京二手房或将迎来降温盘整
本市二手房成交量及价格走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