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与星辰

2020-04-06 21:23刘春娥
江苏教育研究 2020年35期
关键词:童诗儿童诗尘埃

看到这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就想到了“边缘”这个词汇。他们是我班级中的两个学生,男孩瘦瘦的,时常穿着黑色衣服,女孩矮矮的,每天都扎着同一个高高的马尾辫。他们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尘埃”一样的存在,成绩一直在及格与待及格的边缘挣扎着,其他方面就更没有值得一提的事了,课堂上没有他们的声音,赛场上没有他们的身影,表扬榜里没有他们的名字。我不知道他们对自己是如何评价的,我透过他们羞涩躲闪的眼神大约也能猜得到,他们可能认为自己是事事不行的,或许是自卑而脆弱的。他们就如同尘埃一样在这个班级里,在这所学校里,在他们的家庭里。他们眼神游离,随风飘浮,没有自己的方向,没有自己的梦想,只是跟随着流水般的时间,被推拥着向前,向前,百无聊赖,没多少生机和斗志。他们没有鲜亮的色彩,卑微,弱小,躲在角落里。偶尔被别人“看见”,他们先是惊慌失措,想要躲避,无处躲避时,就只能讪讪笑着,连笑着都流露出一丝丝的怯懦。

这样的学生其实不在少数,他们只不过是百分之一。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师们贴给他们的标签:“笨”“反应慢”“后进生”“没治了”,习惯了家长对他们的评价“懒”“就是不行”,也习惯了周围同学的议论“肯定又没做作业”“他能会?”,于是他们也渐渐认可了周围的声音,而其实这已经滋生成为一种“自我认知偏差的心理问题”,所以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开学初,我接手了这个据说从一年级就是“倒数第一”的班级,班级中类似这样的学生还真不在少数。唯一和其他老师不一样的是,我还是一个教“儿童诗”的老师。所以从开学第三周我们就开始了写“日记诗”。每位学生一天上交一首诗,我逐一批阅,指导。他们两个是属于从不按时交的,交了的诗歌也是“口水诗”,尤其是这个女孩。我先是督促她买本子,买了很久,终于买来了,不是忘写就是不会,写了的不超过十个字。男孩子好一点,但也是不逼紧了要,就不交,就是写了也不交。我看到全班大部分同学写诗都迈上了新的台阶,为他俩的原地踏步着急。但我也知道这急不来,确实每个孩子的接受能力有区别的,于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常用的计策——“缓兵之计”,首先不急着“赶鸭子上架”,其次对他們多加鼓励表扬,如果遇到他们偶尔交一次的诗歌有那么一点值得肯定之处,我就在班级里表扬他们。平时我批改日记诗的习惯是看到一首好诗就打个“优”,再好些的我就加几颗星星,超过三颗星星的就可以在班级展示,或是让学生抄录在自己的诗集本里,诗集本里的诗超过五十首就给学生印刷个人诗集本。这个“诱惑”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挺大的。他俩的诗我之前都是只打一个勾,改变策略之后,但凡有点好诗的样子或味道的,我就打优加星,有好几次给他们的星星都打到了作业本的边缘,让他们尝点小小的甜。这样次数增多之后,他们先是按时交日记诗本了。接着他们的诗真的从“有点好”到“真的好”了,再加上我总是找机会夸他们,他们渐渐从不爱说话,变得爱笑了,见到了我也不躲了,写诗更加积极了。

我们每周都会有三节童诗课,在童诗课上我也是故意为他们这样的学生设置了“得分的要求”。原来的标准是,谁站起来读自己写的诗,就给谁的小组加五分,现在改了之后就是如果组里“不爱发言”的学生读了诗就给加十分,于是班级里一片哗然。那些优等生对后进生不屑一顾的轻视态度,一下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后进生一下成了“香饽饽”。于是在写诗的过程中,在分数争夺白热化的时候,这些后进生前后左右都围满了人,“你读,你读,你写的可好了。”“你行的,我们保证。”在这样的簇拥鼓励下,是谁也不能退缩的,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为了“小组荣誉”的事,这是值得骄傲的事,不能错过。于是他们第一次在万目瞩目中举了歪歪的手,而后慢慢站起来,用模糊不清的声音、极快的语速读完了自己的诗,瞬间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渐渐地,他们已经不用督促就自觉举手了,直到全班同学都觉得他们的诗是真的好,对他们刮目相看。他们在一首首诗里尝到了自信带来的幸福感。

而让他们幸福感爆棚的事是他们的诗发表了。平时我在批阅日记诗的时候,会把写得比较好的投稿给各个杂志。那一次我记得一共有十余首诗歌投给了《农村孩子报》,报社的编辑后来通知我,这两个学生写的诗即将发表。那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日子,我在班级里宣布了这个信息,全班学生都看向了他们,当时他俩惊呆了。随后我就在班级群告知了他们的家长,他们也没预料到。后来两位家长还在学校门口挂了两个空飘气球条幅。这其实是我的建议,我觉得这两个自卑感极强的学生突然遇到这么值得骄傲自豪的事,要抓住这个契机让他们彻底从过去的卑微里走出来,要扩大对他们的宣传,让更多人知道他们。这小小的举动或许可以影响他们的一生。

在告知他们的随后几天,他们的日记诗写得更加积极了。这让我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崭新的他们。

我们身边的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在学习上得不到认可,但如果让他们学习创作童诗,使他们在童诗里渐渐找到自信,而后再把这个自信延续到其他学科,这未尝不是一个有效的途径。相比学习文化科目,儿童诗更简单有趣得多,学生更容易从中找到乐趣和信心。没有不愿意受到夸奖和认同的学生,没有不想进步和得到关注的学生,他们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去证明自己。这两个学生是幸运的,我期待会有更多的学生有这样的幸运。我所给予他们的就是这么多、这么简单,不仅仅是在教授一种技巧,更重要的是帮助他们树立信心,获得向前冲的勇气。我知道今后还会有类似这样的学生,而且我已经看到了他们,他们的名字我每天都要默念几遍。我会见证他们的一路成长和蜕变,我会陪伴他们这无比神奇的一程。

他们从尘埃成长为闪烁的星辰,这让我感受到了为人师者的职业幸福感。所谓“教育”,既解惑授道又涵育人的品行人格。我愿意做这样默默行走的人,我愿意认真聆听学生内心的孤独无助,我愿意帮助他们打开一扇窗,让他们在阳光里微笑。

我由此深深地感觉到,当一名教师是幸福的,当一名教学儿童诗的教师更是值得的。我深爱自己的这份职业,我眷恋着诗歌里的美好与期待、神奇与不可思议。

(刘春娥,徐州市贾汪区塔山镇中心小学,221125)

责任编辑:石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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