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大同边塞诗歌意象

2020-07-14 08:44王杜鹃
西部学刊 2020年10期
关键词:羌笛边塞边塞诗

摘要:大同既是历代军事重镇,也是中国古代无数激昂壮丽的边塞诗歌的诞生之地。而唐代诗人以大同边塞的自然意象、地名意象、乐器意象为主抒发豪情,构起了大同边塞诗歌灵动的诗魂,体现了战士们忠勇壮烈的豪迈情怀、为国征战的无畏精神。诗中诸多边塞意象的借用,使得诗歌的空间延展更为开阔辽远,情感咏叹更为生动传神,风格上呈现出雄奇壮美,增强了诗歌本身的承载力。

关键词:大同;边塞诗;意象

中图分类号:I22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20)10-0146-03

意象在诗歌中尤为多见,它是作者主观情感与客观事物融汇的产物,带有深远的蕴意。意象可以跨越语言 本身的局限,拓宽文学艺术发展的空间。《周易·系辞》云: “圣人立象以尽意”,《庄子·外物》篇提出“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的主张。可见,“意”与“象”“言”之间 存在密切的关系。意象是作者思想情感的凝聚,作者不 便直接表露的情感会通过意象传递给大众,使那些承载 着作者情感的诗歌变得更为生动传神。“夫诗者,不可以 言语求而得,必将深观其意焉”[1]  诗中作者所表达的情感需要我们用心去体会,同样地,诗歌中使用的意象也需 要深刻地研究考察其深意。大同边塞诗诸多意象的使用, 使得诗歌在空间延展上更为开阔辽远。

大同位于山西省最北端,古称“平城”,北魏在此建都,亦是辽金陪都,它处在中原地区与西北游牧民族的交接地带上,历史上这里发生了多场战役。长期的战争环境,为边塞诗歌的创作营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孕育了独特的边塞文化。诗人们通过入幕、出使,或以奉命参战的方式来到这里并产生了深厚的感情,随后又将这样的情感诉诸笔下,创作出大量有地域特色的边塞诗歌。

一、自然意象

大同边塞诗以其宏阔高远、豪迈洒脱的艺术特色崭露头角。这类诗歌同是叙述自然景观和异地风情,却不似山水诗的温润典雅、田园诗的闲适舒朗,它带有强烈的军事色彩,让人读起来心生澎湃之感,满怀壮志之心。同是书写山川、草木、云雨,却与平静祥和境遇时所写不同。如虞世基《出塞》云“:穷秋塞草腓,塞外胡尘飞。征兵广武至,侯骑阴山归。”[2]51 孤秋塞外枯草萎,胡地尘沙漫天飞,将这样的自然景物渲染上边塞之色,多雄奇之感。有的诗人也将“草”写成“边草”,这是地域景物与自我情感的再度结合,使得诗歌中的自然意象更突显地域性。除了边草残阳、朔风等。这些意象都不再仅仅是语词的简单组合, 而是带有边塞色彩的语汇,承载着诗人的情感。

大同边塞诗中自然意象最为常见,这与当地的自然环境有一定关系。大同地处黄土高原,受气候影响,冬季干燥并时常伴有大风天气。这里的景物相对于他处,有其独特性。诗人选用当地的自然景物作为意象写入诗中, 既选取了眼前可见之物,又寄托了自我情感,使得大同边塞诗歌有了生活的气息,更为灵动。而且自然景物本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与我们的情感联系最为紧密, 所以自然意象最易为诗人所用。晚唐司空图在《诗品·缜密》中论述过“意象”,这样写道:“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出,造化已奇。”[3]26 自然之美何等奇妙,是我们无法测透的,缜密的诗歌何尝不是这样呢,诗人若用自己的情感去观照现实的事物,这样形成的意象就会显得缜密, 以此在诗歌中产生神奇的功效。同样地,诗人们在选择使用自然意象时,也是反复琢磨,苦心编纂,如此这样才使得边塞诗歌迸发出绚丽的色彩。

大同边塞诗歌自然意象繁多,与诗人亲身过经历边地生活也有关系。在那些写边塞诗歌的诗人中,有的也曾亲自到过边塞,他们经历过边塞环境的严峻,也看到过边塞将士奋勇杀敌、视死如归的战斗场景。诗人们将这样的自然风光刻画在诗歌中,并借用抽象的意象来表达自我情感,写成有独特地域特色的边塞诗歌。诗人们有写送别亲友征战沙场的诗歌,如“寒风动地气苍茫,横吹先悲出塞长。”(韦应物《送孙征赴云中》)这句诗用语苍劲,写出了塞外冷峻严寒的自然环境,意境空旷苍茫, 读者的视线也被迁入了当时清冷寒凉的环境中。环境虽然苦寒,但作者在尾句用期待孙征凯旋归来作结,将诗歌激昂奋进的气势彰显了出来。武元衡《度东陉岭》通过描写边地的自然环境,衬托战争局势的紧急。诗中写道:等自然意象,具有塞外特色的意象还有黄沙、塞云、寒风、 “暮角云中戍,残阳天际旗。更看飞白羽,朔马在封陲。”

作者用“暮角”“残阳”二词点出时间,绘出塞外傍晚的风光,同时把自然意象“残阳”与“天际旗”组合,将暮色中飘扬的战旗刻画在诗歌中,苍凉之感随之而生。飞传的军事文书、朔野嘶鸣的战马则直面地写出了边关的紧张局势,也传达出诗人对戍边战士苦守边关、尽忠职守的关切之情。喻坦之《代北言怀》则写出了大同边地环境的恶劣。“路行沙不绝,风与雪兼来。”行路途中,风雪与沙俱来,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所表达的羁旅之苦跃然纸上。大同边塞诗中多写秋冬之际,秋冬天气日渐转冷, 诗人们感知环境变化,情感也较易触发。如薛道衡《出塞》有这样的诗句,“秋高白露团,上将出长安。尘沙塞下暗,风月陇头寒”这里的“尘沙”“风月”等意象所表现出的不再是平日的景物,而是一种塞下尘沙,陇头风月。虽是边塞之景,却写出一种清奇之风。“凛凛边风急,萧萧征马烦。雪暗天山道,冰塞交河源。”(虞世南《出塞》)塞外冰天雪地、边风凌冽,战士为报效国家奋勇出征。诗中“边风”、“征马”等词语,边塞色彩十足。正是这些自然意象在诗歌中的使用,使得大同边塞诗中的景物更具张扬力。大同边塞诗歌中除了自然意象的使用,也多提及地名,这些地名如自然景物一般,也具有其自身的独特性。

二、地名意象

在大同边塞诗歌中,詩人常会将当地的地名写入诗歌中,一方面是因为实际存在这样的地名,为诗人所见。另一方面是由于这些地名本身带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听 其名知其地。随着诗人们在诗歌中不断地选用这些地名 意象,它逐渐定格为固定的意象符号并写入诗歌。比如“玉门关”“雁门关”“狼山”等边地意象。在唐代诗人所写的大同边塞诗中,“云中”意象多次出现。唐置云 州,后改为云中,复又改为云州。云中作为重要的边镇据 点,在此发生了很多战争。故此“云中”多次作为地名意象出现在诗人的诗歌中。关于云中,诗人们写了很多 的内容,其中有涉及与匈奴征战的,有写云中景致的,还 有抒写战乱给人民带来苦难的等等。李益在其《塞下曲四首(其四)》中写道:“为报如今都护雄,匈奴且莫下云 中。请书塞北阴山石,愿比燕然车骑功。”读此诗,壮心志。“且莫”二字反映出立志保卫国家的信心,绝不让匈奴有任何的可乘之机。李益除了有诗人这层身份,他也曾多 年亲自在边地作战,熟悉边地的作战环境,他的边塞诗歌 豪放洒脱,为人们所欣赏,这首诗歌更是为人所称道。刘 湾《出塞曲》也曾提到与匈奴作战。“汗马牧秋月,疲卒 卧霜风。仍闻左贤王,更将围云中。”诗句表达了战士虽 正经历着饮霜卧风、身疲力乏的残酷环境,但听到敌人侵 略边地的消息,依然不会放弃征战,也会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在有大量战争之作的边塞诗中,也不乏有抒怀忆旧之作。如薛奇童诗中所写“云中小儿吹金管,向晚因风一川满。塞北云高心已悲,城南木落肠堪断。”(薛奇童《云中行》)忆当时,此地曾被作为北魏都城,有多少人艳羡当时的繁华,如今却是荒芜之地,苍凉之景,已是另一番景色了,诗人不禁感叹时光匆匆。施肩吾《云中道上作》也有类似的诗句。“羊马群中觅人道,雁门关外绝人家。昔日闻有云中郡,今日无云空见沙。”昔日云中郡现今已风沙层积,再无往日的辉煌。除此之外,诗歌也有写战争之苦。如常建《塞上曲》“翩翩云中使,来向太原卒。百战苦不归,刀头怨秋月。塞云随阵落,寒日傍城没。城下有寡妻,哀哀哭枯骨。”征人战死寡妻痛哭,寡妻的声声哭诉表现了她对赴边丈夫长年留居边地的思念之情, 同时也写出了作者对战士久居塞外、战死沙场的同情之意。张蠙《云朔逢山友》则写的是久别朋友相见时的画面。“会面却生疑,居然似梦归。塞深行客少,家远识人稀。战马分旗牧,惊禽曳箭飞。将军虽异礼,难便脱麻衣。” 塞外孤寂,少有人烟。漫游之时,遇到了昔日的老友,颇生感慨。这些诗歌中的“云中”意象不再只是一个地名, 它本身代表着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战地故事,记载着边关战士无谓生死写下的生命篇章。

在大同边塞诗中除了提及云中意象,亦有平城意象。大同这片地域,在北魏时期称为平城,在当时是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诗人们常用平城意象,也多是忆旧感怀之作。胡曾诗歌多评历史人物和事件,有其独到的见解,他所写的《平城》就是忆旧之作。“汉帝西征踏虜城, 一朝围解议和亲。当时已有吹毛剑,何事无人杀奉秦。” 写的是汉高祖当时征战匈奴,却被匈奴所围困,最后接受建议同意“和亲”之事,这首诗则传达出作者对高祖当时决策的不平之义。李贺《平城下》中有这样的诗句,“饥寒平城下,夜夜守明月。别剑无玉花,海风断鬓发。…… 惟愁裹尸归,不惜倒戈死。”李贺有过战地生活的体验, 他曾到过雁门、平城之地,更能体会战士们生活的艰苦。他的这首诗歌渲染出凄清荒凉的意境,写出了边疆战士不畏生死,志在报国的情怀,但又有一丝哀伤、幽怨之情, 短短数笔,将人物内心的挣扎写了出来。“云中”和“平城”是与边地景物结合使用的情况下成为意象的,如果单出现在诗歌中,它仅指代地名,没有边塞色彩,亦不能够称之为地名意象。“任何作家与作品以至于任何文学现象,都产生于特定的地理环境,并且是特定时间里的地理环境。”[4] 正是这样的环境铸就了地名意象,并将其定格在诗歌中。地名意象是历史精神的凝聚,地域性的延续。地名意象的使用展现了大同边塞诗歌的历史意蕴, 使诗歌表达更具有历史性和深远性。

三、乐器意象

大同位于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界处,地理位置优越,在魏晋南北朝时曾被鲜卑统治。唐朝时,这里依旧与突厥有征战。陈子昂《送魏大从军》写道:“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怅别三河道,言追六郡雄。”他的另一首《感遇》中也有“汉甲三十万,曾以事匈奴。但见沙场死,谁怜塞上孤。”的诗句,都可见当时常与少数民族有交战。同样地,也正是由于这样的社会环境,让各族人民有了互相交流的契机,引进了很多种西域乐器,如羌笛、胡笳等。这些乐器被诗人写入诗中,成为边塞诗歌中的乐器意象, 丰富了诗歌的内容,促进了文化的多元化发展。

在大同边塞诗歌中,也多处出现了羌笛、胡笳等乐器意象,这些乐器传入后常被人们使用,尤其是出现在塞北边地中。羌笛作为一种西域乐器,本身制作不难且易携带,深受戍边将士的喜爱。戍边生活单调,吹奏羌笛也就成了将士们抒发自我感情的途径,羌笛逐渐成为了边关的抒情写意符号,常为诗人所用。羌笛本身带着悲凉之色,吹出来的音低沉悠长,士兵们又常年远离故土、戍守边关,内心早已积淀了深深的乡愁,将这样的音乐与将士们深切的思乡之情缠绕在一起,有一种苍凉之感。诗人们常将有悲凉之音的羌笛写入边塞诗中,以此体现塞外将士的寂寥孤苦。如“寒沙迷骑迹,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李世民《饮马长城窟》)这首诗歌,将塞外悠扬凄清的格调表现了出来,渲染出塞外孤寂无人,空阔辽远的氛围,通过书写羌笛与金钲,将声音的悠长与环境的空旷结合在一起。李颀《塞下曲》用不多的文字写了一位征人一生的故事。“少年学骑射,勇冠并州儿。直爱出身早,边功沙漠垂。戎鞭腰下插,羌笛雪中吹。膂力今应尽,将军犹未知。”少年时候就开始征战杀场,年纪老迈无力奋战时,领兵将军还不知有这样一位将士,写出了边关将士的感慨之情。这两首诗歌中都使用了“羌笛”意象,将边关那种空旷寂寥、凄清幽深的情境表现出来。

大同边塞诗歌中除了常出现“羌笛”乐器意象外, 还有“胡笳”。胡笳的声音空旷深远,初听深觉处于幽远的环境中,它悲凉而又哀怨的声音常会与征人思归的情感融为一体,深沉而又缠绵。诗人们也常把胡笳作为边塞之物写入诗中,常把它与风、云、月等自然意象相搭配, 融合将士的边塞生活,在诗歌中将这苍凉之魂尽兴表达。

如李颀《塞下曲》写道:“金笳吹朔雪,铁马嘶云水。帐下饮葡萄,平生寸心是。”金笳意为金色的胡笳,也属于“胡笳”意象的使用。这首诗歌中将胡笳的悠扬之音与朔北的风雪相应衬,给人一种苍茫悲壮之感,将读者带入塞北风情之中。“帐下饮葡萄”则写出了羽林子将士得胜归来饮酒庆祝的豪迈情怀。“胡笳”意象将离愁别绪放入苍凉悲壮的诗歌意境之中,在平淡的景物描写下,增添了清丽的英雄气概。如明余庆《从军行》云:“风卷常山阵,笳喧细柳营。”普通的景物描写,加上低鸣的胡笳声,就呈现出了苍凉悲壮、清远深幽的意境美。

大同边塞诗歌中“羌笛”和“胡笳”乐器意象的出现,让诗歌更具有融合性,它将音乐与将士的自我情感以及边关环境相互融汇,增强了诗歌本身的承载力,使得诗歌带有边塞诗的刚劲,又有音乐的柔美。诗人们将这幽怨的羌笛声、低沉的胡笳声通过文字的方式写入诗歌中, 后世诗人读来,颇有解锁苍凉乐音之感。

大同作为历史上极其重要的军事重镇,自然环境虽苦寒,但却有无数的战士在这里守卫疆土,为国征战。诗人们更是将这里独特的地域文化写进诗歌,传扬后世,他们把边塞诗中的自然意象、地名意象和乐器意象巧妙地相互搭配组合,更好地表达了自我的感情,写出了对这篇土地的热爱以及对无数奋战沙场战士的钦佩之意。大同边塞诗歌的意象研究在边塞诗歌的发展历程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值得我们去思考和探究。

参考文献:

[1] 傅三星注 . 大同边塞诗注析 [M]. 太原 :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0.

[2]( 北宋 ) 苏轼 . 苏轼文集 [M]. 孙凡礼点校 . 北京 : 中华书局 ,1986.

[3]( 唐 ) 司空图 . 诗品集解 [M]. 郭绍虞集解 . 北京 : 北京出版社 ,1963.

[4] 邹建军 , 黄亚芬 . 文学地理批评的十个关键词 [J]. 安徽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0(2).

作者简介:王杜鹃(1994—),女,汉族,山西省长治人,单位为青海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责任编辑:董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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