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新装》新解:喜剧姿态与悲剧精神

2021-01-03 21:52梁国军
语文教学与研究(综合天地) 2021年12期
关键词:皇帝的新装新装安徒生

《皇帝的新装》的解读,学术界一直以来的注解基本上囿于“讽刺”的范畴,或是对以皇帝、大臣等为代表的统治阶级虚伪、愚蠢的讽刺,或是对人性自私、虚伪等弱点的讽刺。然而,之于安徒生的心路历程,乃至丹麦童话的历史厚重感而言,这样的注解稍显“浅尝辄止”。因此,笔者更愿意从安徒生本人的心路历程出发,通过对其包括语言在内的喜剧精神进行分析,进而对其内蕴的悲剧内核进行研探,以期带来全新的注解。

一、安徒生童话的内涵

德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代表霍夫曼曾说,“要让童话故事打动孩子,光靠荒诞和古怪是不行的,还需要蕴含对生活的理解,并以此拓展童话的思想内涵”。显然,作为将童话创作“自觉”引入文学殿堂的第一人,安徒生的童话区别于以口头文学形式存在的童话复述,他将人道主义情怀杂糅于童话创作,以现实生活为载体,将个人价值取向注入其中,拓展了童话的题材,深化了童话的内涵。安徒生自身的不幸遭遇以及对现实的理性思考是其童话故事悲剧因素的根源,而其坚韧不屈、自信乐观的性格以及浪漫主义的创作潮流是其童话故事的喜剧因素。因此,安徒生的童话故事是另一个层面的孤独和悲怆,或喜或悲,而在这些故事背后蕴含的悲喜剧精神,则是对生命生存状况的直接碰撞,是对个体精神宿命的终究探究。

二、关于安徒生的喜剧姿态

正如《皇帝的新装》中那位天真稚气儿童的童真,自小受到家庭激励的安徒生虽然家境贫寒,但他坚信自己是一个对生活保持热忱的人,是对生存正义保持谦逊的人,这种宗教式的虔诚让安徒生在欧洲的浪漫主义创作思潮中奠定了其童话作品的喜剧姿态。

安徒生曾说,“童稚性只是我童话的一部分,幽默才是它们里面的盐。”《皇帝的新装》便是这种幽默诙谐的代表。故事在两个骗子的精心布局下,以皇帝对新衣服的痴迷为弱点作为突破口,从而使其利令智昏,导致举国上下包括皇帝、臣民为维护自身的声誉和利益,不惜臆想“多么美的花纹,多么美的色彩”的谎言自欺欺人,这样的语言运用听来让人忍俊不禁,这就类似于“你大概知道,在中国,皇帝是个中国人,他周围的人也是中国人”等语言的无义反复,让皇帝和臣民的虛荣、圆滑、恐惧溢于言表。随着叙事情节的发展,小孩子“叫”出“他并没有穿什么衣服”的真相后,安徒生通过对皇帝、臣民等成年人和天真烂漫的孩子之间鲜明的态度对比,对愚蠢和聪明、虚伪与诚信、圆滑与童真展开了讽刺与赞美,尤其是这种讽刺是从天真无邪的孩子嘴里体现出来,这是另外一个让人“嗤之以鼻”的情节。因此,当儿童的“幼稚”碰上成年人的“集体无意识”,才让读者明白什么是正确的世界,什么是希望,而这种希望便是安徒生的骨子里的性格倔强,即其童话故事的喜剧精神,也侧面反映出安徒生对人性的洞察之深以及超然的处世态度。

《皇帝的新装》是安徒生坚定意志的表达。正如他在自传中所说,“我内心充满明媚的阳光。这一生的酸甜苦辣对于我的发展和命运都是必要的”。充满坎坷的成名之路、心灵创伤的层层累积,对比功成名就后的自己,安徒生处世的态度,对待上帝赐予的如此命运,都在感恩和憧憬中与过去释怀了。因此,这种虔诚让他在童话创作中更愿意相信正义常在。尤其是当儿童最后“叫”出真相以后民众的反应,爸爸说“上帝哟,你听这个天真的声音”,所有的百姓低声地传播说“他并没穿什么衣服,有一个小孩子说他并没穿什么衣服呀”“他实在没穿什么衣服呀”。安徒生正是通过孩子的“叫”声“讽刺”了成年人的虚伪和愚蠢,让孩子“叫”出童趣的珍贵和正义的永存之道。

《皇帝的新装》是安徒生浪漫主义情怀的淋漓体现。正如前文所述,流行于19世纪上半叶的浪漫主义潮流对安徒生的创作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尽管面对克尔凯郭尔的关于社会责任的批评,但安徒生浪漫主义的瑰丽想象和天真童趣的创作理念却给人性留足了空间,也给包括皇帝、臣民在内的成年人带来的精神上的真善美的洗礼。在《皇帝的新装》后半部分,当骗子精心设计的骗局被“无知无畏”的儿童戳穿的时候,众人的心态从恐惧、虚伪向释怀、真情转变,纷纷议论“他并没有穿什么衣服呀”。而以皇帝为首的整个国家制度,则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制度倔强”的一面,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他们依然昂首挺胸走完典礼。从皇帝、大臣到骑士,这些自认为聪明和称职的人,在崇高地位和身份的加持下,在发现上当受骗后,又没有承认错误和直面真相的勇气,这便是人性的奴性所在。因此只能虚伪到底,倔强到底。从中可以看出,道破真相的竟然是一个童趣稚嫩的儿童,这就形成了成年人和儿童的鲜明对比。安徒生正是通过这样的故事情节告诉了我们儿童眼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成年人的傲慢与偏见则把这个世界填充得虚幻。这在安徒生的童话寓意中,这种浪漫主义的幻想是对人性保持更大的弹性空间,是在精神上对真善美的期望。

三、关于安徒生的悲剧精神

安徒生自身的不幸遭遇以及对现实的理性思考是其童话故事悲剧因素的根源。作为“沼泽地里的一株植物”,安徒生从社会底层到成功的心路历程赋予其童话故事自卑与自强、凄婉与壮美、干瘪与饱满。由此,对于底层民众的同情与悲悯,在物质和精神上的折磨感同身受,以至对上层社会的繁华与底层民众的不堪有着异于常人的社会见解。在这样的忧郁气质下,安徒生的作品肌理充斥着深深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正如他说“人生才是最美丽的童话”。《皇帝的新装》正是在这样的情怀下生出崇高的悲剧精神,即对纯粹、纯真事物的敏感追求以及对苦难生活的超脱态度。因此,《皇帝的新装》之所以着眼于现实世界,着眼于人性中虚伪与愚蠢的探究,正是安徒生从其自身心路历程出发对现实理性思考的结晶。

《皇帝的新装》的悲剧精神内核在于悲悯。悲的是皇权专制制度下的生存窘境,悯的是人性的虚伪与从众,上至利令智昏的皇帝、阿谀奉承的大臣骑士,下至恐惧自保的百姓。文中提到皇帝“既不关心他的军队,也不喜欢去看戏,也不喜欢乘着马车去游公园—除非是为了去炫耀一下他的新衣服”。因此,依托新衣服的特性(任何不称职的或者愚蠢得不可救药的人,都看不见这衣服),皇帝想要去考验他的臣民,即“我穿了这样的衣服,就可以看出在我的王国里哪些人不称职。我就可以辨别出哪些是聪明人,哪些是傻子”,正是基于对新衣的痴迷享受,对这种权利稳固与否的恐惧与担忧,才使得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骗子,用愚蠢与聪明、称职与失职来考验臣民对于政权的重要性。但是,“他心里的确感到有些不大自然”,不自然的是正是皇帝对于自己丢掉皇权的担忧。正因如此,他才连续派出大臣去看骗子的织布过程,而后才敢亲自去看,而且还“选了一群特别圈定的随员”,这也就导致了他“这可骇人听闻了”的心理起伏,较之其他人,不称职和愚蠢意味着丢掉工作和尊严,皇帝若看不见新衣,丢的可是皇位啊。于是,皇帝、臣民们在恐惧中失去了说真话的自由,只能与皇帝、大臣保持一致,因为用笼统而一致的话赞美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这显然是一种恐惧状态下的自我保护。安徒生通过这样戏谑的情节,将每个人的恐惧铺陈开来,在讽刺与批判下,体现《皇帝的新装》悲悯的地方。

叶君健先生在解读《皇帝的新装》时说,“它用幽默轻松的笔调,讽刺了封建社会的虚伪和逢迎谄媚的社会风气,通过描写皇帝和他的大臣们的愚蠢无能,将他们的形象作为最集中的典型,即使是今天,也还有其现实性,那种虚伪和奴性的现象依然存在,会时时闹出可笑的丑剧”。但是,从悲剧精神和喜剧姿态来讲,笔者以为更要从“人自身”出发,在“祛除”封建制度的迂腐后,从成年人与儿童本身出发。一句“可是他并没有穿什么衣服”,不仅折射出了成年人的愚蠢,更体现了安徒生童话设计的大智慧,从而帮我们厘清这个扭曲的世界。三毛说,“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去问孩子,孩子脱口而出的意见,往往就是最精确而实际的答案”。正因如此,《皇帝的新装》才在喜剧的姿态上展现了悲剧的内核。

安徒生《皇帝的新装》以喜剧姿态为外衣,其实质是悲剧精神的深刻传达。作者以幽默和讽刺的文笔塑造出经典形象和典型的事件,加以荒诞的语言,共同勾画出一幅扭曲的现实世界。作者并不是简单地想讽刺当时的社会和统治者的虚伪,而是将自己的不幸的经历和对人性悲融入其中,升华创作的精神世界,实现了悲喜内核的交融,完成对生命生存状况的直接碰撞,是对个体精神宿命的终究探究。

参考文献:

[1]鲁迅.几乎无事的悲剧.鲁迅杂文全集[M].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

[2]媚俗与虚荣的一面镜子──重读《皇帝的新装》[J].庄美芝.中学语文教学.1999(08).

[3]面对精神麻醉的反省——读安徒生《皇帝的新装》[J].傅书华.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06(11).

梁国军,甘肃省天祝藏族自治县第二中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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