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门

［美］罗伯特·谢勒 阿古

【作者简介】

罗伯特·谢勒教授就职于美国范德堡大学，是该校物理和天文学系的系主任。他主要从事宇宙学研究，包括暗能量、暗物质、大爆炸核聚变等。同时他也曾参与量子力学教科书的编写。作为一名科幻作家，他的短篇小说常发表于各大科幻杂志。

来自阿丽尔·莱斯的报告

地点：地球，埃弗雷特坐标系E（1，2，3，4） =（96，2，14，76）

当地日期：1981年7月30日

开始报告

艾米·马修斯今天参加了她祖父的葬礼，我终于有机会再一次观察这个小姑娘——这个场合不错，我能近距离查看她而不引起怀疑。在牧师做弥撒时，她一直安静地坐在母亲和父亲中间（弥撒全程使用了拉丁文;我记起来，如果E（3）>10，通常意味着历史上并未出现梵蒂冈城国二号）。

在葬礼后的招待会上，我在甜点桌旁和艾米聊了一会儿。她告诉我巧克力蛋糕很“美味儿”，还分给我了一半。我离她足够近，于是开启了脑部扫描，可艾米的手却突然抖了一下，把一些蛋糕屑撒到了我的裙子上。她嘟哝了一句对不起，跑回了父母身旁。我相信艾米是一名遗存者，但要想完全确认，得等到我们重新检查之后。

艾米日几（记）①

1981年12月27日

今天我们几花（计划）去看望艾琳奶奶。我告诉假妈妈和假爸爸，我想待在家里，他们可以自己去，不用带上我。但他们说不行，我必须去。我不想进那个穿（传）送门，于是假爸爸抓住我的胳膊，拖着我往外走，我尖叫起来，假妈妈说放开她。他松了手。然后假妈妈一个人去了，假爸爸留下来陪我。我问他可不可以开车去看奶奶，他说不行，奶奶住在佛罗里达。我们可以坐飞机去吗？他说不行，现在几乎没有飞机了，机票太龟（贵）了，难道我以为钱是树上长出来的吗？我说，我们就在前院种一块钱吧，也许它会长成一棵摇钱树，等钱成熟了，我们就可以大把摘钱了！假爸爸哈哈大小（笑），但我看得出来，他还在生我的气。

艾米日几（记）

1981年12月30日

今天下雪了。我好生气！今天学校没有放假，因为在圣诞节我们已经放过假了。去年的今天，我和爸爸堆了一个雪人。我们用石头当它的眼睛，可是因为没有胡萝卜，所以我们用了一根棍子当它的鼻子。爸爸说雪人长得像我，我假装生气，向他扔了一个雪球。然后我们进屋去喝热七颗（巧克）力。我想念我真正的爸爸妈妈。

患者姓名：艾米·马特修斯

生日： 1974年7月25日

身高：48英寸

体重：51磅

部分转引儿科医生本·鲁特勒医生的诊断。

该患者的身高略低于同年龄段的平均值，但鲁特勒医生声称，该患者并无潜在的健康问题。艾米非常健谈，似乎有很好的适应能力，但她称自己的父母为“假爸爸”和“假妈妈”。我认为这只是一种正常的童年幻想，在她这个年龄并不罕見。

更让她的父母担忧的是，艾米拒绝使用传送门。她步行就能去学校，但父母打算卖掉家中唯一的一辆汽车，未来出行将完全依靠传送门。在今天的谈话中，艾米拒绝告诉我为什么她不愿意使用传送门。我会在下一次谈话中做进一步的探询。

医学博士雅各布·施密特，1982年1月19日

艾米日几（记）

1982年1月26日

我们在电视上看到尼克森（松）①总统的演讲。假爸爸说他当总统太久了，应该辞职。假妈妈说，小声点，你想让警察把我们抓走吗。但我记得，在我上一年级时，尼克森（松）总统就已经被安杀看杀岸杀枪杀了。在一堂数学课上，我们在电视上观看了他的葬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传送门：最安全的旅行方式

1982年1月28日

制片&编剧：乔治·波波维奇

演员：乔·迪马吉奥

逐渐淡出：美国宇航局阿波罗20号登月视频

背景音乐响起（霍尔斯特：《行星传奇之木星》）

音乐声中，旁白响起：八年前，在月球的第谷陨石坑，阿波罗20号的宇航员有一个惊人发现：一个消逝已久的外星文明在那里留下了一个传送装置。这个外星文明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我们永远无法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在短短4年内，美国科学家就再次启动了这个了不起的设备，将传送门系统带给了全人类。

音乐渐弱

切换至演播厅，乔·迪马吉奥女士

迪马吉奥：大家好，我是乔·迪马吉奥，是纽约巨人队的职业球员。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个运输业的巨人：传送门公司。

继续拍摄乔·迪马吉奥女士

传送门公司使运输行业更便宜、更可靠，最重要的是一点是更安全。如果商店就在你家的门廊上，那你何必再费劲开车呢？

切换至巴黎凯旋门街景

即便是世界上某处遥远的异域，离你也只有咫尺之遥。

切换至乔·迪马吉奥女士

赶紧拨打热线电话1-800-555-3520预定吧，内布拉斯加州除外。

传送门，最安全的旅行方式。

音乐渐强

艾米日几（记）

1982年2月1日

我想要一只荷兰猪！假妈妈说不行，荷兰猪闻起来很臭，再说谁来照料呢？我告诉她，我会照料，她说不行，你不会照料。我说我会的，她说不行，你不会照料，我说我会的。她给我买了一只毛容（绒）荷兰猪。我叫他土拨斯特。每天晚上我都带着他一起睡觉。

病人姓名：艾米·马特修斯

病人详细阐述了她的幻想。她似乎相信，就在去年夏天（我之后会询问她父母，以确认具体日期），她第一次使用传送门之后，她“真正的”父母就消失了，被冒名顶替了。随后，每次她通过传送门旅行回来，她之前的父母都会被一对完全不同的父母替代。由于她特别喜欢“当前的”母亲，所以她不愿再使用传送门。除了极少数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成年人，我从未遇到过如此复杂的幻想。

有一处小小的疑点：艾米坚称她的姓是马修斯。然而，她的母亲证实，她的姓应该是马特修斯。这无疑是错写或者漏写了。我检查过她的日记，她确实经常会写错别字。

医学博士雅各布·施密特，1982年2月2日

艾米日几（记）

1982年2月3日

我又见到了施米（密）特医生。我们聊了又聊，聊了又聊。施米（密）特医生可真喜欢说话！也许他需要找个能谈得来的朋友。我告诉他我为什么不想进穿（传）送门，他相信了！我希望他能告诉假爸爸和假妈妈，千万不要卖掉汽车。

剧本片段 摘自电影《阿波罗20号：太空漫游》（1979）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编剧：斯坦利·库布里克

主演：汤姆·斯凯里特、哈里·迪恩·斯坦顿、约翰·赫特

切换至第谷陨石坑

斯图亚特·鲁萨：瞧，那边的陨石坑壁上有一处反光。那是什么？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杰克·洛斯玛：我也说不准，看起来像某种金属。我们去查看一下吧。

两个人蹦跳着，朝远处的银色反光物体奔去。

切换至指挥舱

保罗·韦茨：下面发生了什么？你们看到了什么？

切换至第谷陨石坑

斯图亚特·鲁萨：我们发现了一种不像是自然产生的东西。不过也不像是人类制造的。

杰克·洛斯玛：这东西真是令人惊讶，太奇特了。

音乐渐强：交响乐《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艾米日几（记）

1982年2月8日

今天我在学校过得很不开心。艾伦老师科学课上问我是谁发明了灯泡。我说大家都知道是爱迪生发明的，但她说不是，艾米，是特斯拉发明的。然后，在课间休息时，所有女生都笑我是个笨蛋，居然不知道特斯拉。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后来我真的哭了，我不得不藏到一棵树后面，这样他们就看不见我哭了。最糟糕的是，午饭时间我打开饭盒，发现没有手指蛋糕。只有一个加了花生酱和果冻的三名（明）治，还有一个苹果。

艾米日几（记）

1982年2月9日

假妈妈说她很抱歉，昨天忘记准备我的手指蛋糕了。她对我很好。以前的有一个假妈妈经常在我忘记做作业的时候打我。有一次她打了我的脸，我的左眼都被打青了。我真正的妈妈从来没打过我。我真希望能再见到她。

美国国家航天航空局（NASA）官方任务记录，阿波罗20号

根据NASA政策指令第1900条第8C款，不恰当的言辞已被修订。

该文本中的发言者对应如下：

CDR=指挥官：斯图亚特·鲁萨

CMP=指令舱宇航员：保罗·J. 韦茨

LMP=登月舱宇航员：杰克·洛斯玛

CC=地面联络员（指令舱宇航通讯员）

绝密文件

CDR：休斯敦，我们已离开登月舱。

CC：收到。

CDR：正朝陨石坑壁前进。那[脏话已删除]到底是什么东西？

CC：请继续说。

CDR：某种[脏话已删除]机器。那玩意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CMP：下面[脏话已删除]究竟发生了什么？

CC：请继续说。

LMP：[脏话已删除]，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中止任务。

CC：不要中止。重复，不要中止。

CDR： 那[脏话已删除]到底是什么东西？同意洛斯玛的意见。中止任务。

CC：不要返回登月舱。

LMP： 休斯敦，又不是你的屁股被架在火上烤。[脏话已删除]。我们要离开这里。

艾米日几（记）

1982年2月10日

我的毛容（绒）动物们今晚吵了起来。鸭子先生蛋伯特對土拨斯特说，动物们都不喜欢他，他必须离开。但我告诉蛋伯特，土拨斯特得留下来。我爱土拨斯特。土拨斯特说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即使我走进穿（传）送门。

病人姓名：艾米·马特修斯

我已经结束了与病人的第二次会面，我必须承认，她的病症似乎相当难治。艾米继续讲述着一系列更加离奇的幻想故事。虽然这些幻觉本身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家庭生活或学业，但由于她拒绝使用传送门，她的父亲已经越来越不耐烦。我将推荐抗精神病药物氟哌啶醇，服用剂量每天2毫克。该药有轻度镇静作用，相比其他药物，它的副作用应该是最小的。

医学博士雅各布·施密特，1982年3月2日

艾米日几（记）

1982年3月4日

假爸爸说，施米（密）特医生会开一些药，让我忘掉其他的假妈妈和假爸爸。但我不想忘记我真正的爸爸妈妈！我躺在床上，听到假妈妈和假爸爸在楼下大喊大叫。我希望施米特医生不要给我打针。我讨厌打针。

病人姓名：艾米·马特修斯

病人的父母最终拒绝了我的建议，不愿意让病人服用抗精神病药物。在要不要服药这一点上，两人似乎有过分歧。我向他们推荐了另一名医生。我一直在梳理医学文献，偶然看到了芝加哥大学乔尔·哈代医生的一篇文章。他一直在研究涉及传送门的焦虑症，尤其对儿科病例感兴趣。艾米的症状也许不能算是焦虑症，但我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医生了。有了传送门，所有医生都可以随时出诊。

雅各布·施密特，医学博士 1982年3月5日

《今日物理学》，1982年3月刊

讣告

田中正弘

1981年11月14日，著名理论物理学家田中正弘因脑出血，于伊利诺伊州的芝加哥市与世长辞。他曾在电磁力和弱相互作用的统一理论中作出巨大贡献。

田中正弘，1935年7月11日出生于日本长崎，后考入京都大学，1961年在汤川秀树的指导下获得博士学位。1961年，他进入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后。1963年，他开始在芝加哥大学任教，并在那里度过了余生。

正弘与谢尔登·格拉肖、史蒂文·温伯格因电磁力和弱相互作用的统一理论研究而闻名于世，他们的研究成果被学术界称为“格拉肖-温伯格-田中模型”。1979年，三人分享了当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正弘近年来一直致力于量子力学基础理论的研究。为了区别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诠释①和多重宇宙假说，他提出了几种实验方法。这些实验提出了复杂的技术挑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成功践行过。

艾米日几（记）

1982年3月25日

今天我们家来了一位新医生，哈代医生，我不喜欢他。他脾气很坏。他让我把我遇到过的所有假妈妈和假爸爸都讲一遍。他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施米（密）特医生？为什么老是让我说个不停？

艾米日几（记）

1982年3月30日

哈代医生又来了。他给了我一只毛容（绒）小动物！一只小海龟，我给它起名叫泥球先生。哈代医生像老师提问一样，问了我很多问题。他问现在谁是总统，我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尼克森（松）总统，但我认为他已经死了。他问是谁发明了飞机，我说是兰利。但他的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答案，我才上二年级！我们在学校里从没学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南北战争。我问他是什么医生，他说他是心里（理）医生，我说我的“心里”可明白得很。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从前我们有三个人——田中正弘、马尔科·法诺和我—— 一名物理学家、一名工程师和一名心理学家。我们三个人各有专长，曾经在一起紧密合作。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失去”让我们三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我想所有人最终都会失去自己的孩子——他们会长大，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但马尔科的儿子乔治没能活那么久，十岁时就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医生们告诉马尔科，白血病早已不再是绝症。但它还是夺去了乔治的生命。

二战期间，正弘还是个孩子。有一年八月，他去京都看望他的祖父母，而他的弟弟妹妹则和父母在一起，待在长崎。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至于我呢？我当然也曾失去某个挚爱的人。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1日

哈代医生今天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以前说的都是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什么假妈妈和假爸爸。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我对他说愚人节快乐！我觉得他没听懂我的笑话，他似乎不太高兴。今天他让我再多讲讲那些假妈妈们和假爸爸们的事。我告诉他，有个假爸爸是造汽车的，因为穿（传）送门丢了工作。还有个假妈妈，只有一只胳膊，但仍然能弹钢琴。我没有告诉他那个打过我的假妈妈。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在认识我们之前，马尔科就有了一个关键发现。他是月球传送门检测团队的一员，参与了第一次检测。他们想尽各种方法来检测传送门——X射线、五种不同的光谱学分析法，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高科技。最终，马尔科用电子显微镜扫描了传送门的外壳。他看到钛板上刻着一行15纳米宽的小字“产自库比蒂诺，加州”，正是这行字，引导他找到了我和正弘。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6日

哈代医生告诉假妈妈和假爸爸，从现在开始，千万不要再让我使用穿（传）送门。他说他能看出来，我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了。哪里好转了？今天他问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说我喜欢七颗（巧克）力，尤其是七颗（巧克）力冰淇淋和七颗（巧克）力棒。他说还有呢，我说我非常喜欢毛容（绒）动物。他说还喜欢什么？我说是漫画书，尤其是超级英雄联盟的漫画书。他好一会儿都没说什么。然后我说，我真的很想再见到我的妈妈和爸爸。他说我可以帮你。我说帮我什么？他说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爸爸妈妈。然后我就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讨厌哭鼻子，那是小屁孩儿才会做的事儿。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8日

哈代醫生想让我再次进入穿（传）送门。我对他说不行，我喜欢这里，我不想离开。他说别担心，我会带你回来的。我不相信他。但如果我能再见到我真正的爸爸妈妈，也许我会去的。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那一天，我们的咖啡喝完了，克拉拉让我穿过57街，到57街和哈珀街拐角处的小杂货店再去买一些。但她可能看到我正全神贯注地看书，于是又说了一句：“没关系，亲爱的，我自己去买。”结果她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倒在地，等我走到街上时，正有人在抢救她。最后她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那一天的情景，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如果我按照她说的，亲自去买咖啡会怎样？如果她早走一分钟或晚走一分钟又会怎么样？而如果那个司机遇上交通阻塞？如果？也许？万一？一条无穷无尽的因果链条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分岔，分蘖出无数可能的结果。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11日

复活节到啦！我们昨天染了鸡蛋，今天假妈妈和假爸爸把鸡蛋藏了起来让我去找。我不喜欢煮鸡蛋，但我喜欢里面有糖豆的塑料鸡蛋。我再也不相信有复活节兔子了。但那是因为假妈妈上周告诉我说，“复活节长毛”可以藏鸡蛋，我说长毛里面怎么能藏鸡蛋呢？她说那就是复活节里大家用来藏鸡蛋的动物。我说不，那叫复活节兔子，她生气地说，不，傻瓜，那不叫复活节兔子，那叫复活节长毛。然后她说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复活节兔子。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重新启动一种“外星人”设备，却不知道它的运作原理？这就好比扳动一把枪的扳机，却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13日

哈代医生仍然想让我走进穿（传）送门。他说他有一顶神奇的帽子可以让我回来。每个人都知道不存在这种魔法帽子。但我告诉他，如果他给我买一本超级英雄联盟的漫画书，我会考虑的。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正弘是我们的量子力学专家——我对那些理论则是一窍不通。他告诉我，每一次当你观测宇宙，宇宙就会分裂成多重宇宙，每一个宇宙都承载着某种可能性。这就好比你来到一个岔路口，决定把两条路都走一下。但是“你”，那个有自我意识的“你”，只能经历其中一个世界，一种可能性。那么其余的“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可能性呢？对我们来说，体验那个真实存在的宇宙，不是更有意义吗？正弘说，宇宙的存在并不一定非要有意义。这话确实像个真正的物理学家能说出来的。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15日

哈代医生带来一台电视机和一顶滑稽的帽子。这个帽子的顶上布满了电线，哈代医生对假爸爸和假妈妈说，如果我戴上这顶帽子，他就能更清楚地看到我的大脑是怎么运作的。我说我们可以用它看电视吗，他回答说，不行，艾米，那是电脑。它是做什么的？我问。他说它可以解决数学问题。它能做我的数学作业吗？他说不能。它能玩游戏吗？他说所有的电脑都能玩游戏。我认为哈代医生买这个玩意儿真是在浪费钱。哈代医生告诉我，帽子里有个机器，如果我进了穿（传）送门，它会把我带回来。我说你把我的漫画书带来了吗，他带来了！是一本超级英雄联盟！我想哈代医生说的可能是实话，因为他一直对我很好。我告诉他我会考虑的，也许下周我们可以试一试。

《神奇漫画！》第350期

超级英雄联盟-人物介绍

“月亮侠”（歌尔多克·歌尔）来自没有月亮的星球萨空。来到地球时，他获得了一种超强的力量，但这力量只在月圆之夜有效。

“白蚁侠”（凯尔·乔丹）来自地球，在一家木材厂工作时被闪电击中，他因此获得了一种超能力，能快速吃掉木头和紙制品（但不能吃塑料和金属）。

“寸女”（宝拉·劳森）来自地球，在西藏的一所寺庙学习某种神秘技艺。在那里，她获得了一种超能力，能让自己悬浮在离地一英寸的空中。

“量子小子”（杰侬·侬杰）来自卡尔多星球。这是一颗奇特的跨维度星球，联通着无数的多重宇宙。量子小子能在多重宇宙之间自由穿越。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一旦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一个，无论多么离奇，都一定是事实。我一直认为这是个没用的建议——如果所有选项都不可能成立呢？这就是马尔科所面临的困境——在月球陨石坑里发现的外星人远程传送装置，究竟是如何在加州制造出来的？他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项目团队的其他人。这不是出于什么崇高的动机，只是为了避免被嘲笑。但他开始在别处寻找专家。住在芝加哥，去加州大学物理系转转是很自然的事。而那里确实有一个人在试验传送门电路，正是田中正弘。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20日

哈代医生问我愿不愿意把这顶滑稽的帽子戴在头上，然后穿过穿（传）送门——他说我保证你会回到这里，我们可以开始寻找你真正的爸爸妈妈。他还带来了另一本超级英雄联盟漫画书。所以我说，好吧，我会进入穿（传）送门。然后就像以前一样，我来到了一个不同的地方，和一对不同的假爸爸妈妈在一起。但当我再次穿过穿（传）送门，我又回来了，就像哈代医生答应的那样！哦吼！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我真正的爸爸妈妈身边。我要给他们俩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亲吻，我发誓我一定会乖乖听他们的话。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22日

假妈妈和假爸爸告诉哈代医生，他们非常高兴我现在愿意使用穿（传）送门了，认识你这样的好医生很高兴。但哈代医生说我还需要更多的整料（诊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还带来了另一个小东西—— 一只毛容（绒）大河马！我给她取名叫埃德娜。她是那么柔软，那么光滑！我戴着那顶滑稽的帽子，又通过了穿（传）送门。哈代医生在电脑上打了很多字。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未注明日期）

我猜如果单靠正弘，或者单靠马尔科，也许还解不开谜底。但是马尔科找到正弘时，他自己的研究有了点眉目，而后者也正巧在用传送门装置测试各种量子理论。就这样，他们逐渐搞明白了传送门的真正本质：这根本不是什么远距传送系统——远距传送只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传送门的真正功能，是在量子层面上的多重平行宇宙之间旅行。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23日

超级英雄联盟又在办一场新比赛。提起笔，写一个故事，说说看联盟里哪个超级英雄最像你。这很简单！量子小子最像我。一等奖是20美元。那可是一大笔钱！首先我要弄清楚用这20美元能买些什么，然后再来写这个故事。

摘自乔尔·哈代医生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正弘和马尔科几乎立刻意识到了传送门的重要意义——在无数的多重平行宇宙之中，肯定能找到这样一个宇宙：马尔科的儿子还活着、长崎没有遭受核弹攻击。但随后他们碰了壁——据他们所知，在通过传送门的过程中，并没有人能穿越到别的宇宙去——他们似乎都回到了原本的那个宇宙。要想在不同的平行宇宙之间穿越，关键应该在于人类的意识。就在那时，正弘联系了我。我并不是加州大学心理学系最出名的专家，但我也失去了挚爱之人，我有参与这个项目的强大动机。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27日

我问哈代医生什么时候我能回到我真正的爸爸妈妈身边，他说我必须先干完另一个活。他问：你会不会用电化（话）？我说我当然会，我又不是小孩子。他给了我一个电化（话）号码。每次我穿过穿（传）送门，都得拨那个号码，找一个叫克拉拉的人。为什么我必须干这个活？每天我都得整理我的床和玩具，我已经干得够多了。

摘自乔尔·哈代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大脑神经元细胞内的微管上。对大脑中的量子效应机制所做的少量研究表明，微管内的电磁振荡也许是意识发生量子效应的关键。与此同时，我对那些不愿使用传送门的焦虑症患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艾米日几（记）

1982年4月30日

哈代医生给我的电化（话）号码是他自己的号码。这是在开玩笑吗？当我打电话找克拉拉时，另一个哈代医生要么马上挂断电话，要么对我大喊大叫。我可不喜欢大人对我大喊大叫。

摘自乔尔·哈代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我不断地在新的病人身上发现同样的故事——对并不存在的兄弟姐妹的模糊印象，对显然违背现实的历史知识的模糊记忆。这些病人的脑部扫描都显示，他们的大脑神经元细胞的微管结构有一些细微的异常——我们可以用足够强的外部磁场，在正常大脑中模拟出这种异常。于是，田中装置诞生了。

艾米日几（记）

1982年5月2日

我写完了那个为超级英雄联盟写的故事。我明天就寄出去！！

摘自乔尔·哈代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我们三个为谁先进行试验而争论不休。最终同意由马尔科打头阵，因为是他开启我们探索历程。我不是那种很情绪化的人，但我还是给了他一个拥抱，祝他好运。正弘是个老派的日本人，只是迅速地向他鞠了一躬。马尔科把田中装置戴在头上，穿过了传送门。他再也没有回来。

艾米日几（记）

1982年5月5日

我想知道超级英雄联盟什么时候会选出获奖者。有了20美元，我能在玩具店力买个毛容（绒）大犀牛，也许还剩点钱能买个呼啦圈。真棒！！

摘自乔尔·哈代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马尔科找到他儿子了吗？这就是他没回来的原因？我们没法知道——我们无法描绘出量子层面上的多重宇宙全景图，也无法将自己定向傳送至某个平行宇宙。正弘开始着手解决这两个技术问题，而我则开始寻找更好的实验对象—— 一个能轻松穿越多个量子世界的人。然后我们才能确保自己抵达那个正确的宇宙——在现实中，长崎毫发无损，而克拉拉仍然活着。

艾米日几（记）

1982年5月7日

等我买了毛容（绒）大犀牛，我要把他放在床上，紧挨着土拨斯特。我想他们会成为盆（朋）友的。

摘自乔尔·哈代的文稿

（未注明日期）

正弘花费了不少时间，田中装置的功能得到了增强，能够精确控制传送参数——我们可以精确记录每次传送的平行宇宙坐标，并且确保我们能回到元宇宙。但正弘在这个过程中耗尽了精力——也许是过度疲劳引发了脑出血。或者他只是运气不好。不管怎样，接下来，只能靠我一个人了。

艾米日几（记）

1982年5月27日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我打了电话，一位女士接了电话。我问她是不是克拉拉，她说是。然后我赶紧回去告诉了哈代医生，他拿起帽子，按了几个按钮。然后他说，艾米，非常抱歉。我说抱歉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戴上帽子，跳进了传送门里。他忘记带上他的电脑了。

艾米日几（记）

1982年6月2日

我原以为哈代医生会回来告诉我怎么找到我真正的爸爸妈妈，但我想他永远不会回来了。警察来了，拿走了他的电脑，然后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知道。

艾米日几（记）

1982年6月4日

我觉得哈代医生对我说了谎。我的真妈妈告诉过我说谎是一种罪过。你应该永远说实话。我想哈代医生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我回到真正的爸爸妈妈身边。我觉得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而且现在我连那个魔法帽也没了，所以我不能再进入传送门。假爸爸说不会有人再逼我进入传送门，因为我已经受到了“紧身窗上（精神创伤）”，我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摘自科幻杂志《类星体》（1982年6月刊）

《类星体》宣布1982年科幻写作大赛正式开幕。

今年比赛的主题是另类历史。

请想象一下，如果历史的方向发生了改变：如果南方赢得了内战，或者瓦斯科·达·伽马从未发现美洲大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将根据故事的生动性来进行评判—— 一定让我们相信，你真的生活在那个另类的世界里！

所有的稿件都必须单页打印在A4纸上，单倍行距，字数在2000到20000字之间。

一等奖奖金500美元，二等奖奖金200美元，三等奖奖金20美元。

此外，所有获奖者都将被邀请参加一个由《类星体》的编辑阿丽尔·莱斯举办的免费写作研讨会。

请将你的故事寄给：《类星体》科幻杂志社编辑部，地址：纽约州纽约市第23街51号，邮编：10010。

截稿日期为1982年12月31日，以投稿信邮戳为准。

艾米日几（记）

1982年6月23日

超级英雄联盟给我们家打电话了，假妈妈接了电化（话）说是找我的！我问他们我赢了吗，他们说没有，你获得了容易（荣誉）提名，我问他们我能拿到多少钱，他们说你能拿到一张证书。但我要我的20美元！你用证书是买不到一只毛容（绒）犀牛的。

艾米日几（记）

1982年7月12日

超级英雄联盟的那个人来我家要给我证书。但我还因为那20美元生气，我根本不想和他说话。但是假妈妈说艾米不能那么没礼貌，毕竟你赢得了容易（荣誉）提名。所以我让他把证书给了我，然后他们对着我拍了很多照片。大家都在说个不停时，那个人靠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艾米，很幸运我们找到了你。你有天赋。你是我们中的一员。我觉得他是在夸我是一个好作家，也许我可以为超级英雄联盟写故事！他说一个叫爱丽儿（阿丽尔）的女士会打电化（话）给我。我是说是爱丽丝的姐姐吗？他没有小（笑）。没人懂我的笑话。

艾米日几（记）

1982年7月23日

那个叫爱丽儿（阿丽尔）的女士打电化（话）来了。假妈妈接了电化（话），说是找我的。爱丽儿（阿丽尔）说，你好，艾米，我就直说了。我们知道你可以在不同的世界之间旅行。来我们这里，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说不行，我要我真正的爸爸妈妈。我知道当我说真妈妈时，假妈妈会很生气，所以我赶紧挂了电化（话）。

艾米日几（记）

1982年7月25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8岁了！！假妈妈给我做了一个有七颗（巧克）力糖霜的蛋糕，我吹灭了所有的蜡烛，许了一个心愿。但我不能说出我的心愿，说了就不灵了。我希望能成真。然后我打开了礼物。我得到了一个叫大富翁的游戏盒，一个同（铜）板画和一个冥王星飞盘。假爸爸在前院把飞盘扔给我，但我老是接不住。

艾米日几（记）

1982年7月27日

假妈妈去杂货店买东西，假爸爸在剪草地，爱丽儿又打来电化（话）。她说还有你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可以教你。我马上挂了电化（话）。每个人都在对我撒谎，我烦了。

艾米日几（记）

1982年8月5日

假爸爸说已经过了好些天，从今天开始，我可以继续用传送门了。我告诉他我仍然在“紧身窗上（精神创伤）”。这是在说谎吗？我不应该说谎的。但我很害怕。

艾米日几（记）

1982年8月11日

今天门铃响了，一位漂亮的女士来家里做客。假妈妈说艾米，这是爱丽儿·丽斯（阿丽尔·莱斯）小姐。她是一个色会（社会）工作者，她会帮助你摆脱“紧身窗上（精神创伤）”。她穿着一身白衣服，留着一头长长的金色头发。我说你是天使吗？她大小（笑）了起来。她小（笑）起来很像我的真妈妈。然后她坐在沙发上和我说话，假爸爸和假妈妈坐在厨房里。我说你为漫画书工作，她说我有很多工作，但实际上我只有一份工作，就是到处跑，找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说了很多话。后来她走了。

艾米日几（记）

1982年8月18日

那个叫爱丽儿（阿丽尔）的女士今天又来了，她在厨房里和我说话。假爸爸和假妈妈在看电视，所以我们不能坐客厅的沙发了。我也想看电视，但假妈妈说不行，艾米，和色会（社会）工作者多说说话，你会感觉好点。爱丽儿（阿丽尔）女士告诉我，他们对我非常了解，知道我能在不同的世界间旅行，这是一种天富（赋），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并不多。我说你在撒谎，每个人都在对我撒谎，她说，不，艾米。然后她说起了我真正的爸爸妈妈。每天晚上，我的真妈妈都会帮我塞好被子，给我唱一首有趣的歌哄我睡觉。我的真爸爸把我扔进游泳池，然后自己也跳进来，溅我一脑袋水。我说请带我回去。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她说这很复杂，我们可以下次再谈。

艾米日几（记）

1982年8月23日

学校今天开学。我上三年级。我最喜欢的科木（目）是午餐和课间休息。数学我也不讨厌。至少不管到哪里，数学课教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艾米日几（记）

1982年8月26日

今天，爱丽儿（阿丽尔）女士又来了。我们坐在屋前的门廊上聊天。我打了一连串喷嚏，因为假装爸爸刚剪过草地，我对草过敏。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回去见我真正的爸爸妈妈。她说你才七岁你根本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我说你错了，我现在八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然后她说她会把我联结起来，然后我才能自己做决定。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说行。然后她说我必须和她一起通过穿（传）送门。我说行。

艾米·马修斯的日记

1982年9月18日

我见识了许多几乎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奇迹。在亚马逊雨林中曾出现一个叫特拉佩克的城市群，那里的道路像游丝一样编织在高耸树冠上，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一个世界里，伴随着气动计算机的嘶鸣，无数蒸汽飞机穿梭在蒙古帝国的贸易路线上。无数圆形的波利尼西亚半潜栖息地散布在太平洋表面，在夜晚散发着生物荧光，仿佛无数串蓝绿珍珠项链散落在浩瀚大洋之上。

我们称自己为遗存者——至少阿丽尔是这样告诉我的。在远古时代，所有人都能在多重宇宙间自由穿梭，但在进化过程中，人类逐渐失去了这种能力。

艾米·马修斯的日记

1982年9月23日

爱丽儿带着我乘坐飞梭，穿过架在英吉利海峡的磁悬浮桥——桥架在两排巨大磁柱上，离水面有30米高。我们在多佛吃了早饭，在巴黎吃了午饭，然后赶回伦敦吃了晚饭。

我得承认，当我看到旅行证件上，阿丽尔的身份被标注成我的“母亲”时，我皱了一下眉头。但一个8岁的女孩，不管她有多聪明，都是不允许独自旅行的。

艾米·马修的日记

1982年9月26日

阿丽尔昨天给了我一本《量子力学入门》，今天下午我读完了。我觉得有些地方写得有点晦涩，但我领会了要点。这本书认为，量子力学只是建立在一些毫无根据的理论推测上。我觉得……对大多数人来说的确如此。哈代医生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传送门的功能并不是帮助人们在不同的宇宙——不同的量子实相——之间来回穿梭。我现在明白了。

艾米·马修的日记

1982年9月30日

我向阿丽尔发起挑战，要和她同时下一百盘国际象棋。我赢了十三场。对于一个上周刚学会象棋规则的人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我第一次见到阿丽尔时，就想起了我的妈妈。我现在明白了，我只是在把自己对母亲的爱恋投射到她身上。但我还是很喜欢她。

艾米·马修的日记

1982年10月3日

想象一下，千萬年前，我们的祖先漫步在非洲平原上。他们体验着真实的宇宙——同时存在于所有的量子实相中。但随后，出现了一种基因变异——阿丽尔称之为“陨落”。有一个小部分人突然间只能体验单一的量子路径。而在遭遇危险时，谁才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是拥有一千条生命的人，还是只有一次生命的人？

大自然选择了专一而残酷的人。

艾米·马修的日记

1982年10月5日

我的身上有远古基因——阿丽尔和其他的遗存者也有。遗存者们建造了传送门，让我们可以唤醒自己的同类：联结一千个艾米，跨越一千个量子世界。世界上仍然只有一个“我”，但“我”可以同时生活在所有的世界里。我拥有一千个人的智力——我知道的比任何正常人都多，思考的速度也比他们快。阿丽尔告诉我，我对量子多元宇宙的了解还只是冰山一角。

讽刺的是，现在唯一对我关闭的地方，就是我自己的元世界。如果我想要回家，就得把自己的波函数坍缩成一个艾米，这个塌缩过程会把我永远困在元世界。我真的想好了吗——回到从前，被困在一个单一世界里，变回一个孩童？我不知道。

艾米·马修斯的日记

1982年10月9日

一旦回到元世界，我就会被困住，但我能前往和元世界十分接近的地方。我成功联结到了一个世界，那里和我原来的家几乎一模一样。但当我睁开眼时，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这个叫艾米的女孩在一场车祸中受伤，脑部严重受损。她（或者应该说“我”）卧床不起，靠插管维持着生命。看到妈妈那熟悉的圆脸和乌黑的头发，我哭了起来。她说：“艾米，怎么啦？”说着，她调整了一下我头下的枕头，轻轻唱起一首她常唱的歌。我简直不忍心听下去。爸爸走进房间，轻轻拨开落在我眼睛上的头发，就像他在晚上来我床边查看时经常做的那样。也许我不该来这里。

艾米·马修的日记

1982年10月9日

这周我去月球旅行了一次。印度人在月球上建立了一个巨大的射电望远镜，从远处望过去，能看到那宽广的镜面边缘沿着地平线向两端无限延伸。它仿佛正静静地聆听着黎明时分那微弱的宇宙回声。这景象相当有趣。

有一千个奇妙的世界要去探索，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将注意力转向那个世界，那个我在其中瘫痪昏迷的悲惨世界。那个世界里的父母，和我原本的父母是如此相像，然而他们却承受着超乎想象的痛苦。当我醒着的时候，他们几乎从不离开我的身边。而且，奇怪的是，我也不想离开他们。

艾米·马修斯的日记

1982年10月15日

我还清晰地记得，在我幼儿园毕业的那年夏天，一天早上我们一家人开车去旅行。我父母存了点钱，准备开车横穿全美国，去洛杉矶逛迪斯尼乐园。我记得，当我们倒车驶出门前的车道时，母亲唱起了“加利福尼亚，我来了”。但四个小时后，汽车在哥伦布市外断了一根车轴，我们滞留在俄亥俄州，在集市上浪费了整整一周。现在我明白，爸爸妈妈当时一定非常失望，但他们掩饰得很好——我们看了各种各样的鸡和猪，观看马术比赛，还参观了黄油做的奶牛雕像。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周。

艾米·马修的日记

1982年10月16日

阿丽尔和我联结到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马里帝国的后裔已经成功改造了火星气候。因此，当我告诉阿丽尔我想回家时，我正身处靠近大瑟提斯山边缘的新廷巴克图市，懒洋洋地躺在一张躺椅上。

她说：“请不要草率决定。去了你就出不来了，而你看到的宇宙奇景，还不到万分之一。”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而且你走了，我会很想念你的，艾米。”

我告诉她我会考虑的。但其实我什么也没有考虑。

来自阿丽尔·莱斯的报告

地点：地球

定位坐标E（1，2，3，4） =（96，2，14，76）

当地日期：1981年10月20日

开始报告

这是我关于艾米·马修斯的最后一份报告。通过她房间里的遥控摄像无人机和激光麦克风，我旁观了她当时的所有举动。

当她母亲走进房间时，艾米正在嘟哝着梦话。“艾米，醒醒，”她妈妈说，“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艾米睁开眼睛，向妈妈伸出双臂。“妈妈，我想你。”

艾米的妈妈拥抱着她，艾米哭了起来。她妈妈说：“甜心，我才离开半小时。你才睡了一会儿而已。”艾米不肯放手，于是她妈妈轻轻推开了她的手。

艾米用手背擦去眼泪，环视了一下房间。“爸爸在哪里？”

“在楼下。他待会儿会过来检查你睡了没有。现在睡觉吧。”艾米的妈妈伸手戳了戳一只放在艾米枕头旁的毛绒荷兰猪，“这是从哪儿来的？我不记得有买过它。”

艾米把那只毛绒荷兰猪紧紧抱在胸前。“他的名字叫土拨斯特。他向我保证过，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不会离开我。”

【责任编辑：吴玲玉】

①文中小女孩经常写错字，为防读者混淆，译者将正确的字加在括号里。因原文没有括号，故此注释。

①美国第37任总统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真实历史中的他于1968年至1974年在職。

①根据哥本哈根诠释，在量子力学里，量子系统的量子态可以用波函数来描述。波函数是一种数学函数，专门用来计算粒子在某位置或处于某种运动状态的概率，测量的动作造成了波函数坍缩，原本的量子态概率地坍缩成一个测量所允许的量子态。