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2020-09-02 06:23张亚宁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0年7期
关键词:窑洞巷子小巷

张亚宁

排排窑洞,造就了小巷的“Z”字形。从入口到第一个转弯处是笔直的,第二转弯开始走不了多远又转一个大弯,从第二转弯到出口又是笔直的,一眼能望穿。初次走在这曲折的小巷,以为走出了,未曾料到一大转弯指引继续走,走完“Z”字的“一”笔,还得走在“L”的尽头。

最初,我的一个长辈住在那里,每次从乡下来城里带许多土特产,穿越在曲折的小巷,总感觉有些阴森和恐惧,似乎是穿越深山迷宫。加之年少的我来到陌生的地方,似乎是站在冷风呼呼的地窖口。在乡下,一户人家一座院子互不牵连,太阳一上来,院子里暖洋洋的,谁家院子里有个啥,对面住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谁家小院里发生点鸡毛蒜皮的事,用不了多少时间,全村人都知道了。小巷的人家只能照半院子的光线,靠近里边的享受不了多少月亮和太阳的恩泽,老太太和老爷子看见温煦的阳光像是看见了久违的亲人,搬出小凳子坐在门口向阳的地方晒太阳,聊着天。

我从一个偏僻的农村迁居县城的第一站,就住进了小巷,上学放学,出出入入,时间长了,慢慢地不讨厌小巷,反而习惯了。

小巷里大多是生意人,或者男的出远门,女的接送孩子上学。地地道道的老户没住几家,职工干部更不要说了。也好,少了房东和富裕家庭,大多数人家院子里摆满杂七杂八的东西,不会有人站出来指责。小孩子们的穿着普通,互相不攀比。下午放学,一群孩子在巷子里大喊大叫,捉迷藏、抓石子、跳绳、滚铁环、跳格子,不一而足。直到太阳慢慢西去了,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家家户户的灯陆续亮起来了,大多数的孩子趴在桌子上或者炕头上开始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小巷失去了孩子们的欢笑声,接着传来了小打小闹的生意人推车子声、脚步声、喘气声、车轮声、互相问好声……

小巷里的窑洞有着共同的特点,窑洞背靠都开一户四方四正的窗门,屋子里的灯一亮,小巷立刻有光泽了,不明不昏,在入口猛看,通天似的一条路。浓雾弥漫的日子,随着阳光的升落,变幻莫测。走过穿高跟鞋的女人,水泥路定会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背靠着,或者对面的一户人家,稍有大动静的事儿,隐隐约约能听得见。要是爬上窗户观望,背靠一家的小院里的一景一物一览无余。小朋友们想玩耍,又防着大人,就在窗户上时不时挥一挥手,小院里小朋友看见了,互相打个手势,分头行动,不久,便在手势约定的地方见面。

小巷的院落全部圈着围墙,三孔窑洞或者四孔窑洞为一户,大门统一,门窗统一,围墙统一,连窗户与大门上油漆的颜色也一模一样。瓦蓝的围墙与窑面子,淡黄色的窗户门楣,草绿色的大门,门口到公巷的小路都是用橘红色的砖一块接一块铺的,公巷两米宽。没人要求所有的住户设置成统一的样子,而是一家修建好,周围人会说:“呀呀!看看人家那院子多漂亮。”于是,另外一家也跟“样本”修了,这家刚好,他们又会说:“呀呀!看看那两家修得一模一样,多好看啊!”小巷从此就心照不宣地统一了。

住下来,就和小巷里的同龄的不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耍,认识了不少朋友。我教他们玩了许多乡下孩子玩的游戏,他们也教我不少新事物。这样,他们的游戏玩腻了,就玩我教他们的。有时候,我主动参与玩他们经常玩的游戏。与他们在一起除了快乐地游戏,偶尔也干一些惹大人生气的事情。在好好的地上挖一个小坑,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张薄塑料或者旧报纸,再在上面撒上些土作伪装。几个自以为是的小伙伴,偷偷地藏在拐巷等着看洋相。这一种荒唐的游戏从欢天喜地的笑声开始,到一阵劈头大骂声中灰着脸四处躲藏结束。记得有一次,挖好的坑被一位穿着高跟鞋的漂亮姑娘踩到了,高跟陷进坑里去了,倒地后崭新的衣服弄脏了。她“哎哟”叫了一声,她的男朋友扶起她,二话不说朝着巷子追我们,我们分窜在七八个巷子,后来他在巷子里大吼大叫,吓得孩子们好长时间不敢再玩这类危险性极高的胡事儿。

孩提时的调皮,惹得不少大人指责。

母亲刚住下的那阵子,早于我们从乡下搬来住下的“老户”总是看着寒酸的我们说:“乡里刚刚搬来的,刚刚从乡里搬来的。”母亲一声不吭,主动帮小巷里领孩子的女人领孩子,帮黄昏过路小巷带着杂七杂八行李的人,只要手头有空,母亲看见别人大小的一个忙,都是抢着去做的。母亲的为人处世打动了小巷的每一户人家,流淌走的汗水换来了周围人的夸赞。邻里邻居刻薄的话立刻转变过来:“看看人家,乡下来的,对人多热心。是家实诚人哩!”住的时间长了,母亲和小巷里的人熟悉起来,凭着母亲的为人处世,家里经常来很多串门的人,每次有人来,母亲总是把老家的特产送到客人面前。母亲只要出入小巷,老远就有人跟母亲打招呼。母亲成了小巷里人缘最好的女人,为此一家人跟着母亲沾光彩,就连结婚分家的哥哥嫂子也沾着光彩。不管来我家的什么亲戚朋友,说起我们家,邻里邻居都乐呵呵地说:“哦!你找他们呢!他们在拐巷第三排第三家。”巷里的老太太老爷子见了我,笑吟吟地說:“这孩子是××家的,将来娶个好媳妇。”

后来,父亲因病去世了,我们一家人只在小巷里过了一个新年。偶尔,我回去一两次,心里总是有些不舒畅,毕竟自己的亲人离开了小巷,离开了人世。父亲离开我们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我,家里没人去过小巷,租赁的房子里的东西发了霉,母亲都不愿意收拾。母亲说,那里虽然有很多熟悉的邻里邻居,可没了自己的亲人,去了是一种不可磨灭的伤痛。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重新租赁了地方,全家人搬走了。

小巷还是小巷,人来人往。我虽离开了小巷,可那段快乐且有趣的记忆无法消失,还有失去亲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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