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符号与原型秩序构建的叙事美学

2019-12-26 08:53郑文浩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5期
关键词:肉身本能原型

郑文浩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人文社科学院,海南三亚 572022)

1 符号系统和叙事意义的根源

从情节的虚构性、它最后所能实现的效果的魅惑性而言,叙事者确实像一个心灵魔法师。

叙事者本质上是一个现代巫师,他所传承的完全是巫师的职能。他启动仪式,实现心灵的唤起和教诲。只不过,在这个巫师手上没有任何障眼法。所谓“虚构”的概念没有任何意义,情节的“虚构”,只是巫师积极地、煞费苦心地让符号真实地启动能量的一种方式。罗兰·巴尔特对于符号学有一个定义,“我们可以把符号学正式地定义作记号的科学或有关一切记号的科学,它是通过运作性概念从语言学中产生的。”[1]他强调的是语言结构及语言结构对社会性的占有,而我们在此处则更重视符号与人性之间的关系。

叙事最终构建的意义何在?不管你运用何种符号,这套符号组合,整体或局部,它总有一个指向的。指向什么地方?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宇宙深处。在一维世界,物质就是物质,没有意识投射,物质无限近于死灭。所谓“物自体”,那已经是经由意识投射而生成为一个二维概念了。在无限近于死灭的一维世界,“意义”也是无从谈起的。那么,意义之为意义,人所运用的符号,只能指向于二维的意识/精神。很可能,要使这套符号具有特殊的力量,就必须创造鲜明的直观,去释放原型。这就是所谓的艺术。所谓世界名著,所检验的无非就是这两个方面,做了一些事情。《红与黑》《呼啸山庄》是为典型。要做到这一点,所有一维世界的符号,都可以择机搭建,包括背景、情景等。

一维事物的意义是符号意义。叙事中的人物本质是什么?它们和真正的肉身生命有何不同?区别在于,它们有的是肉身生命的感觉和体验,而不用实际的肉身来承受包括痛苦一类的东西。但是你很难把体验和带有真实肉身的经历真正分开,过去时之后,经历变成了纯粹的体验,而后者是可以在一个重启的时间线上用纯粹体验去映射前者的那个肉身、精神、时空综合体的。

这些事物因为没有实际肉身、实际时空,它们只可能是我们的一种事后体验。它们来自我们的二维精神存在。它们虽然出自对一个肉身、精神、时空综合体的映射,但它们又是存在于一个一维世界,它们的本质是一维的,因为它们没有能力跳出来跟我们握手,它们没有能力真实地诞生自我,没有能力在这个完全独立的自我上去延伸、主导自己的命运,成为真正的“别人”。我们作为二维精神创造一维事物,二维生命也只能创造一维生命——如果可以称之为“生命”的话。一维事物的意义是什么?它不能成为享有独立自我的“别人”,它不能在这个真实时空中施加任何直接影响。一维事物的意义是符号意义。

我们用符号去构建一个具有肉身感的生命秩序,唯一的目的是在适当的时候用这个生命秩序的某些东西去启动创造它的二维精神潜在的原型。在真实生活中,没有一个真实的二维生命是可以被这样运用的,因此这些事物是一些一维的符号事物。构建生命秩序、启动原型是否成功,全赖于我们是否创造了有力的符号标记。

2 伦理和价值秩序的原型构建和启动

故事完全是一种由符号产出的头脑中的情感风暴,人物位置树立后伦理和价值秩序碰撞和撕扯而在头脑中激荡起的风暴。符号世界就是,架构一种秩序,基础好后用冲突去爆发它;架构一种情感,有了物理沉淀之后再切割。在符号的世界里,并无真实的事件发生而我们依然为之所动,它追求的是秩序的架构和情感连接的物理形态。

正如宗教音乐的感染力,为什么人类的形式符号能传递出至上至高的形象,即便这样的形象在生活中并不“真实”存在?人在生活中有对至善的感受,有对权能的感受。用语言符号启动这种感受当然可以做到的,听觉符号也发展出了这种形式,虽然后者要具体解释很难。也就是说,形式符号所启动的东西在人类意识中已“出场”,顶多再把它绝对化,就得到了上帝的“神格”。至于它是否“现实”中存在,并不重要,因为艺术所要启动的本就是二维意识原型。任何一个形式、一个符号,其背后是意义秩序。意义秩序和物象形式的不同在于,二者存在的界别不同,前者存在于意识界,后者存在于空间界。所有的感情都被掳获在空间界的物象里并有了固化形态。为什么这种空间界的直观性在我们把握情感时如此有用?原因或许就在于意识界和空间界的区别。不易清楚解释,但是空间界的视觉确实对人有着特殊的作用。所以,为了让人物“见骨见肉”,反而要注意所谓外在的形式因素,就像断背山、大人物的肥白手、瘸腿和眼罩。

从第一性来讲,语言是所有语言中第一性的。视觉和声音是所有直观中第一性的。小说因为运用第一性语言,所以它可以宏大精密。电影因为语言和体量的关系,难以达到小说的宏大精密,它的优势是直观,有时能够四两拔千斤。文学、电影、足球(所有体育)都是人类所演化出的不同游戏方式。所有艺术,读者和观众的参与本质都是一种行为艺术。好文学、好电影是极为高级的游戏。足球其实没有任何高级的内容——凡是这种大众参与的游戏就不可能有高级的内容——但是它有真实的人格背书。所有运动、所有游戏、所有文学,无非是为了重现和体验人类的种种情感秩序而精心设计的形式。阿尔法狗之后,大家开始强调人类棋手的情感,这是他们在棋艺上已不可能战胜电脑之后作为人类棋手的价值所在。如果把李世石、常昊等人过去的比赛历史都化约为两个电脑之间的行为,还有意义吗?

情感和人性是关键。冠军的情感,失败者的情感,顶尖高手的情感,一败涂地的情感。这是参与者和观众在这一氛围里所获得的情感意义。那么,这何尝不是人类所发明的种种游戏之一。游戏存在的目的就是经过一定的形式,来取得在种种极限状态下的情感。为了取得这种情感,所制订的规则之严厉,程序之复杂,付出之艰辛,竞争之激烈,是难以想象的。所有体育竞技,所有机上游戏,本身毫无实体意义,除了通过这种形式去塑造、提取各种情感状态,让我们所有旁观者无化的自我得到具象显形,还有什么意义?更不用说叙事,这种以情感为中心的诉求了。我们从中得到的启发是,叙事,它无非是通过种种形式创造去实现的一种精确的情感、人性游戏。作为小说家,讲故事的人,他永远要追问,我的形式是什么?它够强吗?有像围棋、足球那么强?我的情感和人性是什么?它够强吗?完成度够高吗?

情感就在这里,我们的大脑仓库,有深有浅,该有的都有。要让它被看到,所以我们需要形式。而画面即为用形式驱动、挖掘、释放我们的情感。画面,考验的就是我们的形式创造。正如足球、围棋,所有的可见部分都是形式,都是肉身外壳。这个形式,我们要从大脑中挖掘、释放什么情感、什么原型才是目的。当我们的主导形象确实后,形式部分你怎么构建都行,而问题是,这种编织必须能进入人们的经验,它才能落地,启动原型的真正目的才能实现。

3 从生活中提炼的形式符号和符号的回向唤醒

人从真实生活中提炼了对形式的感受,形成了形式的回向唤醒本能,这就是所谓符号动物,所以能以假为真,从形式而启动心智原型,这是一切艺术存在的前提。

表情是原初形式。音乐、绘画也近于原初形式。罗兰·巴尔特认为“语言是一种立法,语言结构则是一种法规”[2]。语言,则是高度再创造性的符号。如“忍俊不禁”,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谁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符号,在我们的表情、听觉、视觉、甚至其组成成分的表意上都找不到对应物。从这个角度看,艺术、小说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这可是对符号的一种非常特殊的运用。如果艺术中的情感就如我们常见的那样,存在于人的本能之中,我们为何要借用艺术的形式去感受呢?本能原型是其基础,艺术相对人的生活来说,还是极化的。统观我们的本能统观不到艺术,就小说而言,艺术是情境。祥林嫂、小团圆媳妇、闰土、奥瑟罗、哈姆雷特、红高粱……相对于生活来说,都是极化的。为什么不在一般本能的水平表现,而要在极化的水平表现?因为艺术要实现的不是一般的本能表达,而是“本能涌现”,这是实质,我们把那个对象物称之为“艺术”罢了。这只有在极化的水平上才能做到,一般表达剂量不够。

人是期待本能涌现的生物。而这种期待应是出自人类回溯自我的冲动。回溯自我的冲动普遍存在,有谁不关注自我?有的低级、有的高级罢了。区别只是,有的挖洞,有的掩饰,有的迅速用安慰剂满足自己,有的则近于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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