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出土的两件陶器铭文考释

2021-03-26 06:47白燕培
大连大学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战国时期台子燕国

白燕培

(朝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辽宁 朝阳 122000)

1981年在王坟山第29号墓(81WM29)出土陶量器物两件(81WM29:1、2),其形制大致相同,大小相近,经专家鉴定,应为战国时期燕国的陶量器。两件陶量(81WM29:1、2)铭文相同,但并非出自同一戳印。仅就这两件陶量略作考证,以求教于读者。

一、朝阳地区出土的陶量器介绍

标本81WM29:1,泥质灰陶,大口平沿,直束颈,鼓腹,平底。颈和上腹饰凸弦纹,腹下半部和底饰细绳纹,肩部横排并列3个乳钉,颈内壁贴一竖向泥条。肩上的铭文是在未烧制前用玺印钤于陶胎上,字痕凹下。长方形边框,长6、宽1.5厘米。框内的文字为“酉城都王伏(司)鍴”6字(图1:1)。口径19.5、最大腹径24、底径13、高25.5厘米。(图2:1;图版 1:1、2、3)

图版1 袁台子王坟山墓地出土的陶量器(81WM29:1、81WM29:2)

标本81WM29:2,形制与前者基本相同,肩上亦有长方形边框,长6、宽1.6厘米,框内的铭文为“酉城都王伏(司)鍴”六字(图1:2),两件陶量的铭文并非同一戳印,其尺寸与标本81WM29:1 相同[1]173。(图 2:2;图版 1:4、5、6、7)

图2 81WM29出土的陶量器

这两件器物为何称“陶量”而不是“陶罐”呢?原因如下:“这两件陶量与战国陶罐有明显不同,其特征是大平沿,上腹为凸弦纹,下腹和底部为细绳纹,这类纹饰是汉代早期陶罐的特点,该墓还出有竹节形把的陶豆,所以,该墓年代约当战国末期。”[1]210原报告认为其为量器,由器底至颈部标线下端用小米填充,测得容积皆为5500毫升[1]173。陈梦家认为:“从公元前四世纪直到东汉,列国和秦、汉,新的量制大致同以200毫升上下为一升。”[2]314紫溪进一步考证认为:“战国时期的一斗约相当于今1870毫升。”[3]206如果此判断不误,朝阳出土的这两件(81WM29:1、2)陶量的容积为5500毫升,合2.9斗。

朝阳这两件“酉城陶量”确切年代已难以确定。这两件陶量的器形与1857年出土于山东胶县灵山卫的齐“子禾子铜釜”[4]118-120极其相似,朝阳的“酉城陶量”与山东境内的“子禾子铜釜”孰早孰晚?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容易,我们只知道朝阳出土陶量的墓葬年代与山东“子禾子铜釜”的年代皆处于战国晚期,那么,朝阳出土的这两件陶量与山东地区的齐“子禾子铜釜”是否有一定的传承关系呢?《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二十七年(前664年),山戎来侵我,齐桓公救燕,遂北伐山戎而还。……桓公因割燕所至地予燕,……厘公三十年(前373年),伐败齐于林营。……二十八年(前284年),燕国殷富,士卒乐轶轻战,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齐兵败,愍王出亡于外。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独唯聊、莒、即墨,其余皆属燕,六岁。”[5]1552,1554,1558由此可知:战国时期燕国与齐国战争频繁,由战争带来的经济、文化交流是不可避免的,那么,“酉城陶量”是否就是文化交流的产物呢?这个问题是值得深思的。要想回答这些问题还有待更多的考古新发现来予以证实。结合墓葬年代及其文献资料进行综合判断,笔者认为“酉城陶量”的年代应晚于“子禾子铜釜”。其理由如下:(1)有史料为证:“十年(前323年),燕君为王。”[5]1554-1555“酉城都王勹(伏)鍴”陶量应为燕国国君正式称王(前323年)以后的事了,其年代应在公元前323年之后,这个年代要比“子禾子铜釜”的年代公元前404—前385之间[4]119晚。(2)由《史记 · 燕召公世家》来看,“二十八年(前284年),燕国殷富”[5]1558,从公元前373年到公元前284年,燕国曾两次大败齐国,战国晚期燕国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大增,通过战争掠夺战利品,可能也吸收了齐国的文化因素,带来的是技术的革新,手工业水平的极大提高。

二、“酉城陶量”肩部陶文考释

标本81WM29:1和标本81WM29:2,报告认为其肩部皆钤“酉城都王伏(司)鍴”[1]173。而尚晓波认为:“酉城都王鉨”[6]182,缪文远则认为“酉城都王氏玺”[7]234。“”是什么字?是“氏”吗?是鍴还是鉨?现在略作考释:

综上所述,标本81WM29:1和标本81WM29:2陶量,其肩部钤印的文字应为“酉城都王勹(伏)鍴”,其意为酉城都王(可信的)鍴(揣),引申为“酉城都王掌管的玺印”之意。

至战国时期,器具的象征价值随时代的变化逐渐消失,即由礼器蜕变为日常实用器[18]108。根据《吕氏春秋·孟冬记》记载:“是月也,工师郊功。陈祭器,按度程,无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必功致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19]256“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应该是战国后期工艺考核的新创举。”[18]108这类铭文是否属于“工官”作坊的“物勒工名”类铭文呢?答案是否定的,理由是:“燕国的陶文有陶尹、陶敀、陶工三级监造,题名为‘陶工某’的铭文最多。”[20]41朝阳出土的两件陶器并不具备“物勒工名”的特点,因此,其铭文也不应属于“物勒工名”类铭文。

三、燕国“酉城都”相关问题

据《汉书·地理志下》记载:“燕地,尾、箕分野也。武王定殷,封召公于燕,其后三十六世与六国俱称王。东有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西有上谷、代郡、雁门;南得涿郡之易、容城、范阳、北新城、故安、涿县、良乡、新昌及渤海之安次、皆燕分也。乐浪、玄菟、亦宜属焉。”[21]1657《史记·匈奴传》记载:“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5]2885-2886由此可见,燕昭王时期秦开却胡后,辽西地区属于燕国的疆域,朝阳在当时属于辽西郡和右北平郡范围。“酉城”陶铭的陶量,可证这里应是战国时期辽西郡的酉城[1]228。“酉城都”为战国时期城邑的名称,它的级别小于郡而大于县[1]212。在袁台子发现“酉城”陶量,推测“酉城都”的地理位置应在袁台子附近。那么,“酉城都”究竟在哪里呢?战国“酉城”跟西汉的“柳城”又是什么关系呢?

袁台子除了出土战国时期陶量,还有西汉时期带“柳城”刻纹的板瓦和带“城”“柳王城”的陶拍[1]17-19等遗物。种种遗迹表明:战国酉城是西汉柳城的前身[1]36。徐秉琨也认为:“战国酉城都与汉柳城县应是一地。”[12]126这一观点在学术界已经形成共识。那么战国时期的酉城是怎么演变为柳城的呢?演变动因又是什么呢?徐秉琨解释比较合理:“古音‘酉’‘柳’同在幽部,酉为喻母,柳为来母,均为舌音,两音相距极近,或可以通假。战国时原名酉城,秦汉改都为县,因酉、柳音近,遂逐渐叫成柳城。”[12]126因此说,战国时期酉城都邑的位置应该就在袁台子遗址或者附近,由于尚未发现城址,其确切位置尚难确认,这些问题需要日后进一步考古工作予以证实。

四、有关燕国“酉城陶量”的几点认识

(一)年代

前文述及,朝阳地区出土“酉城陶量”的墓葬年代应为战国末期。“十年(前323年),燕君为王。”[5]1554-1555朝阳地区出土的两件“酉城都王勹(伏)鍴”陶量(81WM29:1、81WM29:2)应为公元前323年之后,而“子禾子铜釜”的年代在公元前404—前385之间[5]119,朝阳地区的这两件“酉城陶量”的年代应比山东“子禾子铜釜”略晚,但它受到了齐国文化的强烈影响:尤其在器形上两者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性。“方鼎”所属㠱族一般认为在山东境内,这个问题仍尚待解决。[22]370在朝阳地区发现了“方鼎”,应该是当时文化、经济等方面互相交流的结果,有学者提出:“㠱国青铜器在辽西出土,应是海上交通的作用。”[23]30这种观点是可信的。因此,“酉城陶量”在其制作过程中可能吸收了齐国的文化元素。

(二)陶文释义及相关问题

燕国陶量大都在器物肩部印有戳记,应为未烧制前用玺印钤于陶胎上的。

从已经释读的陶文:1.“酉城都”为战国时期城邑的名称,它的级别小于郡而大于县。战国时期酉城都邑的位置应该就在袁台子遗址或者附近,由于尚未发现城址,其确切位置尚难确认,这些问题需要日后进一步考古工作予以证实。2.“勹鍴”则应读“符(伏)揣,偏正结构,其意为“掌管的玺印”。两件陶量其肩部皆钤印文字“酉城都王勹(伏)鍴”,引申为“酉城都王掌管的玺印”之意。

(三)关于“酉城陶量”容积的讨论

《朝阳袁台子——战国西汉遗址和西周至十六国时期墓葬》报告第173页提到:“此二陶量经填充小米测量(由器底至颈部标线下端),测得容积皆为5500毫升。”[1]173而报告第210页则认为:81WM29:1和81WM29:2容量分别为5250毫升和5550毫升[1]210。陈梦家认为:“从公元前四世纪直到东汉,列国和秦、汉,新的量制大致同以200毫升上下为一升。”[2]314紫溪进一步考证认为:“战国时期的一斗约相当于今1870毫升。”[3]206如果此判断不误,朝阳出土的这两件(81WM29:1、2)陶量如果容积按5500毫升算,折合2.9斗,近3斗;如果按 81WM29:1、2分别为5250毫升、5550毫升算,分别折合 2.8斗和2.96斗。总之,无论哪种测量结果,81WM29:1和81WM29:2容量均近3斗。不过,要了解燕国当时的精确的度量衡制度还有待更多的考古发现来予以复原。

(四)陶量的发现情况

朝阳地区的燕国陶量不但在墓葬中有发现,在遗址中也曾发现过:1978年辽宁建平水泉遗址出土一件陶量,徐秉琨称其为“易安都王氏鍴”[24]9,“阳安都”疑即是建平西南约18公里处的一处战国遗址[12]125,“‘阳安’布说明了阳安可以铸造钱”[24]9;另外,在喀左小湾战国遗址出土一件陶量,徐秉琨称其为“白庚都王氏鍴”[12]126,遗址出土刀币300余斤[12]124,出土地在喀左县,属燕国右北平郡范围,“白庚”可能即是汉县“白狼”的前身[12]126。关于“酉城都”“阳安”“白庚”的确切位置,亟待日后更多的考古发现予以证实。这些既有的发现,使人进一步联想到战国时燕国的铸造技术,为战国末期燕国度量衡制度趋于比较精确的判断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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