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概念

2020-05-10 03:01胡海波王一闳
党政干部学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共产主义历史

胡海波 王一闳

[摘  要]《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标志着马克思关于人的思想的正式问世,是马克思思想的秘密和诞生地。马克思在对传统共产主义观念的批判中,第一次全面阐释了共产主义的基本思想。对粗陋共产主义的批判,阐述了理解人的本质的原则性高度;对政治性质共产主义的批判,阐释了共产主义运动的现实基础和应当具有的历史视野;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共产主义在感性的对象性关系中才能获得理解,因而是具体的历史的存在;共产主义作为改变现实状况的现实运动,就是人通过人的劳动不断自我生成的历史过程。

[关键词]《巴黎手稿》;共产主义;人;历史

[中图分类号]A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20)08-0004-06

圍绕共产主义的问题,人们有很多的质疑和困惑。比如民国时期国民党对共产党实行的共产主义运动进行攻击,将其污蔑为“共产共妻”。还有一种理解认为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发展最自由、最美好的状态。那么,这是不是和辩证法相背离?因为,如果按照辩证法去认识,那共产主义还是最美好的状态吗?人们在理解共产主义过程中存在的这些问题,其实都能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巴黎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概念中得到了解。按照马克思的理解,共产主义并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美好的存在,而是一种近于实现人类解放的状态和过程,因而是人成为人、劳动成为劳动、社会成为社会的具体环节的无限延伸,人的发展才会有更丰富的未来。而马克思谈共产主义的一个前提,是把私有财产放在其自我异化扬弃的过程中来理解,“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1]182,这也是在黑格尔哲学、费尔巴哈哲学和国民经济学的基础之上来理解共产主义的很重要的切入点。

我们所面对的《巴黎手稿》,虽然是马克思26岁时所撰写的,并且这里边的内容还有很多黑格尔、费尔巴哈和国民经济学思想痕迹,但这恰恰体现出马克思在研究人的问题上继承了经济学和哲学思想史上的遗产。《巴黎手稿》标志着马克思关于人、人的本质及解放的思想的正式问世,是马克思思想的秘密和诞生地,孕育了马克思以后思想的所有主题和内容。因此,《巴黎手稿》和以后的众多著作构成了马克思思想的整体,而对共产主义的分析,则是马克思思想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一、对粗陋共产主义的批判

共产主义“在它的最初的形态中不过是私有财产关系的普遍化和完成”[1]183。这个最初的私有财产关系的普遍化和完成,马克思把它叫做粗陋的共产主义,或者叫做最初的共产主义。马克思用他习惯的“首先……,最后……”语式将这种粗陋的、最初的共产主义明确概括为两种表现形式。“首先,实物财产的统治在这种共产主义面前显得如此强大,以致它想把不能被所有的人作为私有财产占有的一切都消灭;它想用强制的方法把才能等等抛弃。”[1]183这段话讲的就是最初否定私有财产和实现私有财产普遍化的一种表现形式。那么这种形式要舍弃一切才能把不能被大家共同占有的、不能普遍化的私有财产都消灭,因此,“在这种共产主义看来,物质的直接的占有是生活和存在的唯一目的;工人这个规定并没有被取消,而是被推广到一切人身上;私有财产关系仍然是共同体同物的世界的关系”[1]183。这是粗陋共产主义第一种形式的具体表现。“最后,这个用普遍的私有财产来反对私有财产的运动是以一种动物的形式表现出来的”[1]183。用普遍的私有财产来反对私有财产就是动物性的表现,马克思把它具体概括为用公妻制来反对婚姻。如果说粗陋共产主义的第一种表现形式就是绝对的“共产”,即私有财产普遍化;那么,粗陋共产主义的第二种表现形式就是共妻。马克思将这种“共产共妻”的共产主义,称为“对私有财产的最初的积极的扬弃,即粗陋的共产主义,不过是私有财产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种私有财产力图把自己设定为积极的共同体”[1]185。这就是马克思对最初的粗陋共产主义的理论批判。

按照马克思的理解,粗陋的共产主义在妒忌心的驱使下从“最低限度”想象的平均主义出发对私有财产进行否定,这种粗陋而简单的否定所呈现的思想境界是非常低下的,就是对私有财产这一人类历史发展至今的“整个文化和文明世界的抽象否定”。这种出发点本身的高度不仅没有超越,甚至从来都没有达到私有财产本身所代表的资本主义文明的水平。但是,如果我们觉得马克思对粗陋的共产主义的批判仅仅是以上这些内容,即最初的共产主义就是在私有财产普遍化当中实现共产共妻,那显然还未能真正达到马克思所关涉的高度。在批判粗陋共产主义的第二种表现形式,即共妻的表现形式当中,马克思衍生出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展现了理解人的本质的原则性高度。马克思通过男人和女人的关系,男人对待女人的关系,阐释了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思想,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巴黎手稿》当中非常重要的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

“把妇女当做共同淫欲的虏获物和婢女来对待,这表现了人在对待自身方面的无限的退化,因为这种关系的秘密在男人对妇女的关系上,以及在对直接的、自然的类关系的理解方式上,都毫不含糊地、确凿无疑地、明显地、露骨地表现出来。人对人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人对妇女的关系。在这种自然的类关系中,人对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人的关系,正像人对人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自然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因此,这种关系通过感性的形式,作为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表现出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或者自然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人具有的人的本质。因此,从这种关系就可以判断人的整个文化教养程度。从这种关系的性质就可以看出,人在何种程度上对自己来说成为并把自身理解为类存在物、人。男人对妇女的关系是人对人最自然的关系。因此,这种关系表明人的自然的行为在何种程度上是合乎人性的,或者,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的本质,他的人的本性在何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成为自然。这种关系还表明,人的需要在何种程度上成为合乎人性的需要,就是说,别人作为人在何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成为需要,他作为最具有个体性的存在在何种程度上同时又是社会存在物。”[1]184-185

把这段话单独拿出来抽象地看,就是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但是粗陋的共产主义以第二个形式公妻制来表现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足以说明这种粗陋的共产主义公妻制的观点已脱离了人的本质,脱离了人和自然关系的本质。这既是批判,也是正面的阐述。马克思认为,用公妻制来反对婚姻,以这样的共产主义观念去实现私有财产的普遍化,脱离了男人和女人关系的真正的本质,违背了人和自然之间的本质的关系,人的本质没有实现出来。所以马克思将其认定为粗陋的共产主义。马克思也正面地表达了人和自然的关系、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怎样一种关系,在怎样一种关系上才是人的关系,才是人的本质的实现。

在马克思看来,“人对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人的关系,正像人对人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自然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1]184。当男人“把妇女当做共同淫欲的虏获物和婢女来对待”时,这时候男人实际上仅仅以一种物种性的生理欲望来对待女人,即以物种性的思维看待人与人的关系,“从这种关系就可以判断人的整个文化教养程度”[1]184是非常低下的。男人對女人这种最自然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文明的程度,实际上就是人对人的原始自然状态的超越程度,即人应该用展现人的文明方式去看待男女关系,而不能再仅仅用物种的自然方式去看待男女关系。因此,男人与女人关系的程度,可以反映人的文化教养的程度,即文明的程度,背后折射出来的则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程度。因为在马克思看来,人改造自然界的同时也改造着人本身,即改造的是人的生活世界。人与自然内在统一的程度越高,人的文明发展程度就越高。这正是为什么在后面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是向“社会”的复归,是不断完成的人道主义和不断完成的自然主义的历史性实现。

二、对政治性质共产主义的批判

从政治角度来看,共产主义是民主的或专制的;是废除国家的,但废除尚未完成的,并且仍然处于私有财产即人的异化影响下的,这是第二种形式的共产主义。马克思肯定了这种政治性质共产主义的积极意义,认为其积极性表现在它已经把自己理解为人向自身的还原和复归,是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但这种形式共产主义的问题在于“它还没有理解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本质,也还不了解需要所具有的人的本性,所以它还受私有财产的束缚和感染”[1]185。它还不理解私有财产的本质,也就是说它还不理解私有财产在历史的过程当中,有对自身的扬弃以及向人性的复归的积极性。

按照马克思的理解,私有财产的积极性主要表现为两重维度:一是私有财产及其关系是共产主义运动的感性现实和经验基础,这是应当确认的历史前提。马克思强调,共产主义“整个革命运动必然在私有财产的运动中,即在经济的运动中,为自己既找到经验的基础,也找到理论的基础”[1]186。资本主义作为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阶段,其经济事实、经济关系都在经验和理论的意义上具体展现了人的生命的丰富性,也为人的独立性的生成创造了现实的条件,是以往人类活动的历史性结果,更是人类走向未来的现实基础。二是共产主义过程,应该是建立在作为整个人类文明迄今发展结果的私有财产的基础之上,是对以往人类自身文明的完全继承和发展。按照马克思的理解,资本主义最大限度地激发了人的生命的创造性,创造了过去几千年封建社会所无法创造出的文明成果,促进了人类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因此,共产主义一定是建立在并且完全占有以往人类文明基础上,才有可能变为现实。“共产主义决不是人所创造的对象世界的消逝、舍弃和丧失,决不是人的采取对象形式的本质力量的消逝、舍弃和丧失,决不是返回到非自然的、不发达的简单状态去的贫困。”[1]217在这里,马克思用三个“决不是”清楚地表明,共产主义只有在以往的人类文明基础上,特别是私有制条件所创造的文明成果的基础上的继续发展,才能实现对资本主义超越。从根本上说,以资本主义文明为基础的现代文明,就是人的存在方式,就是历史性人本身的生动展现,因此,共产主义作为人类走向未来的历史性过程,就应该是建立在资本主义历史发展基础之上的。

三、“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之共产主义

“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1]185~186这段话是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对共产主义的经典表述,也是马克思给予我们关于共产主义思想的深刻的思想启迪。

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那么,为什么是“通过人”而不是“通过物”来实现对人的全面占有呢?这要从马克思与国民经济学对待私有财产与异化劳动关系的差异说起。国民经济学认为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出现的根源,而马克思则相反,认为异化劳动是私有财产的根源。正如在黑格尔哲学那里,精神现象的自身的内在否定性是精神现象走向绝对精神、成为绝对知识的根据和原因一样,马克思认为,把异化劳动问题置于人类社会历史性的过程中来理解,把私有财产这种特殊的经济现象、所有制现象看成异化劳动向劳动本身复归的历史过程中的一个内在环节。因此,基于黑格尔哲学内在否定的辩证法以及马克思关于人发展的历史辩证法来理解,作为人的历史性过程的异化劳动就是作为历史阶段内容的私有财产的根本原因。为此,马克思强调要“通过人”(即通过异化劳动的扬弃)而不是“通过物”(即通过对私有财产的占有),并且为了人来实现对人本质的占有,这是向人自身的、向社会的、向历史的根本复归。这种复归是全面的、自觉的,而且是丰富的。这种全面性体现在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彻底的统一。所以马克思借用费尔巴哈的说法来表达自己对于真正共产主义的理解,是人的自然性和自然的主体性的统一,是人和自然、人和人、存在和本质、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等一切矛盾的解决。通过这种解决,人类历史向前发展并成为一个否定性的自我超越过程,所以它是对历史之谜的解答,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历史,是对私有财产、对人的自我异化积极扬弃的历史,是人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的人道主义的统一的历史,是人的所有的对立关系的统一的历史,是“为了人”实现“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的解放的历史。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通过对异化劳动的超越实现对私有财产的扬弃,进而“向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的复归”[1]186。因此,共产主义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就是人不断以人的方式实现社会化的过程,“社会性质是整个运动的普遍性质”[1]187,“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的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187。马克思这段对社会作为人与自然内在统一的实现的经典表述,具体化就是共产主义积极扬弃私有财产的过程,在此历史过程中,人不断社会化,因此,共产主义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

既然社会就是人与自然的内在统一,是共产主义扬弃、超越异化劳动而且扬弃私有财产的过程及其结果,我们就“首先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做抽象的东西同个体对立起来。个体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人的个体生活和类生活不是各不相同的,尽管个体生活的存在方式是——必然是——类生活的较为特殊的或者较为普遍的方式,而类生活是较为特殊的或者较为普遍的个体生活”[1]188。

在这里,马克思把社会、社会存在和类联系起来。马克思讲人的社会本质,也就是人的类本质,人的社会意识就是类意识。“作为类意识,人确证自己的现实的社会生活,并且只是在思维中复现自己的现实存在;反之,类存在则在类意识中确证自己,并且在自己的普遍性中作为思维着的存在物自为地存在着”[1]188。“因此,人是特殊的个体,并且正是人的特殊性使人成为个体,成为现实的、单个的社会存在物;同样,人也是总体,是观念的总体,是被思考和被感知的社会的自为的主体存在,正如人在现实中既作为对社会存在的直观和现实享受而存在,又作为人的生命表现的总体而存在一样。”[1]188这种共产主义讲人的社会性、人的类性,对私有财产的普遍性占有是通过对私有财产积极扬弃来实现的,是人对人的本质的占有、人对自然的本质的占有,人把自己的个人的特殊性和类的普遍性统一起来,这是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基本维度。

四、在人的感性具体中理解共产主义

马克思通过人的感性具体来讲人性、人的本质、人的感性、人的全面性,这个内容是非常丰富的。这里的共产主义首先应该把它放在整个共产主义思想的体系当中,再把共产主义的思想体系放在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关系当中来理解才能找到感觉,否则就会陷入抽象困惑中。

“私有财产不过是下述情况的感性表现:人变成对自己来说是对象性的,同时,确切地说,变成异己的和非人的对象;他的生命表现就是他的生命的外化,他的现实化就是他的非现实化,就是异己的现实。同样,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就是说,为了人并且通过人对人的本质和人的生命、对象性的人和人的产品的感性的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占有、拥有。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189马克思特别强调,这种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对物的“直接的、片面的享受”和“占有、拥有”,人应该“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所以,过去我们理解共产主义,是在占有物、享受物的感觉的意义上谈按需分配,这是一种误解。马克思的本意不是在按需分配意义上,而是通过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来实现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积极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物按照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时,物才能成為满足人的需要、确证人的本质的一个内在环节,而不是相反,不是人为了物而出现的那种片面的占有。私有制是使人变成片面、狭隘的“异己存在物”的根源所在,而共产主义的运动则是以全面的方式把人从这种片面的本质占有中解放出来。

“私有制使我们变得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致一个对象,只有当它为我们所拥有的时候,就是说,当它对我们来说作为资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们直接占有,被我们吃、喝、穿、住等等的时候,简言之,在它被我们使用的时候,才是我们的。尽管私有制本身也把占有的这一切直接实现仅仅看做生活手段,而它们作为手段为之服务的那种生活是私有制的生活——劳动和资本化。”[1]189在私有制条件下,人被愚蠢化、片面化,把占有理解得非常世俗,仅仅是在物的功能性、有用性上谈占有,这就会导致自私性的、利己主义的个人出现,这都不是共产主义讲的人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人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是在对象化当中,是物成为人实现人自身的环节这种真正的占有对象,并且使自己与对象实现统一。这种占有才是对象性的完全占有。在这种对象性关系当中来理解人对人的本质的占有、人的全面性、人的对象性、人在对象性关系当中的对象化,这种全面的占有人的本质的现实的方式,要通过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才能实现。因此,马克思所理解的共产主义是从异化的超越向人的本质的复归这个人的社会化的生成过程,是人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的人道主义的统一的结果,是对马克思人的解放、发展思想的经典表达,贯穿马克思整体思想的始终。

在对象性关系中的全面占有人的本质,马克思认为这是一种历史性的实践过程,而这种历史性的活动,马克思后来把它理解为,“我们看到,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1]192,在这里,马克思提出人的本质力量这个概念。人的本质力量是一种对象性的本质力量,是一种实践性的本质力量,是一种主观和客观、人和对象的统一的本质力量。马克思明确地表达“人的对象化的本质力量以感性的、异己的、有用的对象的形式,以异化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1]193。人的对象化的本质力量是感性的、异己的、有用的、实践的、历史的。接下来,马克思从哲学、古典哲学、历史学、工业、自然科学、人的科学、人的现实的自然界人类学这些丰富的内容中,表达了人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和人的对象化的历史运动过程。马克思把人看成是自然的存在、感性的存在,把人的本质力量看成是一种感性的本质力量,因此不是一种抽象的本质力量,而是一种具体的实践本质力量。

五、共产主义作为否定之否定的历史过程

在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作为扬弃私有财产的现实运动,就是人通过人的劳动不断自我生成的具体环节。人是历史的创造者,历史是现实的人的历史,是人与自然内在统一即社会化的历史,这样的“人”是一个能够明确自己“双脚站立”并且“依靠自己而存在”的人。对于现实的人来说,人的生活世界的主体就是人自身。马克思批判了大地创造说的抽象观念,认为“提出谁产生了第一个人和整个自然界的这个问题”根本上是“把人和自然界抽象掉了”[1]196,因为“如果你设想人和自然界是不存在的”[1]196,那么实际上也就是否定了现实的人本身,这是不对的。在马克思的观念中,自然界不是那个先于人存在的纯粹自然界,而是一个有人的活动参与和人的生命内化于其中的自然界。因此,自然界的改变和人的改变是内在一致的,即自然界就是人,人就是自然界。当大地创造说提出谁创造人和自然界这个问题的时候,借用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费尔巴哈的批判表达,此时的“自然界”对人来说“是不存在的自然界”,即不是作为人的生活世界的自然界,“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1]196。因此,正如前文所说,作为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共产主义不是简单“消灭”私有财产并试图以“砸烂旧世界”的方式取消其合法性的消极行动,而是作为一种肯定私有财产积极本质并积极扬弃并超越异化的“现实运动”,这个现实的运动正是推动人类历史不断前进的否定之否定的过程。所以对马克思来讲,“对异化的扬弃只有通过付诸实行的共产主义才能完成。要扬弃私有财产的思想,有思想上的共产主义就完全够了。要扬弃现实的私有财产,则必须有现实的共产主义行动。历史将会带来这种共产主义行动,而我们在思想中已经认识到的那正在进行自我扬弃的运动,在现实中将经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过程”[1]231-232。这个“漫长的过程”正是异化劳动即私有财产自我扬弃并复归于社会的人的历史。而“对社会主义的人来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1]196。

马克思接着说:“共产主义是作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段历史发展来说是必然的环节。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态和有效的原则,但是,这样的共产主义并不是人类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类社会的形态。”[1]197马克思在这里指出了共产主义的历史环节性,它是历史的、私有财产的积极的表现,是人对人的本质的占有。共产主义作为私有财产即异化劳动的自我扬弃过程,还不是人类社会最完美形态的真正形成,而只是人类史前史的结束和人类真正的历史的开端。如果用黑格尔逻辑学的话来说,这里的共产主义状态,相当于是《精神现象学》的绝对知识,是逻辑学的开端,而不是整个逻辑学,因为逻辑学的最高境界是具体观念的丰富呈现,是绝对知识达到具体真理的状态。

马克思通过以上五种形式系统论述了人的本质、人的历史和人的自由以及人的解放的思想,并提出了在历史生成运动过程中,共产主义是一种改变现实的革命性的运动,是私有财产的积极的运动和内在否定过程,所以共产主义是一个具体的历史的存在。

以往我们对共产主义的理解,忽略了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及其实践的历史性、具体性和丰富性,从而把共产主义抽象化、概念化,并且变成绝对的原则,使我们与马克思真实的共产主义渐行渐远。《巴黎手稿》中共产主义的概念及其内容,对我们澄清以往关于共产主义的一些误解,使我们对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理论有一个更真切理解,具有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  姚黎君  魏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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