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链分工的网络拓展:区段解构及其技术效率增进

2020-03-25 10:04
产经评论 2020年1期
关键词:分工尺度价值链

一 引 言

按照斯密分工专业化理论,技术效率的增进有赖于分工的细化。时至今日,分工模式的演变主要经历了产业间分工、产业内分工和产品内分工三个阶段。相比前两个阶段,产品内分工更加强调基于共同价值创造为基础价值链的解构和企业更精细网络化生产联系的拓展。并且,因为分工的细化程度延伸至产品层面,这使得该模式下企业或产业的技术效率增进表现更加突出。另一方面,围绕对价值链分工本质与特点的认识,Yeaple(2003)[1]指出其是一个由区域价值链、国内价值链逐步向跨国价值链乃至全球价值链递进的过程,不同空间尺度彼此间的分工联系决定了价值链分工的动态演变规律及其对经济发展相关方面的影响。面对外部竞争加剧、市场需求多样性扩张和不确定性增长所导致的交易或协调成本上升,构建以产品价值链为纽带的网络化分工联系日渐成为企业发展乃至生存的重大抉择(Antras et al.,2017)[2]。其中,发达国家以跨国公司为主要形式的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在全球范围内异质空间的主动拓展,特别是对以中国等发展中国家为代表国际市场的拓展,这构成价值链分工网络在近半个世纪全球扩张的重要基础。其不仅显著增强发达国家企业的技术效率、市场竞争力及至高附加值环节掌控能力,同时也使发展中国家实现了技术效率的增进和产业升级(World Bank,2017)[3]。

在较长时期内,无论理论还是政策研究,相关文献大多默认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是构建价值链分工的主体,我国是以“从属”身份嵌入价值链分工循环的。这些研究未能深入探究我国企业嵌入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所主导价值链分工体系和我国企业完整价值链分工网络之间的差异。必须承认,借助发达国家企业所主导价值链分工在全球不同空间尺度的扩张,中国企业实现了自身基于该分工模式构建生产网络的可能,但是其整体层次偏低且被动性特点突出(刘志彪,2011)[4]。作为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自嵌入发达国家主导的价值链分工网络开始,中国就愈发显现本土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相对滞后以及本土与国际价值链分工循环有机联系偏弱等方面问题。这也直接导致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对包括技术效率在内的经济发展的提升作用始终存在“瓶颈”约束,如何打破僵局,是当前我国深化转型发展阶段面临的重大挑战。本文尝试从分工深化视角出发,解构分析我国企业价值链分工,探讨并比较价值链分工各区段拓展对技术效率增进的差异化影响。

二 文献综述

作为分工演进的高级阶段,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的技术效率增进作用在微观企业和产业两个层面得到验证。微观角度,Dunning(1977)[5]生产折衷理论认为,企业对外经营方式的选择取决于自身是否具备特定优势,具体包括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优势不同,企业对外扩张构建内部或外部分工联系的方式选择各异。而出于降低治理成本的目的,Gereffi(1996)[6]提出价值链治理及其在促进企业生产效率中的作用。价值链治理侧重在企业尤其跨国公司内部生产功能环节组织模式的探讨,涉及网络分工“黑箱”。更重要的是,这使得更多研究开始思考网络分工解构的影响。通过将企业中间品采购决策模型转化为Frechet极值分布,Eaton和Kortum(2002)[7]的理论研究为更直接探讨微观企业价值链分工的经济影响奠定了重要基础。遵循该思路,Antras和Chor(2012)[8]探讨了价值链分工下企业中间品贸易集约边际和拓展边际的效率增进作用。聚焦企业层面供应商-买家网络联系,Bernard et al.(2019)[9]揭示了价值链分工网络促进企业绩效改善的关键机制——低搜寻和采购成本促进企业扩大采购空间,这有助于企业同更高质量供应商建立分工联系,进而反过来进一步降低企业生产的边际成本。从异质性企业选择最优供应商组合和其生产网络内、外部成本权衡角度出发,Antras et al.(2017)[2]通过构建企业层面采购决策一般均衡模型并借助结构化估计,强调了服务中间投入在企业管理地理上分离生产过程中的必要性,以及对效率增进的影响。实证方面,Conti et al.(2014)[10]基于意大利微观企业数据的研究表明,无论何种商业服务企业,基于同制造部门的垂直需求关联来加入具有较好国际化发展背景的需求方网络圈,是企业提升国际竞争力至关重要的基础。注意到企业社会网络同时包含网络关系和网络结构两个维度,陈运森(2015)[11]基于我国上市公司数据,考察并证实了企业所处“结构洞”位置的丰富程度对其技术效率的正向促进作用。

作为企业突破国家边界、实现更大空间尺度分工联系的一种新模式,价值链分工的技术效率促进作用更多在产业层面得到证实。以英美等发达国家外包为考察对象,Girma和Gorg(2004)[12]、Amiti和Wei(2009)[13]发现非熟练劳动密集环节外包存在明显的生产率提升作用,长期表现尤为突出。Egger et al.(2006)[14]证实,价值链分工可以通过提升行业内企业所获取中间投入品的质量和多样性来提升行业生产率。更多聚焦发展中国家的研究亦表明,企业通过嵌入发达国家价值链分工网络,一方面经由产品内贸易方式获得技术外溢,进而增进技术效率(Jeon,2013)[15];另一方面,发达国家跨国公司还可以通过示范效应,促使发展中国家国内企业经由“干中学”机制提升技术效率(Odagiri和Kinukawa,1997)[16]。必须承认上述基于中间品外包、零部件贸易或跨国公司视角的研究都是价值链分工网络影响企业技术效率的重要证据,但还不是直接证据。得益于非竞争投入-产出表的编制,国别或产业层面的直接比较和考察成为可能,并且网络分工的空间异质性特点也由此得到较好体现(Johnson和Noguera,2012[17];Koopman et al.,2014[18];Baldwin et al.,2015[19])。

中国企业和产业层面诸多发展事实和理论研究同样证实了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的技术效率增进作用,特别是聚焦国际价值链分工网络作用的探讨。张小蒂和孙景蔚(2006)[20]研究发现,嵌入外部价值链分工网络可以通过劳动生产率和技术水平提升,增强我国相关产业部门竞争力。吕越和吕云龙(2010)[21]研究进一步证实,国际价值链分工嵌入带来的生产率提升主要表现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价值链嵌入度越高企业的效率提升越明显。伴随我国外包从制造向服务领域延伸,服务外包相对工业外包更突出的工业生产效率增进作用得到证实(姚战琪,2010)[22]。通过区分离岸工业和服务中间投入、本土工业和服务中间投入,李国璋和戚磊(2011)[23]研究表明,两类服务中间投入对我国工业行业生产率提升的影响更大。如果说嵌入国际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网络曾一度掩盖中国本土分工网络的重要性,那么在后金融危机时代,随着国际分工格局重构下链内“锁定”效应的凸显,特别是发达国家“逆全球化”战略的推行,国际价值链网络分工的影响变得愈发不确定。有鉴于此,各界转向关注国内价值链构建及其对发展的影响(李跟强和潘文卿,2016[24];倪红福和夏杰长,2016[25])。对中国这样幅员辽阔的发展中大国而言,国内始终存在不同层级的分工网络,其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分工网络体系并存和交织在一起(黎峰,2017)[26]。只不过在中国对外开放过程中,国内分工网络主要处于“陪衬”位置,其较大程度上被国际分工网络的光芒掩盖(刘志彪和张杰,2009)[27]。事实上,对包括技术效率提升在内的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而言,已有研究指出国际与国内价值链双轨循环的重要性(洪俊杰,2018)[28]。这实际上是对价值链分工网络不同空间尺度拓展及其影响特点实质上存在的不可分割性乃至统一性认识的回归。

综上,无论微观企业还是产业层面的考察,也不论强调国内还是国际分工网络,本质上都体现并说明探视企业分工网络“黑箱”的重要性。本文的贡献主要为:(1)从分工深化角度出发,通过合理定义微观企业层面分工网络联系的上、中、下游,解构我国企业价值链分工“黑箱”特征及其对技术效率增进的作用;(2)在考虑空间异质性前提下,揭示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在不同宏观空间尺度下的联系特征,分析其对技术效率的影响差异。

三 分工区段的解构性质与企业技术效率:定量描述

从微观企业角度揭示价值链分工网络在异质空间的布局存在着两点困难:(1)如何从价值链概念出发,合理界定企业不同功能环节;(2)如何有效界定企业在拓展网络分工联系中的不同空间尺度。借助世界银行中国投资环境调查数据库中相关题项的设置,前述问题得以解决。对任何被考察企业而言,无论其在产品生产链条的什么位置,都存在与之构成生产分工联系的上游企业,同时存在同属某一生产区段(或者近似生产区段)的中游企业,还有与之存在生产联系的下游企业。结合问卷相关选题反映的企业生产联系特点,这里用与被考察企业存在生产联系的供应商数量体现其价值链分工上游联系(即存在原材料购进关系供应商数量),用与被考察企业存在竞争关系的竞争对手数量体现其所处价值链分工中游水平(即主营业务线上竞争者数量),再以买家数量体现被考察企业价值链分工下游联系(即包括经销商和零售商在内的代理商数)。更进一步,对被考察企业价值链分工各区段联系空间异质情况的描述,研究也主要以被考察企业为参照,从与其存在不同区段价值链分工联系、分布在不同空间层级的关联企业数量加以反映。实际构建四个互不相交的空间尺度,即用与被考察企业在某区段存在价值链分工联系、且在同一市辖区的企业数量,体现其在市辖区空间尺度的价值链分工联系;用与被考察企业不在同一市辖区、但在同一城市的关联企业数量,体现其拓展城市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联系的水平;用与被考察企业不在同一城市、但在同一省份或者国内其他省份的关联企业数量,体现其拓展国家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联系的水平;最后,用与被考察企业存在联系的海外企业数量,体现其拓展国际空间尺度网络分工联系的水平。

结合上面定义的企业层面价值链分工网络上、中、下游联系,图1揭示了各区段在异质空间的分布情况。无论上游供应商、中游竞争商还是下游代理商所体现的分工区段联系,均表现为在城市和国家空间尺度相对集中,尤其国家空间尺度;企业所在辖区空间尺度稍逊,国际空间尺度网络分工联系拓展的水平相对最低。比较可见,国内市场仍然是我国企业拓展价值链网络分工联系的空间主体。就国际空间尺度网络分工联系的拓展而言,我国企业建立下游代理商联系的水平(11.69%)明显超过上游和中游联系水平(分别为7.97%和5.87%),这表明我国企业国际市场拓展更多将精力放在下游市场需求领域。

图1 分工解构各区段的异质空间分布(单位:%)

数据来源:整理世界银行中国微观企业调查数据得到。

对微观企业技术效率的测度,首先采用残差项半正态分布下的随机前沿方法进行估算。其中,计算技术效率的投入指标主要考虑劳动力和资本要素禀赋,分别用企业职工人数、生产机器及设备投资额衡量,产出指标为企业销售额。由表1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各区段与技术效率的相关性构成特点来看,拓展上游供应商和下游代理商联系均表现出与技术效率水平间的正相关关系,中游竞争者联系则与技术效率呈负相关关系。再考虑到网络分工联系拓展的空间异质性,进一步相关分析表明,在拓展国家和国际空间尺度网络分工联系方面,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各区段与技术效率均表现为显著正相关关系;而在辖区和城市空间尺度,各区段价值链分工联系拓展与技术效率间的相关性主要为负。由相关系数值的比较还可见,国际空间尺度各区段价值链分工联系拓展与技术效率水平的相关度最高,其次是国家空间尺度。

表1 解构各区段与企业技术效率的相关性分析

数据来源:整理世界银行中国微观企业调查数据得到。

四 模型设定、变量与结果

(一)计量方程与变量衡量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初步揭示了微观企业拓展价值链分工网络联系及其与企业技术效率之间的相关关系。然而,两者间的明确作用仍有待后续实证检验。参考Conti et al.(2014)[10]的研究,设定计量方程如下:

effii=a0+a1×ln_upsupi+a2×ln_midcomi+a3×ln_downdepi+a4×Xi+δj+εi

(1)

下标i表示企业,ln_表示对数化处理,Xi为一系列控制变量,δj表示企业所在行业差异(1)行业差异虚拟变量的设定,以农业为参照,分别构建制造业或服务业细分行业虚拟变量,共计有12个。,εi是随机误差。

因变量即是基于随机前沿方法计算得到的企业技术效率。核心解释变量是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上、中、下游联系水平的对数值,即分别用与被考察企业存在生产联系的供应商数量、存在竞争关系的竞争对手数量和存在购买关系的买家数量体现其价值链分工拓展过程中的上游(upsup)、中游(midcom)和下游联系水平(downdep)。考虑到分析还将关注企业价值链分工三个不同区段联系在四个互不相交空间尺度的拓展影响,再进一步明确给出三个核心解释变量的公式表达如下:

upsupi=∑upsup_dimik,midcomi=∑midcom_dimik,downdepi=∑downdep_dimik

(2)

其中,upsup_dimik、midcom_dimik和downdep_dimik分别表示企业价值链分工各区段在不同空间尺度分布的关联企业数,下标k表示四个差异空间尺度。

控制变量的选择同时考虑企业内部和外部因素影响。企业内部因素包括:(1)资本深化(capi)。资本深化是影响企业技术效率的基础性要素禀赋条件之一。这里用企业生产机器及设备投资占总投资比重表示;(2)研发能力(inno)。从创新产出角度考察,用企业新产品销售额占总销售额比重表示;(3)协调成本(mcost)。企业价值链分工联系的建立与维护会产生各类协调成本,其相对大小会影响价值链分工程度和技术效率。这里用企业内部协调成本支出占总支出比表示;(4)组织管理水平(orgs)。企业组织管理能力决定了企业整体发展的可持续性、层次和运营效率,这里用企业内部高管人员占总员工比重衡量;(5)企业所有制构成(priv)。用非国有企业出资占总出资的比重反映。企业外部环境因素考虑两方面:(1)对外开放水平(open)。企业对外开放程度的高低可以通过竞争机制和学习机制等影响技术效率,这里用企业出口占总销售额比重表示;(2)法律制度环境(legal)。按企业认为的法律制度解决商业或经济纠纷、维护合同和产权的有效性来衡量,该数值越大,表示法律环境越好。

数据来源方面,各变量原始数据均来自世界银行中国投资环境调查数据库。用指标所属行业子类均值替换缺失值,替换比例控制在3%以内。分别用对应指标1%和99%分位数替换异常值。表2是所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

(二)回归结果分析

基准回归重点关注微观企业价值链分工解构三个区段拓展的技术效率影响差异。在控制相关因素和行业差异影响并采用正态随机前沿模型估计企业技术效率情况下,由表3方程(1)可见,三个核心解释变量至少在5%水平显著,其中供应商和代理商角度体现的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上、下游联系拓展均表现出对技术效率增进的促进作用,竞争商所体现中游联系(midcom)拓展作用则显著为负。拓展企业上游、下游分工联系均有助于技术效率增进并不难理解。价值链分工模式决定了该种生产联系的拓展会驱使企业缩小生产范围,集中于其具备核心比较优势的有限区段。这一方面意味着企业专业化能力的提升,是企业技术效率得以提高的最直接原因。另一方面意味着企业更需要注重并依赖于产品生产完整价值链上、下游企业之间的协调分工。按照需求不确定性引致学习效应的观点,囿于对新的生产或交易关系的建立缺乏了解,企业拓展上游或下游联系的不确定性在初期最为明显。为此,企业更倾向于进行有限量的生产决策,以此进行“试错”。而企业无论是通过与自身已有上游供应商或下游代理商联系的拓展进行学习(或者叫垂直一体化方式的学习),还是通过“以邻为鉴”方式进行学习(也叫水平一体化方式的学习),随着对市场了解程度或者生产关系建立的加深,各种不确定性因素会随之消除或降低,进而企业后续会更有效率地从事生产活动(Freund和Pierola,2010[29];Fernandes和Tang,2012[30])。再者,借助价值链分工联系拓展,企业获取技术复杂度更高或质量更高中间品的可能性也会增大,这同样有助于增进技术效率(Amiti和Konings,2007[31];Lileeva和Trefler,2010[32])。基准估计中,针对企业在中游分工区段表现出的负向作用,这只能说明考察企业在自身所处价值链环节上存在着过度市场竞争,并且竞争的不利影响超过了竞争带来的激励作用。为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方程(2)-方程(4)首先替换因变量进行再估计。沿用随机前沿方法,方程(2)、 (3)给出残差项异质半正态和指数分布设定下的技术效率值并进行估计,方程(4)则采用LP方法计算技术效率并进行回归。各方程拟合结果中,变量upsup和downdep依然在1%水平显著为正,变量midcom至少在10%水平显著为负。综合比较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各环节拓展的边际影响,尽管我国企业建立上游供应商联系的平均水平要低于下游代理商联系(2)基于样本对数化均值的比较可见,企业拓展上游供应商联系值为1.624,拓展下游代理商联系值为2.339。企业拓展上游联系的平均水平的确低于下游联系水平。,但前者拓展的边际促进作用相对最高。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上游高质量中间品投入带来的技术效率增进作用比下游市场拓展中逆向需求不确定性引致的学习效应更加重要。

表3 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对技术效率的影响:总体考察

注:***、**、*分别表示在1%、5%和10%水平显著;系数对应方括号中数字为T值或Z值。

在异质性企业价值链分工理论框架下,Melitz(2003)[33]和Bernard et al.(2019)[9]研究均指出,企业无论是选择本地中间品采购策略还是考虑扩大供应商来源、拓展更远地区乃至国际市场,根本上取决于企业技术效率水平。这意味着技术效率水平的高低反过来构成企业拓展不同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联系这一决策的原因,即两者间可能存在因果关系。考虑到由此造成的内生性影响,针对此处截面数据特点,分析采用与被考察企业存在各区段价值链分工联系企业在不同城市分布数量的合计数作为工具变量。由方程(5)回归情况可见,三个核心解释变量的作用特点依然稳健。本文还将样本企业划分为制造业大类和服务业大类,进而再依据企业要素禀赋密集度构成特点,将制造企业区分为劳动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对比方程(6)-方程(8)结果可见,就劳动密集型制造企业而言,拓展下游区段联系是其技术效率前沿显著提升的主要驱动因素。通过发挥比较优势,我国在劳动密集型制造领域已经形成庞大生产能力,但仍然存在产品质量不高和产品同构性过强等问题(蒋为和孙浦阳,2016)[34],这决定了下游代理商联系体现的市场拓展的相对重要性更加突出。比较而言,技术密集型制造企业和服务企业网络分工拓展的多区段影响特点更加明显,两者上游和下游区段拓展的作用均显著为正。不同于劳动密集型制造企业,技术密集制造企业上游供应商联系拓展的边际促进作用要明显大于下游市场拓展的影响。这实际上从行业分类角度再次表明高质量中间品投入体现的上游分工联系拓展的相对重要性。张天顶(2017)[35]研究也指出,技术密集型企业在拓展网络关系过程中,存在更高的以专业技术信息交流为代表的内部知识转移和中间投入要求,这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前述研究结论。不同于技术密集型制造企业,服务企业的服务产品生产链条较制造品平均要短(Goswami et al.,2011)[36],并且服务产品作为制造业或服务业自身中间投入的特点更突出,这决定拓展价值链分工下游联系对服务企业而言相对更重要。

(三)异质空间拓展的影响分析

通过将微观企业价值链分工经由合理方法解构为上游供应商联系、中游竞争联系和下游代理联系,基准估计侧重于揭示价值链分工不同区段的差异化影响及其特点。在此基础上,给定微观企业任意区段分工联系,进一步关注和比较的是该区段分工联系拓展异质空间对企业技术效率作用的差异。特别地,通过对企业价值链分工拓展空间尺度的更细致划分,尤其对国际空间尺度的考量,从不同视角为新新贸易理论提供新的经验证据。按照新新贸易理论,无论行业还是企业层面,作为价值链分工重要表现形式的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发展是促进产业技术效率尤其企业技术效率的重要原因。其内在逻辑认为,通过更大空间尺度生产关系的建立,特别是较为广泛且稳定国际空间尺度分工联系的构建,企业能够以相对低成本学习国际进口中间投入品中蕴含的国外先进技术,并获取种类更多、质量更高的投入品等,都会提高企业技术效率(Amiti和Konings,2007[31];Lileeva和Trefler,2010[32])。再有按照Melitz(2003)[33]企业异质性理论,企业技术效率越高,其拓展更大空间范围市场尤其国际市场生产和贸易联系的可能性越大。而较大空间范围市场的拓展能够反过来进一步促进各行业领域中技术效率相对较高或者技能与资本密集度较高企业的发展。这既可能是通过为其提供外国市场上的销售机会带来的,也可能是通过为这些企业提供外国市场进口中间产品的机会带来的。另一方面,作为价值链分工重要表现形式的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发展还可以促进高效率企业扩张,并使低效率企业萎缩乃至退出市场,从而使各类生产资源从低效率企业转向高效率企业。这同样有助于优化资源在不同行业或企业间的配置,通过资源配置效应提高行业或企业的技术效率。特别地,在由封闭经济转向开放经济过程中,中间品贸易自由化迫使那些最低效率的企业退出市场,中等效率企业只适合服务于国内市场,跨国价值链分工联系拓展主要由高效率企业完成(Melitz和Ottaviano,2008)[37]。

本文沿用正态随机前沿模型估计企业技术效率,表4方程(1)-方程(3)首先给出全样本角度的考察。无论上游、中游还是下游区段分工联系拓展,它们均在国家和国际空间尺度表现出显著的技术效率增进作用;辖区和城市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的作用效果大多不显著。边际影响方面,各区段国际空间尺度拓展的边际贡献程度最大,其次是国家空间尺度。任保全等(2016)[38]在探讨我国企业价值链分工链条抉择机制时指出,受内需不足和制度障碍等内生约束影响,过高国内市场进入门槛一方面阻碍了母市场效应的发挥和企业国内价值链构建,另一方面导致企业更偏好外向型链条模式。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我国企业国内空间尺度网络分工联系拓展的技术效率增进作用仍存在提升可能。再关注企业规模差异下的分类比较,就规模较大企业而言,其价值链分工网络各区段在国家和国际空间尺度拓展的促进作用均显著,国际空间尺度拓展的技术效率增进作用尤为突出;规模以下企业网络分工拓展则主要在国家空间尺度表现出更明显促进作用。

表4 企业拓展异质空间价值链分工网络的技术效率作用比较

注:***、**、*分别表示在1%、5%和10%水平显著;系数对应方括号中数字为T值。

五 结论及启示

随着产品内分工的深入和细化,价值链分工决定了作为其推行主体的企业构建的网络分工联系及影响会变得更加复杂。不同于主要嵌入发达国家所主导价值链分工体系下的研究,本文从我国企业价值链分工深化的角度出发,基于世界银行中国微观企业调查数据,界定并测度企业层面价值链分工的上游、中游和下游各区段联系,重点探讨了微观企业拓展价值链分工的网络联系及其对技术效率的影响。研究证实我国企业目前更主要在城市和国家空间尺度拓展价值链分工网络联系,但技术效率增进作用只是在国家空间尺度才明显表现出来。另一方面,我国企业拓展国际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网络的程度相对仍然偏低,但该空间尺度分工联系拓展的边际促进作用反而最为突出。通过行业分类比较分析,发现各区段分工的联系拓展相对显著地增进我国技术密集型制造企业的技术效率,其次是服务型企业技术效率;分企业规模分析证实,规模较大企业在拓展国家和国际空间尺度方面能够获得更好的技术效率增进。

由此得到三点启示:(1)价值链分工网络拓展存在技术效率增进作用,尤其在上、下游拓展方面,因而增强我国企业价值链分工网络可解构性是重要的。解构在较大程度上依赖于企业所处市场化制度环境、创新激励与知识产权保护等综合举措的深入推进。(2)对我国企业来说,聚焦更大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联系的拓展已经成为可能,尤其是国内和国际空间尺度。当然两者又有所不同。我国企业拓展国内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联系的水平相对较高,但其增进企业技术效率的边际作用仍有待释放。关键点是如何通过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与相关法规、标准的规范和统一等来打破有形和无形障碍,深化国内统一大市场的建设。就国际空间尺度网络分工联系的拓展而言,虽然其对我国企业技术效率的增进作用最为突出,但相对发展水平仍偏低。针对于此,一方面仍应强化与发达国家所主导价值链分工体系在中高端环节的嵌入式合作,另一方面可以借助“一带一路”建设契机,推进我国企业构建具有较强自主性、新的国际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联系。(3)企业规模不同,其经由价值链分工网络来增进技术效率而重点拓展的空间尺度也应该不同。例如,对以华为、联想等为代表的我国较大规模企业而言,其拓展国际市场价值链分工联系存在较大空间,甚至未来的重点即是如何优化国际空间尺度价值链分工网络。而对我国更多期望“走出去”的中小规模企业而言,实则不宜盲从。因为随着国内统一市场的建立和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升级,由此释放的庞大本土需求能够为这些企业创造较大盈利增长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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