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痛的命运交响曲

2020-11-23 06:31张淑娴
北方文学 2020年20期
关键词:陈明人文精神

张淑娴

摘 要:剧作家陈明作为戏曲现代戏创作中“盐城现象”的代表,在戏剧创作上向来散发着浓重的人文精神。现代扬剧《茶山女人》是他艺术转型——将创作视角转向农村女性后的第二部作品,这部作品以茶山女人秀枝跨越世纪宛延的命运为主线,细腻地刻画了小人物秀枝与吴天,突出当代人身上少有的坚守与执着,传达着对女性生存和命运的思考,歌颂了人间的真善美。

关键词:陈明;现代扬剧;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是艺术的根基,戏剧作为古老的艺术形式,正是通过对现实与历史的深切拷问、对人生的关注,表达对人类的终极关怀。陈明的剧作向来贴近小人物与生活,现代扬剧《茶山女人》书写了苏中地区采茶女一生爱痛交织的命运:茶山女人秀枝与韩松年少倾心相恋,但遭到了具有严重封建等级观念的韩母的“棒打鸳鸯”,秀枝虽迫不得已嫁给了自己不爱却深爱自己的师兄吴天,但她仍用一生的等待践行着坚定不移的爱情坚守。吴天也在对秀枝一生默默的陪伴中散发着人性中厚重的执着。

戏剧创作主体的人文关怀往往决定戏剧是否具有人文精神。陈明以其独特的审美意识与生命体验体察、关照小人物的生存境遇与生命形态,使得这部戏剧人情味十足。《茶山女人》的故事时间跨越了世纪,在这几十年时间,当代中国发生了巨大变化,然而活跃在这块巨大时空背景中的却无一不是小人物。秀枝本是一个生于山野、长于自然的“采茶仙女”,活泼泼一个天地“灵物”,并与茶山少爷韩松于少年烂漫时期,始于微情、藏于深爱。她的一生也因为爱而跌宕起伏,因为爱而遭到顽固奉守封建阶级观念和迷信思想的韩母的“棒打鸳鸯”,但她却没有因此放弃心中所爱,而是不畏世俗的眼光,为爱挺身而出。韩松有难,她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机智果敢、沉着冷静,与韩松假戏成亲躲过地主流氓的威胁,为韩松争取出逃时间。但这一切都沒能阻挡二人爱情的夭折,具有严重等级观念的韩母与管家违背韩松要带秀枝去上海找他的意愿,退回了秀枝的定情信物并逼迫秀枝签下离婚书。来自外在压力不得不放弃自己挚爱的事实,对于女性来说过于痛苦,她对韩松付出了一生的情意,但她最终败给无题的命运。她因为爱的人与不爱的人相伴一生,因为爱与韩松别离单相思一生,等待韩松一生。这份沉甸甸的爱里承载着一位女性的等待、期盼、无奈、心酸,“秀枝我情已舍、爱已丢、碎了梦,人依旧,年年岁岁,清明雨后,为了松哥,摘茶存留,绝不丢手,站断脚筋,拄杖等候,这辈子为你泡茶永不休”,正是这种心灵的负载赋予秀枝饱满多元的性格,不断成长、改变的人生。这也是这部作品的主题归宿——在叙述对象命运流转中,人性坚韧与人物成长的步步盛大,在人的两难选择中不变的是人性与生俱来的良善。

虽然剧作聚焦于描绘多边人事命运的爱与痛,但陈明并没有按照戏剧创作的常规将其创设成一个凄美哀婉的爱情悲剧,而是在人性本善的戏剧文本空间内让秀枝与命运达成和解,呈现了一个温暖和谐的结局:当韩松从革命英雄被打成右派,韩母回到茶山希求秀枝能为韩松作证并让亲生父子相认时,吴天以凛然的本我意志散发出大气不拘的人性光辉:他不计前嫌为韩松作证,带着尽心抚养十几年的冬儿认了亲生父亲韩松。其一生为冬儿和秀枝的牺牲奉献在秀枝的心中“惊涛拍岸”,吴天不再是一个呆板生硬的符号化的剧情人物,而是被秀枝真正地开始从内心接纳。秀枝也因此终于和吴天解开曾牢牢铐在彼此心灵间的枷锁,命运天平的两端得以平衡。“秀枝我原来背靠顶梁柱,一霎时冬月枯茶陡复苏。”此外,剧作还延续了两代人的因缘际会,冬儿与文兰作为年轻的一代与其父辈出生在不同的时代,与秀枝一代人有着不同的际遇与思想特质。但难能可贵的是文兰接受了秀枝那枚代表情义的香袋,这无疑是情义和担当的代际传承以及希望的寄托。舍弃悲剧的结尾、选择与命运和解的结局恰恰能够使得小人物获得了人生与人性的尊重,符合编剧个人所要传达的温度与暖意。

除此之外,这部剧作的人文精神同样也体现在这部戏剧的表现时间与结构的设定。法国结构主义叙事家热拉尔·热奈特以两种形式分析小说的叙事时长关系:延缓和促进。延缓是指用较长的文本时间来讲述短暂的故事;促进是指用较短的文本时间叙述长久的故事。戏剧是一种叙事的艺术,这种文学研究的方法同样可以迁移到戏剧的研讨中,在这部戏剧的创作中很明显在前三场采用促进的方式讲述秀枝与韩松的爱情发生以及被迫夭折,后几场用了延缓的方式,按照线性的时间,在重大历史事件背景下截取人生片段,以剪影的方式串联起小人物的命运轨迹。这种方式淡化人与命运的强烈矛盾与激烈抗争,强化了在蹉跎的时间里,社会命运在转变、人物年岁在增长,唯一不变的是小人物的坚守与执着。

法国戏剧理论家布伦退尔的“意志冲突说”认为一切矛盾的根源是人的意志。我们可以看到,在《茶山女人》这部剧中,主要戏剧人物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些构成的事件性冲突,均抛开了传统意义上的戏剧性,不构成真正的统领以及贯穿全剧的戏剧冲突。无论是秀枝与韩松遭韩母“棒打鸳鸯”,还是秀枝无奈与吴天完婚,抑或是韩母请求秀枝为韩松作证产生的矛盾冲突,这些零散的、偶然的、片面的事件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冲突,都不能看作剧作发展的核心动力,不能主导戏剧的发生与发展。真正的冲突正如布伦退尔提出的根源在于秀枝的意志。作品中秀枝与韩松的爱情夭折的唯一外在阻力是以韩母为代表的封建等级观念,事实上,秀枝本人意识启蒙不足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秀枝是个乡野的采茶女,她的一切知识的来源是韩松,但启蒙时间短暂、意识觉醒不够,导致秀枝在面对自己的爱情时不能果断地跨越阶级勇敢去追求。在韩母与管家逼迫签下离婚书时,她沉吟“也是啊,少爷是做大事的,秀枝只是个种茶的”。因此,这部作品的冲突来源是秀枝个人意志。

这部剧作,没有贯穿始末的强有力的戏剧冲突,也没有离奇突兀的节奏很强的戏剧事件,作者陈明仅以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人物的自然发展,并将其完整地展现在读者与观众眼前。可以说,陈明这种刻意地淡化剧作的冲突的创作方式与对剧作内在的和谐与诗性的追求不无关系,这便使得主人公秀枝的性格和命运与戏剧本身的特性达成诗意的平衡。这种方式也融合了作家独特的生活阅历和人生体验,彰显了陈明对社会历史发展变化的纵向关注和在不同的历史空间背景下对人性的横向反思。从建国前到土地改革,从“文化大革命”到2000年新世纪,小人物在广阔而纵深的时间背景下,命运随时运跌宕起伏,所以,这不仅是小人物的个人命运史,也是一部深邃厚重的社会发展史。

陈明在戏曲创作中,一路采撷自己的生活阅历和人生体验并加以挑拣筛选,将更多温度与暖意传达给读者与观众。正如他在《菜籽花开检讨书》中说到的:“在人生世相这条大河上,德义、忠诚、感恩、担当在下沉,功利、欲望、冷漠、逃避在上浮。当我和普普通通的人一样,融入这川流不息的航道上,我宁愿相信,艺术创作,应该是穿透雾霾的那一道微光……”[1]《茶山女人》确是“穿透雾霾的一道微光”,以戏曲的诗意蕴藉表达小人物的爱与良善,传达人性的多元转换。

纵观陈明的剧作,从《十品村官》《菜籽花开》到《送你过江》,从《为你绽放》到《遍地月光》,再到《茶山女人》,无一不聚焦小人物的悲喜,无一不以平民的视角观照着人的本性、人的尊严以及人的价值,表达着对人类的终极关怀。他在艺术创作的路上孤独且坚定地摸索着,寻找戏曲现代戏的出路,笔耕不辍地创生着充满温度、暖意、富有人文精神的剧作。

参考文献

[1]陈明.《菜籽花开》检讨书[J].剧影月报,2015(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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